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飯後,熹王終于心滿意足地離去,不過離開之前說,下次有空再來吃姑姑做的飯。

古熹很想回一句“您別來了,我招待不起”,然而一想到這是熹王的身體,可能熹王清醒後會找她算賬,就忍了忍,沒說。

顧小白幫着古熹一起收拾飯桌洗碗時,說:“姑姑,我怎麽看着,你這是要走桃花運了?”

古熹一聽,立即擺手,說道:“別別別,這桃花,我可不想要。”

顧小白:“姑姑,人家那可是熹王,全京城的小姑娘都想嫁入熹王府呢。”

古熹:“全京城?”

顧小白:“那可不是,熹王俊朗神武,府中又沒有三妻四妾,嫁進去就是正房,誰不想嫁?”

古熹剛擦幹一口碗上的水漬,正準備把它放櫥櫃裏,聞言手一松,差點把碗摔地上。她往兩邊看了一眼,小聲地問顧小白:“這麽大年紀了還沒娶妻,莫不是真如外所傳……不舉啊?”

古熹和顧不白顧小白混了這麽些日子,膽子大了不少,天性被挖掘出少許,連“不舉”這類詞都說出口了。頓時,顧小白對她刮目相看了,揚了揚眉,說:“姑姑,不錯嘛,成長了成長了。”

顧小白明明比她年紀小,這話說得卻像是她哥哥一般。只聽顧小白同樣壓低了聲音,說:“熹王舉不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今的熹王,腦子真的有問題。”

古熹深以為然,贊同地點了兩下頭。

“你看熹王今日額頭上戴的那是什麽玩意兒啊,”顧小白嫌棄地說,“黑曜石,還是一顆假的黑曜石。”

古熹驚道:“那是假的啊?”

顧小白:“真真假假,我一眼就能看出。熹王額頭上的明顯是個假貨,估摸着也是從聚寶齋買的。他們那些達官顯貴啊,就喜歡從聚寶齋買。”

古熹顧小白二人雖然一直說着話,但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不一會兒,他們便把碗筷都洗了。

收拾完了之後,他們出了廚房,便瞧見顧不白和那撲井少年正面對面坐着,長生趴在顧不白腳邊,而黑白無常則一左一右趴在少年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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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這倆人好像已經進行了一場對話。

顧不白見他們倆過來,就說:“說個事兒,這位水仙——”

顧不白指了指撲井少年,繼續說:“——他從今以後就留在我們金水流,給我們打工。姑姑,你以後就随意地使喚他吧。”

莫名多了個小弟使喚的古熹:“……”

“等等,”顧小白驚奇地上下瞅了那少年幾眼,說,“你叫水仙啊?哪個水,哪個仙?”

“水,水裏的水,仙,仙女的仙。”顧不白說,“怎麽樣,這名字不錯吧。”

“不錯不錯。”顧小白說,“水裏的仙女,仙女,哈哈。”

撲井少年——水仙,并沒有說話,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瘦得骨頭異常突出。他常年吃不飽飯,今晚這一頓是他吃得最飽的一次。

剛才和顧不白的談話還回響在耳邊,那人——他說他叫顧不白,有個弟弟叫顧小白,有條狗叫長生,後來撿了個姑姑叫古熹,姑姑帶了頭驢——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身上的命數……

水仙想通了,或許這個叫金水流的地方,就是自己一直以來在尋找的地方,一個能令他和黑白無常吃穿不愁的地方……于是他擡頭,說道:“姑姑,有事您就使喚我,我聽您吩咐。”

古熹:“……”

“別別別,”古熹忙擺擺手,“別喊‘您’,其實我們差不多大吧……”

水仙說道:“我今年十四,姑姑您……你今年貴庚?”

“貴庚”一次從水仙口中說出,詭異地有種不協調之感。古熹莫名地心酸,說道:“十四啊……你和小白一樣大……我十七,快十八了……”

本以為這個少年長相老成,該是比她大了一歲,或是同樣歲數的,沒想到這一瞬間,她成了金水流年紀最大的。

古熹看看顧不白,看看顧小白,又看看水仙,頓時真有了一種一個姑姑帶着三個侄子的錯覺。

顧小白心直口快,立即便說道:“水仙你十四?看着不太像啊!你看你的十四,和我的十四,很不一樣吧?”

顧小白膚白,長相在男子中算是清秀的,明顯偏嫩。而水仙面黃肌瘦……一看就長期營養不良,使得他看上去硬生生地蒼老了好幾歲。

不過水仙十分平靜,他平靜地說道:“這也挺好的,我看着老,以後就由我和我的狗保護你們。”

顧不白“啧啧”兩聲,說:“記住你今晚說過的話啊,仙女。”

古熹本來想把金水流二樓的那間書房收拾出來給水仙住,但水仙看了一圈後說不用了,他睡後院柴房旁邊那間小房間便好。

那間房子是用來堆放各種雜物的,東西倒也不多,收拾收拾很快便收拾好了。水仙不講究,扛了幾塊木板進去,幾下便搭起了一張床,然後拿過顧不白給的被褥等物,又幾下便鋪好了床。

于是,水仙便在這睡下了。

古熹勸不住他,便也随他去了。

由于水仙答應了熹王每天一大早去給他買包子,于是第二日,他天沒亮就爬了起來,出了門。他的兩條狗自然跟着。

本來長生是不跟去的,但是這麽幾天後,長生和黑白無常混熟了,也天還沒亮就跟出去,三條狗經常在外面潇灑半天才回來。

玩得野了,身上就髒得快,而且長生和白無常都是白毛,髒了之後就更明顯。古熹看不下去,便三天兩頭地給它們洗澡。從給一條狗洗澡到給三條狗洗澡,那工作量和難度,不是增加三倍那麽簡單,大夏天的她經常忙得出一身汗,被三條不太願意洗澡的狗弄得灰頭土臉。

而這時候,作為狗主人的顧不白和水仙就在一旁笑,實在是太不厚道。古熹也不同他們計較,她反倒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充實,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與滿足。

水仙連續去了熹王府幾次後,古熹便經常看到他同顧不白在那竊竊私語。有次古熹經過時,聽到了“越來越有問題”、“神智”、“不太妙”等詞。

他們在說什麽古熹也沒問。因為她上完課,來拿菜籃子,準備去菜場買菜。

家裏多了一個人和兩條狗,每天做的菜量和飯量都有所增加。古熹從菜場出來時,菜籃子滿滿當當的。

自從上次走了一條不同尋常的小巷,在一口枯井裏撿到一個水仙後,她便寧願繞遠路也不走近路了。

這日,她如同往常一般,走了這條常走的、人多的路。然而意外的來臨總是悄無聲息。

這個意外是熹王。

不過這個熹王依舊是那個被鬼附身的熹王。

熹王自從上次賴在金水流吃了一次古熹做的飯後,之後每隔幾天,一有空,他就溜過來,吃晚飯,美其名曰“姑姑做的飯太好吃,十分想念”。不過他也不是白吃,也是每隔幾天,便讓水仙捎過來一些小玩意兒,美其名曰送姑姑的禮物。

不過那些所謂的禮物……古熹真是不知道怎麽收,比如清晨的第一滴露水、子時掉落下來的樹葉、睡醒後落在枕頭上的頭發……一樣比一樣詭異。

只是古熹依舊疑惑,為什麽每次見熹王,他身邊總是沒跟着人……

這次也沒見到有下人跟着熹王。

熹王偶遇到古熹,很開心,一見到她就眉開眼笑的,連聲喊道:“姑姑——姑姑!”

古熹本想裝沒看到沒聽見直接走人的,然而熹王幾大步就趕上了她,親昵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古熹一個踉跄,差點把手裏的菜籃子甩出去。她忙往旁邊走了幾步,回頭勉強笑道:“王爺叫我啊?”

“對,叫你呢!”熹王咧嘴笑道,“還以為你沒聽到呢,姑姑!”

古熹提了提菜籃子,悄悄地把籃子放在自個兒身前,擋在自己和熹王中間,仰頭問道:“王爺有事嗎?”

熹王歡快地點了點頭:“有事!”

古熹做出個願聞其詳的姿态。

然而古熹在聽完下面的話後,恨不得自己剛才真沒看到沒聽到也沒停下。

熹王說——

“姑姑,我心悅于你,我把我的手臂送給你好嗎?請把它放在你的床頭,每晚伴你入眠。”

古熹一聽,也不管這麽做熹王會有什麽反應——她當下便撒開腿,跑了。

“姑姑——姑姑——”

身後熹王似乎在追,那幾聲“姑姑”還越來越近——

古熹抱緊了菜籃子,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終于——

咦?甩掉了?

聽不到叫喊聲了,古熹大口大口喘着氣,回頭看了一眼。大街上人來人往,果然已經沒有熹王的身影了。

太好了。

她松了口氣,稍稍緩了緩後,不再耽擱,以最快速度回了金水流。

“不白、小白、仙女——我跟你們說,熹王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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