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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駱氏女

作者:煙秾

文案

前世,駱相宜是當不得主母的小女人;握不住實權的小婦孺;

戰鬥力成渣的小白花。都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駱相宜信了,

頂着衆人的嘲笑自甘為妾,背了狐貍精的罵名,得了橫死産床的結局。

重生一世,真愛什麽的都是扯淡,她只要活得舒坦自在,

誰要膈應她,那她就掀了誰的老底兒!

終曲:出任CEO,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巅峰

一杆喜秤挑開紅蓋頭……

駱相宜:怎麽還是你?

容嘉懋:為什麽不是我?

提示:1 女主男主雙重生,女主重生主線,男主重生暗線

2 此文與前世基本無關,男主女主完全新生,三觀很正

3 女主前世是白蓮花,今生改過,不喜勿入,趕緊右上角點叉!

內容标簽:情有獨鐘 豪門世家 布衣生活

搜索關鍵字:主角:駱相宜,容嘉懋 ┃ 配角: ┃ 其它:

晉江金牌編輯:

相宜前世心愛的人門第太高,有情人難成眷屬,相宜決定今生放棄他,可沒想到最後揭開她蓋頭的那個人,卻依舊是他。此文立意新穎,不走一般的重生報仇流,注重于女主自身素質的提高,不斷升級,自立自強成為茶莊掌門。

行文流暢,文筆優美,情節跌宕起伏,人物形象塑造到位,是值得一讀的佳作。

☆、夢裏不知身是客

雪粒敲打着屋頂,淅瀝瀝的響着,就如外邊在下雨一般,相宜睜大眼睛望着窗戶,薄薄的窗紗似乎遮不住寒風,總有一絲北風漏了進來。

她抱着膝蓋靜靜的坐在那裏,攏了攏自己身上墨綠色的棉襖,這墨綠色有些老氣,本不是像她這般年紀的孩子該穿的顏色,只是相宜底子好,肌膚就如窗戶外邊的雪一樣白,這墨綠色襯着便越發的嬌嫩了。

窗戶外邊傳來一陣細細的腳步聲,相宜心中暗道,該是劉媽媽要過來了。

站在旁邊的翠芝走到了門口,将彈花夾棉的簾子一掀,往外邊瞅了瞅:“喲,媽媽,怎麽走得這般着急?”

劉媽媽氣喘籲籲,一個跨步走了進來,緊緊攥住相宜的手:“姑娘,快些去前堂。”

相宜淡淡一笑:“媽媽且先歇口兒氣,莫要這般着急,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呢,不就是要跟着出去拜年?”

今日是初四,要去自家親戚那裏走走動動,相宜心裏想着,或許是要該照着慣例去楊家了——家裏如何不會想着去巴結楊家這條線?楊老夫人雖說只是出身荥陽鄭家沒落的七房,可卻從先皇那裏得了個郡主的封號,後來她的養父豫王繼承了皇位,她便成了公主。楊老太爺早年也是軍功赫赫,雖然後來退隐,帶着楊老夫人回了廣陵,可畢竟舊時的關系還在,若是能得他們一句提攜的話兒,自己父親指不定今年便能升遷了呢。

相宜的姑母嫁了楊老夫人的第二個兒子,駱家與楊家是姻親,逢年過節都要走動。駱家其餘的親戚可以不認,可楊家卻不能不緊緊的攀着。相宜坐到了梳妝臺邊,挺直了脊背:“翠芝,快些給我梳頭發。”

劉媽媽望了一眼相宜那沉穩的模樣,好像一夜之間便改了氣性,不由得有些驚訝,靠在門口望着翠芝給相宜梳抓髻:“姑娘,莫梳頭發了,先去前堂聽聽老夫人有什麽吩咐?”

“我那般急巴巴去有什麽用?未必還有什麽好事落到我身上不成?”相宜咬緊了嘴唇,看了看菱花鏡裏的自己,一張巴掌大的臉蛋,眉毛略嫌有些稀淡,一雙眼睛卻是亮閃閃的,如那黑色彈珠一般。

她比妹妹駱相钰要好看,相宜心裏知道得很清楚,可駱家上上下下都只誇二小姐生得實在美貌,就如那年畫上的人兒一般。駱相钰一年四季的衣裳不知要添置多少,而她卻只能做三套衣裳,春天、夏天、冬天各一套,直接将那秋天給跳過去了。

駱大奶奶笑得那雙小眼睛眯得都快看不見:“這夏天與秋天,不是一樣樣的?還用得着另外做?駱府可不養閑人!”

曾經和她頂撞過,可又有什麽用處?就連祖母都裝聾作啞一般,随便她作踐自己,相宜一想着自己受過的種種委屈,心裏好一陣發痛。

死過一次的人,應該什麽都會看淡一些,可相宜自己都沒有想到,她依舊還是會斤斤計較。她将一雙手平放在膝蓋上邊,小小的手掌在那墨綠色的撒花裙子上,白得耀眼。

這一世,她不要再像前世一般活得窩囊,既然老天給了她重生一次的機會,那她便不會讓自己再陷入前世的悲劇裏。相宜的手緊緊的抓住了裙子,一點點墨綠從她的指間透了出來,就如冬日裏邊忽然有了點春天的氣息。

有人在窗戶外邊敲着窗棂:“大小姐,大小姐,你快點兒,老夫人與大奶奶都在前堂裏等得不耐煩了呢!”

翠芝急匆匆的将一支珠花插在了相宜的抓髻上,慌慌張張朝窗戶外邊那人喊了一句:“玲珑姐,你莫要着急,我們家姑娘已經打扮好了。”

相宜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拉了拉襖子的下襟,挺直了背端端正正的走了出去,劉媽媽與翠芝瞧着她走路的姿勢,兩人俱是一愣,相互望了一眼:“姑娘今日走路的模樣仿佛有些不同了,素日裏……可沒這般娴靜。”

相宜在前邊聽得清清楚楚,她沒有回頭望劉媽媽與翠芝,只是繼續這般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窗棂下邊站着玲珑,那是駱大奶奶的心腹丫鬟,素來在她面前便是趾高氣揚,沒有将她放在眼裏。相宜一步步的朝玲珑走近,嘴唇邊露出了微笑:“玲珑,是誰要你來催我的?”

相宜瞥了玲珑一眼,見她連頭都沒有低,一雙眼睛不住的往月亮門那邊看,壓根沒有聽她的話一般,不由得心中惱怒,前世就是這個玲珑,給駱大奶奶出了不少鬼主意,最後青春風華的她竟然嫁了一個三十歲的老秀才。

今日醒來一睜眼,她回到了六歲那年,時光倒流,她可以重新再活一世,這一世,她一定要活得有滋有味,順心順意,再不能像前世那般被人作踐,自己到死還背了一個狐貍精的罵名。

“玲珑姐,我們家姑娘在與你說話呢。”翠芝見相宜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快,趕緊喊了一聲玲珑:“你好歹也要給句話給我們家姑娘!”

玲珑這才恍然驚醒一般,低頭看了看相宜,滿不在乎答了一句:“是大奶奶要我過來的。”

相宜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好好好,既然是母親指派你過來的,為何你不進屋子來跟我說,反而只是在窗戶外邊敲着說話?你是什麽人,竟然敢在我面前端這樣的架子!”

她的眼神很冷,看得玲珑心中一陣發憷,今日大小姐怎麽了?素日自己過來傳話,不也就是隔着窗戶喊,也沒見她說什麽,可現兒瞧着她那模樣,竟是要往大處鬧。

“大小姐,平素我不也是這樣做的?”玲珑有些憤憤不平,大小姐不高興又如何?這駱府上上下下可有誰會幫她說話不成?自己雖然只是個丫鬟,可卻是在駱大奶奶面前得臉的,萬一出了點什麽事兒,駱大奶奶肯定是要護着自己的。

“翠芝,掌她的嘴!”相宜輕聲叱喝了一句:“在我面前不說奴婢兩字,而且态度猖狂,該打!”

翠芝素來是被玲珑欺負慣了的,可現在聽着自家姑娘忽然讓她掌玲珑的嘴,卻一時有些猶豫,倒是劉媽媽一個箭步蹿了上來,舉起手來就是一個清脆的大耳刮子,那聲音十分響亮,仿佛将樹梢上的雪花末子都震了下來一般,落到地上,簌簌的響。

玲珑被劉媽媽打得暈頭轉向,捂着那被打的臉,恨恨的盯緊了劉媽媽:“媽媽,你是昏了頭不成,竟然敢動手打我!”

劉媽媽沒等她的話音落下來,擡手又是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打得玲珑另外一邊臉頰也紅了一片。她的唾沫星子飛濺到了玲珑的臉上:“你還說,我就繼續打!竟然頂撞姑娘,誰給你這個膽兒?”

玲珑望了望劉媽媽,見她的身子鐵塔一樣,心裏登時便有些畏懼。她是駱大奶奶身邊的紅人,自然也沒做過什麽粗活,一雙手掌白白嫩嫩,要是與劉媽媽打,肯定會落了下風,再說旁邊還有翠芝,要是她也來幫忙,那自己可就會吃大虧。

“媽媽,你等着,我去告訴我們家奶奶去!”玲珑不敢久留,轉身便從抄手游廊裏飛奔着走開,她身上穿着一件暗紅色起梅花的掐腰棉襖,在那朱紅色的廊柱裏愈行愈遠,兩種顏色混合在一處,很快就分不出彼此。

“姑娘……”翠芝仿佛才回過神來一般,驚訝的望着相宜:“玲珑肯定會去奶奶那裏告狀了!”

“告就告,怕她個鳥!”劉媽媽哼哧哼哧了一下,這才恨恨的開口:“姑娘做得好,早該這樣了!姑娘原來性子太弱了些,一遇着奶奶那邊的人就蔫了一頭,任由着她們羞辱了去,弄得現在大家都不将姑娘當正經主子看了!”

相宜點了點頭,望了望雪霧朦胧的院子,輕輕點了點頭:“媽媽說的是,從今日起,我自然不會讓人輕慢了我去。”

駱家的院子并沒有很大,從相宜的屋子走出去到月亮門那裏,不過三十步,再從月亮門穿到院子門口,也不過五六十步。劉媽媽給相宜穿上了一雙小木屐,扶着她下了臺階,相宜在雪地裏走了過去,木屐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

走出小院,沿着院牆走了一陣子,便見着了前堂。屋檐下邊挂着大紅的燈籠,雖然已經天亮,可裏邊依舊點着蠟燭,遠遠望去,那大紅色的燈籠裏透出一絲金閃閃的光影,仿佛是在鮮血裏沖出了一道金箭,正在上下厮殺。

走到麻石臺階面前,相宜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擡起腿走上了臺階。臺階面子上的雪已經融化了,上邊水汪汪的一灘,相宜的那雙木屐,就如一條小船,正在載着她往前邊駛去。

門口站着一個打門簾的丫鬟,見着相宜走到了門口,這才伸出手來将門簾掀起來:“老夫人,大小姐過來了。”

☆、世态炎涼人心冷

打門簾的丫鬟叫青梅,暗黃的面皮,上邊有幾點斑,就如一張烙熟了的芝麻餅。

素日裏她見着駱大奶奶在門口,便趕着将門簾撩起來了,臉上笑得甜甜蜜蜜,現兒見着自己卻是一動不動,等着自己過來的時候才将門簾掀得低低的,真是趨炎附勢得緊,

都說世态炎涼,就是連個打門簾的丫鬟都是如此輕慢自己,更何況駱大奶奶面前得臉的紅人了。相宜暗自捏了捏拳頭,總有一天,自己要高高的昂起頭來,将這群見風使舵的人一個個踩在腳下。

前堂裏已經坐了不少人,駱老夫人坐在屋子中央,旁邊坐着幾位駱家的少奶奶,身邊團團的坐着幾位少爺小姐。小幾上擺放着紅漆團花盤子,裏邊盛着各色糕點,還極其罕見的擺着幾樣瓜果。

駱相珲坐在駱大奶奶的旁邊,擡着腦袋在看奶娘給他剝着金桔。他有些心急,還沒等身邊的奶娘将那金桔将皮剝幹淨,已經伸着手喊起來:“快些,快些給我!”

駱相珲的聲音很大,吵得旁邊的兩位駱家少奶奶都有些不屑的望了望她,嘴角便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大嫂出身商賈之家,生出來的孩子也是繼承了他外祖家的風骨,全将這前堂當成了那鬧市,大聲吆喝着賣東西一般。

駱大奶奶見着兩位妯娌唇邊的那絲笑容,也冷冷一笑:“珲兒,這般着急作甚,哪裏就少得了你一顆金桔子?這前堂裏的東西,你想吃什麽便吃什麽,都是咱們家裏出的銀子,不用那般客氣。”

旁邊兩位駱家少奶奶聽了這句話,忽然臉上便變了顏色,兩人低頭望着腳尖出不遠的一塊地面,只恨不能要将那地盯出一個洞來。駱老夫人的臉色也很是難看,可她卻依然挂着笑,望了望駱相珲道:“珲哥兒吃東西要仔細些,等着皮剝幹淨了再吃!”

相宜走進來的時候,這前堂裏邊正是這般鬧哄哄的場景,她朝自己的弟弟瞥了一眼,卻見旁邊的駱相钰正在得意的對她笑,拉了拉身上大紅色的羽紗鬥篷,似乎在告訴她,自己又添了新衣裳。

“宜兒給祖母請安。”相宜沒有理睬駱相钰,徑直走到了駱老夫人面前,福身行禮,随即站得筆直,一雙眼睛笑盈盈的望着駱老夫人。

駱老夫人點了點頭,眉眼裏有些不快之意:“宜丫頭,不要太貪睡,你的弟弟妹妹一早都起來了,你做姐姐的,如何能睡得這般沉?”

相宜低着頭輕聲道:“祖母教訓得是,相宜以後定然早起,晨昏定省,不敢耽擱。”

駱老夫人略微愣了愣,素日裏這個宜丫頭有時對自己的話跷跷不服,若是自己說得幾句重話,她的臉便拉了下來,仿佛要哭了一般,今日可卻是奇怪,只是細聲細氣的應承着,并不像原來那般不讨喜。

“相宜,別傻站在祖母前邊,你且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你。”駱大奶奶瞅了瞅低頭站在那裏的相宜,心裏頭猶如燒着一把火,她方才得了玲珑的哭訴,氣得快說不出話來。這死丫頭,分明知道玲珑是自己身邊要緊的人,卻敢支使着自己的媽媽動手打她,豈不是明擺着要打自己的臉?

相宜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來,朝了駱大奶奶行了一禮:“母親,有什麽事情只管問便是,無須這般高聲,相宜能聽清楚。”

駱大奶奶一怔,沒想到她竟然敢頂撞自己,望了一眼相宜,她拍了拍椅子扶手:“聽說你無緣無故指使下人打玲珑?你難道不覺得失了身份?”

“母親,我若是不讓下人掌玲珑的嘴,那便才是失了身份。”駱相宜沒有一絲畏懼,一雙眼睛也回望了過去,只将駱大奶奶逼得往椅子裏退了退。

這一世,她一定要活得痛快,不管是誰,只要是不占理,她捉住錯處,絕不會放過。這人若是想得太多,計較這個害怕那個,到時候吃虧的只能是自己。相宜一想到前世自己受過的那些苦,心中就悲憤得幾乎不能說出話來,只是極力的壓制住自己的心情,眼睛帶着笑意盯住駱大奶奶不放。

“母親,玲珑前來催我,只是在窗戶上頭敲了敲,并未進屋禀告,而且她見了我也不自稱奴婢,依舊是以我自稱,她實在是太沒有規矩,我這才讓媽媽教訓了她,以後也好長點記性。若是女兒不這般做,那旁人自然會說女兒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明白,任憑着一個丫鬟欺負了去,你說是不是?”

駱老夫人聽了相宜這話,眼中也露出贊許的光來:“宜丫頭說得不錯,做丫鬟的便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味仗着得了主子寵愛,便目中無人,便是該打。”這老大媳婦,出身商賈,真真是沒了規矩,丫鬟怎麽能欺負到主子頭上?駱家再衰落也是駱家,怎麽能允許奴大欺主?

駱大奶奶一愣,沒想到相宜今日竟然這般口齒伶俐了起來,可是猶自強辯:“即便玲珑做得不對,你便該來告訴我,我來罰她,哪裏輪到你來伸手?你這不是分明在打我的臉?既然是劉媽媽打了玲珑,那我現在便讓玲珑打了回去出氣。”

“母親,祖母都說了我做得不錯,母親為何還要為一個奴才來與祖母傷了和氣?相宜覺得,母親對下人太慈心了些,也該跟着祖母多學學治家的手段,可不能讓奴仆們爬到咱們頭來來了。”相宜低眉順眼,勸得溫言柔語。

駱大奶奶的臉卻紅了半邊,用手按着胸口好半日喘不過氣來,用手指着相宜大喊了起來:“你這死丫頭,在這裏說些什麽吶?你是想要我在過年的時候給你開葷不成?今日你竟連尊卑大小都分不清了!跪下!”駱大奶奶兇狠的站了起來,一雙小眼睛裏泛着兇光:“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訓你才是!”

相宜退後了一步,她現在還只六歲,如何能跟駱大奶奶對打?她只能尋求旁人的庇護。這駱家現在能幫她的,也只有坐在主座上的駱老夫人了。相宜飛快的跑到了駱老夫人身邊,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衣袖:“祖母……”

話沒說完,眼睛裏已經閃動着盈盈淚光,只是強忍着沒掉下來一般。駱老夫人看了心裏也是一動,這宜丫頭忽然間便體貼懂事了,知道現在是春節,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掉眼淚,是怕自己不高興呢——這老大媳婦也實在荒唐,竟然為了一個丫鬟要打小姐!

商戶人家裏出來的,果然不懂規矩教養,若不是看着她豐厚的陪嫁,能讓駱家的日子過得舒坦些,她才不會讓這樣的兒媳婦進門!駱老夫人皺起了眉頭,輕輕的咳了一聲:“老大媳婦,我還在這裏呢,由不得你這般放肆!”

駱大奶奶本來已經站了起來,這時候見着駱老夫人開口,也只能止住步子,讪讪的朝駱老夫人行了一禮:“母親媳婦,是媳婦不對。”心裏卻還是有些不服氣,這駱府裏,吃的穿的,有一半是從自己嫁妝鋪子的收成裏邊來,偏偏還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的!若不是要照顧駱大老爺的面子,真恨不能直接與駱老夫人嗆聲。

“宜丫頭說得沒錯。”駱老夫人将相宜的手攏在自己的手籠裏邊,熱烘烘的一片:“主是主,奴是奴,奴仆再怎麽得寵,終究也只是奴仆。玲珑恃寵而驕,不将主子放在眼裏,杖責十下,只是現在是新春,不宜動板子,且先記下來,出了節再打。”

玲珑的臉唰的一聲便白了,只能跪倒在地上,自己領了罪過。駱大奶奶瞧着駱老夫人,骨篤着嘴,好半日沒說話。駱老夫人語重心長道:“老大媳婦,如何處置跟仆人之間的關系,你還得好好學學,你現兒年紀輕,還不大懂事,被奴仆們糊弄了去也是在常理中,出了節以後,你便跟着我學着打理中饋,過得幾年,你學着上路了,我再将這府裏頭的內務都交給你。”

駱二奶奶與駱三奶奶聽了這話,羨豔的擡起頭來,看了駱大奶奶一眼,心中暗自惆悵,畢竟還是要家底豐厚才好,即便自己從小便飽讀詩書,卻還不如一個商賈人家的女兒在駱府地位高呢。

“今日你帶了宜丫頭一道去楊家拜年罷,前日靈兒回來拜年的時候就問到了宜丫頭,只不過她昨日身子不大好,沒有讓出來見客,今日宜丫頭精神頭兒不錯,你便帶她去楊府,讓她姑母見見。”駱老夫人的手似乎用了點勁兒,相宜只覺得自己的指尖上緊了緊,心中忽然也忐忑了起來。

只因為她頭頂上有那樣一個罪名,駱老夫人一直不大喜歡她。前世她去楊府,駱老夫人也不是很贊成的,只是礙着她最心愛的女兒親自點了自己的名字才讓她跟着去的,而今日她卻主動開口提了出來,而且還說得這般和藹可親,看來只要自己做些努力,今世肯定會與前生不同。

“相宜穿這衣裳去楊府,恐怕不合适罷?”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響起,帶着些嘲諷的味道:“這墨綠的顏色,瞧着便是七老八十的人穿的,虧得相宜還算白淨,将這老氣的底子壓住了。

☆、換新裝楊家拜年

猶如冷水裏邊冒出了一絲熱氣,這話音才落,旁邊駱二奶奶也笑着接口了:“可不是吶,穿得這般寒酸上門,門房恐怕不會讓相宜進門——就怕哪家窮親戚上門打秋風!”

駱老夫人看了看相宜身上的那件墨綠色衣裳,朝駱大奶奶看了一眼:“老大媳婦,去給相宜找件能穿着外出見客的衣裳,趕緊給她換了去楊府罷。”

駱大奶奶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朝相宜狠狠的瞪了一眼:“你跟我來。”

駱相钰從椅子上溜了下來,一把攥住了駱大奶奶的群裳:“母親,你可不能拿我的新衣裳給她穿!”

“不拿你的新衣裳,難道還穿她的舊衣裳?”駱家三小姐駱相群一雙黑色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拿了腳踢了踢腳邊的炭火盆兒,紅色的火星子便濺了出來,噼裏啪啦的響着:“她的舊衣裳哪裏能穿着外出見客?”

駱相群很是生氣,前日姑母回駱府拜年,她見着姑母那穿戴便羨慕得不行,可是比自己母親要闊綽多了,一心想着今日要跟去楊府拜年見見世面,可方才祖母卻說,只要大房替她去楊府走一遭便是。

大房——那自己可不是沒份了?駱相群十分委屈,自己只比駱相钰晚出生兩日,為什麽她能去自己不能?就憑她會投胎,投在大伯娘的肚子裏邊?她斜眼瞟了瞟駱相钰,見她緊緊的閉着嘴,那模樣仿佛要哭了一般,分外高興。

“我才不要她穿我的新衣裳!”駱相钰的雙腳一頓亂跳,眼淚珠子落了下來:“不許不許不許!”

駱老夫人呵斥了一句:“現兒還是新春,哭什麽哭?老大媳婦,還呆着作甚,快些将他們帶去換衣裳好出去。”大周人最忌在過年的時候流眼淚,即便是哭也要在沒人的地方躲着去哭,現在駱相钰這般放潑,駱老夫人心裏頭堵得慌。

駱大奶奶一手拖着駱相钰,一手拖着駱相珲,兩個奶媽趕緊跟上,相宜也端端正正的跟着走了出去,門簾放了下來,上邊的喜鵲登梅不住的晃動,有一只喜鵲的翅膀上抓去了幾根線,似乎掉了羽毛一般,有些禿禿的感覺。

駱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朝駱二奶奶與駱三奶奶道:“你們都散了罷。”

瞧着兩個媳婦帶着孫子孫女走了出去,駱老夫人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娶妻當娶賢,這古話真是沒說錯。”

身後的餘媽媽應了一聲:“可不是這樣?只是這駱府沒得大奶奶……日子也不好過呢。”

有幾分頹然,駱老夫人咬着牙抓緊了椅子扶手,靠到了椅子上頭。“吱呀”一聲,随着她的那一靠,椅子發出了響聲,就如老邁的人走路時,骨頭會無緣無故的發出脆響。

駱老夫人坐的椅子是黃花梨木制成,還是駱老太爺的太祖留下來的,經歷了這麽多年,也像駱家一樣逐漸的衰退了。年前駱老夫人請木匠過來修了一番,木匠走的時候特地叮囑她:“老夫人,再過一兩年,可得要換了,不能再用了。”

駱老夫人有些舍不得,現在的駱家,不是以前的駱家了,如何還能大手一揮,便将整套黃花梨給換掉?她心裏暗自琢磨,怎麽着也要熬過這兩年,等着老大升遷了,讓旁人送一套過來,豈不是更好?

駱家在駱老太爺的祖父輩還算是廣陵大族,可到了駱老太爺的父輩,家境就已經式微,等到駱老太爺這一代,便是更不如前了,所謂一代不如一代,在廣陵駱家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到了駱大老爺這一代,也就是他在廣陵知府衙門裏混了個正七品的推官。

駱大老爺的妹妹嫁了廣陵楊家,這是駱家唯一的希望了,大家都在指望着楊家能照拂一二,将駱大老爺早點升了官,也好能将駱家重新振作起來。

“只要楊老夫人肯去說一句,即便是正三品的官兒不都是一句話?”駱大奶奶素日裏總是在不住的抱怨:“看來是小姑不得楊老夫人歡心。”

“嘴裏胡嘬些什麽!”駱老夫人很是不快,楊老夫人如何不中意自己的靈兒?否則,憑駱家這般家世,靈兒還想嫁進楊府不成?尤其是老大媳婦這樣的人,竟然也敢來說自己靈兒的不是,實在讓她有些不忿。

只不過,無論如何也得讓靈兒幫個忙,早點讓她哥哥升職了才是,駱家已經禁不起這般折騰了。駱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個老玉镯子,墨綠色發出油光,委實是好料子,這是那時候她成親的時候駱家給的聘禮。現在的駱家,只怕是這樣的镯子都舍不得花錢買了。

駱家的園子裏邊白茫茫的一片,晨霧已經漸漸散去,依稀能見着人影,駱大奶奶滿頭金色的首飾在初升的日頭照耀下不住的閃着亮光。她身上披着一件石青色的平絨鬥篷,領口還鑲嵌着一圈白色的絨毛,瞧上去頗有些富貴氣息。

跟在她身後是兩個奶娘,每人抱着一個孩子,雖然駱相珲與駱相钰已經五歲,可遇着下雪下雨的天氣,依舊還是要抱着走的。

“姑娘,冷不冷?”劉媽媽看了看相宜,她的臉頰上有一點點紅,有點擔心,是不是被凍壞了?可憐自家姑娘只穿了件貼身的小襖,前邊的二小姐與二少爺,穿得那般厚實,還披着鬥篷,怎麽大奶奶這心腸就如此硬!

“媽媽,我不冷,你莫要擔心。”相宜微微一笑,很是恬靜,冷一點又算得了什麽?這日子總是過出來的,以後自己遇着的,怕不只是受冷這麽簡單,現在就吃不了苦,那以後還能過上舒坦日子?

駱大奶奶走在前邊,蹭蹭蹭的将雪花末子踢到了後頭,一邊拿了眼睛望了望相宜,心裏邊盤算着究竟該拿什麽衣裳給她穿才好。今年她只給相宜做了這套墨綠色的棉襖棉裙,也沒做鬥篷,現在相宜要跟着外出拜年,真沒什麽好衣裳給她穿。

想來想去,駱大奶奶終于想出了個好辦法,她挑了一件駱相钰去年的衣裳,當時稍微做長了些,有些像袍子,駱相钰不高興穿,便塞到了櫥櫃角落裏邊。駱大奶奶吩咐玲珑将那衣裳找了出來,往相宜頭上一甩:“快些穿好了,別耽擱了時間。”

相宜沒有說多話,将那件淡綠色的外衣罩在了棉襖外邊,雖然那衣裳去年對駱相钰來說比較長,可對今年的相宜來說,卻還是有些短,露了了一點墨綠色的底子。

駱大奶奶皺了皺眉,指着一圈墨綠色道:“玲珑,去将她的棉襖塞到裙子裏頭。”

相宜的腰登時粗了一圈,那裏有鼓鼓的一大團東西。她沒有說多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駱大奶奶對付她的手段實在不高明,她總讓她自己穿着舊衣裳,卻将駱相钰打扮得花枝招展。前世她還為着這事兒與她争執,連帶着祖母對自己印象也不好——其實現在想起來,駱大奶奶實在是給自己留把柄,她那般做,旁人誰不會說她苛待繼女?

相宜的父親駱大老爺先後有兩位妻室,第一位妻子便是相宜的母親,她嫁進駱府一年多,肚子裏邊沒有動靜,駱大老爺便與駱大奶奶有些眉來眼去。兩年以後相宜的母親總算是有了身子,可駱大老爺依舊沒與這位駱大奶奶斷了關系。後來相宜的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産,生了相宜以後兩腿一蹬便撒手去了,此後駱府上下都将相宜看做不祥之人,全說她命裏帶煞,克死了母親,就連駱老夫人都不大待見她。

相宜的母親剛剛過世不過半年,她的父親便不顧非議娶了這位駱大奶奶,據說當時候進門的時候便該是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只得挨邊七個月便生了一對龍鳳胎,這讓駱老夫人很是高興,直誇媳婦會生養。

傳言裏都說龍鳳胎養不活,必然要克死一個,沒想到這對雙生子卻平平安安的長到了五歲,安然無事。駱大老爺心裏頭高興,只将駱相珲與駱相钰更看得起些,這世人誰不是捧高踩低?見駱大老爺更心疼後邊的兩個孩子,駱府上下都不将駱相宜當一回事,因此相宜簡直要被那些勢利的踩到泥裏邊去了。

前世裏邊相宜過得有些窩囊,遇着刁仆不敢說話,任憑着他們欺辱了去,可有時候自己實在有些想不通,有時便當着祖母的面與駱大奶奶賭氣說狠話,人在氣頭上,自然說出來的話也難聽,駱老夫人見着她性子那般不好,慢慢的便更讨厭她,撒手不管她的事情,任由着駱大奶奶将她發配了。

相宜拉了拉外邊的袍子,将那前世的種種苦楚全埋藏了起來,擡頭朝駱大奶奶笑了笑:“母親,相宜已經穿好衣裳了,我們可以走了。”

駱大奶奶一愣,看着相宜那笑靥如花的小臉蛋,心裏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嫉妒,這個駱相宜,生得比自己的钰兒模樣好,還占了個長字的份,她怎麽看相宜怎麽都不順眼,真恨不能拿一把叉子将她趕出駱府去才能好好喘口氣。

☆、再相逢恍然若夢

車子搖搖晃晃的望前走着,相宜低眉順眼的坐在車子裏,看着自己那墨綠色的撒花棉裙,只覺得那上頭的花隐隐要透了出來,慢慢的在自家面前開出來一般。

今日去楊府,她又會見到嘉懋了。

嘉懋,始終是她心中的痛,仿佛不能觸及,輕輕一碰,就會讓她的兩條眉毛皺到了一處。前世他與她各種糾結徘徊,紅塵輾轉,或許她成了他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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