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彼時,天朗氣清,熹王呂清讓擋住了光,在古熹身上投下一道陰影。初夏微風吹拂,熹王尊貴的黑發一下一下地往古熹身上、番薯上飄。
如果是尋常人家,尤其是想嫁入王府的姑娘,怕是主動往王爺身上湊,別說一個番薯了,就是十個番薯也給。
然而古熹不是別的姑娘,一來她不認得熹王,那天在大街上随意掃到的半張側臉早就被她忘到腦後了。二來她對這個陌生男子第一次見面就離這麽近很不舒服,多年來的相親經歷讓她下意識地在心裏給對方打了個低分。
她把自己和番薯都往後移了移,目光往顧不白和顧小白那瞟了瞟,求助。
顧不白和顧小白卻沒看見似的,齊齊地往旁邊一閃,把這一小塊地留出來給他們倆。
古熹:“……”
“姑娘,你的番薯真的好香。”這青年男子似乎聽不懂人話,不僅沒退離,反而又湊近了一步。
古熹:“……”
吃番薯本就蹲得有些時間了,這會兒又跟這男子耗了些時間,古熹再次往後退的時候,腿腳一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裏還沒吃幾口的第二個番薯也“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古熹沉默地盯着地上番薯的屍體,那味兒還透過風鑽入她鼻子。
“哎呀,姑娘,你怎麽這麽笨手笨腳的,自己摔了,番薯也掉地上了,可惜,太可惜了。”
男子說完,還頗為可惜地嘆了口氣。
接着,男子伸出了手,說:“姑娘,我拉你起來吧。”
古熹“呵呵”笑了一聲,說:“不勞煩您了。”
緩了緩腿腳上的麻意,古熹自己爬了起來,拍拍裙子,快速往顧不白和顧小白那走去。
顧小白把兩邊的眉毛往上揚了揚,示意她看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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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熹左眼一跳,還沒來得及回頭呢,就見那無禮男子竟追了過來。
“姑娘,姑娘,你的番薯不要了嗎?就這麽丢在這了嗎?”
番薯的香味緊随其後,古熹愕然看到一雙捧着番薯的手從旁伸出。
那番薯被那麽一摔,又被這男子略粗魯地一捏……已經不太好看了。古熹忙忘前快走了幾步,說:“不白,小白,咱們快走——”
三人跑了一段路,見那男子沒有追來,古熹松了口氣。
她摸出第三個番薯,邊走邊吃邊說:“吓死我了,那男的莫名其妙的,從哪冒出來的啊,還浪費了我一個番薯……”
顧不白和顧小白早就把第二個番薯解決光了,不過顧小白見到古熹開吃,又被勾起了饞蟲,忍不住也拿了一個。
“姑姑,你知道剛才那男的是誰嗎?”顧不白問道。
古熹莫名從他口中聽出了一絲看戲的成分,奇怪道:“誰啊?”
“熹王呂清讓。”顧不白慢悠悠地說。
“咳咳——咳咳咳——”古熹被番薯嗆了一下,用力地咳嗽了起來。
“你、你說誰?”古熹不是無知之人,自然聽過熹王的大名,只是這會兒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熹王呂清讓。”說話的顧小白,“不過我覺得剛才的熹王不像熹王。”
古熹猛地點了幾下頭,表示強烈贊同。如果剛才那人就是熹王,那和她聽說的形象真是完全不一樣。
“會不會只是長得像啊?”古熹問道。
“姑姑,我是看相的,”顧不白說,“所有人在我眼中都長得不一樣。我可是見過熹王幾次的,你覺得我會把他認錯?”
古熹無法反駁,半晌後弱弱地說:“我剛才是不是對熹王态度太差了?他會不會記恨在心,報複我?”
顧不白攤了攤手,說:“以前的熹王不會,但如今的嘛,不好說了。”
古熹和顧小白都眨巴着眼看他,他便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剛才的熹王啊,我一看,就知道他被鬼附了身。”
古熹:“……”
怎麽又是鬼?
顧小白唏噓道:“原來堂堂熹王還會被鬼附身啊……我以為他遇佛殺佛,遇鬼殺鬼,該是百鬼不侵。”
“誰知道。”顧不白說聳了聳肩,“熹王怎樣都和我們無關。”
誰知顧小白突然轉了轉眼珠子,說:“哥哥,你前段時間說會有貴人上門,不會就是熹王吧?”
顧不白連連擺手:“不要烏鴉嘴,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和姓呂的打交道。”
古熹卻問:“為什麽呀?”
顧小白說道:“熹王既然被鬼附身了,那肯定是要驅鬼的嘛。試問這京城中,有誰能厲害得過我哥哥?”
古熹咬了口番薯,“唔”了一聲,說:“但是咱們店生意不是不好嗎?他們那些王公貴族應該會去找知名的驅鬼大師吧?”
顧小白:“我聽說皇帝是養着幾位很厲害的道士,但是姑姑,天下道士,驅利為財者太多了,他們往往牛皮吹得很大,自身實力卻很爛。但凡熹王聰明點兒,肯定是會來找我們金水流的。”
古熹一臉懵懂地點了點頭,瞟了眼走在前方的顧不白,又小聲問道:“你哥哥真這麽厲害啊?”
顧小白驕傲地說:“那是。”
三人邊走邊吃邊說,回程倒是比去時走得輕松了些。不知不覺中,他們就已經回到了城區。
下午,首富之女賈曉婕再次帶着她的婢女春心過來學習相親輔導心理疏通手冊了。
賈曉婕似乎很開心,她撩起袖子晃了晃手腕上的紅紋石,說:“姑姑,這晶石真是厲害。我爹前段時間本來給我安排了一個相親,讓我今兒去見一男子。但今兒一大早,我爹就跟我說不用去了,那男子一大早從妓院出來,被我爹抓了個正着,哈哈!”
古熹笑眯眯:“那就好那就好,晶石顯靈了。”但她心裏卻在想,這曉婕姑娘說的話,細想之下,似乎哪裏不太對勁……
也不容她細想了,時間到了,古熹便開始給兩位姑娘上第二課了。
顧不白編寫的相親輔導心理疏通手冊裏洋洋灑灑地列舉了十幾種不能嫁的男人類型,這第二課講的便是這第一種類型。
“曉婕,我看你是個漂亮又獨立的姑娘,平日裏遇到事情,定是喜歡自己拿主意吧?”古熹說。
賈曉婕“嗯嗯”了好幾聲:“對,姑姑,你怎麽知道的啊?我們昨天才第一次見面诶,怎麽你就這麽了解我?”
古熹心說,這還不是顧不白告訴我的……但她聽從了顧不白的教誨,面上要裝得高深莫測一點。于是她說道:“透過現象看本質。雖然我和你今兒才見第二面,但通過昨天的課,與你的交談,我已經大致了解你了。”
賈曉婕:“我就還不了解姑姑呢,姑姑你真厲害。”
古熹笑笑,繼續講課。
“但是有一種男人呢,他從來不會自己拿主意,他什麽事都要聽他娘的……”古熹慢慢說道,按照手冊中顧不白的指示,列舉了好幾個事例來形容這種男人。
賈曉婕和婢女春心聽得頻頻點頭。
本來春心沒插話的,但聽完古熹講的後,她忍不住了,就說:“小姐,你還記不記得,你一年前就碰到過姑姑形容的這種男人。當時你問他吃不吃烤雞,他說他最近有點拉肚子,要回去問問他娘能不能吃。”
古熹:“……”
賈曉婕:“對對!連吃只雞都要去問他娘,真是太沒用了!”
古熹:“……嗯,曉婕,我們接着講……”
半個時辰一晃而過,古熹講得口幹舌燥。
賈曉婕意猶未盡,大有繼續和古熹探讨的意味,但是顧不白走了過來。
“賈小姐,姑姑需要休息,明天再來吧。”顧不白做了個“請”的動作。
“唉。”賈曉婕說,“那行吧,我明天下午再來——顧老板,我和春心的課再延長十天,明兒我把錢帶來。”
顧不白眉開眼笑:“好嘞,立即給小姐您增加課時。”
兩位姑娘走後,古熹關上了門,回頭憂心忡忡地對顧不白說:“不白,我還是覺得學費有點貴吧?我這課上得總是心裏不安,感覺騙了她們錢……”
“姑姑,深呼吸,深呼吸,”顧不白說,“相信你自己講的課,好嗎?”
“哥哥,”顧小白從後院探進來腦袋,嘴上叼了根草,說,“明天咱們帶姑姑去外面了解下行情,姑姑就知道咱們收的學費并不貴了。”
“也對。”顧不白說,“出去長長見識。”
古熹以為,這一天就這麽結束了,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忽略女鬼念雲。
然而當晚,亥時之後,女鬼準時地在金水流出現了。這一出現,又吓了古熹一跳。
“大人,您今日可是幫我取回我那肉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