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第二天午後,呂道玄招集大家飲酒議事,前廳主客齊集,天賜也應邀到場。方大逵似乎忘記了昨夜的不快,頻頻向天賜敬酒。大家也絕口不提奸細之事。酒過三巡,呂道玄當衆宣布,今夜要率同全莊高手前去偷襲聞香教巢穴,以報昨夜襲莊之仇。曹國梁司馬玉麒蔡元綜方大逵等人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一同前往助戰。赫連彪等人興高采烈,連聲叫好。憑現在的雄厚實力,今晚一戰必勝無疑。

方大逵問道:“莊主可知聞香教落腳之處?”呂道玄道:“據小女說,他們落腳在城裏王員外府中。”天賜道:“昨夜出了事,只怕他們已經搬走了。”呂道玄道:“我已經派人探聽過,他們還沒有走。”歐振岳道:“他們心有不甘,正在重新調集人手,準備大舉來犯。”

天賜道:“昨夜我與小姐去救小公子,殺得天翻地覆,死了不少人,難道沒有驚動官府嗎?他們留下來不怕吃官司?”司馬玉麒忍不住譏笑道:“聞香教居然會畏懼官府,奇談,奇談!”呂道玄道:“李先生不是武林中人,不知聞香教的厲害之處。聞香教教主龍虎天師早年曾是京裏的紅人,禦前行走,深得老皇帝寵信,被封為什麽護國奉聖法師。又與朝中大員過從甚密,地方官誰敢招惹他。他的徒子徒孫橫行無忌,無法無天,官府對此向來睜一眼閉一眼。只要鬧得不太過分,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聞香教殺人滅口,移屍滅跡,沒有苦主,沒有物證,官府想管也無從着手。”

天賜道:“今夜的計劃,莊主應當慎重考慮。這樣你殺來我殺去,冤冤相報,何時是了。昨夜聞香教铩羽而去,莊主正好借機收手,平息雙方的争鬥。今夜一戰,縱然能夠大勝而歸,報昨夜襲莊之仇。但日後聞香教勢必再集人馬,以圖雪恥。最終兩敗俱傷,雙方都無利可圖。”

曹國梁道:“李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想平息争端,可他聞香教卻不會甘心。今夜乘他們人手未齊,是個難得的機會。此時不乘機取之,養虎成患,悔之晚矣!”呂道玄深以為然,說道:“曹兄說的不錯,好機會不能放過。聞香教欺人太甚,純陽莊決不能退縮。”

天賜暗自嘆惜,忖道:“聽莊主話中之意,今夜的計劃已經無可改變了。這一定是曹國梁的主意。他慫恿莊主與武林盟聯手對抗聞香教,等于公開宣稱純陽莊投向了武林盟。純陽莊與聞香教結仇越深,對武林盟越有利。莊主入其彀中,純陽莊危矣。我既然在此做客,豈能置之不理。”說道:“莊主堅欲報仇,晚生也不好阻攔。可是有一件事尚未了結,今夜的計劃風險甚大。”

呂道玄道:“何事尚未了結?”天賜道:“晚生指的是查證奸細之事。莊中奸細若不查出,只怕聞香教馬上就會知道咱們的計劃。如果設下埋伏,以逸待勞,對我方大為不利。說不定還要吃大虧。”呂道玄撚髯沉吟,說道:“有理,有理!”

司馬玉麒心有不服,偏偏要唱個反調,說道:“我看多此一舉。有埋伏又能如何?就憑何繡鳳手下那些貨色,還怕她吃了咱們。依我說也不必等到天黑,現在咱們就殺進城去,給何繡鳳那騷狐貍一點顏色瞧瞧。”想起何繡鳳昨夜當衆揭他的短處,心中兀自恨恨不已。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這位大少爺是真有此意還是說說而已。青天白日進城鬧事,驚動官府,駭人聽聞,豈不是犯了武林大忌。曹國梁也有幾分不喜,斜睨了他一眼,說道:“此事确要慎重。咱們雖不懼怕什麽埋伏不埋伏,可是如果讓他們預先得知風聲,溜之乎也,豈不掃興透了。李先生,請問你有何高見?”曹國梁心中自有盤算。今夜如果撲空,挑起争端,拉攏呂道玄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諸東流了。

天賜道:“晚生也沒什麽高見,只有一個笨辦法。如果大家肯聽,也許能不走漏消息。”大家問道:“什麽辦法?”天賜笑道:“只要大家在此飲酒,出發之前誰也不許擅自退席。我推測奸細就是在座諸位之一。不許退席他就無法通風報信了。”

衆人均想:“這法子可以稱做劃地為牢,的确夠笨的。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麽好辦法。”忽然赫連彪冒出一句:“出恭時也不許離開嗎?”衆人放聲大笑,免不了要相互揶揄一番,顯然沒将這主意放在心上。天賜暗自嘆息,将下面的話又咽了回去。既然這辦法不受歡迎,何必再自找無趣。

方大逵忽然眉頭一皺,說道:“你們一說出恭,我倒真有點內急了。諸位,失陪失陪!”說話間捧着小腹,佝偻着腰,一路小跑出門去了。赫連彪一本正經道:“這位方老兄昨夜內急,就發現了聞香教前來偷襲。這次內急不知又有什麽名堂?”歐振岳笑道:“也許能湊巧找到那奸細。”赫連彪笑道:“果真如此,我倒要交他這個朋友。不論遇到什麽難題,出恭一次就能解決。”大家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呂道玄搖手止住笑聲,說道:“笑話說完了,咱們言歸正傳。今夜一戰誰去誰不去,咱們先定下來。曹兄司馬賢侄自然是要去的。蔡老哥,你們怎麽打算?”蔡元綜道:“老朽兄弟自然要舍命奉陪。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尚文尚武,你們也去,三丫頭留在這裏。”赫連彪道:“莊主,昨夜一仗讓人憋氣,今天我一定要殺個痛快。”呂道玄道:“好,赫連老弟也去。歐賢弟,你去不去?”歐振岳笑道:“這是一趟好差事,豈有不去之理。如果不去,一場好戲就白白錯過了。”

曹國梁道:“我從武林盟帶來了三名黃衣劍士,十幾名藍衣劍士,如今就在城中落腳。今夜可以一同前往。”蔡元綜喜道:“好極了!貴盟的黃衣劍士可敵聞香教護法一流的高手,藍衣劍士可敵壇主一流的高手。咱們的實力可謂無堅不摧。我真想看看何繡鳳的狼狽相。”

錦雯姑娘是小孩子脾氣,喜歡湊熱鬧,聞言大為興奮,說道:“爹爹,我也要去。李大哥,咱們聯手将聞香教的老魔幺醜殺個落花流水。”蔡家小姑娘目光不時瞟向司馬玉麒的英俊面龐。自從見到司馬玉麒,她的性情舉止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羞羞答答,在人前也敢講話了。搖着蔡元綜的手臂,說道:“爹,既然大家都要去,女兒一個人留下來也沒什麽意思。您也帶上我好嗎?”蔡元綜對小女兒十分鐘愛,何況本方實力強過對手數倍,不會有什麽危險。他笑道:“好,也帶你一起去。”

大家都争着要去,只有天賜默然無語。呂道玄不免暗自奇怪,問道:“李先生,這可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大拼殺。你酷愛武功,不想去見識見識嗎?”天賜道:“莊主,咱們傾全力出擊,何人在莊中留守?如果聞香教乘虛偷襲,如何抵禦?”呂道玄陡然一驚,說道:“李先生,你提醒得好。咱們差一點疏忽了。”曹國梁暗道:“這姓李的武功雖然不高,可心思缜密,頗富謀略,是個可用的人才。”說道:“李先生所言極是,咱們不能不防。”

這時方大逵洩去了心腹大患,一身輕松,又回到大廳中,一進門就問道:“你們在商量什麽?怎麽都板着面孔?”蔡元綜道:“二弟,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李小哥剛才提醒大家,要提防聞香教乘虛偷襲。大家正商量此事。”

方大逵為之色變,說道:“有理,有理!何繡鳳詭計多端,咱們真得有所提防。呂莊主有何良策?”呂道玄道:“這事既然是李先生提出的,應該先聽聽他的意見。”天賜道:“這幾天我與歐總管一起安排守莊事宜,布置十分周密。我想請歐總管留下來,晚生在一旁協助。憑本莊金湯之險,除非聞香教出動絕頂高手,應該沒什麽大礙。”

呂道玄道:“這樣最好。歐賢弟,你留下來,與李先生一同守莊。”歐振岳笑道:“李先生,你可真會挑人,害得我一場好戲看不成了。”衆人放聲大笑。赫連彪笑聲最為宏亮,說道:“沒關系,回來我講給你聽。”

錦雯姑娘見天賜不去,興致大減。有心留下來陪他,卻又舍不得錯過這場熱鬧,左右為難。最終還是沒能擋得住誘惑,說道:“李大哥,可惜你不能一起去。否則咱們聯手,你施展那套威猛絕倫的劍法,一定殺得聞香教群醜哭爹喊娘。”司馬玉麒暗自不服,妒火中燒,心道:“他那兩招鬼畫符的劍法,只配屠狗割雞。談什麽威猛絕倫,虧你說得出口。”越想越不是滋味,臉色十分難看。

諸事都安排妥當,呂道玄道:“咱們就這樣定下來。諸位請回房休息,養足精神,三更天動手。”大家群情振奮,齊聲叫好。天賜卻大為焦急,說道:“莊主,提防奸細。”呂道玄不以為然,說道:“李先生多慮了,我信得過在座諸位。”

蔡元綜狠狠瞪了天賜一眼,說道:“莊主以誠待人,老朽萬分欽佩。”大家也随聲附和,紛紛離座而去,各自回房休息。天賜無可奈何,只有暗自嘆息,心道:“此事已經無法阻止,是兇是吉由它去吧。但願是我料錯了。”

很快便到了三更天,呂道玄率衆出發,聲勢可謂浩大。蔡元綜方大逵赫連彪等人身着勁裝,腰懸兵刃,神情卻十分輕松,仿佛是外出游玩,全沒有大敵當前所應有的謹慎。天賜與歐振岳送衆人出莊,這一切都落在眼中。擔心之餘,天賜免不了要叮囑幾句,提醒呂道玄小心埋伏,切勿冒進。大家卻只是嘻嘻哈哈,随口敷衍,只怕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天賜目送呂道玄一行遠去,心情十分沉重,說道:“歐總管,今夜你我的擔子可真不輕啊!”歐振岳道:“李先生,今夜真會出事嗎?”天賜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莊中的奸細早已将消息傳出。何繡鳳不會蠢到以卵擊石,束手待斃。如果你是何繡鳳,你會怎麽辦?”歐振岳道:“我會溜之大吉。”天賜道:“如果我是何繡鳳,就決不會一走了之。本莊出擊的時間,出動的人手,聞香教都了如指掌,盡可以從容布置。避實擊虛,乘機偷襲,這才是上上之策。這主意我能想到,何繡鳳難道想不到?”歐振岳驚道:“果如先生所言,純陽莊危在旦夕。”天賜道:“所以我說你我肩上的擔子不輕,莊中老幼上百條性命全系在你我身上。歐總管,咱們到莊牆上看看。”

兩人沿着馬道登上莊牆。純陽莊經過天賜與歐振岳的苦心布置,防禦如鐵桶般嚴密。莊牆外是兩丈多寬的護莊壕,壕內密插毛竹,斷口鋒利,更勝刀槍。壕外是十丈餘寬的空地,敵人無處遁形。更有鹿砦陷坑阻敵行動。莊牆上莊丁戒備森嚴,各色弓弩裝備整齊。最厲害的要屬形體龐大的連珠弩。連珠弩最早出自諸葛武候,經過多少代人的改進,威力大為增強。弩臂有碗口粗細,展開長有丈餘,合多人之力才能拉開。一共可以裝上雕翎箭數十枝,連珠似發射出去,快如閃電,密集如雨,洞金裂石,神仙難當。

天賜一一查看這些布置,說道:“歐總管,你看憑咱們這些安排,聞香教能攻進來嗎?”歐振岳信心十足,說道:“這全是先生之功。有這些布置,本莊安如泰山。”見天賜依然愁眉不展,歐振岳頗為不解,問道:“先生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天賜嘆道:“我擔心的是莊主。聞香教高手如雲,不可輕侮。九江府距岳州近在咫尺,如果聞香教在一夜之間集齊人手,必然雙管齊下。一面派偏師攻莊,一面卻集中精銳,設下埋伏。純陽莊防備周全,料無大礙。而莊主過于自恃,輕敵冒進。一旦中伏,後果不堪設想。”

歐振岳對天賜早已十分信服,聽他分析得有條有理,不免暗自吃驚。可是一想到呂道玄武功之強,同行者實力之雄厚,歐振岳又覺得擔心是多餘的,說道:“李先生多慮了。就算聞香教設下埋伏,莊主功力通玄,又有武林盟曹大俠司馬少俠相助,合三人之力天下無人可敵。她何繡鳳縱有三頭六臂也奈何不得。”

天賜連連搖頭,說道:“咱們有高手助戰,焉知聞香教就只有何繡鳳一人。何況神兵利器,非人力所能抵擋。咱們有連珠弩,聞香教難道就沒有?莊主能應付嗎?”歐振岳冷汗涔涔而下,驚道:“如果遠一些或者能夠躲開。如果距離太近,猝不及防,就算是武聖司馬長風,只怕也難以逃脫。”天賜道:“司馬長風不行,莊主自然更加不行。還有莊主帶去的人,有幾個有莊主一樣的武功。只可惜我沒有蘇秦張儀之舌,無力勸阻莊主謹慎從事。”

歐振岳道:“這也怪不得先生。莊主執意要去,誰能攔得住。何況還有武林盟和蔡家的人一力慫恿,莊主落在人家圈套裏了。”天賜道:“原來歐總管也看出了關節所在。”歐振岳道:“看出來又能如何?人家是武林中有身份有名望的高人,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家,想勸阻也無濟于事。”

兩人相對唏噓。正在這時,兩名強健的莊丁各扛着一個大包裹登上莊牆。将包裹往地上一放,施禮道:“李先生,照您的吩咐,東西已經打造好了。”天賜颔首道:“很好,我一定禀明莊主,為你們記大功一次。”那兩名莊丁歡天喜地,退下莊牆。

歐振岳暗中稱奇。只見天賜打開第一個包裹,裏面是滿滿一捆狼牙箭。箭杆由生鐵打就,即粗又長。箭镞寒芒四射,狀極犀利。歐振岳喜道:“原來先生還精于箭術。”天賜笑道:“精通談不上,略具心得而已。尋常弓箭不太合用,這是我請莊丁連夜打制的。五十枝箭就是五十條性命,但願用不上才好。”

等到天賜打開第二個包裹,歐振岳更為驚奇。那是兩塊不方不圓的鐵板,厚近寸許,微微彎成圓弧形。邊上有四個小小的圓孔,穿着絲帶。歐振岳問道:“李先生,這又是何物?”天賜道:“這是兩個特大號的護心鏡。我昨夜臨時想出來的。莊上的鐵匠手藝不賴,看上去還算合意。”褪下外衣,将鐵板緊緊縛在後背上,再将長衣罩在外面。伸伸手臂踢踢腿,并沒有什麽不便。

歐振岳道:“李先生,你怎麽将護心鏡縛在後背上?應該放在前胸的。”天賜笑道:“沖鋒陷陣的勇士才把護心鏡放在前胸。我要提防有人暗算,所以要把它縛在背後。有了這玩意,那奸細便奈何我不得。”

這主意委實有些匪夷所思,歐振岳不禁啞然失笑,說道:“這倒是個絕妙的法子。”天賜道:“歐總管也戴上一個,有備無患。”歐振岳搖頭道:“戴上一塊鐵板,沉甸甸太不方便。”天賜道:“救命之物,還管什麽方便不方便。”歐振岳拗不過天賜,只得依言縛在背上。兩人相互敲打對方的後背,叮當作響,不免相對大笑。

望着莊外的樹林,幽暗陰森,易于為敵所用。天賜忽然心生妙策,問道:“歐總管,莊中的氣死風燈一共有多少盞?”歐振岳奇道:“先生問此做甚?要用的話,十盞八盞總是有的。”天賜笑道:“這可遠遠不夠。我要幾百盞,上千盞更好。”歐振岳苦笑道:“這可太難了。幾百盞氣死風燈,倉促之間到哪裏去弄?”天賜道:“弄不到氣死風燈也沒有關系,只要是燈就行。歐總管,你帶些人手,把莊內的大小燈籠,不管是紙燈綢燈走馬燈,過年過節的大紅燈,連夫人小姐房裏的宮燈也不要放過,一并給我搜羅出來。”

歐振岳困惑不解,問道:“先生要這麽多燈籠做什麽?”天賜遙指莊外的樹林,說道:“你看這一片林木,很容易藏身。如果弄幾百盞燈籠挂上去,林內林外照得通明,聞香教便只能明攻,無法偷襲了。”歐振岳大喜,贊道:“好主意。我為什麽想不到?”立刻就叫來幾名莊丁,到莊內搜羅燈籠去了。

沒過多久,樹林邊就挂滿了無數盞大小不一,形态各異,色彩缤紛的燈籠。從前莊到後莊,幾乎整整繞了一圈。真象是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燈會。天賜與歐振岳并肩站在莊牆上向下望去,果然收效奇佳。林內林外,照得如同白晝,風吹草動,盡收眼底。別說藏人,只怕連老鼠也藏不住一只。

歐振岳滿臉喜色,撫掌稱妙。忽然笑容一斂,問道:“先生,這燈籠咱們能挂,對手也一樣能摘。想打滅幾盞燈籠,簡直易如反掌。”天賜笑道:“哪裏等滅,咱們便向哪裏放箭。”歐振岳恍然而悟,笑道:“妙極了!他們打滅燈籠,便是明着告訴咱們要從何處攻莊。這豈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天賜道:“歐總管,你下令将莊中的燈火全部熄滅,化明為暗。”歐振岳此時對天賜佩服得五體投地,依言傳令。轉眼間整個純陽莊化為一片黑暗。歐振岳莊內莊外一望,笑道:“好個化明為暗。敵人的動靜咱們了如指掌,咱們的一舉一動敵人卻無從得知。先生神機妙算,勝過諸葛孔明。如果領軍打仗,必能百戰百勝,所向披靡。”天賜道:“晚生一介寒儒,豈敢妄比于先賢。只不過耍些小聰明,弄點小伎倆而已。現在已經快四更了,聞香教要來的話也該來了。”

此時莊牆上下,鴉雀無聲,風吹草木的沙沙聲清晰可聞。大家均知這是惡戰前夕短暫的靜寂,一場決定純陽莊生死存亡,懸系莊中數百人性命的惡鬥轉瞬将至。緊張的心情難以抑制,一個個緊握雙拳,手心汗水淋淋。

果然不出天賜所料,沒過多久,有莊丁來報,西莊樹林發現敵蹤,有幾盞燈籠被打滅了。歐振岳叫道:“果然來了。給我放箭,射他媽的。”天賜道:“連珠弩先別用。”歐振岳道:“不錯,先別暴露咱們的實力,真正的惡戰還在後頭呢!”那莊丁轉身飛跑而去。歐振岳道:“李先生,咱們也去看一看。”挽起天賜的手臂,直奔西莊。

西莊這邊喊殺聲震天。莊牆的垛口上,幾十名莊丁背負利箭,手持硬弓,箭枝雨點般向樹林中射去。林邊的燈籠已經熄滅了不少,一片漆黑,看不清敵蹤。衆莊丁卻不管看到看不到,向黑暗處亂射。

聞香教的徒子徒孫吃了大虧。幾名香主率領着數十名教徒正埋伏在樹林中,等待首領下令攻莊。不料一陣亂箭從天而降。黑暗之中,分辨不清,立刻死傷過半。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莊牆上歡聲雷動。天賜又傳下命令,不再射向近處,只向樹林深處放箭,斷敵退路。衆莊丁士氣高昂,箭如飛蝗。此時聞香教徒衆扔下傷者,正連滾帶爬向樹林深處逃去。莊牆上飛來的利箭卻象生了眼睛,跟蹤而至,密集如雨,又有十數人中箭倒地。待逃到弓箭射程之外,檢視人手,十停已去了八停,五名香主有四名沒能回來。

樹林中的慘呼聲漸漸平息。天賜下令停止放箭,擡上連珠弩,裝上弩箭。又命莊丁在垛口處藏好。過不多時,樹林中影綽綽又有黑影在晃動,衆莊丁當即就要放箭。天賜道:“且慢,這是賊人的疑兵之計,不要浪費箭枝。這一回咱們換個花樣,誘敵深入,讓他們來得去不得。先将連珠弩架起來,瞄準樹林前的空地,等我發令。”又叫過一個小頭目,吩咐道:“張豹,你那一小隊人負責向樹林裏放箭,要射得有氣無力,稀稀落落,把聞香教的狗崽子誘到空地上。其餘的人預備好弓箭,裝備殺敵。”

張豹依令而行,率領一小隊莊丁向樹林中放箭。十來個人十來張弓,而且射射停停,盲無目的,不免威勢大減。藏在樹林中的賊人這一次有所防範,人全部散開,伏身于樹木山石之後。這一陣亂箭自然沒有收到什麽效果。

賊人如此試探了數次,終于下了攻莊的決心。只見樹林中隐隐約約冒出了無數條黑影。張豹這一小隊莊丁箭射得稀稀落落,偶爾有幾名賊人中箭,卻無法阻止他們前進。樹林中有人大叫道:“他們的箭快用完了。弟兄們,上啊!”随着喊叫聲,樹林中殺出百餘條彪形大漢,身着黑色夜行衣,手提明晃晃的鋼刀。狂奔叫喊,聲勢懾人,轉瞬間便沖到城牆下的空地上。

天賜大叫道:“給我放箭,射他媽的!”他受了歐振岳的熏陶,粗語脫口而出。衆莊丁聞令而動,人人奮勇。八擡連珠弩一齊發射,數百枝利箭離弦而出,象刮起了一陣狂風,潑向空地上的賊衆。其餘的莊丁也不甘落後,抽出箭囊中的利箭一枝接一枝射下去。一時間象下起了一場箭雨,枝枝奪命的利箭鋪天蓋地而來。

空地與莊牆近在咫尺。衆賊人眼見即将得手,人人奮勇争先,萬萬沒有料到這竟是個圈套。待到莊牆上的利箭雨點般射下來,再想逃走勢不可能,轉眼間空地變成了屠場。賊人有的被弩箭洞穿了身體,釘在地上,當即身死。有的被利箭射中,一時未死,疼得尖聲慘叫,懾人心魄。不多時,莊牆下便躺滿了胸穿腹裂的屍體。

樹林中有人大叫道:“不好,中計了!快退!”這命令未免來得太晚了。百餘名賊人死傷過半,僥幸未死者吓得魂飛天外,不等命令傳下,早就轉身向回逃跑了。

歐振岳叫道:“想逃,沒那麽容易。連珠弩再射,一個也別放過。”那些操縱連珠弩的莊丁訓練有素,手腳利落,弩箭早就再次裝妥了。聽到命令,八擡連珠弩,數百枝利箭,再一次攢射出去。衆賊人剛剛逃到林邊,又紛紛中箭倒地,竄回林中的賊人不過寥寥數人而已。歐振岳殺得痛快淋漓,仰天大笑。衆莊丁也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只有天賜默然無語,目睹他一手制造出的慘劇,心中恻然,頗有悔意。

一場惡戰過後,樹林中又歸于靜寂。也不知聞香教的人馬已經退去了,還是又在耍什麽花樣。天賜提醒大家小心戒備,切莫大意。到現在為止,仍沒見敵方高手露面。雖然連勝兩陣,還不能說穩操勝券。要提防賊人派出高手,孤注一擲。天賜又令莊東莊南莊北各處莊丁嚴密檢視莊外敵人的動靜,以防聞香教變換方向,聲東擊西。

大家依令而行,嚴密戒備。樹林中卻一直靜悄悄的,不見敵蹤。看天色已經到了五更,大家情緒由緊張轉為松弛。賊人兩次攻莊,傷亡慘重,可能已經退走了。再過不到一個時辰,天一放亮,今夜就算安然度過了。

正在這時,歐振岳忽然叫道:“注意,有人!”大家吃驚不小,剛剛松弛的心情又再一次崩緊。此時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樹林中更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但凝神傾聽,仍可分辨出微弱的沙沙聲。那不是風聲,而是有人在林中疾行,碰動枝葉發出的。

沙沙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大家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緊握弓臂,手心汗水涔涔。轉瞬間一群持刀的黑衣大漢狂風般沖出了樹林,齊聲吶喊,向莊邊殺來。歐振岳大叫道:“好家夥,又來送死。放箭!”命令傳下,八擡連珠弩,幾十張硬弓一齊發射,剛才的一幕慘劇再次上演。利箭破空之聲夾雜着中箭後的慘呼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衆賊人接連中箭倒地,卻又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狀如瘋狂。

天賜心念疾轉,暗道:“不好,咱們中了賊人的誘敵之計。”想要阻攔莊丁發射連珠弩,可是八具連珠弩已經将弩箭全部射出。就在第一批弩箭已經射出,第二批弩箭尚未裝上之際,又有十餘條黑影躍出了樹林。這十幾人輕功卓絕,快如風馳電掣。不知從何處弄來十幾面藤牌,持在身前遮擋箭雨。箭枝落在上面立刻被彈開,紛紛落地。其中有兩人身法最快,沖殺在最前面,飛越鹿砦如履平地。星光之下,依稀看得清面貌,正是昨夜襲莊群賊中的兩個。一個是那使雙鈎的邱壇主,一個是那使長劍的瘦小中年人。

此時的形勢可謂千鈞一發。尋常弓箭無力阻敵。威力強大,足以洞穿藤牌的連珠弩又剛剛射完,想要裝填已經來不及。如果讓這群如狼似虎的強賊闖進莊中,僅憑天賜歐振岳和這些莊丁,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面臨危局,天賜雖驚不亂。他早有準備,那五十枝特制的狼牙箭現在可以派上大用了。這些時日天賜苦練內功外功之餘,并未擱下箭術,新近練就了一招三箭連發的絕技。他摘下落日弓,搭上三枝狼牙箭。弓弦響處,三枝利箭同時飛出,快如流星。三名疾奔的賊人被利箭洞穿小腿,撲倒在地。有一名賊人黴運當頭,恰巧落入陷坑。陷坑中插滿了利竹,穿胸而過。那賊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呼,聲音直傳出數裏之外。

歐振岳大叫道:“好箭法!再來三箭!”飛奔中的賊人心中雖驚,腳下卻不作停留。邱壇主和那瘦小漢子身法最快,已經沖到了護莊壕邊。天賜大喝一聲,又是三枝利箭離弦而出,直取邱壇主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勁道如此之強,大羅金仙也閃避不開。第一枝箭洞穿了那瘦小漢子的右腿。那漢子當即撲倒在鹿砦上,藤牌飛出老遠,胸前空門大開。天賜的第二枝劍又到了,貫入後心,透胸而過。那漢子狂吼一聲,當即慘死。天賜的第三枝箭同時飛出,直奔邱壇主,射穿他的小腿,又将他釘在地上。

兩名首領一死一傷,餘下的賊人勇氣大挫。如此神奇的箭術,誰敢上前送死。發一聲喊,一齊轉身逃走。僅僅逃走尚不要緊,可是賊人心慌意亂,忘了持藤牌遮擋箭雨,背後空門大露。莊牆上枝枝利箭如飛而至,又有數人背上中箭,伏地而亡。餘者狂奔入林,不敢複出。

邱壇主身受箭傷,只盼着盡快逃回林中,保全性命。無奈小腿劇痛難當,無力爬起。他以手做腳,死命向林邊爬去,卻不知小腿已經被鐵箭牢牢釘在地上。這一爬身子沒能移動分毫,卻扯動了腿上的傷處。一陣奇痛鑽心,忍不住尖聲嚎叫。雙手深深嵌入泥土,身子掙紮不止。

歐振岳道:“李先生,補他一箭。”天賜倒持鐵弓,遠望莊下,怔怔出神,不言不語。歐振岳奇道:“李先生,你怎麽了?”天賜長嘆一聲,說道:“饒了他吧!”望着莊外枕藉的屍體,遍地殷紅的鮮血,其中受傷未死者仍在呻吟哭號,其狀慘不忍睹。天賜如萬箭攢心,說不出的難受。說道:“歐總管,這些傷者也都放了吧!叫弟兄們不要再放箭,讓聞香教将他們擡回去救治。”

歐振岳注目天賜,默然無語。天賜道:“歐總管,你還有異議嗎?”歐振岳如夢初醒,感嘆道:“不,不!我怎麽會有異議。我只是自覺慚愧。我武功不及先生,智謀不及先生,胸襟氣度仁心俠骨更加不及先生。當真白活了這許多年歲。”

天賜微微一笑,說道:“歐總管何必客氣,下令放人的是總管而不是我。”站在垛口邊向莊下叫道:“聞香教的徒子徒孫聽着。你們有許多傷者還躺在這裏,本莊不想趕盡殺絕。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你們擡回去救治。咱們決不乘機放箭。”

聲音遠遠傳出。過不多久,樹林中有人應聲道:“你們想弄奸使詐,咱們才不會上這惡當。”天賜大笑道:“李某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弄奸使詐。爾等盡管放心。”林中那人叫道:“你發個毒誓,咱們就相信你。”歐振岳臉上現出怒色,低聲罵道:“小人之心。”天賜卻不生氣,叫道:“李某人決不乘機弄鬼。如果口不應心,定遭天打雷劈。”

又過了許久,樹林中探頭探腦鑽出了四五個人,邊走邊向莊牆上望來,顯然是對剛才那一幕心有餘悸。這幾個人走到護莊壕邊,擡起受傷的邱壇主就走,對遍地的傷者不加理會。天賜大怒,喝道:“站住!這些傷者你們就不管了嗎?”衆教徒大驚,立刻停住腳步,一動也不敢動。其中一人道:“你要幹什麽?”天賜道:“先擡走這些傷者,然後再擡這邱壇主。他傷得不重,還撐得住。否則一個也別想走。”

那人驚道:“你要食言嗎?不怕天打雷劈?這些人受傷不輕,擡回去也是個死。你又何必多管閑事。”天賜怒喝道:“放屁!他們都是你們的同袍兄弟,即使救不活,也應該略盡心力。這樣丢下不管,難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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