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2)
他內力不強,閉穴的手法又十分特異,白費了許多氣力,一處穴道也沒能沖開。但他并不灰心,繼續凝神運功。忽聽耳邊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就象有人俯在他耳畔講話:“小施主,你這個法子不管用。要沖開穴道,老僧教你一個法子。留神聽着。”天賜大喜,暗道:“這是傳音入密的功夫,師父只怕也不會。此人是誰?居然有如此高深的修為。”就聽那聲音繼續下去,講說沖穴之法。不知為何天賜對此人十分信任,依着他所說的方法運行真氣。果然大為不同,各處穴道霍然而通。
小雅撲上身之時,正當天賜運功的緊要關頭,他不敢有所分神。等到發覺手足可以動了,不禁心中狂喜。翻身将小雅壓住。看着懷中這小狐貍的淫浪之态,緊抱着她綿軟火熱的嬌軀,天賜心中卻毫無所覺。冷冷道:“誰是你的心肝寶貝。小騷貨,給我聽清了。太爺一見你這騷浪相心裏就不舒服。你最好當心點,別惹太爺生氣。”摟着他纖腰的左手用力扣向命門穴。小雅腰間一麻,渾身癱軟如泥。驚呼道:“小冤家,你……”天賜一巴掌刮在小雅臉上,喝道:“閉嘴!你還敢胡言亂言,太爺生氣了。”小雅立刻住口不言,恍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臉上紅潮未褪,心中卻沒了半分情欲,只剩下驚駭。
一旁的小靜聽到變故發生,眼睛睜開便再也合不攏,心中又驚又急。師父回來也許還有機會分辨。這李天賜卻是她的殺父仇人,決不會放過她。
天賜座在床沿上煞費躊躇,不知如何處置這兩個女子。這小雅可以丢下不管,任她自生自滅。但小靜卻是金鞭韓龍的女兒,這一走豈不将她害了。心念疾轉,已經有了主意。一把将小雅從床上提起,雙目逼視,臉上現出一絲怪笑。說道:“小騷貨,太爺就要走了。念在你方才曾救了我一次危難,太爺給你解開穴道。乘現在何繡鳳那妖婦還沒有回來,馬上逃走。逃得遠遠的,莫讓她撞上。”說罷出指連點,解開小雅的穴道。
小雅從天賜的手中掙脫出來,仍難掩畏懼之意,遠遠退到牆角。說道:“誰聽你胡說八道。我為什麽要逃走?倒是你,現在不逃,等師父回來,想逃也逃不脫了。”
天賜笑道:“小騷貨,謝謝你的關心。太爺也不能含糊,臨去之前,給你兩句忠告。何繡鳳回來,一定會查問此事的緣由。我是如何逃走的?你二妹被誰殺死的?那時你如何回答?”小雅道:“這都是那小賤人做的好事,與我無關。師父問起我實話實說就是。”天賜大笑道:“你能實話實說,你三妹卻不會實話實說。自然将此事全推到你頭上。你說說看,你師父是信任你還是信任你師妹。而且你現在安然無恙,你師妹卻被你制住了穴道。就算何繡鳳不查問,也能明白是誰幹的。“
小雅驚得臉色煞白,暗想師父确是對小師妹喜愛多些。嗫嚅半晌,忽然問道:“她不是你的仇人嗎?你為什麽不殺了她?”天賜目光落在小靜身上。見她瑟縮在牆角,一付驚恐不安之态,天賜大為不忍。當着小雅的面,唯有狠下心腸,說道:“殺其父複殺其女,非李某所忍為。這小丫頭我另有辦法制她,最好讓何繡鳳替我下手。嘿嘿!這是個好主意。”
小靜又驚又怒,罵道:“你這個惡賊,好歹毒!”天賜笑道:“多謝小靜姑娘誇獎,李某愧不敢當。”忽然臉色一變,說道:“何繡鳳回來了,我不能再耽擱。小雅姑娘,我話已經說到,走不走你自己拿主意。”抓起桌上的包裹,竄出門去。小雅大驚失色,左思右想,終于還是不敢留下來。也急奔出去,鑽入茫茫夜色之中,消失了蹤跡。只餘下室內的小靜姑娘,孤零零倚在屋角,心中又驚又怕。
過不多時,門外腳步聲響,天賜負手踱入室內。他方才用計将小雅诓走,心中正在得意,臉上笑容可掬。走到小靜面前,一時打不定主意,如何向她解釋。小靜心中懼怕,天賜的笑容在她眼中也變了味道,有點象是獰笑。她驚呼道:“你怎麽又回來了?你要幹什麽?”
天賜心中忽然升起一個頑皮念頭,邪笑道:“小靜姑娘,你這話問得多笨。我要幹什麽,難道你猜不出來?”小靜更驚,想跳起來逃走,卻因穴道受制,無法移動分毫。口中叫道:“你這惡賊,你不得好死。”天賜忍不住失笑出聲,撫摸自己的臉頰,問道:“我這個樣子,真的很象惡賊嗎?”小靜驚懼稍減,怒火又升,叫道:“你不是惡賊,誰是惡賊?你殺了我爹爹,殺了我二叔。你這個衣冠禽獸,我恨不能将你碎屍萬段。今天不幸落在你手裏,我也無話可說。你殺了我就是。”
天賜臉色一正,說道:“你父親就是金鞭韓龍嗎?”小靜冷笑道:“你終于想起來了,難得難得!”天賜苦笑道:“小靜姑娘,令尊不是我殺的,而是你那狗屁二叔。他見利忘義,殘害結義兄長,罪不容誅。我已經親手将他處死,算是為令尊報過仇了。唉!令尊說來也是因我而死,我非常抱歉。”
小靜怒道:“誰信你胡說八道。你殺害我爹爹和二叔,證據确鑿,不容你狡辯。你把罪責推給一個死人,真是陰險毒辣。我二叔與爹爹情同手足,比親兄弟還要親。他會殺害我爹?你說謊也不會說。”
天賜道:“我如果真是殺害令尊的兇手,我會與你說這些廢話嗎?一刀殺掉你豈不是一了百了。你說的證據确鑿又是什麽證據?不過是官府中人為推卸責任編撰出來的。你如果想弄清真相,可以去找一個人問問。出事那天,路邊茶棚中有一個賣茶老者始終在場。事情的經過他清清楚楚。”
小靜聽他侃侃而談,所言有幾分道理,心中略略相信。說道:“那好,你将我放了。與我一同回老家一趟,找那賣茶老者當面對質。”天賜搖頭道:“你不能回鄉,你的穴道更不能解開。”小靜冷笑道:“看看,你不敢找人對質,證明你講的全是謊話。我差一點讓你騙了。”
天賜道:“小靜姑娘,你知我為什麽不解開你的穴道?為什麽要将你師姐诓走?”小靜大為不屑,說道:“還不是對那小妖精心存感激,要救她一命。你還能有什麽好心。”天賜道:“不是救她一命,而是救你一命。你殺了師姐,背叛師父,何繡鳳決不會饒你。如果我現在放你逃脫,你一走了之,何繡鳳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聞香教勢力龐大,你一個弱質女子,武功平平,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現在就大不相同了。你大師姐一走,你就可以将過錯全推在她身上。就說是她殺了二師姐,将我救走。何繡鳳肯定深信不疑。你可以安心留在她身邊,将來另謀脫身之策。”
小靜姑娘靜靜聽着,臉色漸漸緩和,又有幾分相信。問道:“你為什麽要救我?你我素不相識。方才我幾乎将你殺死,你不記恨嗎?”
想起半年前的往事,天賜心中一痛。嘆道:“我與你素不相識,與令尊卻與一段交情。這段交情雖然短暫,但他是個有血性講義氣的好漢子。雖只片言之交,我已将他當作好朋友了。”小靜聽天賜提及父親,雙目淚光隐現。哽咽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天賜黯然點頭,說道:“就沖着這段交情,我不能不救你,不能對不住令尊。我稱令尊為韓大哥,你也該叫我李叔叔。将來你如果有什麽心願,李叔叔一定為你盡力。可是現在我自身難保,一切全要靠你自己了。記住我剛才的話。先留在聞香教,等待時機,另謀脫身之策。回家侍奉老母。她一定日夜懸念着你。還有,回鄉之後別把你二叔的醜事對外人講。他已經以死抵罪,不能讓他的後人也承擔過錯。”
小靜忍不住放聲痛哭,半年以來的委屈苦楚一時全傾訴出來。哽咽道:“李叔叔,我相信你。我會照你的話去做的。”天賜心中大慰,拍拍她的肩頭,說道:“好姑娘,這樣我就放心了。何繡鳳那妖婦馬上就會回來,我應該走了。小靜,多保重。”說罷轉身欲走。小靜道:“李叔叔,不,李大哥。你年齡比我大不了幾歲,我叫你李大哥好嗎?”天賜停住腳步,笑道:“李大哥就李大哥好了。唉,白白矮了一輩,這虧吃得可真不小。”向小靜扮了個鬼臉,跨出房門,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靜此時對天賜已經深信不疑。天賜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小靜心中又是興奮又是傷感。興奮的是得知父仇已報,又結識了一位李大哥。傷感的是才一結識便各奔東西,不能有片刻相聚。
何繡鳳乖乖帶領着孫老頭與蘭若來找天賜,剛一走入竹屋便驚得目瞪口呆。兩女徒一死一傷,大徒弟與李天賜均不知去向。何繡鳳解開小靜的穴道,詢問她事情的原委。小靜佯作委屈,哭哭啼啼将經過講述一遍,自然将過錯全推到小雅身上。何繡鳳氣得火冒三丈,心中又驚又懼。生怕孫老頭找不到徒弟,将滿腹怒氣出在她頭上。檢查小素的屍體,發現傷口鮮血凝結,屍體冰冷。事情已經發生過很久,想追也來不及了。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其中還有許多波折。天賜剛剛逃走,只怕還沒跑出一裏路。此時孫老頭如果大叫一聲:“徒兒,我老人家在此!”也許就能将天賜叫回來。小靜不明內情,不敢說實話。真是陰差陽錯,天公不作美。一雙小夫妻咫尺天涯,不能相見。
蘭若随何繡鳳而來,滿懷希望,不想再次撲空。念及天賜竟随何繡鳳的一個女弟子逃走,又想到天賜與什麽呂姑娘東方姑娘如何如何的傳聞,心中又酸又苦,忍不住扶在牆壁上嘤嘤低泣。孫老頭何曾經歷過這種場面,兩手連挫,不知如何解勸。目光落在瑟縮一旁忐忑不安的何繡鳳身上,心中便升出一股邪火。叫道:“你這小狐貍該死一萬次。讓我老人家的徒弟媳婦如此傷心,讓我老人家無所适從。你還不快賠還我的寶貝徒兒。”
何繡鳳做出一付無可奈何的苦相,說道:“孫老前輩,這事怪不得晚輩。晚輩也想馬上将李兄弟還給您。可恨我那大徒弟,居然背叛師門,與李兄弟私奔。這可真讓人料想不到。”孫老頭大怒,叫罵道:“放屁!你大徒弟做下的好事,你這個做師父的如何脫得了幹系?如果不是你将我老人家的徒弟擄來,會發生這種事嗎?快去把人找回來。如果少了半根寒毛,我老人家打斷你的狐貍腿。”
何繡鳳心中暗喜,說道:“孫老前輩,他們已經逃走很久了,到何處去找?晚輩也是初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孫老頭叫罵道:“屁話!找得到找不到是你的事。我老人家不想聽你訴苦。給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內将我那寶貝徒兒送回來,什麽事也沒有。如果三天之內找不回來,我老人家可不是好相與的。聽清了沒有?”
何繡鳳暗道:“我給你來個溜之大吉,三天之後看你到哪裏找我。這老醉鬼,糊塗透頂。”口中應道:“是,是,晚輩一定盡力。這就去找。”抓住小靜的手臂,拉上她就走。三個徒弟如今只剩下她一個,可要好好照看,不能再丢了。
小靜被何繡鳳拉着跑出房門,越想越覺不對頭。問道:“師父,那老頭是什麽人?師父為什麽對他如此……如此忍讓?”她本想問師父為什麽懼怕孫老頭,只是這話卻不便出口。
何繡鳳恨恨道:“那老不死的是醉仙孫老鬼,李天賜的師父。為師并非真的怕他,做個樣子哄他開心而已。這老鬼容易對付。你以後遇上他,只要多說幾句好話,天大的麻煩也能不了了之。”
小靜暗自焦急,好生後悔方才沒有實話實說。讓他們師徒相見,讓醉仙将她帶走,師父也不敢有二話。現成的好機會白白錯過,悔之晚矣!
孫老頭趕走何繡鳳,心中怒氣稍平,又來安慰蘭若。說道:“蘭兒,別難過。都怪師父不好,飲酒誤事,耽擱了時刻。如果早到片刻,你們小夫妻就可以團團圓圓了。好蘭兒,別哭了。你這一哭師父心裏難過之極。師父是個老糊塗。你如果有氣就出在師父頭上吧。怎麽樣都行,就是別哭。”他對這個徒弟媳婦十分鐘愛,百般解勸,将過錯全攬過來。只怕當年對妻子也沒有如此低聲下氣。
蘭若止住悲聲,臉上卻兀自淚水漣漣。說道:“師父,這不怪您老人家,只怪蘭兒命苦。”說罷又忍不住大哭起來。孫老頭無計可施,頹然坐倒,将桌案拍得震天響,叫罵道:“該死!何繡鳳該死,天賜那臭小子也一般該死!辜負了我老人家的一番教誨。可恨,可惱!”蘭若大吃一驚,急忙收住淚水,問道:“師父,這關天賜什麽事?”
想不到這一招收到奇效,孫老頭心中暗喜。臉上仍然佯作憤怒,叫道:“不關他的事關誰的事?他與什麽人一起逃走不好,偏偏要與何繡鳳的小妖精徒弟混在一處。惹得好蘭兒心中不快,害得我老人家倍受煎熬。這還不該死嗎?我老人家一定要找到他,一掌打斷他的狗腿。”讓孫老頭一語道破心事,蘭若臉上一紅,羞态難抑。暗道師父老鬼精。至于說打斷某人狗腿雲雲,那是孫老頭的口頭禪,不必認真。
見蘭若如此模樣,大約不會再哭了,孫老頭略略放心。又道:“蘭兒,別擔心。天賜那小子機靈得很。武功經我老人家精心調教,還算過得去。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方才的事我看另有文章。何繡鳳的女徒再強也強不過呂家的小丫頭,更強不過蘭兒你。他對呂家丫頭尚且不動心,還會看上那小妖精嗎?他與那小妖精一同逃走,說不定又是耍什麽花招。這小子詭計多端,我老人家也常常猜不透。方才我看那叫小靜的丫頭神情有些異樣,說不定……。”說到此處,孫老頭嘎然而止。暗想如果讓蘭若誤會天賜與小靜有什麽瓜葛,只怕又要惹她不快。孫老頭的一番解勸不無道理。蘭若深知天賜對她一往情深,心中醋意稍減,臉色漸漸緩和。
正在此時,忽聽室外有人嘿嘿低笑,說道:“老醉鬼,原來你還不算十分糊塗,知道其中另有文章。一大把子年紀,還真沒活到狗身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聲源似遠似近,飄忽不定,竟不知來自何方。
孫老頭臉色大變,一躍而起,向室外叫道:“是哪個老不死的調侃你家孫爺爺?快快出來領死。”嘿嘿低笑聲又起:“孫施主,多年不見,你怎麽将老朋友忘記了?故友重逢,也不知講幾句客氣話。大呼小叫,一點涵養也沒有。我方才那句話收回。你這一大把子年紀,還是活到狗身上了。”
孫老頭讓來人百般譏諷,臉上卻泛起了笑意。又坐回到椅中,翹起二郎腿,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酒肉和尚。招搖撞騙幾十年,發大財沒有?聽你的口氣,還是當年那付德性,一上來就是這麽兩句難聽的。這可是我老人家當年常用來罵你的,你倒還沒有忘。真是小心眼,睚眦必報。幾十年吃齋念佛,仍然不見長進。愧對佛祖,愧對佛祖。”
蘭若見又有高人駕臨,驚異地瞪大了眼睛,輕聲問道:“師父,此人是誰?酒肉和尚的名號蘭兒怎麽從沒聽說過?”孫老頭歪斜着小眼睛,說道:“酒肉和尚這名號你當然不可能聽到過。這禿驢是瘋僧狂道中的瘋僧。別人都叫他大師,老前輩。屁!我老人家偏偏要叫他酒肉和尚。”
瘋僧在門外接口道:“對,對!還是酒肉和尚聽上去順耳,老僧喜歡。不過你這老醉鬼是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你說我吃齋念佛幾十年。念佛是不錯的,吃齋卻未必。”孫老頭放聲大笑,說道:“算我老人家說錯了話。酒肉和尚,別總是躲躲藏藏的。進來坐坐,我請你喝酒。”瘋僧道:“啊彌陀佛。相見争如不見。二十年光陰,孫施主豐采如昔,老僧卻年邁不堪。相見徒增傷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孫老頭似針紮一般從椅中跳了起來,叫罵道:“放屁放屁!你這不是繞着彎子罵我老人家嗎?我這叫做豐采如昔?你這賊禿也知什麽叫做豐采如昔?你修煉無相神功,火候已經有了十二成。寒暑不侵,外魔不入。你居然會見老?鬼才相信。謊言欺人,百年苦修毀于一旦。死後該下拔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瘋僧嘻嘻笑道:“醉鬼,我說不見就是不見,你說什麽都沒用。激也沒用,罵也沒用。死後如何,老僧心中有數,不須你來操心。”
孫老頭又頹然坐回椅中,說道:“酒肉和尚,我算服了你。我老人家武功二十年前遜你一籌,現在仍然遜你一籌。想抓你進來也力不從心。”瘋僧笑道:“但你有一個好徒弟。不出十年醉仙一門必将大放異彩,遠遠勝過老僧。阿彌陀佛,老僧動了貪念。罪過,罪過!”
孫老頭道:“賊和尚,聽你的口氣似乎認得我那寶貝徒兒。方才發生的事你是不是全看到了?是不是你在弄鬼?你想搶我老人家的徒弟,這可萬萬不許!”瘋僧道:“善哉,善哉!老僧豈敢搶孫施主的徒弟。方才只是傳了他一手自解穴道的功夫,讓他自行逃走而已。”孫老頭怒道:“果然是你在弄鬼。你讓他逃走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搭上一個小妖精?拆散人家恩愛夫妻,大損陰德,佛祖定不饒你。”瘋僧道:“孫施主此言差矣。這不是老僧在弄鬼,而是令徒一計。他要讓那女施主逃走,老僧也無法阻止。”
一聽此言,蘭若眼圈又紅了,滿腹的委屈無處哭訴。孫老頭更怒,叫罵道:“放屁!我老人家的徒弟可不是好色之徒。快帶我去找他,當面對質。你這賊禿如果膽敢有半句不實,我老人家跟你沒完。你這賊禿厲害,我老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燈。”此時蘭若越想越傷心,忍不住痛哭失聲。
瘋僧道:“這位女施主是李施主的夫人嗎?唉!你想歪了,想歪了!老僧話沒說清。尊夫放那位姑娘逃走,決不是為了兒女私情,而是另有隐衷。總而言之,夫人請放心就是。夫人尋夫心切,心情老僧能夠理解。可是此時未免有不妥之處。請夫人三思。”蘭若道:“有什麽不妥?他是我丈夫,我為什麽不能去找他?你這老和尚不是好人。”說罷又俯案低泣。
瘋僧嘆道:“夫人切莫悲傷。這是老僧的一番苦心,希望夫人諒解。尊夫恰似一條神龍。如今江湖之上風雲際會,正是他變化飛騰,大顯身手之時。夫人切莫以兒女私情,消磨了他的雄心壯志。再過三年五載,待江湖平靖,包在老僧身上,還夫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好丈夫。”又道:“孫施主,老僧用心良苦,決不是為搶施主的徒弟。老僧還要趕去解救他的一場危難,告辭了。”
孫老頭豎起耳朵細聽,室外聲息皆無,知道瘋僧已經遠去。見蘭若呆坐椅中怔怔出神,孫老頭黯然長嘆。拍拍她的肩頭,說道:“蘭兒,你都聽到了。這瘋和尚雖說有些瘋瘋癫癫,見事卻極準。他的話決不會錯。有他出手,為師也可以放心了。說不定那傻小子因禍得福,蒙那老和尚青睐,将來成就未可限量。蘭兒,你大可放寬心。三年五載并不算長。就拿為師來說吧。苦苦等了二十年。唉!二十年的歲月,不也是轉瞬即過嗎?”
蘭若螓首低垂,輕聲說道:“師父,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有些……。唉!那位瘋大師說的不錯。男人應該有自己的雄心事業,江湖之路要靠他自己去闖,多苦多難都要一肩擔起。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能總跟在他身邊,拖累于他。他如果心裏有我,我不在身邊他只會更加想念我。這份真情才叫可貴。如果他心裏沒有我,我縱然将他栓在身邊又有何用。我能等。別說三年五載,就是三十年五十年我也無怨。”
孫老頭大為寬慰,贊道:“好蘭兒,這才是我的好蘭兒!提得起,放得下。天賜那孩子剛毅果決,壯志淩雲。兒女之情是不大放在心上的。不過我看他對你的感情卻不同尋常。你在他心裏份量很重。這也難怪,憑咱蘭兒的才貌賢德,鐵石之人也會動心。何況那傻小子其實并不很傻。”
蘭若掩口失笑,嬌靥韻紅,垂首低眉,撫弄着衣角。說道:“師父,咱們不談這些。說說您老人家自己的事吧!”孫老頭奇道:“我的事?我老人家有什麽事好說?”蘭若面容一正,羞态頓斂。說道:“師父,不,蘭兒應該稱呼您師公。有些話蘭兒一直不敢說。您說您苦苦等了二十年,證明您心裏還有蘭兒的師父。師父她老人家也一直念着您,一直盼着您去找她。師公,您就不想見見她老人家嗎?”
一聽此言,孫老頭臉色立刻就陰沉下來。吼叫道:“別說了,別說了!誰還想着你那老鬼師父。你說她還念着我,屁!她如果念着我,當年我苦苦追尋她數千裏,她為什麽一直躲着不見我?我苦苦等了她二十年,她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出家做了尼姑?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陰究竟有多長,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就明白了。歲月催人老,我與她都已不複當年玉貌朱顏。心裏的那一點點情感,經過這二十年歲月消磨,已經沒有什麽剩下的了。蘭兒,別怪師父發火。此事以後休再提起。”
蘭若心中酸苦,雙目蘊淚。說道:“師父,這事蘭兒一定要講個明白。您等了師父二十年,師父不也一樣等了您二十年嗎?十年前蘭兒上山學藝,從沒見師父露出過笑臉。終日郁郁寡歡,時常獨坐山崖邊出神。蘭兒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可是蘭兒知道她一定在流淚。她是在想念您,也許是為當年的事悔恨。師父天性好勝,不願輕易低頭。雖然心裏盼着您去找她,嘴上卻決不會講出來。師公,您就不能先向她老人家認錯嗎?您是男子漢,應該有此心胸。師父她老人家年僅五旬,可是頭發全白了。以她老人家的修為,不應該呀!”
孫老頭臉色一緊,抓住蘭若的手臂,問道:“蘭兒,你說什麽?你師父的頭發已經白了。她不是出家了嗎?”蘭若輕聲飲泣,說道:“是的,師父出家了。可是她是帶發修行,心中仍未斬斷那一絲癡念。您應該明白,她老人家的頭發是為誰而白。難道您就忍心不去見見她嗎?”
孫老頭大為動容,緊緊抓住滿頭亂發,叫道:“該死,該死!我為何想不到?我應該知道她的脾氣。二十年!二十年!我白白浪費了二十年。蘭兒,快告訴我,你師父現在何處?我要去見她。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要向她認錯,我要補償這二十年的虧欠。”
蘭若終于将孫老頭說動,心中無限喜慰。雙目依舊含着盈盈淚水,臉上卻綻開了如花笑靥。說道:“去年錦衣衛上山騷擾。師父不願與人相争,飄然離去。現在帶着小慧妹妹隐居于東天目,全力調教小慧武功。”孫老頭大喜,叫道:“好,好!咱們馬上就走。”拉起蘭若便走,沖出房門,快如風馳電掣,向南疾奔而去。
天賜逃脫魔掌,展開輕功向東狂奔。只盼着遠遠逃走,不要讓何繡鳳追上。輕功非天賜所長。雖說神仙散手中所述輕功神奇無比,冠絕武林。但神仙散手上的武功不太合天賜的路子。在輕功一道下過不少功夫,進境卻不甚理想。但他全力狂奔,仍然快如奔馬,兩個時辰便跑出百裏之外。
風雨漸收,天色放亮,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天賜也不知現在身在何處,估計何繡鳳已經很難追上了,腳下漸漸放慢。心情一松,頓覺疲勞難當。連夜狂奔,通宵不寐,鐵打的人也無法承受。此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找不到客棧歇腳。大白天也不好在農家借宿。天賜無可奈何,只能強撐着走下去。
江南水鄉,湖灣溝塘随處可見。前邊出現了一灣小小的湖泊。湖邊翠竹杆杆,迎風搖曳。竹林邊有一塊巨大的太湖石,頂部平整光滑,昨夜留下的雨跡已經被初升的驕陽灼幹。天賜暗道:“這是個好去處。何不在此打個盹,歇歇腳再趕路。”大步行去,跳到石上。枕着包裹一躺,十分舒适。陽光融融,湖風吹拂,倍覺惬意。過不多時便沉沉睡去了。天賜粗心大意,居然也不想想此處鄰近大路,行人往來不絕。大敵當前,在此休息豈不危險之極。
身心疲憊,這一覺睡倒便失去了警覺之心。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用草葉撩撥他的鼻孔,奇癢難當。天賜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一驚而起。睜開眼一看,不禁大驚失色。芙蓉妖仙何繡鳳赫然正坐在他身側,笑吟吟望着他,手中還不住撚弄着一片草葉。何繡鳳身後侍立着小靜姑娘,臉色平靜如水,目光卻流露出焦灼之色。
天賜想要翻身坐起,肢體卻不能移動分毫,方知穴道受制。心中更為吃驚,暗罵自己太不小心,暗嘆自己時運不濟。緩緩出口長氣,平靜下心情,依照老和尚所授沖穴之法,運行真氣沖向閉塞的穴道。口中說道:“原來是何仙子。李某運氣不佳,又讓仙子捉住了。”
何繡鳳嬌笑道:“你有幸遇上姐姐,應該說大走洪運才是。姐姐追尋你整整半夜,腿都快跑斷了。一見面你卻不知稍加慰問,只會說這些喪氣話。真讓姐姐傷心。”說話間臉上居然真的露出凄色,淚水盈盈,一付傷心欲絕之态。
天賜苦笑道:“仙子一來就點上李某的穴道,就算有滿腹的恭維話也說不出口。”何繡鳳掩口格格而笑,說道:“姐姐是怕你逃走啊!你對姐姐畏如蛇蠍,每次見面都要給姐姐臉色看。再不就冷嘲熱諷,含沙射影。從沒聽你說過一句動聽的話。唉!誰讓咱們曾經為敵呢!其實姐姐這個人最好相處了,對兄弟也是一片赤誠。難道咱們就不能成為朋友嗎?”
天賜笑道:“有緣與仙子這般妙人相交為友,李某求之不得。不過,仙子總要先為我解開穴道吧?”何繡鳳歪着頭,做出一付天真之态。說道:“你不是欺騙姐姐吧?好兄弟,姐姐可以為你解開穴道。不過你總要先給姐姐一句承諾。”扭動着小腰肢,輕搖天賜的手臂,撒嬌撒癡。何繡鳳雖然風韻猶存,可是以她的年紀做出這付天真爛漫的女兒态,未免有些過火,令人幾欲作嘔。小靜雖說是見多不怪,卻也替師父臉紅,大為羞愧。天賜努力忍住嘔吐的欲望,說道:“李某一言九鼎,說過就算,何必要什麽承諾。”小靜也道:“是呀!師父,您就給他解開穴道吧。李公子最重信義,決不會欺騙師父。”
何繡鳳伸出纖纖玉指,點上小靜額頭。笑罵道:“你這小鬼頭。我還沒将你嫁給他呢!你就急着代他講好話,不知害臊。”小靜羞得俏臉通紅,垂首不語。何繡鳳對這個小徒弟最為鐘愛,免不了要調笑幾句。小靜也免不了要撒嬌不依。忽然何繡鳳臉色一變,出指連點天賜胸前穴道。嬌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是在欺騙姐姐。你以為姐姐會輕易上當嗎?你還是死心吧!”天賜方才乘說話之機已經将閉塞的穴道沖開多處。眼見大功即将告成,不想被何繡鳳察覺,前功盡棄。天賜無可奈何,只有暗暗叫苦。
何繡鳳拉過小靜,指着天賜說道:“小鬼頭,你看這個人有多狡猾,你還要幫他講話。你那不成器的大師姐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欺騙,背叛師門。現在如何?一夜剛過就讓他甩掉了。唉!世間寡情薄義,莫過于此。你可千萬不要上當,步你大師姐後塵。”這一席話雖說有幾分調笑的意味,小靜聽後卻暗自吃驚。生怕讓師父看穿心事,忙道:“師父教誨,徒兒謹記在心。”
何繡鳳向天賜道:“我說薄情郎,你将我那傻徒兒小雅拐到何處去了?快說!”小雅的去向天賜自然不知,這個謊話可不太好編。天賜嗫嚅半晌,說道:“天機不可洩露。告訴你,你好去擒她嗎?”何繡鳳笑道:“原來你有情有義,不是個薄情郎。你不想說是嗎?我讓你嘗一嘗分筋錯骨手的滋味,到那時你會乖乖地講出來。好兄弟,乘姐姐現在還沒生氣,你就實話實說吧!以免有傷彼此和氣。”
何繡鳳一提到分筋錯骨手,小靜禁不住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