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從前慢(1)
我的家鄉是浙北一個叫連雲的小鎮,京杭大運河從中間穿過。
當地出大儒,豐子恺先生的緣緣堂就在鎮子隔壁的石門。
我的爺爺是縣醫院的老中醫,退休之後在鎮上開了間中醫堂,我們住的地方跟鎮上很多人家房子的格局一樣,都是通進去有一個小天井,然後是兩層樓,夏天的時候,沒人住的天井裏亂草橫飛,望進去好像是某個原始世界。
七歲那年,春節前夕,爺爺帶我出門,因為是新年,所以我穿了一身簇新的棉襖,梳了兩根當時小姑娘中最流行的羊角辮,爺爺還給我圍上了厚厚的大紅色圍巾,又抓了幾顆笸籮上新制的川貝枇杷蜜糖用牛皮紙包起來塞到我上衣的口袋。
微雪薄寒,爺爺牽着我的手,一路走街串巷,偶爾能看到青石板上有別家燃放過的散落的紅色的鞭炮碎屑落在薄薄的積雪中。廖長寧外婆的家族是當地名門,詩書傳家,住在鎮上街上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是典型的江南院落,暮色四合時起了風,拱門旁的幾株白梅的花瓣随着雪花翩翩飄飄灑灑。
有爺爺相熟之人引我們進屋,裏面沒有現代化的供暖設施,但是角落裏燒了壁挂暖爐,一室溫暖如春。我忍不住小小感嘆了一下,那是我一次明白了人與人之間所過的物質生活其實是不同的,也并不是鎮上的每個人都住在有天井的二層木質小樓中。
爺爺在正廳落座,我就站在他身邊,有人端了一個擺滿了奶糖和水果的青瓷托盤放在我身旁的圓幾上。我一直都內心安定落落大方,但當時卻突然湧起一些莫名的緊張,但還是乖巧的微笑着對來人說了句“謝謝”。
廖長寧的外婆正在跟爺爺說話,此刻倒是看了我一眼,她笑着擺手招呼我到她身邊,上下摩挲了一遍,她的手指非但沒有想象之中老人家都有的粗糙,而且渾身都帶着一種我說不上來的好聞的香木味道,她笑着跟身旁的人說:“帶小姑娘去跟長寧頑吧。”
然後我又看到她轉頭對爺爺說:“長寧在書房寫字呢,一會兒再勞煩您給看看。不是我誇他,別的還不好說,他的書法倒是很拿得出手,尤其是米芾的《蜀素帖》,臨了不下百遍的。”
廖長寧的書房就在正院的一側,規制頗為嚴謹,一面高及屋頂的大書架,中間一張紫檀書案,案旁陳列着白瓷筆洗,筆架上各式各樣的毛筆琳琅滿目。我好像漫游奇境的愛麗絲一樣走進了另外一個我所不熟悉的世界,我有隐約的空蕩蕩的情緒,只趴在書房門邊露了露腦袋,沒敢直接進去。
他正在專心下筆,并沒有注意到我。
廖長寧那天穿了件厚厚的毛茸茸的天藍色毛衣,襯得他的側臉格外白皙。鐵灰色的修身牛仔褲包裹着長腿,褲腳蓋在深藍色的拖鞋上,深深淺淺的顏色,濃濃淡淡的鋪陳開,好像一幅潑墨山水畫一樣賞心悅目,那遠山近水後面還有無盡的景致可供想象。
我幼時并沒有接觸過西方童話,只覺得當時的廖長寧就像隔壁三叔說的傳奇故事裏騰雲駕霧主宰一切的神仙一樣,是那種生活在天上的雲彩裏面的神仙。後來我才知道廖長寧其實就是典型的童話裏所說的王子,而童話的結局是王子要跟公主在一起才能生活美滿。
我厚着臉皮大聲清了清嗓子,又往前露出了半個身子。
廖長寧這才擡頭看到我,他有些意外,但随後就沖我招了招手,我立刻屁颠颠的跑了過去趴在了桌邊,動作之迅速粗魯只差點撞翻了他的硯臺。我沒有想到自己的動作幅度這麽大,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他倒不是很在意,拿起旁邊茶盤上的白布巾擦了擦手指,低聲問我:“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他的聲音甕甕的,沙啞中帶着濃重的鼻音,剛說完就偏過頭去拿出手帕掩唇幹咳了幾聲,那是一條深藍色帶小細格子暗紋的手帕,和他身上衣服的顏色說不出的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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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長寧看我一直沒吭聲,走過來笑着親昵的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回答他,“我叫翹翹,今年七歲。”
他別有深意的摸了摸我頭上翹着的一個羊角辮,放在掌心裏輕輕揉搓了一下我的頭發,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一樣,他的臉上突然綻放了一個極大的笑容,又重複了一遍我的名字,“翹翹……”
停頓了一會,我問他,“你呢?”
他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笑道:“我叫廖長寧,十四歲。”
“怎麽寫?”
“嗯?”
“你的名字。”
廖長寧笑了笑,重新拿起毛筆在硯臺上舔了筆尖,鋪開一張宣紙,沖我招手道:“來,”我站在他前面,緊靠在桌前,順勢窩在了他懷裏,當時我要比他矮很多,歪着頭的時候鼻尖正落在他的胳膊上,可以嗅到他淡淡的體香味,我有些飄飄然,甚至連大氣都不太敢出,第一次覺得胸腔裏的心砰砰跳的厲害,又聽到廖長寧問:“你認識字嗎?”
似乎是因為怕我認不出,他并沒有寫繁體,只随手寫了兩筆正楷簡體。
廖長寧很喜歡文徵明的小楷,所以他的楷書也是既規整又潇灑,端正美好的不像話。
我沉吟片刻,想了想說:“嗯,我認識後面兩個字,”我拖長了聲音念道:“長——寧——”。
廖長寧點點頭,又問我,“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我點點頭,然後又迅速的搖搖頭。
我想如果我真的在那張廖長寧寫過自己名字的紙上簽下我的狗爬似的歪瓜裂棗的名字,我一定會羞的鑽進地縫裏。
廖長寧十分好脾氣的沒跟我計較,又接着說:“那我教你寫。”
他握着我的手教我怎樣執筆,一邊說道:“記住了,提筆後一定要保持手指的靈活度,筆杆能随時上下移動,左右旋轉,這樣筆鋒才不會生硬……”
他的聲線是些喑啞的低沉,幽幽的盤旋在我的耳邊揮之不去,他剛寫完一個“翹”字,又忍不住擱下筆偏過頭皺着眉頭開始咳嗽。
我見他這樣有些害怕,就去摸上衣口袋裏爺爺給我裝的川貝枇杷蜜糖,每次我感冒嗓子痛爺爺讓我吃完黑乎乎苦兮兮的中藥都會給吃一個這個糖果,但是我又想起來剛才在客廳裏看到的那種高級的奶糖,就有些扭捏的拿不出手。
廖長寧一邊咳嗽一邊擺手向我示意他無事,我跟着他走到書房外面的小廳,他扶着沙發扶手慢慢坐下來,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水鎮咳。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但還是有些喘,臉色雖然不太好,但是側臉的線條清俊美好,他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長長的睫毛在旁邊昏黃的落地燈光的照耀下泛着栗色的光澤,在我眼中就像一個漂亮脆弱的瓷器。
我攤開手中的牛皮紙包,雙手捧着獻寶似的征求他的意見,“這個是藥,可以治咳嗽的,你吃一顆?”
他睜開眼睛看我,眸子中還有些迷惑,我連忙加了句,“我爺爺是醫生,真的。”
廖長寧有些恍然大悟,似乎是想起來了今天邀請的客人的身份。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撚起一顆泛着琥珀色的糖果放進嘴裏,他沖我笑了笑,他笑的很好看,他總是笑得很好看,然後他對我說了句,“謝謝你,很好吃”。
我很開心他能相信我,好像受到了鼓勵一樣,我大着膽子繼續說道:“我爺爺很厲害的,讓他給你摸摸手,然後喝一碗藥就好了。”我怕廖長寧嫌中藥苦,所以特地幹巴巴的伸出一根手指給他比劃了一下,意思是只要一碗就行了。
他顯然是不信的,但還是笑着點了點頭,附和我說,“好,我會的”。
但他是那種能把敷衍也表達的像真的相信我一樣的人,好像本來他就是相信我的。
爺爺那天确實是受邀去給廖長寧看脈的,因為我在家裏沒人照看,所以就順便帶上了我。後來我玩累了,自己窩在廖長寧書房外廳的沙發上就睡着了,怎麽回家的都不知道。再後來,我聽說廖長寧回到大城市的家過年了,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的事情了。
小時候的那種感情,是一種很淺泛的感覺,是無關風月的純粹。
畢竟,我當時只有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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