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在所有地方都愛着你(1)
1.
剛從國內出來的時候,我的情緒十分低落,整顆心都兵荒馬亂,有時候甚至萬念俱灰到想沖進滿是車流的馬路中間。
我并沒有去看過心理醫生,而是試着自己調整情緒。我強迫自己将注意力專注于學習和提高自己,制定規範而強制的日程表,将每天必須完成的事情量化。再有,就是顧雁遲的作用,他幾乎充當了我半個人生導師的角色,很多事情我都會通過郵件跟他商量。
最開始我在倫敦UCL的商學院讀了一年的本科。
漫長綿延數月的冬天裏,冷風順着大大小小的街道穿過。
最開始,最讓我覺得難以适應的還是飲食習慣。由于這裏的烹饪方式比較簡單,甚至很多生冷的東西都是直接吃,而且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醬料要憑借品嘗才能确定是否合口味,我也能漸漸習以為常。
在學業方面我一直都十分努力。
第一學年的考試成績全科A加,期末GPA保持在4.0以上,我不敢走下坡路,一步步都反複告誡自己要腳踏實地。本科結束之前,顧雁遲幫我選了三間學校,也分別收到了來自他們的offer,我最終決定選擇Cambridge經濟學院的MPhil Finance and Economics專業,金融與經濟學碩士,有點偏數學和計算機,課程對于我來說并不算簡單。
其實,當我詢問顧雁遲意見的時候心中早已經有了決定,我心底對于廖長寧的隐秘的執着念想超過了其他所有因素的限制。
收到劍橋大學錄取郵件的那天。
我參與了當地的留學生組織的活動,進行了一次短暫的公路旅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滿山茂密的黑森林,一抹一抹的千萬種綠色,層層疊疊皚皚藏藏排布在一起,十分波瀾壯闊,就像是一幅生動的油畫綻放在綿延數十公裏的山脈上。
我把照片放在我曾經在國內用過的一個門戶網站的博客上,并寫下這樣一段話——
所謂人生,取決于你遇見誰。
因為遇見了你,我才知道這世間也存在能讓我擁有一份刻骨銘心的感情的男人。
我覺得自己像一只井底之蛙,一直都被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束縛,某個階段總是會自以為是的覺得已經跳出了原來的那口枯井,實際卻不過是落入了一個更為寬闊的禁锢之地而已,總有一天還是要離開。
但是,我心中明白我的目的地在哪裏,并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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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博客的浏覽量十分有限,我幾乎是把這裏當成日記本一樣在記錄生活。
後來,我認識了曹兮,她帶我去酒吧裏參加聚會,一群人都在狂歡。
她點了一杯朗姆,青檸檬混着冰塊,味道熱烈又奔放。
我只喝了一口,就躊躇着要了杯可樂,她嘲笑我:“Asian Type”。
我很難習慣這樣的場合和生活。
事實上,我依舊覺得有束縛感,即使,我已經跳出了之前的那口困井。坐井觀天,這片天漸漸變得窄小之時,又到了我傾盡全力躍出的時候。
到達劍橋之後我才發現這裏是學術的深水區,說卧虎藏龍也不為過,身邊某個其貌不揚的老人說不定就是諾貝爾獎得主,霍金就住在我宿舍後面的別墅裏。回頭看過,我也一直很慶幸當初的決定,在我最迷茫無助的時候有師長為我撥冗釋疑,也似乎能懂得幾分廖長寧的用意,我的歇斯底裏對于生活沒有任何益處,如果一直在他身邊,我根本無法收獲安耽沉靜。
人生沒有一條路是會白白走過的,每個轉彎都有它的意義,每個選擇都是一場未知的蝴蝶效應,每一個小時的煎熬都如老火湯一樣是為了成就鮮美的滋味。
至于未來究竟會出現怎麽樣的結局,要用力走下去才知道。
我在劍橋的時候遇到了蘇文,他從國內考雅思過來。蘇文是我在英國的生活圈子裏唯一了解我的過去但是卻對我沒有絲毫偏見的人。
他依舊像在國內一樣照顧我。
我卻終日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無法對他做出任何感情上的回應。
日子靜水流深。
在劍橋讀研的第一年。
聖誕節來臨前夕,歐美同學們都訂了回家的機票,甚至有的考完試就直奔機場,中國同學也有回家的,不過我依舊無家可歸。
晚上打開電腦,我看見同學們都在比賽一樣瘋狂地更新facebook,似乎不更新主頁就無法證明一種涅槃重生。
我也在自己的博客記錄下一段文字,末尾我寫道——
遠在異鄉的最初的幾個月,一閉上眼,倒流至夢境的一直是曾經熟悉的你。我沒有辦法沉沉睡去,每個失眠的夜裏我都在想你。盼你入夢又不願見到你,無休止的矛盾掙紮,讓我既厭煩又期待。我也在等待,我在等有一天你能跟我一起走遍這世間,無論天涯還是海角,我們一起看繁華和美景。
我知道,這是一樁一往情深的想念。
過後的幾個周就是春節,除夕那天剛好是周六。
蘇文約了我去Chinatown的中餐館吃飯。
那家店的老板是四川人,非常的和善熱情,我之前在這裏打過工,下了班之後老板還會給我管一頓晚飯,有時候甚至會是老幹媽炒臘肉蓋澆飯。
餐館門外挂了兩盞碩大的紅燈籠,裏面裝飾了火紅的辣椒和中國結,許多人正圍在一起一邊燙火鍋一邊看央視的春晚。在Chinatown的餐廳裏看到春晚,我并不意外,周圍都是中國人,同在異鄉,帶着十分的善意。
蘇文幫我點了海鮮飯,顆粒飽滿的茄紅色米飯,肥碩鮮嫩青口,柔軟潔白牡蛎,膏香滑爽蝦蟹,我卻沒有一點食欲。
旁人應該很難明白,熱鬧的春晚節目對于在異國他鄉漂泊者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不會有任何安慰。
蘇文看我一天到晚都有些心不在焉,很擔心。
飯後,他抽空陪我喝咖啡,還是忍不住勸說我,“連翹,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了。”
他頓了頓,又低聲加了句,“Don’t be a hero,just be a girl。”
我無言以對。
那段時間我的碩士論文還處于醞釀階段,我一直在忙着做科研量,同時又在外面接了兩份part time的工作。每天的常态都是晚上十二點下班,然後滿身疲憊的回到宿舍,寫兩三個小時的論文,淩晨三點左右才沉沉睡去。
但是,我依舊會在早晨六點半準時起床,頭發随便抓成一把盤成丸子頭,然後到周邊跑步。晨練結束之後,我經常形色匆忙鑽進街角轉彎處的Tesco,買減價的速溶咖啡、牛奶和巧克力,然後去面包房吃幾塊新出爐的牛角包,打起精神趕回學校上課。
日子拮據卻井然有序。
前路漫漫,未來此時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那些關于青春,愛情,夢想的固執和垂死掙紮着的唯心主義的個人信仰,都變的十分遙遠。
久而久之,那種感覺讓我厭倦而疲憊。
叔本華說,人生有如鐘擺,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循環擺動。追逐欲求的過程注定是艱辛而痛苦的,成功之後會感到片刻幸福然後繼續陷入無聊,直到新的追逐産生。
幸福只是間歇時。
我變得越來越悲觀沉默。
我長久的陷入循環往複的夢中。
在夢裏,我總是原因莫名的獨自逃亡,途中無緣無故跌入山崖,渾身上下能真切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在我用盡全力往上爬的時候,山頂上就會出現一個笑容溫潤的男子,面容看不真切,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趕緊握住他的手,但是他的手一松,我又重新跌入谷底。
我一次次向上爬,向他伸出手,然後一次次堕入深淵,最後一身冷汗驚醒。
除夕夜,又一次從這個夢中醒來。
我下樓去廚房裏喝水,這幾日劍橋一直在下雪,視野裏窗子外面花園的植物枝桠和一片片哥特式建築的屋頂上積滿了厚厚的白雪。
此刻雪停,有幾分童話故事中的氛圍。
我沉默着放空情緒,打算重新回到樓上睡覺,卻聽到一陣急促的火警鈴聲。
人生總是在無助的時候更加無助。
走廊處有濃重白煙傳來,我反應過來之後連忙爬上樓去挨着房間拍門示警,曹兮正沉沉睡着,我走過去大力推醒她,“快,失火了,趕緊去外面!”
宿舍外面的空地上很快聚集各個房間被疏散出來的膚色各異的女生,還有的只穿了背心和短褲,一片沸騰的噪雜。最先燒起來的東北角的方向已經火光沖天,曹兮穿一件真絲睡衣光着腿套一件大衣就跑出來了,此刻正瑟瑟發抖的跺着腳。
我看一眼自己的手邊的電腦和旅行箱,心中慶幸自己半夜的清醒。
消防警察還沒有趕到,曹兮氣憤至極,說:“我的全家福還在裏面呢,不知道這火會不會燒到我們宿舍。”
我的心中驀地一緊。
我把我所有的東西交給曹兮,“麻煩你幫我保管一下。”
曹兮大吃一驚:“你要去哪裏?”
我沒有理會她,脫掉身上厚重的大衣就徑直往西邊的門口迅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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