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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和徐施灣沒賺到多少錢,他們的英語不行,如果只是寫試卷,英語成績還能有個可以看得過去的分數,但讓他們出來和人交流,那就沒有辦法了,磕磕絆絆哼哼哧哧。好在他們能做國人的生意。

能有閑工夫出來旅游的人家不會是什麽窮苦人家,來一趟香山,還是有想買紀念品的沖動的,但沖動歸沖動,時尉給這些東西的定價并不低,猶豫的人比果斷要買的人多了不知道多多少。

但價格上,時尉又是不能退讓的,他的價格定的有可以還價和後續競争的餘地,現在其他壓力還沒出來呢,這會兒就随随便便地把價格降低了,那之後要怎麽辦?

降價是不能降價的,而且林峰小隊和時尉小隊的定價一定要一樣,不然從一邊買了紀念品,然後又遇到一個從另一邊買了紀念品的游客,随口一唠,發現價格不一樣——價格不一樣,那一定是有一個要便宜一些的。

不管當時買下來是覺得有多劃算,但知道別人拿的價格要比自己低一點,即便只是低一點,那也讓人心裏有疙瘩。

心裏有了疙瘩,再細細一琢磨,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這錢虧了,那對他們長期的生意就不好了。

導游這個項目不需要本錢,順帶着賣紀念品也是個賺錢的項目,時尉定價高,而且把目标人群定位在外國游客上,不僅加強了競争力,而且把利潤也給提上來了,他現在缺錢缺得要死,一定得是把這個項目細水流長地給經營好的。

所以差價問題不能出現,林峰和徐施灣就必須要照着時尉給的價格來。

他們的定價略高,林峰和徐施灣空知道英語單詞和語法但話說不出口,向外國游客的推銷力度不好,一天下來也只做成了十幾單生意。

他們本來以為國人這邊會降低點難度的,但他們倆個沒那些生意人的口才,更沒有什麽銷售技巧可言。國人手裏的錢可比那些外國人少多了,來十個國人也不一定有一個肯花錢買的。

“那今天是賺了多少?”生意不是那麽好做的,時尉從來沒覺得錢那麽好賺,他人生的第一筆工資來得很艱難,熬了十幾個日夜,幾乎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最後才到手十塊錢,當一張皺皺巴巴還缺了一個小角的大團結被人輕飄飄地扔到走上的時候,他的身體幾乎要稱為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麻木而無神。

林峰幾個和上輩子的他差不多,小地方出身,沒見識沒閱歷,讀書讀得很辛苦很用力,說的難聽點,就是有點把腦子讀傻了。

除了讀書考試其他什麽也不會。別說哄着人買東西,讓人心甘情願地掏錢了,出門在外讓他們去跟人問個路都得哼哼哧哧地做半天思想準備。

時尉不指望他們能第一天就掙到幾塊幾十塊,但總是要邁出第一步的。

林峰和徐施灣羞得滿臉通紅,幾乎要把腦袋埋進胸口裏去,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就、就九毛三。”

兩個人一天才九毛三,還不如時尉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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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和徐施灣羞得不行,但時尉卻是笑了:“我還以為你們一分錢都沒賺到呢。別把九毛三不當錢啊,就當天天只有這麽多,十天也有九塊三,一百天就有九十三了。”

林峰和徐施灣愣住了,和林峰徐施灣昨天一樣,受了刺激覺得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的吳盟和黃達先也愣住了。

“一個星期有兩天假期,一天九毛三,兩天就是一塊八毛六,夠你們倆一個星期的飯錢了沒?”

糧食方面學校是有給補貼的,一人一月十八斤糧食,直接歸到食堂裏去,所以在吃飯上,只要出一點錢和票打點菜就行了。

一盤土豆絲五分錢,林峰四個平時也不怎麽舍得打,一個月在吃飯上最多花一塊錢。一個星期一人要是能賺九毛三的話,一個月在吃飯上的花銷就出來了。

“什麽事情都要慢慢适應的,你們現在還沒什麽經驗,但做了十天二十天之後呢?”時尉給了春風細雨,這會就把眉頭擰起來給了寒風刺骨,“你們別是看錢看飄了,只看到了我賺錢,也不想想,我也是能一開始就賺這麽多的嗎?”

時尉的話帶着嚴厲,幾乎是當頭一棒将他們混混沌沌的大腦給打醒了,想起上個星期周末時尉跟個鬼似的從外面飄進來,臉色蒼白,臉皮幹裂,一看就是受了大罪的。

他們想了一下,敢為了錢跑進偏遠山村,冒着被殺被埋的風險去當貨郎嗎?敢為了錢背着幾百斤的東西去一個沒半個熟人的地方嗎?敢對着從未見過面的外國人叭叭叭地推銷自己推銷自己的帶來的東西嗎?

不敢,他們的是不敢的。

他們連對着自己國家、對着和自己說着同一種語言的人都不敢開口。買賣全是被動的。

“我……”

四個半大的男人紅着眼睛低下腦袋,眼裏各種情緒湧動着,無助和愧疚湧上了心頭湧上了大腦。

時尉都已經這麽幫他們了,但他們依然在這裏磨磨唧唧怨天尤人,嫌棄錢少,嫌棄工作累,嫌棄要和人交流這點不好。

“先吃飯吧。”時尉的身體還是十八歲剛成年不久的少年人,但思想已經是他們爺爺輩的成熟度了,對着四個室友,他多少有一點急切。

上輩子重新聯系後,他們都不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年輕了,交往中帶着利益帶着交換,但最絕望的伸手援助,時尉還是記得很清楚的。他們不是多壞的壞人,也沒幹過什麽不好的事情,挺着一把不太好的身子骨闖成了成功人士,但在成為成功人士之前,每一個都各有各的艱難各有各的痛苦。

時尉多少知道一些他們未來的發展軌跡,但他更知道經歷決定人,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過多插手改變了他們的軌跡,但看在上輩子的真心幫助和交情上,時尉是希望他們能夠早點成熟,手段圓滑一點,抗打擊能力強一點,這樣起碼不能受太多太多的磋磨。

香山飯店雖然是剛建起沒多久的飯店,但不管是風景、味道、格調還是價格,都是很風格的。

五盤葷菜泛着油光散着肉香,擺盤精美獨特,勾人鼻子誘人眼睛。

只不過沉浸在羞愧挫折中的四人沒顧得上它們。只有時尉一個人,懂得欣賞它們的美懂得品味他們的味兒。

時尉都要急死了,他重生回來後就沒吃過幾次好的,平時在食堂裏吃得也低調,每頓一葷一素都是精挑細選不重樣的,但食堂的菜都是大鍋菜,味道并沒有特別好。

劃嗓子的糠,時尉能吃的下,細嫩精心的佳肴,時尉也能吃得下,但如果有精心烹制美味有人的美食佳肴,時尉是傻了才放棄這些去吃糠呢!

林峰幾個也不是不饞,只不過比起鼻子上傳來的香氣,嘴巴裏味蕾傳來的催促,他們的心情更加低落。

時尉說得沒錯,他們确實是有些飄了,只見到了時尉的大把鈔票,就開始做起了自己也能大把掙鈔票的美夢,一點也沒考慮到自己的能力,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做夢!

“快吃吧,化氣憤低落為食欲,吃完了,回去咱們就開始翻英語單詞,把可能會遇到的英語句子寫出來背下來,每天讀一讀,等周末的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時尉說的雖然輕松,但實際操作起來可一點不輕松。

不過再不輕松,林峰幾個也會拼了命地去讀去記去背。眼看着機會就在面前,他們怎麽能放棄呢!

幾人心思幾回輪轉,眼神漸漸變得堅毅了起來,也不跟時尉客氣,扒着飯就開始哼哧哼哧地吃了起來。

時尉飯前雖然洗過手,但上輩子養成的潔癖還有點殘留,他夾了片豆皮攤在自己的碗裏,又夾了黃瓜絲和京醬肉絲放在中間,借助另一雙的筷子将豆皮疊起來,然後再一口吃掉。

豆皮被燙過,不過放在盤子裏放了好一會兒,已經沒多少溫度了,吃着軟軟的,有那麽一點嚼勁兒,豆香味很濃很純粹,有一點點的鹹味,不過更多的還是裏面裹着的香味和脆爽。

香味是從肉絲上來的,肉絲很嫰,但有帶着爆炒過後的獨特香味,裹上濃濃醬香的醬後帶着絲絲的甜,和醇厚的香味。京醬肉絲有的喜歡裹大蔥,有的喜歡裹黃瓜,香山飯店的價格很美妙,所以他的服務也很美妙,一個大盤子上,一邊堆着大蔥絲,一邊堆着黃瓜絲。

大蔥絲更香,黃瓜絲更脆爽,各人有各人的愛好,但時尉不喜歡幹吃蔥,所以選擇了黃瓜絲。脆生生的黃瓜帶着充足的水分,中和了醬上的甜,緩和了油和肉帶來的膩,嘎吱嘎吱的聲響在唇齒間蹦跳,給人一種解壓的獨特享受。

鹹甜的調味是時尉的心頭好,時尉用着兩雙筷子,一口飯一口用豆皮裹起來的“餃子”,吃着嚴肅且認真。

已經是成功人士的時尉吃過很多東西,但就是這道京醬肉絲,一直是他的一個執念。

燕京大學的食堂裏有這道菜,但是他從來沒有點過,一塊錢一份的京醬肉絲不是當時的他可以負擔得起的。他從小就沒吃過什麽好東西,也不舍得去吃什麽好東西,甚至也不敢去吃什麽好東西。

即便是白衣芳的請客,他也只是和林峰他們幾個拘謹地喝了幾口白開水,然後就看着白衣芳面帶擔憂地說完她對路遠之的關心,将這一次的請客結束。

深紅色的桌子上,十幾盤散着誘人味道的食物就那樣該怎麽上來就怎麽被撤走,白衣芳神色自若地付了一桌子菜的錢,似乎一點也不會因為相當于尋常人家一兩個月生活費的飯錢就那樣浪費而感到可惜。

那個時候,時尉是羨慕的,是自卑的。

過後不久,路遠之請他們吃了一頓食堂餐,深褐色的肉絲和黃瓜絲混在他們的飯盒裏,不僅沒給他們帶來幸福,反而在他們看來是羞辱,于是雙方的關系更不好了。

當時雙方的臉色都不好看,時尉他們五個覺得路遠之是故意給他們難堪,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五個從鄉下來的窮孩子別的沒有,一身自以為了不起的自尊自傲那是強得沒處放,當時就發作了。

而同樣年輕的路遠之則覺得他們不識好歹,故意找茬。

不管那個時候關系鬧得是怎麽僵,但在時尉後半輩子不斷回憶的記憶中,那一天的京醬肉絲是那麽的香,那麽的誘人,微微糊鍋的焦味也是好聞的代名詞。

他不斷地用成熟地眼光去回憶當年的那些事,這一道菜的香氣就好像浮在鼻尖,但無論吃多少次,他的味蕾,還是沒能和那一次重合。

少年人的倔強和自尊總是那麽偏執,時尉總是在想,如果當時沒鬧得那麽僵,後面的事情是不是就有了改變?但他再怎麽想,再怎麽後悔,死去的人再也不可能對他說:“時尉,今天我請客。”

時尉咬了一口豆皮,混着肉絲、醬還有黃瓜一起,很好吃,雖然沒能和他記憶中的滋味重合,但那又怎麽樣呢?他還有足夠的事情去試吃,去嘗到比那還要好吃得多得多的食物。

時尉吃得認真,吃得專注,舌尖的鹹味甜味香味混合成了一種味道,那是幸福和期待的滋味。

真好。

時尉在心裏默默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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