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情恻恻輾轉思量
嘉懋,嘉懋。
相宜心中不住的念着這個名字,不敢再喊出來,連翹剛剛已經奇怪的在問她:“姑娘,你剛剛在喊什麽?”
不能失态,若自己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般着急的叫出嘉懋的名字,由不得旁人會疑心。相宜捏了捏手,由連翹扶着站了起來,慢慢走攏過去瞧着的時候,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将那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地上蹲着一個人,懷裏将嘉懋抱住,瞧那個人的穿者打扮,應該是楊家的護院。
“嘉懋,你沒怎麽樣罷?”楊老夫人低頭瞧着地上躺着的嘉懋,這樣看起來,嘉懋好像要比原來顯得要高一些,讓她覺得嘉懋似乎驀然間就長大了一些。
嘉懋擡起手來朝楊老夫人晃了晃:“外祖母,沒事沒事,只是手擦傷了。”
手掌邊上擦破了皮,砂石将那肌膚割出了一道道的口子,血絲從那割破的地方滲透了出來,慢慢的聚集成血珠子,滴落在了草地上。翠綠的葉子上仿佛間便開出了花朵來一般,星星點點的暗紅,綴在碧玉之間。
楊老夫人這才放了心,朝着嘉懋搖了搖頭:“嘉懋,你素來細心,方才究竟是怎麽了?忽然間就勒住了馬,倒把自己抛了出來,幸得還有人接住你,要不是……我怎麽好跟你母親去說呢。”
“外祖母,外祖父說過的,男孩子嬌皮嫩肉不好,就是要磕磕碰碰的,我這是在慢慢成長!”嘉懋笑着望了一眼趕過來的寶柱:“寶柱,你說是不是?”
寶柱一彎腰,就将嘉懋的衣領抓住:“祖父是這樣說過,可他卻沒有讓你這般魯莽!”他有些生氣,第一次騎馬就想跟自己來較量,嘉懋這究竟是怎麽了?以前不見他有這般好鬥!剛剛他看得清楚,真真是好險,那馬一頓狂奔,眼見着就要踏到了相宜身上,若不是嘉懋拼命勒住馬,只怕此時相宜已經被踩到了馬蹄下邊。
這馬牙口還小,力氣也小,嘉懋用了吃奶的勁才勒住了它,可那馬究竟是會不高興的,正縱情馳騁,忽然間卻被勒住,自然會有些脾氣,它撅起蹄子一刨地,就把嘉懋給摔了出去,看得他心中慌慌的。
還好還好,嘉懋算是命大。寶柱低頭看了看嘉懋的手掌,恨恨道:“該,誰叫你想逞強,還想和我比試?先練半個月再說!”
相宜低頭默然無語,方才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驚悚,她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嘉懋從馬上摔下來了,只受了點小傷。一團人圍在他身邊,那裏沒有她的位置,她站在遠處,就如一個陌生人般瞧着那人群裏的嘉懋,心頭一點點的苦澀。
他與她,永遠沒有走在一起的可能。相宜按着自己的胸口,只覺得似乎要流淚。倔強的轉過頭去,不願意再看嘉懋那邊,那種絕望的悲哀幾乎要将她淹沒。
“姑娘,姑娘。”連翹有些慌神,姑娘怎麽就流淚了呢,是不是被吓到了?她伸手将相宜抱在懷中,輕輕的拍着她的背,聲音細細:“姑娘,不打緊的,容大少爺沒事兒,只是手上擦破了皮。”
畢竟才是六歲的孩子,連翹暗自嘆氣,見着出了事,自然慌張。
嘉懋受傷的事情不知怎麽就傳了出去,本來只是手掌擦破了皮,傳到了外頭,都說是江陵容大少爺來看望外祖母,一個不留神從馬上摔下來,胳膊都給摔斷了。
“啊呀呀,這可真是的……”細長的眼睛裏閃着快活的光,幾張臉湊到了一處低聲議論,白粉簌簌的落了下來:“楊家不是在擺闊嗎?容大少爺年紀那麽小,就給買了一匹馬!聽說那馬還花了一千金子呢!給自家的孫子買這麽貴重的馬也倒罷了,對一個外孫,也這樣大手大腳的!”
“小孩子禁不住這般嬌慣,還不是摔下來了?”幸災樂禍的神色分分明明的擺在了臉上:“還是要窮養着,哪裏能這般嬌貴!”
駱老夫人坐在那裏,耳朵裏頭全是幾個媳婦攀談的聲音,心中略微有些煩悶,旁人怎麽說楊家她管不着,可自己府裏頭的人如何也能跟着說楊家的不是?自己的靈兒嫁在楊家,駱家楊家是姻親,哪裏還能巴望楊家倒黴?
駱家三位奶奶坐在一處,說得興高采烈,就連那腹部凸起的駱大奶奶也攀着條幾的邊子将身子湊了過去:“哼,容家也真是的,這麽放得心,就讓管事護着那大少爺回外祖家了,難道容大奶奶都不跟着回來的?”
一想着過年的時候見到的那般雍容華貴的女子,駱大奶奶心裏就有根刺,雖說自己家裏闊綽,可跟楊家一比,那真是皓月當空下的一只流螢罷了。那容大奶奶在娘家受盡寵愛,又嫁去了江陵容家,那可是沾親帶故的皇親國戚!
撇開宮裏的容妃娘娘不說,即便就是那遍布大周的金玉坊,也足夠駱大奶奶眼紅了,現兒聽說容大少爺從馬上摔了下來,駱大奶奶心中跟吃了蜜糖一樣高興,似乎堵着的地方忽然就通了,無比舒服。
“都在胡嘬些什麽!”駱老夫人睜開眼睛呵斥了一句:“吃飽飯閑着?”
三位奶奶趕緊停了嘴,見着駱老夫人面色不虞,這才恍然想起小姑子可是楊家的兒媳婦,幾個人都有些尴尬。
“都長點腦子好不好?難道說了楊家的不是,駱家便能添了什麽風光不成?”駱老夫人抓着那椅子扶手,“喀拉”一聲,她的心顫了顫,只怕是等不到老大提升,這套黃花梨就得換了。她心中有幾分悲傷,這黃花梨就如駱家昔日的榮華富貴一般,慢慢的消褪了當時的風光,現在的駱家,只是一個破爛攤子,不經風雨,似乎随便誰來推一指頭,駱家的架子就會癱倒。
都說要一代勝過一代,可現在……駱老夫人掃視了下三個媳婦,心中無語,三個兒媳,沒有一個是好的,撇開家世不說,就是那氣度教養都不行。要做一府主母,就算沒那世家小姐自小便養成的好氣度,也該要有些精明能幹老謀深算,可她瞧來瞧去,這三個全是劣貨,沒一個能接手的。
“母親……”駱三奶奶怯怯開口,駱三老爺是最得駱老夫人喜歡得,她仰仗着這個,自以為駱老夫人最喜歡的是自己,在別人不敢開口說話的時候,她卻敢出來說幾句話,将那場面給圓過去:“媳婦們也只是剛剛聽說了這事,覺得有幾分吃驚,這才多說了幾句。”
駱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有什麽好多說的?難道不該是趕緊準備着東西去楊府瞅瞅?順便可以跟楊老夫人多說幾句話?”
駱大奶奶忽然就興奮起來,一雙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臉上帶笑:“可不是?上回游春人多,沒來得及跟楊老夫人說起那事情,這次單獨登門拜府去說,讓小姑在旁邊幫幫腔,這事兒準能成!”
要是駱大老爺能做個縣令,自己也就是縣令夫人,旁人見了她哪裏還會想着她東大街那個娘家?還不得個個跑過來巴結?駱大奶奶只覺得自己全身都舒暢了,就好像蝦米能伸直了背一般,在水裏劃得格外快活。
“你身子沉了,就到家裏呆着罷,我親自過楊府去拜望楊老夫人。”駱老夫人瞧了瞧駱二奶奶與駱三奶奶,停了停:“老三媳婦,你收拾收拾下,且跟我一起過去。”
沒有偏心是不可能的,駱三老爺是她最心疼的小兒子,總比駱二老爺要受重視些。駱老夫人瞅着駱二奶奶臉上有些不通暢,笑了笑:“畢竟老三媳婦出閣前是有才女之名的,只怕是能跟楊老夫人多說上幾句話。”
聽到這句,駱二奶奶瞬間就紅了臉,不再說話,駱三奶奶驚喜的挺直了身子,眼睛望向駱老夫人,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
“母親,我不去也行,可你得帶上钰兒與珲兒。”駱大奶奶有些憤憤不平:“我們是大房,總得要去兩個人不是?”
駱老夫人想了想:“也好,帶着他們兩個一起過去,也讓他們與表兄妹們玩耍玩耍。”
駱二奶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等着從主院出來,氣憤憤的站在門口,眼睛盯着身後走出來的駱大奶奶,心裏頭滿不是滋味,老大老三都能沾着好事,唯獨二房就跟不存在一般,駱老夫人竟然是提都不提!
絞着手帕子走到了園子裏頭,駱二奶奶意氣難平,可卻又無計可施,正站在樹下邊生悶氣,就見駱相钰與駱相珲由幾個丫鬟陪着過來了,兩人穿得簇新,駱相钰還格外打扮了下,頭發梳了兩個雙鬟,發髻上簪着閃閃發亮的簪子,似乎還搽了口脂,嘴唇紅亮。
“不過是東大街做買賣的,也這般神氣!”駱二奶奶氣得紅了眼睛,甩着手帕子就往前頭走,忽然聽着身邊傳來一聲嬌笑:“二奶奶這是在生什麽氣兒?”
花叢裏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穿了個對襟大花夾衣,頭發梳得油光光的,描眉畫眼,有幾分妩媚。駱二奶奶輕輕哼了一聲:“陳姨娘,你在看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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