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冬葵細細一想:“很簡單。”

當年冬葵偷偷溜進後院,那小妾正背着窗對鏡自照,冬葵悄悄步至窗前,鏡中随之多了一張嬌俏容顏,那小妾非但沒被吓住,還驚喜至極,“我的臉變了?變得好美!”

冬葵抿唇,不好意思地出了聲,“你認錯了,那是我的臉。”乍然而起的聲音驚得小妾猛一回頭,她旋身過來一收鏡子惱羞成怒,“你是何人,竟敢闖入縣衙後院!”

柳蘊還在公堂受審,冬葵并沒有太多時間磨蹭,開門見山,“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生得美吧,別搖頭,你将才還說美呢,你說若是我頂着這張臉去見縣太爺,他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你?”

“你要做什麽!”那小妾臉色大變,她之所以在縣衙後院過得美滋滋,全是靠一張臉迷住了縣令,若是院中再出現一張比她美太多太多的臉,她不僅會失寵,還有可能被趕出縣衙,她不由害怕起來,冬葵趁機道,“只要你聽我的,我就什麽都不做,更不會去見縣太爺。”

“我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麽?”那小妾點頭如小雞啄米。

“把縣太爺從公堂裏拉回來,拖他一天。”

小妾起先還猶豫,她從未幹涉過縣裏政務,心裏沒底,但一瞥冬葵面容,只覺這是這輩子最大的危機,當下顧不得別的,點頭應下,“我想辦法把他拉回來,你要說話算話,不能去公堂見他!”

“你放心,我不會食言。”

為了防止小妾不行動,冬葵躲在後院看着,不知那小妾吃了什麽藥,頓時肚子疼得直打滾兒,沒過一會兒,縣太爺就急匆匆回來了,心疼地抱着小妾哪兒也不去了,她這才安心地溜出了後院。

“原來生得美還有這個用途。”冬葵想起小妾的際遇不由感嘆,聽在柳蘊耳中就變了味兒,柳蘊當她在說自己利用美辦成了事,不管不顧地将她壓至牆角索求個夠,末了,手指摩挲着她水光潋滟的唇,冷聲吩咐,“以後不準再用這個!”

冬葵哼唧,算是答應了,柳蘊瞧出她敷衍應付自己,心裏冷笑一聲,他早該看出來了,以前他只當自己小妻子軟糯可欺單純至極,素日小心護着,生怕吓着她了,哪能想到小妻子扮豬吃老虎,心思機敏着呢!

當年縣令為了一個小妾甩下審到一半的案子離場,衆人只當那縣令色令智昏,哪裏注意到了她的動靜?看來她不僅避開了衆人耳目,還使得縣令停審,為自己争取了翻身的時間,可真是有本事。

柳蘊眼神陰翳。

冬葵不敢多看,啓唇輕問,“我為夫君争取了一夜時間,夫君不做些什麽?”

也許這就是她內心篡改記憶的原因,當年她在牢外,不知牢裏柳蘊是何情景,她多麽想瞧一瞧,可宋平水說,“随煙會想出辦法救自己,你只需在家等他回來。”她不得已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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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蘊像是窺見了她的內心,心裏舒服許多,愛憐地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已交待宋平水去找胡明志了。”

躲在暗處的宋平水聽到自己名字,知道該自己出場了,遂整了整衣衫,領着胡明志到了牢門前,“随煙,胡明志到了。”

當年,柳蘊想要洗刷冤屈成功翻身,胡明志就是個最好的選擇,遂令宋平水去尋胡明志,胡明志本不想來,就是他告的柳蘊,再去牢中看柳蘊,算個什麽事!但宋平水豁出去了,竟以死相逼,他本就作賊心虛,又恐惹上命案,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來牢房。

那時柳蘊讓宋平水退下,不過與胡明志談了一刻鐘時間,胡明志就臉色鐵青地答應翻案,而後踉踉跄跄地離開牢房,莫說宋平水,當年誰都不知柳蘊到底與胡明志說了什麽。

包括冬葵。

柳蘊在這一刻幾乎要否定冬葵篡改記憶的初衷,她到底是心疼自己抑或是想知道當年牢裏那場談話。

冬葵熱切地目光盯着胡明志。

似乎是後者。

難道在她心裏,事情的真相比自己的安危還重要?柳蘊心裏一沉,什麽都不願講了,胡明志本就備受陳年舊事的折磨,這會兒只恭敬地垂着頭,不敢出聲。

牢裏靜寂,柳蘊冷冷道:“翻案。”

胡明志一怔,“好。”

冬葵與宋平水:“……”

當年絕不是如此!

至于當年到底是如何情景,冬葵根本不知,那她就無法發出疑惑,宋平水雖說也想知曉,但見她不吭聲,唯有憋着好奇心閉嘴。

牢房密談和當年一樣,衆人都想知曉,卻都無法知曉,最後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翻篇了。

那麽接下來,宋平水苦了臉,下一刻果然聽冬葵喊,“宋公子,我們去府中喊冤!”獄卒忙開了門,冬葵頭也不回地跟着宋平水離開了。

直至身影消失不見,柳蘊眉峰一攏,“府郡衙門建成了?”

胡明志:“我去催!”

飛快消失了。

牢裏只剩柳蘊一人,他在牢裏徘徊數步,目光所及之處,處處都可浮現冬葵的模樣,不由阖上了眼,他與冬葵共度十年,自以為護她疼她愛他,時至今日才發現,他的冬葵竟有着另一副模樣。

這廂冬葵出了衙門,宋平水尋了一輛馬車過來,她迫不及待地坐上,宋平水駕車在街上飛速地溜達,夜風呼呼地刮過兩耳,冬葵在車裏想探頭出來,宋平水唬她,“莫露頭,我們不能被人發現!”冬葵忙縮回馬車。

兩人在街道上遛彎時,胡明志已到了建造府郡衙門的地方,擡見府郡衙門已落成,心下一松,擡眼瞥見那張大鼓,豎在那裏像模像樣的,再沒什麽顧慮,見顧頤等人還在安排明日的擊鼓鳴冤場合,湊過去聽了一耳朵。

按照當年情景,柳蘊被告作弊一案一開始只在縣裏傳播,但緊接着還有縣令審到一半退場這般荒唐的事,衆人咋舌,議論紛紛,很快傳至別縣,府中亦有人聞,這一傳一聞,沅江府所有學子都知了,皆是義憤填膺,憤恨不已的模樣,若是柳蘊的解元作弊得來的,豈不是毀了其他學子當解元的前程?

這且是些小麻煩,真正的大麻煩是:因聖上增加邊緣地區取解名額,光沅江府就增了五個,引起了其他地區試子極大的不滿,若邊緣地區恪守法度憑真才實學中了這些名額倒也罷了,只要發生舞弊事件,他們必定揪着不放,他們甚至希望發生這類事件,好讓聖上收回這些名額,故而柳蘊此案發生得時機太不對了,倘若京中聞了,聖上震怒,寝收回增加的取解名額,那所有學子不得恨死柳蘊了?

故而,案子最好的結果就是洗刷柳蘊的冤屈,證明柳蘊沒有作弊,那一日清晨,冬葵到夫君衙門時,許多學子都彙聚在衙門前,請求府中嚴查此案。

“還得尋許多學子來。”顧頤道。

溫在卿遂派随從去尋翰林院編修,編修湊不夠數的話就去弘文館找學生,務必淩晨前彙聚在衙門前。

顧頤瞄了一圈,“崔時橋呢?”

“寫本子呢!”

此時胡明志欲言又止,顧頤瞥見啧了一聲,“我知道有三堂會審,到時會請刑部……”

胡明志的沉痛搖頭讓他預感到了不妙,他抓狂地徘徊數步,溫在卿自從胸前備塞枕頭後已經什麽都能接受了,“你說吧,死不了人。”

胡明志張嘴,“夫人從縣裏到府中擊鼓鳴冤,實則是越訟,按照我朝律令,若是越訟,先笞五十……”

顧頤等人面容緊張:“小夫人挨打了?”

“并未,正巧有人路過,救了夫人。”

幾人不敢問,一問再問出來一個秦立那般的人物,真的會忍不住爆粗口,他們憋住了,死撐着不問!

胡明志憋不住了,“求求你們問一問,我要瘋了!”

溫在卿可憐他,“這人是誰呢?”

胡明志笑了笑,笑容蘊藏着死亡的味道,他将聲音壓到最低,“我也是很久才知道那人是誰,如今那人就在廣陵宮裏。”

已是深秋,寒風帶着刺刮到面上,幾人狠狠打了個寒顫,廣陵宮裏那位是幼帝皇兄,曾坐過龍椅,被柳蘊以弑君的名義廢了,而後被囚至廣陵宮中永不得出,現今這麽個情況,把他拉出去做戲,會死人的啊!

還數溫在卿穩重,他咬咬牙,“此事我們插手不得,唯有請示大人,胡明志速去禀報大人。”

胡明志又至牢房,忍着懼意禀報此事,柳蘊聽罷面無異色,如尋常般安排,“備馬,我要進宮。”

一路疾馳到了宮中,暢通無阻地來至廣陵宮前,宮殿四周戒備森嚴,守門将領一見是他,行了禮後心照不宣地開了宮門。

柳蘊邁步進去,宮內雜草荒蕪,凄凄清清,正殿大門敞開,燭火搖曳間,一位背對着殿門的男子猶如僧人般對燈冥思,單衫竹架,清瘦非常,正是廢帝顧雍。

聽聞腳步聲,顧雍緩緩睜開了眼,眸中波瀾不驚,他未回頭,已知來人是誰,不由輕輕一笑,“容我猜測一下,能讓大人進這個門也就只有小夫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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