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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西邊緣地區多山，屬京郊，墳墓也大多集中在此。是以這邊居住的人口并不多。

女鬼念雲的一家卻住在此處。

這一處總共也沒幾戶人家，大多家裏貧窮，飽一頓餓一頓的。

古熹三人趕到這裏時，正碰上一個慌亂又可怕的場面。

一個渾身上下破破爛爛的“人”，正以一種十分均勻的速度往一個小男孩那走去。距離小男孩不遠處的地上，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家倒在地上呻/吟。她似乎想要爬起來，但力不從心，沒幾下便又倒了下去。

而旁邊稀稀拉拉地站了一些人，他們有的站得遠些，有的離得近些，有的手上拿了木棍、掃帚、柴刀等工具，更多的是捂着口鼻，面露痛苦。

古熹還沒走近，就快速捂住了口鼻，眉頭深深擰起。若不是她用了極大的意志克服着，怕是一聞到這味兒會掉頭就跑。

這個“人”身上散發着一股惡臭，這惡臭仿佛牛皮癬似的，鑽到人的鼻孔中就揮之不去，更別說沾染到身上了。

古熹一點兒也不想靠近。

這時候，古熹十分佩服顧不白。

因為顧不白竟然勇猛地上前了好幾步。

“哥哥加油。”顧小白與古熹站在一處，捏着鼻子說了這麽一句話。

“東兒啊，你快跑啊……”那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老人家嘶啞着聲朝小男孩喊道，“快跑啊……”

“不、不……我不跑……奶奶，我不跑……”小男孩身體雖然顫抖着，但他仍舊站在原地，注視着那“人”一步一步地走近。

但是他的眼底有着明顯的恐懼，這份恐懼藏在控制不住的顫抖中，看上去十分脆弱。

“……她是娘啊……娘不會傷害我的……不會傷害我的……”小男孩不斷地重複道，好像這樣就能降低心底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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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塊石頭扔到了那“人”身上，伴随着怒吼：“滾！給老子滾出去！”

然而扔歸扔，吼歸吼，縱然不少人手上都拿着工具，卻沒人真正敢上前。

“可憐。”古熹聽到顧小白突地開口說道，“若不是我們過來，這老太太和小男孩怕是都要死了。”

古熹再笨，此時也看出了什麽。何況她并不笨。

這“人”分明就是一個死去多時的女人，而結合女鬼念雲肉身的埋葬之地被“挖”的情況來看，基本可以斷定這就是念雲的屍體。

再結合女鬼念雲昨晚上講述的生前往事，這老太太就是她的老母親，這小男孩就是她的兒子。她昨晚說她的兒子有十歲了，然而此時看去，卻長得跟七八歲孩童差不多大，明顯的營養不良。

現在的情況是，屍體好像複活了，渾身上下除了散發的惡臭外，便是明顯的惡意——她想要弄死小男孩和老太太。

“為什麽呢？”古熹喃喃道，“她為什麽要殺自己的家人。”

“不是她。”顧小白說，“定是那吊墜裏的什麽東西在作祟。”

顧小白雖然是被顧不白撿回去的，但從小在金水流長大，自然耳濡目染了不少，見識得自然比現在的古熹寬廣得多。

惡臭無孔不入，即使捂住了口鼻，仍舊感覺惡心又想吐，古熹忍不住幹嘔了幾下，再次忍住了轉身的沖動，問：“吊墜裏有什麽東西？”

“吊墜裏嘛……”顧小白對她擠了擠眼睛，說，“姑姑，哥哥在叫你，快過去吧。”

古熹：“……”

什麽？

古熹勉強把腦袋轉了個方向，對準行走的屍體和顧不白那邊，果然看到顧不白對她招了招手。

古熹立即搖了搖頭。

明明是隔了兩三米的距離，但是古熹愣是看清了顧不白臉上的表情。只見他先是輕微地揚起了左邊的嘴角，再是輕微地揚起了右邊的嘴角，最後形成了一個對稱的上揚弧度。但因為弧度很小，就給人一種冷笑的感覺。

古熹眉心一跳，覺得不太妙，生出了一種如果自己不過去，未來日子定不好過的感覺。

……于是她很慫地過去了。

事後，她才反應過來，現在她才是金水流的主人，她才是老大，完全可以不聽顧不白的話嘛！所以那會兒為什麽管不住腳要過去？

古熹一走到顧不白身邊就後悔了。因為那難以形容的惡臭更強烈了。餘光瞅見旁邊若無其事的顧不白，如果不是時機不合适，古熹簡直想表演一個佩服得五體投地。

然而完全不給她逃跑的機會，顧不白把她——推上去了。

“姑姑，拿八卦鏡的背面往這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兒身上照。”顧不白氣定神閑地在後方說道。

古熹猛地被推了這麽一下，捂住口鼻的手一時沒按住，松開了些。頓時，刺鼻的惡臭好似從全方位襲來，熏得古熹差點當場去世。

旁的人自然也不是瞎子，從顧不白三人出現開始就注意到了他們，不過大部分人也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那“人”身上。但這會兒古熹突兀地往“人”的方向沖了沖，他們齊齊出聲。這些聲音中，有驚訝的，有佩服的，有嗤笑的，有勸退的，也有看好戲的。

就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中，古熹聽到了顧不白說的話。

她的大腦被熏得暈乎乎的，胃裏翻江倒海，下意識地便聽了顧不白說的話，舉起胸前的八卦鏡就往那還在往前的屍體上照去。

顧不白在古熹的後方嘆了聲氣，無奈地說：“姑姑，我說的是背面，不是正面啊。”

古熹其實沒聽大清，她只聽到了“八卦鏡”三個字，再突地想到先前顧不白說的八卦鏡的作用，便一邊高舉着八卦鏡，一邊低喃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妖魔鬼怪快快離去，妖魔鬼怪快快離去……”

顧不白：“……”

他又嘆了口氣，迫不得已地再次上前幾步，在古熹耳邊大喊道：“姑姑，八卦鏡的正面是九宮八卦，背面是鏡子。背面照一照可以驅散各種鬼怪——你拿反了。”

古熹被顧不白突然響在耳邊的聲音吓了一跳，卻也是聽進去了。她手忙腳亂地把八卦鏡轉了過來，鏡面對準了屍體。

好像突然有一層銀光在鏡面上閃過，又好像一縷煙飄過，總之，鏡面對着屍體照了一會兒之後，那屍體，突然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就快被屍體掐住脖子的小男孩：“……”

倒在不遠處的老太太：“……”

面面相觑的衆人：“……”

“啪啪啪”，顧小白——不知從哪摸出一塊白色頭巾，嚴嚴實實地在嘴巴鼻子前裹了好幾層——一邊鼓着掌一邊從後面走了上來：“姑姑好本事，驅除了惡鬼，保護了衆鄉親。”

有人起了頭，就有人跟，于是，周圍的那些老老小小們，也紛紛鼓起了掌。

一臉茫然的古熹：“……”

她的雙手還高舉着八卦鏡，她的一只腳在前，一只腳在後，雙腿既彎曲又僵直，呈現出的是一副拼盡全力不讓自己再往前走的姿勢。

她就着這個姿勢，被衆人包圍，接受了鼓掌。

“姑娘，幸虧有你啊，不然小東怕是要遭遇不測了！”

“對啊姑娘，他娘明明被埋葬多日了，竟然死而複生，這事兒太可怕了啊！”

“姑娘，你這麽厲害，能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嗎？”

“人死複生我老頭子以前聽到過傳說，可惜前所未見，沒想到今日……”

“還好我拿木棍威懾住了小東他娘，等到了姑娘這麽一位高手……姑娘，你且告訴我，這真是死而複生嗎？”

“我聽人說，活死人是怕掃帚的，我看是真的。”

……

古熹更茫然了，這都是怎麽回事啊？這幫人剛才不上來幫忙，現在卻一副自己多厲害幫了多大忙的模樣……

周圍的人都等着他們的英雄發表幾句感言，然而古熹怕是沒有做英雄的命。

她的回應是捂着嘴跑到一邊吐了。

顧不白拍了拍她的肩，從懷裏摸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後走到了重新倒下去的屍體旁，彎腰從屍體的胸前把一塊黃色的吊墜扯了下來。

“你幹嘛？你不能拿我娘的東西！”小男孩在扶起奶奶後看到這麽一副場面，立即炸了毛，急匆匆地沖了過來，卻又堪堪在屍體前停住了腳步。

于是，隔着屍體，小男孩對顧不白伸出了右手：“還給我！把我娘的東西還給我！”

顧不白抛了抛手裏這塊吊墜，問：“難道你還想你娘死不瞑目？”

小男孩怒目而視：“我才沒有想讓我娘死不瞑目！”

顧不白：“可你想把這吊墜再次戴到你娘身上啊，這再戴上去，你娘的屍體還是會從墳墓裏爬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