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2)
風聲嗎?皇帝就要下江南了,淮安府就是必經之路。”天賜暗自吃驚。這消息來得的确突兀。他皺眉道:“朝政衰敗,國事日蹙,他居然還有心情出來游山玩水。”心念一轉,又嘆道:“出來看看也好。讓他見一見江南百姓的疾苦,聽一聽百姓的滿腹怨情。讓他不要自以為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連四海一臉的不以為然,說道:“賢弟,你當他下江南果真是來體察民情嗎?大錯特錯了。他人沒出京,大批的內務府太監,錦衣衛軍官已經先期到達江南。督令各處為他修建行宮,大肆鋪張。搜羅美女,供他淫樂。鬧得江南各地雞犬不寧,家家自危。賢弟是個聰明人。狗皇帝究竟是什麽貨色,還看不明白嗎?”天賜的心簡直涼透了,失望之情形之于色。連四海察言觀色,心中暗喜。繼續道:“他什麽時候出京不好,偏偏選在隆冬之季。他一時心血來潮,便不顧臣民的死活。現在北運河早已封凍,舟船不通。他為貪圖路途安逸,動用百萬民工,冒着嚴寒沿途開鑿。各地貪官污吏又乘機盤剝,不知凍死餓死了多少人。他也許是初登大位,想擺一擺排場。朝中大臣幾乎全部伴駕南下,置國家大事于不顧。護駕官兵一來就是十幾萬。十幾萬人的吃喝穿用,糧米之費數以百萬計。所過之處洗劫一空。”
天賜越聽越怒,罵道:“昏君,昏君!天下大事就要壞在這無道昏君手裏了。”咔嚓一聲,紅木大椅的扶手讓他在盛怒之下一把握斷。
連四海暗自心驚。紅木質地堅硬致密,尋常刀劍也難砍傷。而天賜并未着意用力就将它握斷,內力之強非同小可,比一年前不知增進了多少倍。他心中盤算,口中說道:“昏君不除,天下難安。愚兄這次聯絡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江湖朋友,來淮安府正是為圖謀報國鋤奸的大計。賢弟,你要替父報仇,這就是一個好機會。”見天賜沉思不語,似乎仍然舉棋不定,連四海又道:“賢弟,愚兄先為你引薦幾位武林高人。大家齊心協力,何慮大事不成。”
天賜心中略動,問道:“是哪幾位武林高人?”連四海神秘一笑,說道:“到時自知,決不會讓賢弟失望。”拉起天賜便走。出了院門,走的正是天賜來時的路。連四海如此熱心,盛情難卻,天賜也不好推拒。暗道:“馬五說要去搬請救兵,指的就是這幾位高人嗎?”
山陽城并不太大,兩人穿街過巷,盞茶功夫就趕到了。連四海扣開一座大宅的院門,向那應門的漢子耳語片刻。那漢子用詫異的目光上下打量天賜,不住點頭,入內同報去了。連四海将天賜讓進院中,說道:“賢弟,咱們進屋坐。主人稍候就到。”兩人一同步入正堂。連四海請天賜坐在客位的大椅上,卻将主位的兩張大椅空出來,搬個小凳坐在天賜下首。仆人送上茶點。兩人一邊品茗一邊靜靜等候。連四海一改狂傲之态,驟然間變得異常拘謹。
過不多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人未至笑先聞,一個宏亮的聲音道:“李公子在何處?老朽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是主人到了,天賜連忙起身相迎。只見門外并肩走入兩人。一個白發銀髯的雄偉老者,春風滿面,笑容可掬。另一人是個三十出頭的健壯漢子,身着藍緞長袍,與他剽悍的氣質頗不相稱。雙目精光四射,一臉傲色。
那老者向天賜抱拳為禮,說道:“這位便是李公子嗎?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氣宇不凡,見面更勝聞名。”連四海疾步上前弓身施禮,為三人引薦。一指那老者,說道:“這位是敝幫幫主,大河蒼龍賀老爺子。”又一指那健壯漢子,說道:“這位是卧龍山莊的龍二公子,人稱鐵面神龍。”
這二人的名號天賜久有耳聞,都是江湖上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大河蒼龍賀震天執掌大河幫,威震中原。鐵面神龍龍在田據說武功足可跻身江湖一品,尚在賀震天之上。天賜雖然對這二位并無太多好感,但禮數不能有缺。弓身施禮,說道:“賀幫主,龍二公子。有幸與二位結識,足慰平生。”賀震天連忙出手相扶,說道:“公子太客氣。足慰平生的應該是老朽。公子請坐。”待天賜在賓位落座,他方坐在主位的第二張大椅上。那龍在田卻傲态十足,僅對天賜微微一點頭。也不與賀震天客氣,大模大樣坐在第一張大椅上。連四海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賀震天未言先笑,聲震屋宇。說道:“李公子,聽四海講,令尊李大人身遭不白之冤,公子有心進京替父報仇。此事不知公子如何着手?”
賀震天開門見山,直言無忌。天賜深感詫異,略加沉吟,說道:“晚輩也沒什麽具體的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而已。先行探明此事內情,是何人向天子進讒言陷害先父。再設法面見天子,向他申明先父的冤情。不論成與不成,盡力為之吧!”
賀震天一怔,說道:“公子還對昏君抱有一絲幻想。依老朽之見,公子此行十九難成。別說你無法見到昏君,就算能見到他,也不可能讓他改變既定的旨意。俗話說:君無戲言。旨意既下,豈能收回。是他下旨殺害令尊,一年之後忽然說令尊無罪。這豈不是自打耳光,讓天下人恥笑。而且令尊遇害,昏君于脫不了幹系。公子要報父仇也該算他一份。“
天賜心神略動,旋即平複。說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他如果能為先父昭雪沉冤,天下人只會額手稱慶,誰會笑他?先父臨終時殷殷囑托,要我身在草莽,心存忠義。天子錯殺先父,只因受到奸臣蒙蔽。我李家世受國恩,豈有不思報效,反将罪責加于天子之理。”
賀震天大不以為然,放聲笑道:“公子之言差矣!你李家世受國恩,難道就是刀斧加身的國恩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公子不思為父報仇,此乃不孝。昏君殘害天下百姓,種種惡行罄竹難書。公子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反倒口口聲聲替那昏君辯解,此乃不義。見天下蒼生身處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卻無半分恻隐之心,此乃不仁。太祖皇帝龍興開國,天下太平,萬民樂業。昏君不知守成,倒行逆施,為禍天下。公子只知效一愚忠,上不思社稷,下不念萬民,此乃不忠。公子飽讀詩書,當知禮義。似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行,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天賜心神大震,汗流浃背。但隐隐又覺賀震天所言有些牽強之處,何處不妥一時卻無言反駁。遲疑良久,嘆道:“晚輩受教。依幫主之見,如何才能算得上忠孝仁義?”
賀震天于龍在田對視一眼,暗暗點頭。龍在田一字一吐道:“殺掉這昏君!”天賜駭然變色,幾乎失聲驚呼。只聽賀震天道:“不錯,殺掉這昏君,為令尊報仇,為天下人出口怨氣。昏君這次出行,護駕官兵雖多,卻全是烏合之衆,不足為懼。除去燕山雙雄和錦衣衛中的幾個硬手,其餘都容易對付。老朽久聞公子神箭無敵,此正你大展神威之時。天賜良機,萬萬不可錯過。”
天賜心中了然。卧龍山莊早有不臣之心。刺殺皇帝,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則是為鬧得天下大亂,以便從中漁利。連四海所謂圖謀大計,原來是指此事。這是他萬萬不能贊同的。但此時也不便與這幾位鬧僵。說道:“賀幫主,龍三公子。二位之見,在下不敢茍同。若殺一昏君就能天下太平,便是殺上千個百個在下也不會退縮。但世上絕無如此易事。皇帝一死,還會有新皇即位。他年紀尚輕,并無子嗣,也無兄弟。誰來即位?朝中為争權奪利,只怕将有一場大亂。禍延天下,不可收拾。二位為國為民,忠心可鑒。但此舉無異于緣木求魚,抱薪救火,決不可行。”
龍賀二人心想:“咱們正盼着天下大亂,殺皇帝就是最好的途徑。何況還另有深意,一石兩鳥。你小子年輕識淺,又能懂什麽?”賀震天道:“公子切不可錯打了主意。機會一過,悔之晚矣!昏君一死,天下也許會亂上一時。但大亂之後方有大治。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草莽之中,豪傑輩出,無不勝過昏君百倍。昏君不除,天下難安,不是一時,而是一世。黎民百姓受苦受難,何時方是盡頭?公子請三思之,應該能明白其中利害得失。”話越說越露骨,稱霸天下的大計呼之欲出。
天賜仍不為所動,說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可相強。賀幫主之言也許不錯,但晚輩心中另有打算。争雄天下,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這是自诩豪傑者的胸襟。可是天下蒼生何辜?萬裏江山何辜?你争我奪,瘡痍滿目。生靈塗炭,血流飄杵。晚輩決不能助纣為虐。此事斷不可為。有負賀幫主苦心,敬請見諒。”
龍在田見天賜一力推辭,心中已大為不快。又聽天賜說出助纣為虐雲雲,龍在田忍不住火起,說道:“李公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咱們決不會罷手。李公子既然參與其中,便不容退縮。”龍在田話中隐隐有威脅之意。天賜傲骨铮铮,實在忍無可忍。臉色一沉,說道:“在下早已打定主意,就算刀斧加身也不會改變初衷。不但此事在下不想參與,龍二公子如敢妄為,也須先過我這一關。”
龍在田勃然大怒,一躍而起。賀震天急忙攔住,勸解道:“二公子,李公子,大家都是朋友,有事好商量,何必動怒。”龍在田叫道:“賀大叔,別攔我。這姓李的已經知道許多內情,不能放走他。我龍在田不是善男信女,卧龍山莊豈能任人來去。”天賜怫然不悅,長身而起,說道:“你龍在田不是善男信女,我李天賜也非可欺之輩。孰強孰弱,咱們江湖上見。賀幫主,多謝盛情。話不投機半句多。李某留此徒令二位不快。告辭了。”說罷轉身欲走。
龍在田怒喝道:“姓李的,你走得了?”沖開賀震天的阻攔,搶步上前,一掌擊向天賜後心。盛怒之下,用上了十成功力,只想一掌将天賜打死。天賜倏然回身,舉掌迎擊。雙掌相交,內力激蕩,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案上的茶盞全跳了起來。天賜與龍在田各自後退三步。天賜面色平靜,嘴角微露笑意,神态十分輕松。龍在田卻臉色大變,深吸一口氣壓住翻滾不止的內息,說道:“姓李的,你能接下龍某一掌,咱們是攔不住你了。不過你要記住,此事關乎本莊機密。你如果膽敢出去胡言亂言,當心大禍臨頭。”
天賜微微一笑,說道:“好說。龍二公子盡管放心。幾位将李某當朋友,直言不諱。李某領這個情,決不會洩露此事。李某也有幾句話請龍公子記住。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堅甲利兵,絕世武功都不足為憑,陰謀詭計更難以成大事。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卧龍山莊實力再強,也決不能冒大不韪,與天下英雄為敵。”
龍在田冷笑道:“朝菌不知晦朔,夏蟲不知秋冬。豎子不足與謀大事。”天賜暗道:“這位龍二公子也許讀過幾天書。只是恃才傲物,難與相處。單看他的言行,便知連四海所謂龍老爺子禮賢下士雲雲全是欺人之談。”放聲大笑道:“究竟誰是鲲鵬,誰是雛雞,現在言之尚早。自古以來,野心過大,才德不足,最足害人。圖謀亂天下者,終必自食惡果。龍二公子,你可要當心啊!”
龍在田怒極。只因心有所忌,不敢妄為,眼睜睜看着天賜揚長而去。堂下侍立的卧龍山莊武士見天賜與二公子對掌似乎還占據上風,更無人敢阻攔。
天賜大搖大擺走出院門。剛行到巷口,只覺腳下一軟,眼冒金星,一口鮮血幾乎噴出。他方才于龍在田硬拼一掌,已經受了內傷。當時身處危境,強自忍住。龍在田等人竟未看破。現在脫出虎口,心情一放松,內傷終于忍不住發作了。強撐着走過幾條小巷,一步一挪,腳下似有千斤之重。胸口越來越痛,眼前一陣陣發黑。
忽然,前面的巷口走出三名藍衫漢子,其中兩人正是不久前見過的趙傅兩個藍衫劍士。天賜暗叫不妙。待看清另一藍衫漢子的相貌,心中又是一喜。那人赤面長須,正是好朋友周天豪。他見天賜搖搖欲倒,疾步上前扶住,說道:“李兄弟,果然是你。你受傷了?誰幹的?是連四海那混蛋嗎?豈有此理。咱們找他讨個公道。”
天賜道:“不是連四海,是龍在田。大哥鬥不過他,快扶我走。”話音越來越弱,幾不可聞。趙傅二人大驚失色,叫道:“龍在田!他也到了淮安!我的老天!公子為何與他發生沖突?”周天豪叫道:“你們沒見李兄弟受傷嗎?還問這些廢話。快扶回去救治。”
趙傅二人古道熱腸,聽說天賜是周天豪的朋友,早就将嫌隙抛到了九霄雲外。一左一右扶住天賜,又走入小巷,敲開一所宅院。将天賜扶入卧室,放在床上。
周天豪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枚藥丸。說道:“兄弟,快服下,運功調息。大哥助你一臂之力。”傅姓漢子将他攔住,說道:“老周,李公子受傷不輕,你那鬼藥丸根本不管用。我這裏有一枚小還丹,給李公子服下吧!”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一層層打開,露出一枚渾圓朱紅,指頭大小的丹丸。
周天豪面露喜色,說道:“老傅,你舍得?”傅姓漢子淡淡一笑,說道:“這話問得多笨。丹藥本來就是用來救命的,李公子傷重就該服下它。有什麽舍得舍不得。”說罷将丹丸塞到天賜手中,誠摯之色溢于言表。
天賜心中一暖。此時若再推辭,倒顯得自家小氣。當下接過丹丸,納入口中。盤膝坐于床上,瞑目調息。這枚小還丹功效确實不凡。藥力化開,随真氣走遍全身。一縷熱流自丹田升起,各處淤塞的經脈漸漸貫通。氣行八脈,直上重樓,傷勢霍然而愈。
看着天賜的臉色由白轉紅,周天豪的神情也由憂轉喜。天賜運功完畢,從床上跳下,又恢複了往日的生龍活虎。周天豪興奮地猛拍天賜的肩頭,大笑道:“兄弟,你真不簡單。我只當你箭法厲害,不想內力也如此高明。讓龍在田一掌擊傷,能好得這麽快,功力足以跻身一流高手。看情形一年多你武功進境不小,比大哥強多了。”天賜笑道:“大哥就別捧我了。我硬接龍在田一掌,內息幾乎被震散。若不是這位傅兄的一枚藥丸,只怕十天半月也難痊愈。”
周天豪一時興奮,忘記向天賜引薦趙傅兩人。經天賜一提,他猛然想起。說道:“兄弟,這兩位都是大哥的同袍兄弟,也是大哥最好的朋友。這位是趙連城趙大哥,江湖人稱神掌摩雲。那是贊他輕功高掌法高。這位是傅青山傅二哥。因為臉似鍋底,所以有一個不太動聽的雅號。”傅青山眼睛一瞪,怒道:“我叫黑面鐘馗。這名號如何不動聽,你倒說說看。”周趙兩人放聲大笑。天賜不明所以。只見周天豪捧着肚子,強忍住笑,說道:“什麽黑面鐘馗,那是你自吹自擂。別人可都叫你黑臉小鬼。”
傅青山氣的吹胡子瞪眼,尴尬之極。天賜知道周天豪是在開玩笑。好朋友說兩句笑話,無傷大雅。怕傅青山下不了臺,說道:“傅兄義薄雲天,不論是神是鬼,都無傷傅兄英名。”傅青山大喜,胸脯頓時拔起來。一瞪周趙兩人,說道:“聽聽,人家李公子說的多好。哪象你們兩個活寶,只會挖苦人,罵人不帶髒字。”趙連城雙手連搖,說道:“這筆賬你只管算在老周頭上。我可什麽也沒說。”傅青山道:“可是你笑了。笑也不許!”周趙兩人連忙斂容歸正,即而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們兄弟三個吵吵鬧鬧,親密無間。天賜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快慰。上前一揖倒地,說道:“趙兄,傅兄,先時不知二位是周大哥之友,多有得罪。請二位海涵。”趙傅兩人手足無措,連忙上前扶住,說道:“李公子,你太客氣了。”周天豪嚷道:“太客氣的是你們兩個。什麽公子不公子,好朋友也叫生分了。”天賜道:“有理有理,兩位是周大哥的朋友,也就是小弟的大哥,稱我一聲李兄弟最好。”趙連城傅青山大喜。有幸與神箭天王兄弟相稱,面子上大有光彩。大家都是豪爽性直之人,心中芥蒂早以化為烏有。談談笑笑,十分快意。不象是初交,而象是多年老友。
等到天賜問起武林盟因何與卧龍山莊發生沖突,周天豪臉色一肅,說道:“兄弟,這事說來吓你一跳。皇帝就要下江南了。卧龍山莊一群大小魔頭聽到風聲,蠢蠢欲動,圖謀不軌。咱們正是為此而來,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們得逞。”天賜奇道:“原來你們早已得知此事。武林盟的确消息靈通。”周天豪大為得意,說道:“不是大哥吹牛,武林中不論有什麽風吹草動,沒有武林盟不知道的。聽賢弟的口氣,這事也有所耳聞。”天賜道:“方才連四海帶我去見龍在田賀震天,為的就是此事。百般誘勸,邀我入夥。我都婉言謝絕。”
周天豪大笑道:“對,對!憑他卧龍山莊一群跳梁小醜,怎配邀賢弟加盟。我猜龍在田與你對掌之時一定也吃了大虧,否則他不會輕易放你走的。有賢弟助陣,咱們就不怕他姓龍的。”
天賜自不便再謙虛,說實是比龍在田遜色一籌。經過這次交手,天賜信心大增。他苦練無相神功,內力突飛猛進,一日千裏。與一流高手一争短長,指日可待。天賜問道:“大哥,貴盟有何打算。有用得上小弟之處,小弟決不袖手。”
周天豪道:“還能有什麽打算。卧龍山莊要刺殺皇帝,咱們要保護皇帝。他們要攪亂天下,從中取利,咱們決不容他妄為。龍首已經傳下令谕,傾全力保護皇帝,沿途邪道人物一律加以驅逐。”
天賜大喜,說道:“大哥,算我一個。”周天豪三人均喜形于色,撫掌叫好。趙連城道:“雖然咱們有李兄弟相助,實力大增,但終究敵不過龍賀兩人。李兄弟或者可敵龍在田,咱哥三個可萬萬不是賀老賊對手。何況卧龍山莊尚不知有多少人隐身暗處。此事必須立即禀明龍首,增派高手才行。我去老石那裏走一趟,先将消息傳出去。”
周傅二人連連點頭。周天豪道:“老趙,別忘了向老石打點秋風。回來時在酒樓買些酒菜,痛痛快快喝幾杯。”趙連城笑道:“你想酒都想瘋了。酒樓早就歇業了,你讓我去何處買酒?”大家一看天色,果然已經不早。方才一陣忙亂,為天賜療傷,忘記了時辰。現在天色漆黑,已過三更。周天豪笑道:“那就一客不煩二主。向老石讨些酒菜,快去快回。”
大笑聲中,趙連城出門而去。天賜問道:“周大哥,老石是什麽人?”周天豪道:“老石是本城的地頭蛇,也算是武林盟的兄弟。這家夥在城中開了不少買賣,大把撈錢,油水十足。咱們不幫他花花,你說是不是有點對不起他?”說罷大笑不止。天賜也不禁莞爾。
趙連城離開許久,仍然不見回來。三人未進晚餐,饑腸辘辘,越等越不耐煩。念着即将到口的美酒佳肴,饞涎欲滴。傅青山罵道:“他媽的老趙,磨磨蹭蹭,真是急死人。莫不是這家夥先同老石喝上了?真不講義氣。回來一定要臭罵他一頓。”周天豪随聲附合,将趙連城說得一無是處。
兩人正在罵不絕口,外邊忽然有了響動。咣當一聲大門被人撞開。三人同時變色,從椅中一躍而起。只見兩名仆人扶着趙連城走入房中。趙連城渾身浴血,肩背各有幾處刀傷,鮮血仍在汩汩流出。失血過多,臉色煞白。牙關緊咬,劇痛難當。
周天豪急忙為他閉脈止血,扶上床躺倒。問道:“老趙,出了什麽事?”趙連城緊鎖眉頭,聲音微弱:“別提了,老石已經完了。消息也沒能傳出去。”傅青山眼睛一瞪,叫道:“他娘的,是誰膽大包天,竟敢找咱武林盟的麻煩。”周天豪道:“這還用問,一定是卧龍山莊的狗崽子。老趙,你好好躺着。我去找他們算帳。”
趙連城急叫道:“別去!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唉!我到老石那裏,還沒講上三句話,狗崽子們就到了。卧龍山莊八大金剛的猛虎黑豹兩人領頭,人數有三五十。不論婦孺,逢人就殺。老石當場死在黑豹刀下。我也敵不過猛虎,拼死沖出來報信。”他重傷之後連續講話,已經有些力不能支,氣喘籲籲。
周天豪道:“老趙,你放心,我聽你的。”又向傅青山道:“老傅,拿刀傷藥來。”大家一齊動手為趙連城撕去傷口碎布,上藥裹傷。點上昏穴,讓他靜養。将趙連城安排妥當,周天豪道:“老傅,只好麻煩你跑一趟了。這個消息一定要送回去。老石不能白死。他媽的卧龍山莊一群狗日的,一個也別向安生。”
傅青山道:“沒問題,這事就交給我吧。”轉身就往門外走。周天豪一把抓住,說道:“別冒失。咱們的住處不用說早讓人家盯牢了,你這一出去不等于送入虎口嗎?從地道走。”一按牆上的機樞,牆角的一個壁櫥馬上象門一樣打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天賜知道這所宅院一定是武林盟設在本城的秘站,建有地道以備不測,并非奇事。說道:“傅大哥,你這身裝束太醒目。咱們把衣服對換過來,你穿我的,就沒人能認出你了。”傅青山深以為然,當即将衣服掉換。天賜于傅青山都是高大魁梧的身材,衣服均十分合體。傅青山抄起天賜的大竹笠,鑽入洞口,消失在黑暗之中。
周天豪又按下機樞,關上壁櫥。坐回到椅上,神情緊張。坐不多久又站起來,不停地在屋中走來走去,心事重重。天賜寬慰道:“周大哥,別擔心。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卧龍山莊找上門,也沒什麽好怕的。”周天豪停住腳步,神色黯然。說道:“我不是怕。好歹也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刀口舐血,出生入死,從不知什麽叫怕。我是擔心老趙和老傅。老傅此行大是兇險。卧龍山莊一定會沿途截殺,封鎖消息。老傅如果不小心洩露行跡,只怕兇多吉少。再就是老趙。卧龍山莊如果殺上門,我實在無力保護他。”
他未顧自己,先顧朋友,如此義氣深重,天賜不禁為之感動。說道:“大哥,別忘了還有小弟。龍在田不來便罷。他如果膽敢登門生事,憑小弟的神弓神箭,一定殺他個人仰馬翻,血流成河。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一聽此言,周天豪精神大振,豪氣勃發,抑郁之态一掃而空。叫道:“說的對!兄弟神箭之術,三仙也怕得要死。他龍在田并不比三仙高明,還怕他個鳥。有兄弟在此,龍在田那厮根本就不敢來。”
話雖如此,兩人心中仍忐忑不安。當天夜裏不敢安睡,輪流值夜。一個負責上半夜,一個負責下半夜。所幸一夜無事,也許真讓周天豪說中了。第二天傍晚,傅青山匆匆返回,說消息已經送到了寶應,由那邊的堂口傳回總堂。天賜與周天豪放下了一半心事。傅青山連夜奔波,疲憊不堪。周天豪安排他休息,當晚仍是兩人輪流值夜。又是一宿無事。天賜暗自奇怪。卧龍山莊如果要下手,乘此時武林盟人手不齊,正是個好機會。卻為何按兵不動?難道龍在田真的懼怕他的箭術,或者他們也人手不足,正在等待大援到來。
就這樣提心吊膽又過了兩天,總堂第一批增援的高手總算趕到了。為首的三名黃衣劍士天賜都認識。一個是九天雲鵬郝大鵬,在江寧縣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另兩個是在純陽莊結識的殷正元殷正亨兄弟,算是談得來的朋友。殷氏兄弟見識過天賜的神勇,對他十分欽佩。郝大鵬卻對天賜的武功頗為輕視,對他也就不夠客氣。
實力既增,大家的膽氣大壯。依着傅青山的主意,就要登門問罪,為趙石兩人報仇。天賜忙加阻止。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今敵情不明,不知卧龍山莊究竟來了多少高手,更不知落腳在何處,決不能貿然動手。大家深以為然。暗作計議,設法打探消息。商議的結果,由天賜與周天豪喬裝改扮,打探敵情。最好捉個活口回來。其餘的人留下。一者保護趙連城,二者養精畜銳,等待總堂第二批大援到來。那時再動手不遲。
天賜與周天豪改換裝束。周天豪将紅臉塗黑。天賜粘上兩撇假須。傅青山不知從何處弄來兩件羊皮襖和兩頂狗皮暖帽,為兩人換上。裝扮得土裏土氣,俨然是兩個鄉巴佬。
周天豪手持一盞油燈,領着天賜鑽入地道。地道曲曲折折,僅容一人通過,貓腰弓背而行,許久也沒走到出口。天賜暗贊武林盟思慮周密,花費許多時日人力修建如此長的一條地道。現在觀之,心血沒有白花,終于派上了大用。估計走出了百餘丈,地道向上揚起,出現了一個木板遮住的洞口。
周天豪在木板上輕輕敲了三下。只聽上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是誰?”周天豪道:“是我,老周。”木板應聲而啓。洞口站着一個須發蒼然的鄉下老者,盯着周天豪這一身裝束發呆。周天豪也啞然失笑。兩人一前一後鑽出洞口。那老者又将木板蓋上,搬過一個大木櫃将木板遮住。那大木櫃不下百斤,在這老者手中卻輕若無物。看樣子他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周天豪向那老者道:“老王,這幾天風聲正緊。你可要看守好門戶,莫讓卧龍山莊鑽了空子。”叮囑過後,周天豪與天賜推門而出。此處是城外的一座小茅屋,處于一個七八戶人家的小村落之中。四周都是田地,遠遠可以望見山陽城的城牆。
兩人做出一付猥瑣之态,向城門走去。守門的官兵見是兩個鄉下老者,也懶得理會。兩人徑直進城,磨磨蹭蹭走向龍在田賀震天的落腳之處。幾天前天賜曾經來過,知道路徑。這條巷子是條死巷,巷口是出入的必經之路。兩人找到一處朝陽的牆根蹲下來,遠遠監視巷口過往之人。兩個鄉下人蹲在牆根曬太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絲毫也不會啓人疑窦。冬日的太陽曬在身上,暖融融懶洋洋,十分惬意。
巷口靜悄悄的,偶爾走出一兩個人,也都不象是練武人,大約是巷中的住戶。兩人耐心地等下去。忽然周天豪偷偷一捅天賜。天賜向巷口望去,只見一個人匆匆而出,正是連四海。連四海走出巷口,折向西行,正好從他們前面疾步走過,根本沒有留意到這兩個曬太陽的鄉巴佬。
捉活口問消息很有學問。身份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身份太低,不知內情,什麽也問不出。身份太高又不易擒獲,一旦失手就會打草驚蛇。這連四海身份不高也不低,正好合适。周天豪心中暗喜,俯在天賜耳畔說道:“兄弟,咱們跟下去。”天賜搖搖頭,說道:“小弟與連四海曾有一段交情。現在雖然翻臉為仇,小弟卻不忍向他下手。放過他,咱們另外找人。”周天豪很能理解天賜的心情,說道:“兄弟,你是對的。做人不能不講義氣。寧可空手而歸,也不能動他。”
兩人繼續耐心地等下去。過不多時,巷口又走出一個人。身材瘦小,步履輕捷。身着黑衣,面孔也是一般黑。雙目炯炯放光,可見功力不弱。他走出巷口,先是東張西望,确認沒有可疑之人,便向東折下去。
周天豪神情緊張,悄聲道:“卧龍山莊八大金剛之一,黑豹。”天賜想起幾天前那樁公案,黑豹正是殺害老石一家的正兇。擒下他報仇問口供一舉兩得。說道:“大哥,跟下去。”周天豪面有難色,說道:“兄弟,他武功高強,遠勝于我。只怕不容易對付。”天賜道:“放心,有小弟呢!他武功高身份高,自然知道更多的內情。乘他現在落單,正是個機會。”不由分說,拉起周天豪就走。緊緊跟随下去,越追越近。
大街上衆目睽睽,不方便下手。所幸黑豹走出不遠便拐入一條小巷,機會到了!天賜與周天豪并肩跟入巷中。周天豪心情緊張,腳下略重。黑豹十分機警,立刻察覺。行到僻靜處,黑豹倏然轉身,說道:“好朋友,別跟着爺爺。乘爺爺現在心情尚佳,趕快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