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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年剛睜開眼，古熹就震住了。

因為他的眼中竟是一片死氣沉沉。

他的瞳孔中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散發出明顯的“不想活下去”，實在令人震驚。

古熹心想，這少年小小年紀，怎麽……

兩條狗見他睜開了眼，立即湊上去又蹭又舔，親昵之态顯而易見。

少年沒什麽反應的瞳孔終于動了動，他把眼珠子微弱地轉了轉，視線放到了兩條狗身上。

他張了張嘴：“黑無常，白無常……”

雖然他聲音輕，但古熹離得近，也聽見了。她心說，這是什麽奇怪的名字……

黑白無常兩條狗一聽少年叫了他們名字，蹭得更歡了，兩條尾巴搖得飛快。

“汪——”

“汪——”

兩條狗甚至沖他叫了一聲。

“我知道……但是對不起……我是真不想活了……你們去找個好人家收留你們吧……能吃飽飯的好人家……”

黑白無常似乎聽出了他口中的意思，紛紛嗚咽一聲，哀求意味明顯。

“別這樣，我也是沒辦法啊……這個世道，我是真活不下去了啊……”少年的聲音越發地輕。

熹王被忽視了這麽久，終于不甘寂寞地上前一步，誠摯地對少年說：“你得謝謝我給了你活下去的機會和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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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沒什麽反應，倒是古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熹王認真地說道：“是我救了你，你得表示感謝。既然感謝，就要想想具體怎麽感謝我。”

古熹：“……”

原來熹王是個主動要感謝的熹王嗎？哦不對……熹王這會兒看着還是被鬼附身的狀态……

熹王完全不受冷場的影響，他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要什麽大的回報，我最近很喜歡吃一家攤子上賣的早飯，就在你們西市菜場口，賣包子的，你每天卯時前去買，再送到我府上即可。記得得早點去，去遲了就沒有了。”

古熹：“……”

菜場口那家包子鋪……她知道，味道也就一般，而之所以每天早上賣得快，是因為店主本就每天才做二三十個……賣完後他就去殺豬了……沒錯，這店主的主業是個殺豬的。

熹王還在提要求：“還有，我最近養了一條狗，它就喜歡吃一家的食物，你得每天幫我去買……”

熹王詳細地描述了這家店的地址，古熹聽了之後發現，這就是之前不白和小白帶她去的那家賣狗食的，貴得令人發指。

少年一心求死的念頭似乎僵住了，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大哥，你有病吧？”

古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心說，完了，兄弟你完了，竟然說熹王有病……

然而，被鬼上身的熹王并不是正常的熹王，正常的熹王或許不會同他計較，但被鬼上身的熹王就不一樣了。

只見他眉毛一挑，雙眼一斜，高高地擡起手臂，“啪”的一下拍到了少年的背上，生氣道：“好啊，我好心救了你，你竟然罵我！”

熹王一掌用了力，少年單薄的身形被拍得往旁邊一倒，黑白無常兩條狗立即對熹王怒目而視，警告般地叫了起來。

熹王不屑地說：“區區兩條小狗也敢跟我叫嚣，活得不耐煩了是吧？我告訴你，我可是鼎鼎大名的熹王爺！讓你報答我是你的榮幸！”

古熹：“……”

他還知道自己附的是熹王的身啊？

古熹心想，距離熹王被鬼上身也有一段時間了吧？看他現在這副性情模樣……熹王的名聲不會被他敗光了吧……也是奇怪，怎麽每次見他，都沒見有什麽小厮跟着？

少年的額頭上還殘留着血跡，不知道是不是投到井裏的時候摔的。他大約是被摔傻了，聽了熹王這話後，竟然接道：“熹王？你讓我買早飯和狗食報答你？好，我答應了。”

熹王立即變回了和藹可親的熹王，得意洋洋道：“早答應不就好了嘛！你放心，你好好報答我，我一高興，肯定不會虧待你！”

古熹聽不下去了，便說道：“王爺，我還得回家做飯，就先告辭了。”

熹王點了點頭：“走吧，一起回家吃飯。”

古熹滿頭問號，一起回家吃飯？幾個意思？

出乎意料又不出意料，熹王和投進少年，以及一黑一白兩條狗，跟着古熹來到了金水流。

“姑姑啊，你今兒買菜，去得可真夠久的啊……”還未走到後院，就聽到顧小白拉長了的語調。

古熹忙咳嗽了一聲，說：“小白，有客人……”

古熹這話說得有些有氣無力，顧小白回頭看了一眼，見到熹王那張露齒一笑的臉，差點從躺椅上掉下來。

旁邊，顧不白睡着了，顧小白捏了他一把，說：“哥哥，我好像眼睛不好了，出現幻覺了。”

顧不白半睡半醒，其實聽到了古熹的話，再被顧小白那麽一掐，便睜開了眼，還沒看清客人模樣呢，就說：“你的眼睛怎麽會出現問題，定是客人有問題……”

古熹又咳嗽了一聲，恨不得一把拍醒他，讓他看清楚這客人是誰。萬一熹王清醒了，事後找他們算賬怎麽辦？

他們平民百姓，自然是敵不過王公貴族的。

“哎姑姑，你莫不是感染了風寒？”顧不白終于坐了起來，揉了揉雙眼，先是看向了古熹，看了一眼，說，“姑姑你是不是又見鬼了……”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站在古熹旁邊的熹王，話音便一頓。再接着，他又見到了熹王身後額頭都是血的少年，以及再一旁……

三條對峙的狗。

順着顧不白的目光，顧小白和古熹也注意到了另一邊不同尋常的氣氛。

撲井少年帶來的兩條狗，正和長生緊張地對視着。

長生在狗中屬于體型較小的一款，耳朵尖又長，此時兩雙大眼瞪得渾圓渾圓的，四肢繃直，好像随時都能跳起來撲咬過去。

黑白無常就屬于體型較大的狗了，它倆和長生站在一處的時候，對比更為明顯，足有兩個長生那麽高，兩個長生那麽長。它們也豎着雙耳，表情不善地盯着長生。

三條狗站成了一個三角形。

大戰，一觸即發。

古熹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思考着該怎麽去阻止三條狗二打一的不公平戰鬥。

沒想到——

顧不白：“長生，對客人要友好。”

撲井少年：“黑無常，白無常，過來。”

主人們都發話了，狗也是聽話的狗。三條狗最後互看了一眼，然後各自回到了主人身邊。

古熹松了口氣。

熹王把手背在身後，以主人般的姿态環視了一圈金水流的後院，而後對古熹說：“姑娘，你住的地方太寒碜了，不如跟我回王府住吧！對了，你的烤番薯還有嗎？”

古熹：“……”

顧小白涼涼地道：“喲，我們姑姑這是入了王爺的眼嗎？”

熹王好似完全沒聽出顧小白語氣中的陰陽怪氣，接道：“原來這位姑娘叫姑姑嗎？姑姑，你的烤番薯很香，晚上還會再做嗎？”

古熹呵呵一笑，說：“沒有。”

話落，她提了提手裏的菜籃子，說：“王爺您随意，我去做飯了。”

接着古熹便頭也不回地遠離了這個氛圍詭異的後院，進了廚房。

驢哥被拴在棚子裏，自然也瞧見了這個畫面，它不甘寂寞地沖古熹的背影叫了一聲，期待她解開拴着自己的繩子。然而一心想逃離的古熹并沒有聽到。

驢哥生氣地刨了刨地面，又叫了一聲，哼，竟然故意裝沒聽到，這主人不要也罷！

撲井少年額頭上都是血跡，顧小白便讓他去洗了洗。洗幹淨後出來一看，他額頭上果然破了皮，不過已經不流血了。

顧不白看着這張面黃肌瘦的臉，卻皺了皺眉。

少年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與顧不白對視了幾秒。而後，倆人各自移開了視線。

顧小白注意到了這個一閃而逝的小細節，不過他也沒說什麽，只假惺惺地問了一句王爺是否要留下來吃晚飯。

他本以為王爺會就此離去，沒想到王爺不走尋常路，竟直接說要留下吃晚飯。

顧小白恨不得把這呂姓王爺扔出去，但一想到他如今是被鬼附身的狀态，又有點解氣般的暢快。

當初試圖把他綁去做小妾的是當今皇上的大伯父，一位混吃等死的老王爺，也是熹王的大伯。不過顧小白也是明白人，雖然他自此見到每個姓呂的都憤懑，但也深知熹王确實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于是，今晚的晚飯莫名多兩個人。古熹也多炒了兩個菜。

酉時，晚飯燒好了，熹王和撲井少年毫不客氣地坐下來一起吃了。

“姑姑，你做的飯不錯啊！”

“姑姑，你要不要考慮去我王府裏每日給我做飯？”

“姑姑，你燒的這個豆腐，可真嫩啊，就像……”

晚飯就在熹王喋喋不休的誇贊中和古熹恨不得一桌子掀翻到他臉上的暴躁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