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念天

黑夜如幕，月朗星稀。

夾帶着寒露的夜風從樹的那邊吹來，“沙沙”的樹葉摩挲聲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卻透露出一絲陰森詭異。

裹着單薄殘破露出棉絮的破棉襖，老頭哈了口氣，在手裏提着的破舊燈籠的微弱光亮下凝結成了一片白霧。

老頭的手裏還拿着一個竹筒和竹棍，他是一個打更人。此時夜半三更天，街上空無一人。

十五的天，月亮皎潔如瑩瑩金玉盤。整條街上就只有他提着個幾乎起不到一點作用的燈籠蹒跚走着——月亮太亮了。

然而還是有月光照拂不到的角落。那裏黑，太黑了，伸手都看不見五指。

老頭朝着手心哈了口熱氣，緊了緊身上的破襖子，他遠遠地繞開那個角落，決定先找個屋檐底下小眯一會兒。

“嗒嗒嗒……”非常輕盈的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卻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突兀地詭異。

老頭警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竹棍和竹筒，死死地盯着手裏的燈籠看，燈籠顫抖的火光昭示着他的緊張，他幾乎不敢呼吸。

空曠的街道上并沒有人，腳步聲仿佛是從那個黑暗的角落裏傳出來的。他停住腳步一動不動，擔心發出聲音召來黑暗中的“人”的注意。

不過黑暗中的“人”好像并沒有要去跟他打個招呼的欲望，腳步聲突兀地出現，又突兀地消失，這過程其實很短。

老頭渾身繃着，直到大概又一刻鐘過去了還是沒有動靜，這時候他才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剛剛腳步聲離去的方向，不遠處就是這座城夜晚最黑暗的地方。

古老的傳說，明亮的月夜千萬不要去一座城最黑暗的角落。

有人傳聞在那個地方曾見到過人身妖臉的怪物，有人說那兒存在厲鬼，守護着另一個世界的城門，還有人說半夜有走錯路的人第二天屍體被發現就躺在那兒……

當然也有人問，最黑暗的角落你是怎麽看到的怪物？既然伸手不見五指，那麽厲鬼可是像夜明珠般瑩瑩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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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的都有，但總之沒人敢去那兒。

老頭打了個抖，步伐匆匆地往反方向幾乎算是落荒而逃。

…………

此刻那個老頭看過去是沒有一絲光芒的絕對黑暗裏卻亮着一片幽藍的火光。

一個長相十分普通，丢進人群就找不到的男子正站在一個小攤子面前，那片火光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一叢漂浮在半空中的藍白色火焰。

他的面前是兩個穿着黑衣幾乎融入黑暗裏的人，其中一個戴着白色笑臉面具，一個戴着白色的哭臉面具，在幽藍的光火下襯得陰森森地可怖。

“一念閻羅，一念佛陀。”哭臉面具的人冷冷的聲音飄來，在寒夜裏仿佛凝了一層冰霜。

“咦嘻嘻嘻嘻嘻，歡迎來到一念天。”笑臉面具稍顯尖細的聲音響起來，“三塊白晶石，一盞鬼火燈，多謝光顧。”

大衆臉男子低頭哈腰連連道謝，從衣襟裏取出三顆白色的不規則發光石頭恭敬地遞了過去。

笑臉面具伸出手接過，哭臉面具轉身拿出一根木棍，木棍一端吊着一根細繩。哭臉面具把細繩擡到那叢火焰上點燃了細繩，然後伸手遞給那個大衆臉男子。

“多謝大人。”男子接過轉身欲走。

突然，笑臉面具又出聲叫住了他，“慢着。”

男子身形一僵，他顫顫巍巍地提着火轉過身看着他們。

“咦嘻嘻嘻，麻煩小公子現個半形讓我們看一看可好——啊，不打緊的，只是看一眼。”笑臉面具嘻嘻笑笑地說。

男子抖得更厲害了，不過他也沒有其它方法了，只能在抖抖擻擻中現出了半形。

嗯，還是男子的身體，卻是一張田鼠的臉，還瞪着一雙驚恐的老鼠眼，在藍光下吓死個人。果然是個膽小的妖。

“好啦好啦，沒事了，你可以進去了，愉快～”笑臉面具看了他一眼對他擺擺手說。

田鼠臉連連點頭，倒退着離開了。

再一轉眼，田鼠臉又變回了大衆臉男子。他走到一面牆面前，嘴裏念叨着什麽，然後擡起提着鬼火的手照着牆。他徑直走過去，整個人消失在了牆裏。

…………

三界，是人、妖、鬼的三界。

人修仙，為長生；妖修尊，無敵手；鬼修帝，王地界。

而一念天，正是這三界的交界。

這裏混雜着人妖鬼。妖魔鬼怪，神仙佛陀，卻極少有普通人類的蹤跡。

在這裏沒有所謂的秩序規則束縛，一山更有一山高，所以也沒有說誰是一念天的領袖，當然也沒有誰能夠成為一念天的領袖，千萬年來從來沒有過，這是一片全然自由的天地。

只要在這裏，你就能夠随心所欲，為惡為善，出了一念天這些就随着葬于此地。

大衆臉男子進入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頭頂一片漆黑，本該高高懸挂的明月不見蹤影。眼前的花街卻燈紅酒綠，亮透半邊天。

花街兩旁，勾欄酒肆，穿着清涼的姑娘們和袒胸露乳的漢子們，與外面的世界形成強烈的對比。

大衆臉男子随手一甩，将手裏還燃着微弱光芒的鬼火燈扔進了右手邊的一個小水潭子裏。

“磁拉——”小水潭子發出一聲刺耳的腐蝕聲，水面冒出幾個大泡泡，飄出一縷白煙。

大衆臉男子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木棍已經完全消失了，收回視線，他挂上一抹與方才在門口完全不同的自信笑容，晃着腳步就往前方街道的酒肆走去。

酒肆的老板娘是只十足美豔的蛇妖，豔紅的抹胸襦裙仿佛是用最新鮮的血液染成的，長裙底下蜿蜒出一條長長的蛇尾。

“姐姐好。”大衆臉男子笑眯眯地對老板娘問好。蛇妖妩媚一笑，将沽好的酒端到他的面前。

這酒肆沒有特地的名字，人們說起它的時候從來都說“那家門口有株千年桃花樹的酒坊”。

“诶呀，如今你倒是不怕我了。”蛇妖掩嘴輕笑。

雖古語有言，蛇鼠一窩，但自古蛇鼠互為天敵。田鼠妖剛來那會兒老遠看見蛇精姐姐就吓得半死，現在倒是敢坐着聊天套近乎了。

“姐姐說的哪裏話，像姐姐這般溫柔善良的人，小生之前是……”

蛇妖打斷了他的話：“诶喲喂～切莫說什麽善良之類的話，連我自個兒都不信～”

田鼠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舔着臉笑：“嘿嘿，姐姐呀，這一念天最近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不成？怎的這回小生來竟然還要現出半形檢查一番？”

蛇妖好整以暇地聽完，索性也在他身邊的空座上坐下來，玩弄着塗上豔紅色豆蔻的長指甲，媚眼一挑，“當然是大事，過幾天呀可是這十年一度的三界門開山收徒的日子，屆時可會熱鬧一番。”

田鼠妖睜大了眼睛點點頭：“原來如此，到時可是有不少各處來的尊貴之人。”

“是了，瓊岐尊者可不希望到時候一團亂，像是上一次……”蛇妖說着突然停住，然後突兀地換了個話題說：“啊，我這桃花釀新加了點兒鬼蜂苦蜜，味道如何？”

田鼠妖端起杯盞淺淺酌了一口，回答：“甘甜中帶着些微清苦，反而稱地花香愈濃，更加使人欲罷不能了。”也沒有再去問蛇妖未說完的話是什麽。

該他知道的，路邊賣燒餅的老大爺也會跟他聊起，既然人家不想說下去了，那就別再去追問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主要是介紹一念天的背景，可愛的狼崽子馬上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