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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賈志春如今在城裏也能有一份營生。
“年前可能都不出去啦,當初答應了汪管事要去幫忙修房子,等到種完了冬小麥,就該去幫忙了。”租地的時候答應了汪管事,賈志春一直放在心裏。在城裏也給那些蓋房子的手藝人幫過手,也學了幾分城裏的本事,憋了一股勁兒,還想要去汪管事那兒露露臉呢。
“不出去好!不出去好!”二奶奶瞄了一眼香秀的肚子,掩嘴笑起來。不出去才能生出重孫子來,二奶奶心裏篤定今年一定要攔着賈志春出去。
賈志春喝完粥,就領着香秀,去了老丈人何老三家。何老三家的水稻跟黃豆都堆在院子裏,還沒有拾掇完。
何老三抽着水煙,皺着眉頭直犯愁。秋收的時候就感到人手吃勁了。原本家裏有香秀這個壯勞力,還有大中搭把手。今年大中去了鎮上鋪子裏做學徒,農忙時要去掌櫃家地裏幫忙,家裏的事兒就顧不上了。香秀嫁出門,也沒道理要時時回家幫忙。
“爹!”賈志春進門就看到坐門檻上抽悶煙的老丈人,那一臉的霧霾,怎麽看怎麽不得勁兒。
“志春來啦!”爺兒倆同甘共苦過,何老三對大女婿也擺不起臉色來,好歹擠出來一絲笑,就是透着那麽一股子僵硬的苦味兒。
香秀默然:感情爹您的眼裏只有女婿沒姑娘啊!我活生生的人在這,你咋不問候我呢!
“哎!爹,這些水稻黃豆咋還堆這兒呢,多讓人心疼啊!”
“心疼有啥用,沒來得及啊!”何老三恨恨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煙袋子,恨鐵不成鋼的瞪着西邊的廂房。那倆丫頭片子,就知道繡花繡花,讓幹點活兒咋這麽難呢?還是香秀懂事聽話。
“現在趕緊發開來吧,一會兒得發熱了!”
賈志春趕緊跟香秀兩個人把堆成小山的黃豆杆子跟水稻發下來,攤在院子裏曝曬。何老三嘆口氣,拍拍褲子上的土,悶聲幹活,半晌,回頭沖屋裏喊了一句,“兩個死丫頭,哪兒去了?香梅,趕緊叫你娘,去集上割點肉回來做飯。”
香秀咋舌,“爹,不用這麽客氣。咱們幹完活兒回家吃飯,二奶奶中午在家做飯哩!”
“又沒說你,志春得在這吃飯!”何老三火氣沖沖。
香秀:
☆、第 11 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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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來,桃樹上的葉子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桠。吱呀一聲,門開了,香秀裹着厚厚的棉襖,顧不上做早飯,帶了把菜刀就往地裏趕。賈志春挑着筐子,跟在後面出了門。
桃林裏的秋白菜一個個的個大飽滿,到了收獲的時候。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得趕緊把白菜都切了堆屋裏去,等下了雪,得凍壞了。
但是,一看到桃林裏的白菜,香秀一下子就懵了。
這哪裏還是白菜地,整整齊齊的一片白菜,一大半都被拱的亂七八糟的,有的被咬掉了一半,有的被踩爛了。白菜根下的黑土都被扒拉出來,白乎乎的白菜現在都髒兮兮的。
“殺千刀的,肯定是被野豬拱了。”香秀淚眼汪汪,哽咽着喊,一下扔了菜刀坐在地上,哭的那叫一個昏天黑地。
賈志春一時也傻了,這些地裏的白菜可是香秀一手侍弄的,她還等着下了雪,就挑到城裏去賣。雪後的新鮮菜,那可值錢了。
後山上的野豬往年也曾經下山來拱過白菜,但是那都是到了雪後,山上找不到食物的時候。到那時候,村裏就會組織小夥子們輪流在山口值夜,還要布置好陷阱。
“嗚嗚,我的白菜——”香秀哭了一陣,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架勢。
賈志春丢了筐子,把香秀從地上拎起來,送回家去。
“這是咋的了?”二奶奶剛過來,幫着生好竈上的火。
“好端端的白菜被山上的野豬糟蹋了,香秀心上難過呢。二奶奶你幫着照看些,我去地裏了。”賈志春顧不上安慰香秀,急匆匆的又往桃林去了。
香秀種了不少白菜,所以,雖然被野豬糟蹋了不少,收回來的白菜一家人過冬是綽綽有餘的。香秀因為傷心,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二奶奶哄也哄了,勸也勸了,全然是沒用的。
“別哭了,眼睛都哭腫了。放心吧,我晚上就去後山守着,那死豬敢再下來,我弄死它!”賈志春看着媳婦哭,心裏又急又氣,還有些隐隐揪心的心疼。
二奶奶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手上的鞋子啪嗒扔過去,“你說什麽呢?都成家的人了,能不能穩重些,你一個人去後山抓野豬,你不要命啦!”
後山上沒什麽豺狼虎豹,最兇狠的大概就是山上的野豬了。那野豬比家裏養的豬大多了,而且皮糙肉厚的,一般要四五個年輕小夥子都不一定能制得住。所以,賈志春想要一個人制住一個野豬,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村裏人家半夜小孩啼哭,多是吓唬,“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山上去喂野豬。”所以村裏的孩子未必見過野豬,但是打自心裏是害怕的。二奶奶聽到那野豬的名頭也是害怕的。賈家就這麽一根獨苗苗,現在還沒能傳宗接代,所以,容不得賈志春有任何一點閃失。
“我哪能自己一個人去了,我約幾個人去!二奶奶,您就別擔心啦!”賈志春笑嘻嘻的接了二奶奶的鞋,死皮賴臉的送過去。“大冬天的,沒什麽事兒幹,我出去逛逛!”
等出了桃林,賈志春才偷偷的舒了口氣。正巧就遇上了打酒回來的唐敬仁,唐敬仁因為王小草跟香秀吵架的事情,跟賈志春也稍稍有些尴尬。點點頭正要走過去,賈志春卻拉住了他。
賈志春拉住敬仁也不是為了別的,唐敬仁每年都帶隊防野豬,有時候還能殺一頭野豬,是村裏的頭一份。賈志春想着,抓野豬的事情,一定要拉上唐敬仁一份才是。
“敬仁,打酒啊!”
“嗯哪!”
“有個事兒跟你商量一下,你先別着急走。我家的白菜都被野豬拱了,咱們到何七叔那,找幾個人合計合計!今年咋這麽早下山哪!”
唐敬仁一聽,這個是村裏的大事兒,哪裏能跟娘們兒磨磨唧唧吵架的事兒比,——村裏哪家都指着地裏的白菜過冬呢!而且,野豬下山可不只是吃白菜,還糟蹋田地,地裏的冬小麥也能糟了毒手。
“我把酒給我爹送回去,你先去吧!回頭我把順子什麽的都叫上!”唐敬仁火急火燎的奔家去,這個事情耽誤不得,要真是野豬下山了,今天下午還要抓緊時間挖陷阱。
不到半個時辰,村裏的人都知道野豬下山了。圍在何老七家門口的人越來越多,裏正跟汪管事都被請過來,坐在了首位,何老七忙着張羅,七嬸泡茶倒水。
裏正姓黃,跟汪管事的東家黃老爺頗有淵源,爺爺輩兒上是親兄弟,黃裏正的爺爺是老大,承襲了裏正,自然就留在村裏。黃老爺的爺爺是老二,因為要博個前程,就背井離鄉往南做生意去了,沒成想,還真的在南方闖出了一片天地,回鄉買房置地,也過上了地主的日子。
等到黃老爺他爹那一輩兒上,那一支就開始主動子弟出息,考取功名了。黃老爺的爹到死才考中了一個秀才,但是黃老爺不一樣,現在三十不到,已經是舉人老爺了。
黃裏正呼嚕呼嚕猛吸了兩口水煙,蹙着眉頭。
外面叽叽喳喳的。
“聽說了嘛,賈志春家的白菜都被野豬拱啦!”
“知道啦!今年不知道怎麽了,雪還沒下來,野豬倒是等不及跑下山啦!”
“誰知道呢,昨晚上我還聽到一陣響,一時也沒在意,沒想到是野豬下山啦!”說着話的大嬸一拍大腿,那個追悔莫及,“可惜了志春家的那些白菜啦!香秀是個把細人,那白菜一個個水靈靈的,個大渾圓,看的我都挺稀罕的。”
??????
何老七扯着嗓門喊,“大家靜一靜,靜一靜了。外面要叨叨的娘們兒回家叨叨去,今兒咱們要談正事。要是想要仔細聽的,就閉上嘴,往前湊一湊,豎着耳朵聽一聽。”
照理說,黃裏正家的院子才是處理村務的地方。可是黃裏正生的兒子多,一個個的不争氣。這些年,磚瓦未添,兒子們分家出去,倒是把黃裏正那些家底差不多都分了個幹淨。如今黃裏正就住在大兒子後院的兩間小瓦房裏,地方不大,也容不下這麽些人。
何老七家的院子大,而且就在村口,所以,漸漸的,村裏集合的地點慢慢的就變成何老七家的院子了。
外面漸漸靜下來,黃裏正的眉頭慢慢舒展開,瞥了一眼汪管事,“汪管事,要不,你來說兩句?”
汪管事管着村裏大多數地,是以,村裏的人多賣汪管事的面子。黃裏正雖然是裏正,說話已經漸漸沒有汪管事管用了。
汪管事屁股往邊上蹭了蹭,悄悄的把椅子往下面挪了挪。“大老爺,您說的這是什麽話。有您在,哪有我一個奴才說話的份兒?”
黃裏正心裏美得冒泡,滿足啦!想你汪管事再怎麽能耐,還不是我們黃家的一條狗?逢年過節還不是要給我磕頭?這麽一想,心裏舒坦多了,清了清嗓子,“汪管事過謙啦!”
“志春家的白菜被野豬拱了,我過來的時候已經跟汪管事去桃林裏看過啦!确實是野豬作踐,咱們要好好的商量一下晚上輪值看野豬的事兒了。”黃裏正瞄了一眼前面的唐敬仁父子,唐方當年是個抓野豬的好手,唐敬仁也繼承了父業,每年帶着大家巡邏。這件事兒,還是要唐家擔下來。
唐方虎着一張臉,點點頭,“這件事兒确實耽誤不得,有裏正的話在,我唐方義不容辭。只是我年紀大了,今年還是我兒子敬仁帶着大家巡邏吧!”
黃裏正也點點頭,每年都是這麽回事兒,不過走個過場。這就算是定下來了!
“什麽!賈志春家的白菜被野豬拱了,就要我家敬仁帶着人去巡邏?要去也是賈志春這個破落戶去,有我們家敬仁什麽事兒?再說了,雪還沒下,這野豬就下山來了,往年可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兒。還不知道是賈家做了什麽事兒,遭了野豬的惦記呢!”王小草在人牆後面,一聽立馬跳起來了。
王小草跟香秀不對付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自打洗衣棒事情之後,敬仁娘就不太喜歡這個兒媳婦了,每天給她派了不少的活兒,以前只要洗衣服就好了,現在家裏喂豬燒飯的活兒也是王小草的了。王小草也把這事兒記在了香秀的頭上。
還有就是唐家跟何家換工的事兒。唐方跟何老三的關系不錯,往年都是換工幹活的。今年因為王小草鬧騰,兩家是各幹各的活兒,今年何老三家的水稻跟黃豆沒來得及收,唐方心裏不知道有多歉疚。
王小草這個時候跳出來說這樣的話,不說大家夥兒心裏怎麽想的,唐方跟唐敬仁爺兒倆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唐敬仁三兩步沖出去,像拎小雞一樣拎着王小草往家去,“你個敗家娘們兒,你說什麽呢?”
“不準去!村裏那麽多家,就他家被野豬拱了白菜?賈家的事情,有何家操心,要你一個外人這麽積極作甚?誰不知道你心裏那點兒龌龊心思,不就是惦記何老三家的黑丫頭沒成麽?”王小草平時在家是說一不二的,還是第一次見唐敬仁發這麽大的火兒,心裏的火苗子也蹭蹭蹭上來了。
“你渾說什麽!”唐敬仁腦門一懵,一個巴掌就呼上了王小草的臉。
唐敬仁對香秀是有那麽一點兒心思,這點兒心思也是何老三跟唐方兩人商量換工的時候慢慢起的。那個時候血氣方剛的唐敬仁中午歇晌的時候,不小心就瞄到了一個棚子裏歇晌的香秀,那若隐若現的白白的腰腹,一下子就印在了唐敬仁的腦子裏。原來,黑丫頭的身子是那麽雪□□嫩的。
唐敬仁的那些小心思,一點兒都沒露出來,直到唐敬仁娶了媳婦王小草,對王小草也是千依百順的。只是,偶爾瞄一眼遠處的香秀,心口還是撲通撲通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跟王小草的親事是早就定下的,唐敬仁也早就認了命了。萬萬沒想到,王小草居然偷偷窺破了唐敬仁的心思,對香秀恨得咬牙切齒。
“你敢打我!”王小草嗷的一聲,就扯着唐敬仁的胳膊又是掐又是咬。兩人在路上滾做一團,唐敬仁被這麽撲頭蓋臉的一陣撓,一時也沒占到便宜。只能揪着她往前走——打架也回家打啊,外面大家圍觀着,不是丢人嘛!
王小草一路罵罵咧咧的,香秀半晌才敢從順子家的牆邊挪出來。
敬仁哥竟然??????
香秀一下子五味雜陳,不知所措。這些話也不知道被別人聽去多少,自己可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人的,惹不起這樣的閑話。
男人惦記別人家媳婦頂多就是風流成性,但是被惦記的那個就算是什麽都沒有做,也要被人說是水性楊花了。再說了,王小草那張大嘴巴,有仇必報的性子,遲早這件事兒要被弄得人盡皆知。
香秀捂着撲通撲通跳的心口,也顧不上去七叔家找賈志春了,順着來時的路,一步一個趔趄的往家去,只覺得心裏委屈。
賈志春從何老七家出來,剛剛拐上回家的路,就看到前面搖搖晃晃的小媳婦兒,像是丢了魂兒似的。三兩步攆上去,伸手圈了香秀,“這是怎麽了?”
香秀淚眼朦胧,一擡頭見是賈志春,轉過臉去抹了抹淚水,“沒事兒!”
“沒事兒要哭哭啼啼的?放寬心,我跟汪管事說了,年前我去幫忙到蘆葦蕩打蘆葦去,管吃,還給一天五文錢的工錢。別惦記沒錢過年的事兒了,咱們只會越過越順心的!”賈志春笑嘻嘻的做了個鬼臉,想要哄香秀開心。
香秀聽着,眼圈兒又是一紅。
☆、第 12 章
? 流言像是熱油鍋裏的水,一下子就在村子裏炸開了。
香秀不想被人指指點點的,就待在家裏不出門。何老三自然是嘴巴都氣歪了,到唐家鬧了一場,但是也堵不住村裏衆人的嘴巴。賈志春不在乎,但是不代表二奶奶不在意,自從出了這件事情,二奶奶拿出棺材本兒讓人在桃林裏打了口井。
“以後洗衣做飯,拎水也方便,犯不着跟一群人在河邊擠!”二奶奶是這麽跟香秀說的。
香秀的嘴唇咬的發白,沒做聲,回了屋裏。洗衣洗菜拎水的河灘就在唐家的門口,二奶奶是不想讓自己往唐家那邊走。明明不是自己的錯,但是被二奶奶這麽防着,香秀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要說這水井也有好處,大冬天的早上,井口的蓋子掀開,裏面還騰着白霧,拎出來的水溫溫的,洗手洗臉都是剛剛好的溫度。
糟蹋白菜的野豬半個月後被人從後山擡回來,已經被陷阱裏的鋒利竹片刺穿了肚腹,鮮血淋漓。每家分了一塊野豬肉回家過年,賈志春領回來的野豬肉還不錯,是背上的一塊肉,香秀用鹽仔細的抹了,留着過年的時候吃。
賈志春在蘆葦蕩裏砍蘆葦,每天能帶回來五文錢的工錢——大冬天的,泡在冰冷的水裏,一泡就是一天,每天回來嘴唇都凍得發青了,五文錢的工錢都是辛苦錢。
香秀心疼賈志春,但是也知道家裏的境況,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只得每天早早的燒好了熱水等賈志春回家泡一泡,驅一驅寒氣。
唐敬仁跟王小草的鬧騰的越來越厲害,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偶爾還要動上手。直到某一天的早上,蓬頭垢面的王小草在小河邊洗衣裳嘔了出來,才知道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不管唐家人有多不喜歡王小草這個攪家精,王小草有了孩子就是有了護身符,在唐家說話又有了底氣。王家的幾個兄弟還來唐家為王小草“讨公道”,敬仁娘現在都要每天噓寒問暖,不為了這個兒媳婦兒,也要為了她肚子裏的金孫啊!
數九寒冬的天氣,王小草一日要吃桃子,一日要吃青果子,一日又想要親娘來陪着,每天換着花樣的鬧騰。敬仁娘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都堵不上她每天罵罵咧咧的嘴。
漸漸地,敬仁肖想香秀的那點子流言慢慢就被懷孕的王小草的那股子鬧騰勁兒蓋過去了。大家在河邊閑聊磕牙,每天都能見識唐家的全武行。
年前臘月初八,賈志春就不再去黃老爺家上工了,年前的工錢結了回來,還領了汪管事特意“關照”的一碗各色豆子。
初七的晚上,靜悄悄的下了一夜的雪,外面都被罩上了一層厚厚的白氈。
香秀挑了各色豆子各幾粒,扔到米蘿裏,跟大白米一塊淘了下鍋。剩下的,香秀都藏到瓦罐裏,留下做明年的種子。
香秀跟賈志春第一回搭夥煮臘八粥,賈志春負責劈柴,香秀負責燒火,二奶奶守在鍋竈邊指點一二。煮臘八粥有講究,要煮的粘稠,但是不能粘鍋。豆子需要熬煮的時間長,所以火候很重要。
等到臘八粥粘稠起來,二奶奶撒了一把糖進去,加了半瓢兒熱水,接着煮了一刻,一鍋臘八粥才算是成了。
“大姐,吃粥啦!”
香秀掀開草編的門簾子,就看到小中跟香梅兩個端着一大碗臘八粥來了,還冒着熱氣兒呢!
“咋這麽早就來啦?昨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雪,可凍壞了吧?”香秀忙高高的打了簾子,把兩人迎進屋裏。
二奶奶給兩人各盛了一碗粥,喝了暖暖身子。
小中呼嚕呼嚕一碗下去,長長的出了口氣,“咱爹五更天的時候就拉了娘起來煮粥啦,早上一起床,鍋裏的粥都香了。這不,娘怕大姐第一回做臘八粥,做不好,讓我跟二姐端了一大碗過來,好歹把這個臘八糊弄過去。”小中舔了舔嘴角,嘿嘿笑,“不過,大姐煮的臘八粥比咱娘做的好吃,甜絲絲的。”
“好吃你就再喝一碗!”二奶奶端了碗又要去盛,被小中搶下了碗。
“二奶奶,今兒要吃百家粥呢!我早上在家就喝了一碗,一會兒還要去別家喝,您要是心疼我,就給我偷偷的盛一碗留着,我明兒早上來喝!”小中撩起棉襖,拍拍鼓鼓的肚皮,還沖着二奶奶眨眨眼。
小中神氣活現的樣子逗壞了二奶奶,二奶奶現在就盼着香秀也能給生個小中這樣的重孫子,對小中那是可着心的疼。
香秀臉皮子一漲就紅了,伸手拍了小中一腦袋,“家缺你吃的了?”
“嘿嘿——”小中摸摸腦袋,二奶奶心疼壞了,摟到懷裏輕輕揉着小中的腦袋瓜子,“哎呦,你看你姐沒輕沒重的,孩子的頭能使随便拍的麽!二奶奶給你盛一碗留着,等你明天來吃。咱小中多乖啊。”
“二奶奶——你別慣着他,慣得沒臉沒皮的了!”
二奶奶哪裏能聽得進香秀的話了,給小中盛了一碗放起來,把何家的臘八粥倒出來,又把鍋裏的臘八粥盛了滿滿的一碗,讓香梅跟小中帶回去。
臘八這天,村裏的孩子撒丫子的亂跑,每家都給這些小的準備了自家的臘八粥,還準備了些零嘴兒。香秀家的臘八粥裏多放了一把糖,倒是招的不少孩子來吃,到了晚上,那一大鍋臘八粥居然見底了。
☆、第 13 章
? 河裏的水結了冰,厚厚的一層,每次砸冰就要花不少功夫。村裏人漸漸不愛去河邊了,賈家桃林的水井邊漸漸熱鬧起來。大姑娘小媳婦三三兩兩結伴來洗衣服,有了溫熱的井水,大家都不願意再去河邊鑿冰,洗那冰冷刺骨的井水。挑水洗衣服的人絡繹不絕,井邊的石板上從早到晚都是濕噠噠的。
香秀在家悶了一個冬天,手指總算是變成自己的了,繡花什麽的還不成,但是縫縫補補的漸漸有了樣子。
“姐,你自己做啦!”香梅把手上的棉鞋賽到香秀的手裏。香秀扯了兩尺青布,買了兩斤棉花,找香梅幫忙做鞋。
“幫幫忙,過了年,姐給你多納幾雙鞋底!棉鞋不像是單鞋,做不好會不舒服!明年我學會了,就不用麻煩你了!”香秀蹙了眉頭,香梅的手藝好,才找了她來做鞋的,沒料妹子居然不想幹了。
“你哪裏有空!”香梅搖搖頭,香秀現在嫁了人,地裏的活兒多,家裏裏裏外外的也都要照顧到,比以前更忙了。
“那下次去集市的時候,給你帶一只絹花,好不好?就像順子嫂子那樣的紅色的絹花!”香秀想了想,只能利誘了。香梅的年紀也不小了,過了年就十五了,馬上就要開始說親事嫁人了。這個年紀的姑娘都愛俏,香梅稀罕順子媳婦戴的紅色絹花很久了。
香梅一愣,一把抓過丢給香秀的鞋子,挑眉看了一眼香秀,“姐,這可是你說的啊!絹花一朵,要紅色的!給姐夫做鞋這樣的事兒,你就放心的交給我吧!”
“什麽絹花?”香草端着針線簸箕,掀開簾子進來。
“哪有什麽絹花,你聽錯啦!咦,銀花也來啦,你姐今天沒一起?”香梅往裏挪了挪身子,把香草跟銀花都讓到榻上來。
銀花笑嘻嘻的脫了鞋,往榻上爬。銀花是個小瓜子臉的姑娘,一雙黑色大眼睛特別醒目,笑起來深深的兩個酒窩,“我姐在家幫我娘炒芝麻,我是跟着香草偷偷溜出來的。還是香秀姐這裏的竹榻好,擁着被子做針線,都不會被凍着了。”
“我看你就是沖着暖被窩來的吧,不要把你冰涼的腳伸到我這裏來!”香梅故作嫌棄的皺了皺眉。
“虧的我還給你帶了把花生,算了,我跟香草分掉!”銀花撅了撅嘴,把針線簸箕底下藏着的花生拿出來,作勢要給香草,最後拐了個彎兒,還是丢到香梅那裏。“算啦,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啦!”
“你又調皮!”香秀笑着搖搖頭,手下的針線不停,聽着三個年輕的姑娘笑鬧,屋裏熱鬧了不少。
賈志春在屋後的檐下削竹子,準備編竹筐。汪管事年前要去城裏一趟,送些山裏的山貨、村上的土産、還有一年的收成到黃老爺府上,順便拜個年。今年的竹筐,汪管事找了賈志春來編。
到了年底,因為沒有什麽事情,也是為了報答汪管事的關照,賈志春的竹筐編的十分細心,竹條細細的打磨圓潤,編出來的竹筐一點都不磨手。
家裏的後院圈了一個雞窩,養着香秀從娘家淘換來的兩只蘆花雞,趾高氣揚的踱着步子。香秀養的兩只雞主要是給二奶奶補身子的,入冬以後,二奶奶就怕冷,厚厚的衣裳穿了好幾層,也不願意出門了。
香秀每天早上給二奶奶用紅糖沖一碗滾燙的蛋茶,這是村子裏代代相傳的,最好的早茶補品。坐月子的婦人要吃,生病體弱的孩子要吃,年老體弱的老人也要吃。二奶奶雖然不喜歡那股子蛋茶的腥氣,但是還是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孝心。
香梅三個一直忙活到中午才回去,香秀放下了手上的針線活兒,到竈頭上做飯。切好的白菜洗淨下鍋,簡單翻炒兩下,加水炖湯,蒸上前一天晚上的雜面馍馍。等鍋裏開了,香秀去後院叫賈志春回家吃飯。
“香秀——”
唐敬仁拎着水桶,有些不自在的喊住了香秀。心裏藏着的那些小心思,唐敬仁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知道,沒想到會給香秀帶來無妄之災。面對年少時曾經肖想過的黑姑娘,如今嫁人,慢慢變得成熟,變得溫柔,唐敬仁的心情是複雜的——好像有些高興,有些滿足,還有一點點嫉妒。
香秀心裏一慌,到水井邊挑水的人越來越多,但是唐敬仁或者王小草一直沒有來過,香秀沒想到會遇到唐敬仁。香秀回頭往屋裏看了看二奶奶,半晌才想起來,二奶奶已經有幾日沒過來了,揚起聲音,“敬仁大哥,找志春麽?”
唐敬仁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香秀,“沒有,我就是,我就是正巧過來挑水。”欲言又止,“我回去了!”
香秀看着唐敬仁挑着水桶轉身離去,放心的松了口氣。不管唐敬仁有什麽心思,或者沒有什麽心思,香秀是一心想要跟賈志春好好過日子的。而且,香秀受爹娘的影響,一直想要做一個賢惠的好媳婦的。這樣才不辜負二奶奶的那一畝好水田,不辜負賈志春這麽多日子來的悉心關照。
若不是二奶奶跟賈志春,香秀恐怕已經成了一堆白骨。
賈志春聽到聲音,才後院轉到前面,“敬仁來了?”
“又走了!”
“這麽着急?”
“他來挑水的,估計着急家去吧。趕緊回家洗洗手吃飯了,我給二奶奶送飯去。”二奶奶身子骨不好,自己做飯已經有些困難,香秀每天都送過去。一日三餐,風雨無阻。
香秀給賈志春盛好飯菜,把瓦罐拿出來,裝了滿滿一甕的白菜湯,挑出來兩個白面饅頭,給二奶奶送過去。二奶奶的院子好些日子沒有開夥了,有些寥落孤寂。香秀快步走到屋裏,二奶奶已經眯着眼睛坐在床頭睡着了,身前的針線簸箕裏是沒做完的棉襖。
香秀把針線簸箕收起來,輕輕把二奶奶搖醒,“二奶奶,餓了吧?趕緊吃飯吧!”
“香秀來啦!”二奶奶咧嘴笑,“年紀大了,就是不中用了。現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了。”
二奶奶是個很勤快能幹的老人,但是,畢竟年紀大了,村裏這個年紀的老人也不多了。村裏的老人傳說二奶奶克死了丈夫兒女,偷了他們的壽,才能活到這個年紀。但是,年輕人都覺得二奶奶是個和善的老太太。
“二奶奶,您哪裏不中用了,誰都有身子不舒服的時候。等到天氣暖和一點,身子漸漸好了,您還能陪着我下地幹活呢。”香秀麻利的把白菜湯倒碗裏,給二奶奶端到床上吃。冬日天氣涼,原本還滾燙的白菜湯,現在都已經溫溫的,剛好入口了。
二奶奶喝了一碗白菜湯,吃了一個白馍馍,就說已經吃飽了。“不用特地給我蒸白面馍馍,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不是特地蒸的,快過年了,家裏夥食好,吃的都是白面馍馍。每天早上我們還蒸個雞蛋吃。”香秀睜着眼睛說瞎話,反正現在二奶奶也沒法去看,還不是香秀說什麽是什麽。
“二奶奶,等到出大太陽,我扶你起來走走。咱家的水井邊,現在可熱鬧了,挑水的,洗衣裳的人越來越多了”
香秀陪着二奶奶說了會兒話,等二奶奶乏了,要歇午覺了,香秀才回去。
賈志春的飯已經吃完了,竈底的柴火還沒完全熄掉,香秀回來之後,白菜湯盛出來還是溫熱的。
“二奶奶的臉色不是很好,要不要去鎮上請個大夫回來看看?”香秀對二奶奶有些不放心,畢竟年紀大了。
“二奶奶到冬天的時候就懶懶的,也請大夫看過,年紀大了,等到了春天就會好多了,讓她不要受涼就好了,平日裏吃食上精細些。”二奶奶的年紀到了這個時候,賈志春其實心裏是有些數的,只能讓二奶奶少操些心。
“那我明日去山上看看,能不能逮只野兔,炖點湯,給二奶奶補補。”
☆、第 14 章
? 香秀惦記着要逮野兔的事兒,一大早就帶着砍刀、背了竹筐出了門。
去後山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從村子後面的大路上去,一條是從賈家後院的小道上上去,這條道村裏只有賈志春跟香秀兩個人知道,是賈志春小時候自己找到的,十分隐蔽。
後院的雞窩打開,兩只母雞撲簌簌往竹林裏跑。香秀穿過茂密的竹林,才看到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曲折卻并不陡峭。寒冬臘月,這個時候大多數野草都死了,灌木叢的樹葉也落光了,只有山腰上的松針還郁郁蔥蔥。山腰上的雪尚未融化。
寒冬臘月的山上,動物都冬眠了,逮到野兔的可能性很小,香秀只是來碰碰運氣。山裏的野菜倒是新鮮,香秀沒逮到兔子,野菜挖了一竹筐。太陽漸漸上來,香秀顧不上再找野兔了,趕緊下山去。
“志春,快,幫我把野菜收拾了,荠菜挑出來,洗幹淨。二奶奶天天喝蛋茶,估計都喝的不喜歡了,今天換個荠菜蛋湯,清清爽爽,碧綠碧綠的,二奶奶看着心情也好,估計能多喝點湯。”香秀拿了帕子擦了擦頭上的霧水,去屋裏生火去了。
賈志春放下了手裏的竹條,拎了香秀的竹筐往地上倒。
“志春,這荠菜哪裏挑的啊,真是招人稀罕!”
裏正媳婦黃大娘正巧來借水桶去打水,一眼就看到了水靈靈的荠菜。
“我媳婦香秀一大早上山去挑的,水靈吧?多虧了她的孝心了,早上不知道在山上打了幾個滾,摔了幾回,才挖回來這麽點兒。我二奶奶身子骨不好,香秀說給二奶奶燒湯喝的。”志春笑嘻嘻的答,黃大娘跟黃裏正一個調調,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黃大娘的眼睛像是黏在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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