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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什麽?”
只見前方路口,一個小攤子,攤子前坐着一人,旁邊還有數人在排隊。而攤子後一個花白頭發花白胡子粗布麻衫的老人半眯着眼,抓着坐在攤子前那人的手仔細地翻看。
“黃大仙專業看手相,升官發財成就好姻緣……”顧小白念出了攤子上挂着的兩行字,嘲笑道,“這大仙水平不咋樣吧,寫得這是什麽玩意兒啊。”
顧不白随口接道:“又不是每個人都是我爺爺。咱金水流的水準旁人哪比得上啊。”
古熹聽了他們這話,問道:“金水流什麽水準啊?”
顧不白給了她一個白眼,說:“待會兒回去你好好去大門口看看。”
顧小白解釋道:“咱大門口有一副對聯,是當年爺爺請人用內力直接寫在牆上的。”
古熹頓時張大了嘴:“什麽人這麽厲害,能直接在牆上寫字?”
顧小白看了顧不白一眼,見他哥哥沒反對,就稍稍壓低了聲音說:“是爺爺家那口子。”
古熹:“奶奶?奶奶這麽厲害?”
顧不白又白了她一眼:“什麽奶奶,奶奶是你叫的嗎?那也是我爺爺!”
古熹被顧不白這話說亂了:“什麽也是你爺爺……小白不是說那是你奶奶寫的嗎……你奶奶怎麽可能是你爺爺……”
顧不白懶得解釋,眯起雙眼看向那黃大仙。
倒是顧小白好心地解釋道:“簡單來說,你口中的奶奶也是個男人。”
這話一落下,古熹頓時像是被巨雷劈中了腦袋,眼前忽地晃起了金星,張了張嘴,卻是沒說出話來。
這、這太出乎她的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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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顧不白沒有繼續給她發愣的時間。他今兒穿了件白衫,手上捏了柄木扇。扇子沒打開,只從外表看去,普通得很,什麽花紋也沒,但從中若有若無地飄出一股清香。
他就用這柄木扇戳了戳古熹,說:“姑娘,今兒教你第二課,你看這老頭,長得如何?”
古熹這會兒還沒完全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下意識地順着他的話說道:“白頭發白胡子老頭……”
顧不白:“……”
顧小白偏頭笑了一笑,心說這姑娘年歲也不小了,竟還這麽傻,哥哥教她怕不是要被氣死。
果然,正常情況下沒什麽耐心的顧不白用扇子敲了敲古熹的肩,冷聲道:“好好回答。”
古熹被敲得一痛,總算從顧不白的爺爺娶了個男人當老婆的事中抽回了神智。
她擰着眉頭細細地看了那黃大仙一會兒,“唔”了好久,在顧不白再次不耐前總算說道:“那個詞,獐頭鼠目,是不是就長他那樣?”
顧不白看了她一眼,收了脾氣,意外又不意外地說道:“不錯,總算還有點配得上你先天的聰慧。”
古熹不好意思地繞了繞頭發,臉蛋兒好似被躲在雲層後的太陽曬燙了。
顧不白說:“這人腦袋又尖又小,尤其是這下巴,尖得能紮死人。還有這眼睛,啧啧,不就像老鼠似的,又小又圓嗎?這種人啊,啧啧……太醜了太醜了。”
顧不白不忍直視地搖搖頭,揮揮扇子就招呼顧小白和古熹離開,好像再看一眼就污了他的眼似的。
古熹一愣,跟了上去,問道:“不白,他下巴上都是胡子,你怎麽看出他下巴尖得能紮死人啊?”
顧不白說:“有個詞叫透過現象看本質。”
“呃……”古熹不恥下問,“不白,你的眼睛和常人不一樣嗎?”
顧小白輕笑了一聲,說:“姑娘,我哥哥的意思是他只看這人的其他面貌,就能看出他被胡子掩蓋下的部位什麽樣了。這種獐頭鼠目的人啊,姑娘以後千萬別和他們相交哦,此種人皆是面目猥瑣、心術不正之人呢。”
古熹點了點頭。
三人走在朱雀大街上。
雖然朱雀大街和玉京巷只隔了一條街,但是它的繁華熱鬧程度卻是玉京巷的千萬倍。
古熹剛來長安的那天根本沒留心觀察過她走過的那些街,在金水流住下後也沒出去逛過,這會兒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着街道兩旁金碧輝煌的房子們,被晃得快瞎了眼。
“不白,小白,”她喃喃說道,“我這是不是升天了啊?這莫不是天上神仙住的地方?”
顧不白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手癢了,便又伸出木扇敲了敲她的肩,說:“我小時候啊,玉京巷也是這番模樣。”
“啊?”古熹扭頭看他,“玉京巷?”
古熹驚訝地眼珠子都快出來,心說,玉京巷?就那條死氣沉沉的街啊?不白莫不是在做夢?
顧小白卻接道:“我雖然對小時候的事沒印象,但是我也曾聽人說過,十幾年前的玉京巷确實也是繁華之地,甚至是超越朱雀大街的繁華。”
不知怎麽的,顧小白說完這句話後就沉默了下去,顧不白的神色也寡淡了許多。古熹瞅了他倆一眼,小心地說道:“那怎麽……”
然而她還沒說完,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傳來——
“噠噠——噠噠——”
古熹三人扭頭看去,只見後方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正朝他們這個方向駛來。
馬車是黑色的,連前面那匹馬,也是黑色的。車內坐着的不知是什麽人,街道上的行人一見到這馬車,卻是自動地讓出了路,看向馬車的神情都帶着一抹恭敬。
但是顧不白和顧小白卻是神色一變,齊齊露出鄙夷嫌惡之色。顧不白甚至還冷哼了一聲。
馬車的速度并不快,經過他們身邊時,馬車的車簾剛好被風吹起一角。短暫一瞥,古熹看到裏面端坐着一個男人,手上捧着一卷書冊,低垂的眉目無波無動。
“他真好看……”古熹喃喃道。
“唔——”下一秒,肩上卻是一痛,古熹委屈地轉向顧不白,說,“不白,你幹嘛?”
顧不白冷哼了一聲,說:“再好看也是姓呂的!”
顧不白其實下手不重,也就作勢輕飄飄那麽一打,古熹委屈的神情頓時被他這話說沒了,反而問道:“姓呂?”
顧小白好心地向她科普道:“咱這長安城呢,只有一人的馬車是通體黑色的,那就是當今皇上的弟弟,熹王呂清讓。”
熹王的名號古熹是聽過的。
傳說熹王神功蓋世,以一敵百,在十四歲的時候一舉清退了侵犯大衍邊境的蠻族。世人形容那一戰是驚天地泣鬼神,打得蠻族呱呱叫,從此不敢再來犯。
傳說熹王冷峻清冷,不近女色,如今二十四高齡了竟還是獨身一人,王府內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世人暗搓搓地懷疑王爺是不是那裏不行。
但古熹沒想到,這短暫的一瞥之下,熹王的側臉原是這樣好看。
唔,不過……沒一會兒她又想到,有些人就是側臉好看,正臉興許一般呢。而且這熹王長得如何,和她又有什麽關系?他可是姓呂呢,不白和小白都不喜歡的呂姓之人。
三人繼續逛朱雀大街。
他們逛也就是真的在大街上逛一圈,店鋪不進,東西不買——畢竟窮。
傍晚前,三人回到了金水流。
進去之前,古熹這次特地仔細看了看大門。
門是木質的,不知是什麽木,湊近了聞,竟還有一股清香。古熹心想,這味道和不白那扇子的味道差不多啊。
大門最上方是一塊牌匾,看着材質和門的材質是一樣的,上面是龍飛鳳舞的“金水流”三字。“流”字的左下角有個署名,但是古熹看不清那是哪幾個字。
門的旁邊是石牆,一般人不會把對聯貼到石牆上,但金水流的對聯,卻是直接刻在了石牆上。
利祿天然成富貴,平生物理盡周全。
古熹懵懂地看着這兩行字,還沒品出什麽,就被顧不白催促着進了門。
穿過大堂,他們來到後院。長生本來在睡覺的,一見他們回來,就一溜煙兒地奔過來,興奮地直沖他們搖尾巴。
“汪汪——汪——汪汪汪——”
吃的呢?吃的呢?吃的呢?
“去,”顧不白擺擺手,“滾一邊兒去玩。”
白衣服可經不起長生那在泥土地裏扒拉過的爪子一抱,顧不白無情地打發走了長生,讓它和驢去玩。
驢——
顧不白這會兒才看到,驢竟然沒被拴着。驢接住了跑過來的長生,一驢一狗立時瘋了起來。
古熹趕在顧不白發火之前說道:“不白,驢哥很聽話的,不會搗亂的,你放心。它每天被這樣拴着,活動範圍就那麽點,很可憐的。”
顧不白剛想冷聲反駁,就聽到顧小白說道:“是挺可憐的。”
于是顧不白蹭蹭蹭往上冒的火氣立即降了下去,一甩袖子往廚房走去,算是同意了。
顧小白想吃餃子,于是顧不白便弄了餡兒,古熹揉了面擀了餃子皮,三人一起包了幾十個餃子。
餃子出鍋後,三人就坐在後院裏,一人一碗,吃得甚是滿足。
就在這時,大門口傳來“叮鈴”的一聲響,是大門口挂着的一盞迎客鈴響了。
顧不白剛想站起來去看看這種時候究竟是哪位客人上門,就見大堂通往後院的那扇門被打開了。
一個身着灰色袍子的禿頭大叔站在門口,往裏張望着。
他張望着張望着,突然面色一喜,裂開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