29
屋外是雪後初霁,人聲喧雜,屋內卻是一室寂靜。傅晴明又看了另外兩人一眼:“你們是誰?”
水清淺已經被他問過類似的問題,所以一點都不驚慌。傅舒璃和蕭芷茜卻俱是一愣,瞬間戒備起來。但沒一會兒又放松下來,帶着點笑地微側着頭看傅晴明,不答反問:“傅将軍這是懷疑我?”
“殿下七歲那年并未下過大雪,連小雪都未曾下過。”傅晴明道。
從逃出宮就半點都沒掩飾過的時候,蕭芷茜就知道有一天會面臨這個問題,她咧嘴一笑,說:“我确實不是你們盛乾的長樂公主。”她沒覺得穿越是件需要遮遮掩掩的事,也不怕被傅晴明知道,所以幹脆坦白,反正傅晴明這麽忠心的一個人,總不可能殺了用着公主身體的自己。
傅晴明看着她,示意她繼續說。
“身體是你們公主的。但靈魂不是,這麽說你能理解嗎?”蕭芷茜說:“或者,你可以理解成奪舍?”
傅舒璃補充說:“借屍還魂更适合一些?”
“我明白了。”傅晴明很快就理解并接受這個事情,他已經猜疑了一段時間,甚至派人去查過,所以接受起來并不困難。他又問了開頭的問題:“你們是誰?”
“我們……怎麽說呢?”蕭芷茜抓了抓頭:“你可以理解成我們是幾千年以後的人。”
“只有你們三個人?”
“就我們仨兒。”傅舒璃說。
傅晴明轉頭看她:“家妹還有可能回來?”這才是他雖對這三人有所猜疑,卻為将她們抓起來的原因。
傅舒璃搖了搖頭:“這個不清楚,可能我們三個的身體被你妹妹她們占了吧。”
傅晴明又問:“那你們要如何回去?”
“我們也想知道。”蕭芷茜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将原本就被她抓的松松垮垮的馬尾給抓散了:“我找了很多人都找不到方法。看來只能試試玄幻的方法了。”
傅晴明看向她。
“就是,神仙啊,神器啊,觀星術這種。但是我找遍了盛乾,可這個國家雖然有神話傳說,鄉野趣聞,卻像現代人一樣只當個故事聽,信的人卻非常少。”
傅晴明沉吟片刻,道:“盛乾,冉國,靈照,只有靈照才設有國師之位,國內民衆信神拜佛者衆多。但這并不表示盛乾和冉國沒有,只不過殿下沒深查罷了。”他想起陛下給他看的那封信,看了眼水清淺。
水清淺注意到了,在傅晴明收回目光前開了口:“傅将軍可是知道些什麽?”
“水姑娘可知曉靈照國國君病重,太子監國之事?”
水清淺閑着不是出門去采藥,就是在屋內研究醫術,或者看看書籍。所以她搖搖頭說:“不知。”
傅晴明便道:“國君年紀大了,身體本來就不好,月餘前生了場病,之後就未好過了,據最近信報,怕是撐不過今年了。”
水清淺雖然猜測自己原身很有可能時靈照國之人,可她對靈照國,甚至對這個時空的任何國家都是沒有歸屬感的。傅晴明既然知道她來自幾千年後,當然也知道這一點,特意提出來……
她看向傅晴明:“子軒回國與國君病重有關?”
“是,雖然他的身份并未被承認,但在靈照國,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都知曉有這麽一位皇子的存在。”
蕭芷茜就有點想不通了:“那這認不認的,有什麽區別?”
“據說這位皇子乃靈照國君的一位寵妃所出,靈照國君愛屋及烏,對這位皇子也極為寵愛。然而靈照國師卻說此子若養在皇宮,恐活不過十歲。若不入宗譜,放養在民間,興許能避過命劫。”
“他這是威脅到其他皇子的地位了吧。”蕭芷茜說:“國師這話,只差沒直說了。”
“靈照國君病重,他被召回去,”水清淺思索道:“他有危險?”
傅晴明卻搖了搖頭:“他一無權利,二無實力,已不足為懼。”
那傅晴明就不會特意說到這事了。水清淺等他的下文。
傅晴明看着水清淺,不疾不徐地道:“水姑娘可知靈照國師曾有一預言?”
蕭芷茜立即想到她知曉的那個預言。
果然,傅晴明說:“十六年前,靈照國師曾給當朝國相家新生的女嬰批過命,說她将取代當朝,成為靈照國第一位女帝。國相為表忠心,當場就捂死了自己女兒。”
水清淺立即想到刺殺自己的人稱她是“水家逆黨”,又想到傅晴明特意說起這事,便道:“實際上這女嬰不僅未死,還長大了?是我?”
傅晴明不置可否。
“如果是這樣,那淺淺姐豈不是很危險?”傅舒璃看着水清淺:“以後你出門一定要有我或者茜茜跟着。”
“對!”蕭芷茜說:“你別管你家那個什麽只救人的破規矩了,毒藥多煉一點帶着,這樣萬一我和璃璃顧不過來,你也可以自保。”
傅晴明看了眼蕭芷茜。蕭芷茜卻沒發現,只看着水清淺,要她一個點頭。
水清淺知道兩位是出于關心,便點點頭:“茜茜你也要注意,下次不準再喝酒了。昨晚是有傅将軍在,不然……”
“我是放松警惕了,這麽久沒再有刺客,還以為沒事了。”蕭芷茜看了眼傅晴明,誠心道:“謝謝傅将軍救我,以後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說。”
見他要開口,蕭芷茜又說:“哎,別說那些保護我是你的職責之類的話,你現在知道了,我可不是你們盛乾的長樂公主。”
傅晴明道:“在殿下靈魂未歸之前,你便是長樂公主。”事實上,他心裏想的是:若殿下靈魂一直未歸更好。
蕭芷茜懶得跟她争辯,更不知道傅晴明心裏的真實想法。她看了眼窗戶的方向,由于天冷,窗已全部關上,并不能看到什麽。可她卻能想象得到外面的世界此時肯定是一天一地白。
“不準出去。”水清淺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麽。
蕭芷茜裝可憐:“可是我來冉國就是想來玩的,我怎麽能待在房間裏,淺淺姐,讓我出門玩會兒好不好,就一會兒。”大概是身份已經被拆穿,蕭芷茜一點掩飾都不肯做了,完全恢複了自己本性,跟水清淺撒起嬌來。
傅晴明有些驚訝,然後嘴角勾起一點弧度,連眼裏都帶了幾分笑意,心想:還蠻可愛的。
水清淺也覺得蠻可愛,尤其是蕭芷茜盯着長樂公主的臉跟自己撒嬌,差點就要答應。但她作為醫者,是不可能同意患者“作死”的,所以蕭芷茜的撒嬌攻勢用在她身上沒什麽實際效果:“我們決定在此多停留幾天,等你傷好些再啓程去下一個城市。”
蕭芷茜問:“王旻文也同意?”
“這提議還是殿下提出來的。”傅舒璃說:“他說你有傷在身,越往冉國都城會越冷,怕對你傷口不利。”
蕭芷茜看着傅舒璃。她能聽得出來好友語氣裏的羨慕,于是提議道:“我要不跟他說我不是他喜歡的那個公主,說不定他就會放下了?”
“不要冒險。”水清淺說:“萬一他偏激,對你産生敵意怎麽辦?”
“可是璃璃……”
“沒事。”傅舒璃笑着說:“愛情雖好,友情更可貴啊。你不用顧忌我會吃醋妒忌什麽的。”
蕭芷茜便不再多說,而是換了個話題繼續聊,等水清淺說想去藥店看看時,傅舒璃也跟了去,房間內便只剩了傅晴明和蕭芷茜。
“傅将軍要是有事也去忙吧,我不會偷跑出門的。”蕭芷茜找來紙筆鋪開,又磨起了墨。
傅晴明卻坐着沒動,反而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在宣紙上作畫。可蕭芷茜畫的東西他卻看不懂。
蕭芷茜側頭看他,覺得他這表情有點意思,于是一臉高興,還哼起了歌兒,一邊哼一邊畫,不一會兒就完成了。她放下筆,在畫上吹不吹,問傅晴明:“知道這是什麽嗎?”
畫上畫的東西很簡單,現代人一眼就能猜出是暖手寶,但古人卻沒見過。傅晴明不肯猜,蕭芷茜見他溫軟了表情的樣子,也不打算賣關子:“這個叫暖手寶,可以往裏面裝熱水袋,手可以插在裏面取暖,冬天出門必備。”
傅晴明結合她說的稍一思索便懂了。蕭芷茜又畫了圍巾,耳罩和雪地靴,打算趁着這兩天不能出門,去買了材料把能做的先做出來。她是極怕冷的,冬天一到,恨不得一整個冬天都關在空調房裏不出門,可是她得上學。
這裏沒有空調,她不可能随身帶着炭盆,手爐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但脖子和耳朵怎麽辦?腳怎麽辦?所以必須武裝起來。
傅晴明對她畫的東西感興趣,對蕭芷茜三人的來處更感興趣。于是蕭芷茜一件一件跟他解釋用處時,他非常專注地聽着,完後又問:“殿下可否與我講一講你們的那個世界?”
“當然可以啊!”蕭芷茜拍胸說:“不過你別叫我殿下了,叫我芷茜就行。”
“你與殿下同名?”
“對啊。”蕭芷茜說:“璃璃本名也和你妹妹一樣,淺淺應該也是一樣。”
傅晴明點點頭,然後看向蕭芷茜,等她講現世的事。于是這一上午,蕭芷茜對傅晴明說過的話,比他們認識以來說過的總和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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