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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振寧說着,眼淚便下來了。
在場的除了時尉和路遠之,都是為人爹為人媽的,知道孩子對于自己是什麽樣的一個存在,雖然知道路振寧這人嘴裏沒有一句真話,但這心啊,都跟着墜墜地疼。
“焚佩剛走的那段日子,我總覺得她還在,在客廳裏、在廚房裏、在院子裏在房間裏,哪裏都有她,但是我哪裏都找不到她!焚佩是個好姑娘,是個好妻子是個好媽媽,我想她啊,抓心撓肺的想。但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遠之小的時候天天問我‘媽媽呢?媽媽呢?爸爸,媽媽去哪裏了?’我知道要怎麽和他說,只要看見他,我就害怕,我就難受哇!”
“是,我以前是混賬了點,是對遠之有點忽視,但我也想着要改變啊。記得初中遠之和人打架把腦袋磕破的那件事嗎?我害怕呀,我難受啊,遠之再怎麽說,都是我的孩子,我就怕啊,就怕他和焚佩一樣,不要我了,把我丢下了。我害怕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連醫院都不敢來,就怕醫生拉着我的手跟我說‘我們盡力了,節哀’……”
“行了。”時尉冷聲打斷,“別演了,說吧,你想要什麽?”
路振寧被打斷時愣了一下,臉上還殘留着上一秒的情緒,他有些遲鈍地看着路遠之:“什麽?”
路遠之冷冷地看着他。
路振寧有些反應過來了,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像是悲哀又有些想哭,嘴唇輕微但是劇烈着顫抖着,想要說什麽,但好像又不知道說什麽。
“遠、遠之……你覺得我這些也都是在演嗎?”路振寧泛紅的眼眶裏不再湧出水光,而是變為了一片的死寂。
這下,就熱鬧的路小姑也覺得路振寧有些可憐了,但可憐歸可憐,她可不準備幫他說點什麽。說白了,路振寧越可憐越倒黴,她局面就越是對她更有利。
路小姑可以漠不關心甚至就當個笑話看,但路老爺子不行,到底是他的兒子,即便被氣到了醫院,心裏還是留着念想的。
但是他也沒有立場開口,孫子從小是受着委屈過來的,沒有人疼他了,沒有人愛他了,他舍不得。
時尉看出來了,路老爺子這人表情控制不到位,時尉在他的臉上瞧見了顯而易見的不忍和心疼。
兒子父子,對路老爺子來說,這是永遠斷不了的。他是當父親的,很容易就代入了路振寧的位置,所以很能體會到當老子的不容易和心酸。路振寧雖然對路遠之不管不問甚至有些過分地苛待,但在路老爺子的心裏,路振寧也是愛着路遠之的,只是在路遠之和其他人之間,又多了一些隔閡。後媽加上私生子,路老爺子天然地就把路振寧的錯分到了白衣芳身上,把無奈多加給了路振寧。
可能是白衣芳吹的枕頭風,可能是相處時間不長疏遠了,也可能是因為愧疚不敢面對……路老爺子是打心底希望路振寧是好的,是有無可奈何的。所有在聽到路振寧賣慘時,他不是信了,而是把自己給催眠了,對,就是這樣的,對,是這樣的。
人心總是偏的,路遠之和路振寧站在一起,路老爺子偏向路遠之;路振寧和白衣芳站在一起,路老爺子又把心偏向了路振寧。至于白衣芳的那個孩子……路老爺子心情更是複雜,但那孩子畢竟是老爺子的孫子,喜歡和期待的情緒還是占了多數的。
但是,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顆慈父心的。
“叔叔,我看你都要累暈過去了,先坐着休息一下吧。慢慢來,不着急,咱們好好說開了。”時尉心道不好,對路振寧的警惕程度又提高了一個檔次。路振寧顯然是個玩鬧心裏的高手,一開始大概是準備激怒路遠之,讓他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錯誤,但是在發現白衣芳的激怒鋪墊未成功後,就立馬換了策略,轉而開始走弱勢路線,想要将路老爺子作為突破口。
路老爺子前些天才因為被他氣得動手打人,結果太激動了不小心把自己摔骨折了,心裏對路振寧的氣怎麽可能不少?但這人就是厲害,既然對路老爺子裝可憐不行,那就從路遠之這邊下手,用同樣是“父親”的身份讓路老爺子對他心有憐惜。
很大膽,但是也很有效。
舍得下臉皮,放得下尊嚴,也找得着路徑,這人是個狠角色。
“謝謝小時了。”路振寧強撐着對着時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笑容。
但時尉知道,這人在心裏已經不知道想出幾個要折磨他的法子了。
有了時尉這麽一緩和,氣氛後了一點,路老爺子也意識到有外人在這邊不好把事情弄得太難看,便沉着臉說道:“行了,等下也要黑天了,你快回去吧。”路老爺子的語氣雖然還是硬邦邦的,但是比剛才已經算是緩和了許多。
路振寧心裏着急可惜,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凄凄慘慘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路遠之,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遠之你……”
“既然都要走了,那就不用再說什麽了。婚內出軌的是你,背着我媽和她閨蜜搞到一起的是你,我媽走了第二天就宣布和餘家再沒有任何關系的也是你,第三天就帶着破鞋小孩回家的也還是你!你這麽能,還有心思天天做夢夢到我媽啊,怕不是夢見她來讓你陪着一下下去吧!你說我媽要還是在的話,是先把你變成太監呢?還是先跟你離婚然後再老死不相往來呢?這麽癡情,那你怎麽不跟着我媽一起走呢?”
“噗——”路小姑沒忍住,捂着嘴在那笑。路振寧剛才把自己說得太慘太可悲的,乍一下還真讓人忘了他當年做過的那些事了。
畢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段時間家裏外面的都不太平,不光是餘家出了事,他們路家也差點自身難保,這些事情有敏感。所以這麽多年了,大家都盡量不去想,如果不是路遠之今天提起的話,大概得過段時間在某個似曾相識的場景觸發下才有心思去想一想吧。
路振寧沒想到路遠之這麽狠這麽絕,把這些事給翻出來了。那些事,的确是他做的,也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想要扳回一局就難了。但他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是賭一把,賭有時尉這個外人在路遠之開不了口,賭路老爺子記性差,沒空去想,只要把這兩天撐過去,只要再多給他兩天的時間,一切都好說了。
“遠之……”路振寧恨啊!他恨啊!他的心裏恨得怄血,但再恨也不能把那張皮給撕下來!
輕蔑、鄙夷、仇恨……這是一個兒子在看父親的眼神嗎?!這能是嗎?!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路振寧,你和白衣芳的那些事,我管不着,也沒資格去管。反正我媽走了那麽多年了,她也不用聽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髒了耳朵。但是你和我之間,咱倆心裏都清楚你是啥樣的人,不用在這裏裝,也用不着裝了。你來來回回這麽些事,不就為了錢嗎?我告訴你,沒門!你以後別想從我這裏拿一分錢!我燒了都不給你!我媽在的時候我花我媽的錢,我媽不在了,用的是我爺爺奶奶的錢,跟你沒關系!辦廠的那些錢,我是當借給爺爺的,只要你把錢還上就行了。”
路振寧再也忍不住,起來狠狠地踹了一下椅子,眼白處趴着猙獰的紅血絲,如果意念能傷人的話,路遠之這會兒已經遍體鱗傷只剩最後一口氣了。
路遠之眼帶嘲諷:“踢啊,再踢啊!廢物永遠都是廢物,只能靠這樣來讓自己平衡一點。”
“啪——”路振寧舉起了手,還以為路遠之是當年那個随時能被他掐死的小崽子。
但是比路振寧這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中年人,路遠之的體力不知道強到了哪裏,路遠之像是很不願意觸碰路振寧似的只是将他的胳膊打開,冷漠地退後了一步。
“夠了!路振寧你鬧夠了沒有!”路老爺子又是惱又是氣,只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給丢光了!
“滾!給我滾給我滾!”路老爺子現在心裏除了對路振寧的氣憤,還有一絲上當受騙的羞惱,幾種劇烈複雜的情緒混合在一起,一起沖上了大腦,直沖得他兩眼發黑。
“路爺爺。”時尉趕緊上去扶了一把,路遠之也不再和路振寧糾纏,連忙跑了過來。
“爺爺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緩緩,緩緩就行了。”
“爸,讓醫生過來看看吧,你也是,你說年紀都多大了?這脾氣也不知道改改,氣大傷身,什麽都沒自己的身體重要!”路小姑也關心地說道。
“行了行了,我心裏有數。”路老爺子獨裁慣了,靠在那大喘着氣,瞧着路振寧甩着手服氣離開的模樣,臉上顯而易見地露出了疲态。
時尉看他也沒什麽留下的必要了,便起來說出去買晚飯。路小姑倒是想留下,但瞧着老爹不耐煩的眼神,知道是沒法再留下來看戲了。
路遠之起身給路老爺子倒水。
“遠之啊,別忙活了,過來陪爺爺坐坐。”路老爺子拍了拍自己的床。
“那也得先把水喝了再說。”路遠之将水端到路老爺子的嘴邊。
路老爺子喝了水,疲憊就再也掩飾不住地顯露出來了。
“爺爺,你的腿是怎麽摔的?醫生說嚴重嗎?”路遠之表情淡定,好似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就不小心,沒多大事情,就是也奶奶大驚小怪地不讓我出院。”路老爺子不想提這個話題,這讓他怎麽說?說教訓人的時候太激動把自己絆倒了?那也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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