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除夕夜的風波後,秦扶君的抗議也沒能阻止秦梁的決策推行。總公司內的高層收到通知,開始為白頌被任命總經理的決議做人事上的安排,只等年假結束,白頌就要走馬上任。

秦扶君和宋成均人手負責一家子公司,白頌一旦上任,以後就是他們的述職對象。

兩邊鬥了這麽多年,秦扶君自然不可能甘心。但秦家的家族産業裏一貫是秦梁的一言堂——老爺子發話拍板,秦扶君再不甘也只能往肚子裏咽。

另一件事就和秦樓、宋書有關了。

秦梁的原意是讓秦樓和宋書等高中畢業後走個簡單的訂婚流程,然後八月份再一起到M國參加SAT考試。

但這件事在白頌那裏卡了殼。

白頌以前對秦樓的“瘋”只是聽說,而且并不相信多少,但除夕夜親眼見證後,她似乎就對宋書和秦樓的關系産生了一點不安。

除夕夜當晚,宋書就被她叫出去單獨談過了——

“書書,你跟媽媽說實話,你真的願意和秦樓一起相處嗎?”

宋書點頭。

“他沒有欺負過你?”

宋書微怔,随後很輕地笑了下。“他只是看起來很兇。”

白頌想想晚上秦樓的表現,顯然并不贊同宋書的話。但和女兒對視幾秒後,白頌還是無奈地笑了,“你很喜歡他。”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這世上除了秦樓以外,最了解宋書的一定就是現在的白頌了。

宋書也沒有否認,她輕彎下眼角,笑,“就像以前我在電話裏說過的,因為他,我才成了現在的我。”

白頌半是擔憂半是欣慰。

“好。媽媽尊重你的選擇。”

訂婚和留學的事情便這樣口頭約定下來。

在這公私雙重的因素下,白頌三人這個年是留在秦家主家過得。

然後傭人間慢慢有了些議論。

宋書第一次聽到是在大年初二的白天。

那天上午,長輩們在一樓的正廳偏廳和上門拜訪的客人交談,宋茹玉和宋帥姐弟被拎下去當“吉祥物”。

秦樓這樣的他們藏起來還來不及,自然不會讓他下樓,而宋書也不是在這種場合能言會道的性子,所以兩人都留在空蕩的樓上。

秦樓很想把他家小蚌殼搬到他的三樓,但是宋書拒絕得不留餘地:

“是你說不許我上三樓的。”

“我沒說過。”小少爺撒起謊來眼睛都不眨。

宋書慢吞吞地瞥他一眼,停下手裏的畫筆,微繃起腰,學着某人當初的口吻:“我在的時候不準上三樓,不然打斷你的腿去塞游泳池,洋娃娃。”她重新拿起畫筆,低回頭去繼續畫畫,“這不是你原話麽。”

秦樓:“。”

秦樓從除夕夜後放肆了許多,現在已經敢蹭在女孩兒頸旁說話了。所以這會兒他牙疼似的趴到她耳邊哼哼,“那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嗎,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不行,做人要守信。”

“那我先收回,這樣可以吧?”

“不。”宋書用言語表明懶得和他多說了。

秦樓耐性告罄,眯起眼威脅:“小蚌殼,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再不走我就把你連人帶殼一起端上樓了啊。”

“……”

宋書沒說話,擡起頭安靜地瞥了他一眼。

然後秦樓就慫了。

“行吧,不上就不上。”

達成一致的兩只去了二樓通往三樓的休息平臺。從當年那件事後,平臺的桌上就不再擺置花瓶,空落落的留給兩人。

宋書在桌上鋪開畫本畫畫,秦樓坐在桌角,疊着長腿,一邊看宋書筆下的畫,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手裏的六階魔方。

每次複原完他就把魔方放到女孩兒面前,女孩兒重新給他打亂,他再拿回去重新複原。

半上午都安安靜靜,兩個人“玩”得不厭其煩。

夜路走多了會撞鬼,背後壞話說多了就會撞到當事人——臨近中午,當家裏兩個傭人再次談起最近兩天家裏私下流傳的閑話時,聲音恰好從二樓的長廊裏飄上平臺。

“這麽多年真是沒看出來啊,本來以為白小姐是沒什麽心機的,沒想到其實她才是最厲害的。”

“可不是嗎?為了拿到公司的管理權,連女兒都能‘賣’了。”

“說到這我就不太懂,她那兒說到底也只有當年老一輩一起創業時白家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吧?就算現在拿到了一時的管理權,又能有什麽用?”

“你傻啦?都說她賣女兒了,能只是管理權那麽簡單嗎?秦樓少爺可是秦家如今的獨苗,秦家的股權絕大部分以後都是他的。如果他和宋書訂了婚,這些股份的話語權将來不還是在白頌那裏嗎?”

“那秦老先生就這麽放給她?”

“不然還有什麽辦法?秦樓少爺那性子以後才不會管公司呢,秦老先生這是在替他孫子鋪路,所以才所謂的兒女私事在前,公事在後——只有這樣他才能放心把公司交給白頌啊!”

“原來如此……那就難怪秦扶君這麽反對那兩個結親留學的事情了……”

“我甚至懷疑,白頌當初就是抱着這個目的才送宋書來秦家的,那這一套美人計的伏筆可就長久了。”

“不會吧……”

“怎麽不會?不然什麽父母會把女兒嫁給秦樓少爺?那跟羊入虎口有什麽區別——”

話聲戛然而止。

傭人們正停在樓梯口,僵住。他們的目光裏,秦樓順着木質樓梯一階一階不緊不慢地走下來。

少年手裏還轉着個魔方,臉上挂着燦爛的笑。

“秦——秦秦秦樓少爺!”

兩個傭人臉色瞬間慘白。

“繼續啊,別停。我正聽的興起呢。”秦樓在離着二樓還有三四級臺階的時候停下了,他笑着側倚到樓梯旁的牆上,“你剛剛說小蚌殼嫁給我是羊入什麽口?”

“我我我我們……沒、沒說……”

之前說得最歡的那個想起除夕夜的事情,吓得幾乎要哆嗦起來了。

秦樓眼裏笑意一沉。

“你沒說那就是我幻聽?”

“……”

傭人吓得更厲害,磕磕巴巴一句解釋都沒說出來。

“秦樓,別玩了。”

休息平臺上又傳來聲音,安安靜靜的,聽不出什麽情緒起伏。

秦樓回過頭。

宋書仍趴在桌上畫着她的畫,從頭到尾,那兩個人的話好像對她沒有半點影響或者觸動。

秦樓輕啧了聲,然後玩味又惡意地笑起來,“小蚌殼,他們說我中了你的美人計。”

宋書想了想,“美人計是說夫差和西施的;最後一個亡國自刎一個被沉了江,這個比喻不好。”

“這麽慘嗎?”

在所有背誦相關的科目裏從來不學無術的某人枕着手,沒心沒肺地感嘆,“不過美人計麽,也算死得其所了。”

晃了兩圈他又突然停住,皺眉問:“那誰先死的?”

“吳王夫差。”

秦樓眉頭一松,“這還差不多。”

“……?”

一直沒什麽反應的女孩兒停下畫筆,轉回頭看他,烏黑的瞳裏盛着點茫然。

顯然連宋書這一次也沒聽懂秦樓這句話的邏輯。

秦樓并不解釋,只坐在樓梯扶手上,笑得恣肆。

“你以後可一定要死在我後面啊,小蚌殼。”

盡管沒懂,宋書沉默兩秒後,還是慢慢點了點頭。

“好。”

“……”

秦樓笑意淡下去,垂了眼。

不然沒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我一個人怎麽活,要有多絕望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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