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回見面
是淡定,淡定得沈霖略有些心慌。她抱着自己的手機坐在他的沙發上刷新聞,聚精會神地盯着牆上電視的盤面走勢,心思似乎全聚焦在工作上。
他看不出來她有任何高興,也不覺得她忐忑緊張,她稀松平常的态度就跟是要去見客戶似得——他只好猜想,所有他們想瞞住她的事,她都已經全知道了。
沈霖和她坦言,“我媽對你的态度可能不會太好,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得去。”她很果決,“她既然肯見我一面,我就必須去。”
沈霖無話可說,“顧玫,如果你有任何不情願,一定要跟我說實話”
“這件事本來就應該讓我來解決,而不是讓你夾在中間。”顧玫抛下這句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沉默,雙眼始終沒從走線上移走。
指針一直轉到下午三點,她才終于說話,“有點奇怪。”
沈霖言簡意赅,“三點半會議室集合。”
市場有點不尋常,整個盤面都在跌,最後半小時跌了3%,将近三百只股票跌停。
全公司的人在會議室裏關了八個小時,顧玫走出公司時腦袋都要炸了,所有技術細節和市場信息全堆在腦子裏又理不出個頭緒來。
沈霖一點不着急上火,非拉着她去對面商場裏吃甜品,“晚上的快餐太難吃,沒吃飽。”
顧玫抓狂,“沈總,你還記得自己今天受了一波大損失嗎?”
“又不止我一人損,現在所有人都損。”他的态度倒是很輕松,“是該到出場的時候了。我跟周牧已經商定了,趁還在盈利點位上,出倉50%。後兩天要是還跌,再清30%。他也同意了這段時間過去,讓我換崗做投資顧問。”
顧玫錯愕,“他就這麽同意了?”
“我想幹什麽,他都一定會支持。”沈霖牽住她的手微笑說,“公司的事我是沒必要再操心了,等回頭搞定我媽,我就準備去做顧家的倒插門女婿了。”
“惇越有個新樓盤,就在你上回住的酒店後面,基礎設施和小區環境都不錯。我在想……你要是真準備跟我回去,其實可以把你媽一起接過去,方便照顧。”顧玫想這事已經想了好一段時間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時間來提,何況她擔心這話由她說出來又顯得過于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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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幾乎不假思索就點頭了,“我媽要是肯的話,這樣最好。”
這下,輪到顧玫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了,“我們能在一起的前提,就是我能耐心說服你媽原諒爺爺是嗎?”
“不是。”她話音剛落,沈霖便将微笑收起,認認真真與她說,“我們已經在一起了,這件事不會因任何因素而改變。”
顧玫依然猶疑,“可是……”
“不存在任何可是。”他與她十指緊扣,“這是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證的事。”
即便沈霖言辭鑿鑿,顧玫還是心有疑慮,一夜都沒睡好。
去舊城一路,她都望向窗外默不作聲,尤其今天還下了雨,天色陰沉沉的,風又寒——沈霖挂檔時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把車裏的暖氣又調高了幾度。
趙姨不知內情,只知道有客人要來,一早就往門口張望。
等沈霖跟顧玫雙雙踏入院子裏,她驚喜地傘都沒打就出門來迎,“我還當是什麽客人,是女朋友吧!這位小姐怎麽稱呼?”
“我叫顧玫,您可以喊我小顧或是小玫。”顧玫面帶微笑把手裏的傘往趙姨頭上舉,“您是趙姨吧,沈霖常跟我提起您。”
“哎!進屋吧,這雨下的——小心地滑。”
沈霖攙着顧玫走進客廳,蹲下來幫她換上一雙新拖鞋,正巧汪婉玲尋着聲音從卧室裏出來,把這幕看在了眼裏。
顧玫頭一眼見汪婉玲,心裏确實有點怵。
她對母親這個詞的認識總是模糊不清。母親在她腦海裏總是烈成一團紅色,紅的唇色,紅的鮮血,只顧把自己活得轟轟烈烈從來沒管過一雙兒女的死活,所以從來沒到過她的認可與緬懷。汪婉玲則似乎剛剛相反,一襲湖藍的旗袍,用玉簪子豎起的長發,走路時姿态款款,看沈霖的眼神溫和平靜。
她忍不住想,難怪沈霖會是這樣的性格。
顧玫向前走了兩步,對汪婉玲喊了一聲,“阿姨好。”
汪婉玲沒做什麽表示,只是走到趙姨跟前說,“把水果和點心拿出來給他們吃點,大下雨天的,過來一趟花費不少時間,該餓了。”
顧玫把手裏拎着的東西交到趙姨跟前,“趙姨,這燕窩品質不錯,你跟阿姨每天煮點吃,吃完了我再送來。”
趙姨樂呵呵地把燕窩接下來,汪婉玲便推了推她,“去把燕窩泡上吧。”
又轉頭對沈霖說,“你領顧玫去沙發上坐會吧,我去看會書,吃飯時喊我就行了。”
顧玫發覺,一直到汪婉玲優雅地踏着高跟鞋轉身離去,她都沒曾拿正眼看過自己。
沈霖看出她的疑慮,拉她往裏間走,“我媽對誰都這樣,去我房間坐會吧。”
顧玫笑了,“你一年到頭能在這住幾天啊?”
“也就放假的時候回來呆兩天。”
房間不大,裝修是和前廳一樣的中式風格,大概是由于沈霖常年都不住這,乍看起來跟高檔中式酒店似得,少了點人情味。
顧玫在床上坐下,随手拿起了床頭櫃上一本書翻開,裏面夾着好些便簽,密密麻麻寫得滿滿當當。本來是便利貼,太時間久了,粘性都沒有了,顧玫不小心手一斜,好幾張便簽掉在了木地板上。
“這是我爸的書。”沈霖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椅坐下,彎腰拾起便簽說,“他看書仔細,而且每本書看完都要做筆記,過段時間還要回過頭再翻一遍。看他的讀書筆記,我能學到不少東西。”
顧玫微微低下了頭。
當年的事說起來很簡單。
08年,爺爺拉攏了幾個證券大佬一起坐莊,先炒高股價再高位抛售變現。資金到位沒用多久,唯獨少了個能把控大局的操盤人,而恰好沈霖的父親沈正英當時名聲正盛。
以沈正英正直不阿的性格,起先當然是不同意的,但他要是一門心思跟惇越、跟業內的證券大佬對着幹,還準不準備在這行做下去?
不論情不情願,他還是入局了。
光入局還不行,沒有利益捆綁,誰也說不準他是不是自己人,沈正英只好拿出了半數家當做籌碼。
本來确實是能大賺一筆的生意,如果不是碰上了經濟危機的話。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風向不對,準備提前收網。依照約定,爺爺的資金量最大,應該最後再出。
可爺爺實在太心裏有數了,這個節骨眼不跑,再遲一兩天都跑不掉了。
這之後不過兩天,大盤連續數天寬幅震蕩,股價大跌。
其他人都安全上岸,唯獨沈正英損失慘重。
盡管爺爺和顧柏都盡可能把這個世界的黑暗面擋着不讓她看。
但她心裏清楚,做生意,想幹幹淨淨地賺大錢?天方夜譚。
沈霖父親的死,爺爺确實是罪魁禍首,但凡沈正英當年入局時有一絲半點的不情願,都不能拿資本合作、自負後果這種話輕描淡寫地帶過。
顧玫有感而發,“我爺爺欠了你們。”
“我爸的死是意外。”沈霖再次重申,“他死于心肌梗塞,和你爺爺沒任何關系。”
“我自入行以來,也和其他人合作過不少次,确實有吃虧的時候,但只要是決定去賭一把了,不論最終結果怎麽樣都得自己擔。”沈霖說,“我只能說是我走運,沒遇上生死一線的時候,可本來就是走鋼絲的事——誰能擔保一定安穩妥當。”他拿過顧玫手裏的書,把便簽重新夾回去,“過去的事再想都沒用,現在這樣就很好。”
話是這麽說,然而顧玫一回想起汪婉玲剛剛看她的眼神,又疏離又漠不關心,比陌生人還不如……
誰讓理虧的是她,所以真的無話可說。
人生真是……這一盆狗血迎面澆過來,又狼狽又不堪。
中午吃飯時最熱心招呼顧玫的還是趙姨,又是給她夾菜又是問長問短。
汪婉玲對她的态度客氣是客氣的,每次張口都是喊她“顧小姐”——顧玫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倒是還好,反而是沈霖臉上不尴不尬。
一餐飯,四個人在飯桌上說不上相談甚換,汪婉玲擱下碗筷時淡淡地望了眼顧玫說,“顧小姐,我有話跟你說,你跟我來。”
沈霖想說什麽,被汪婉玲一個眼神示意阻止了。
顧玫跟着汪婉玲走時輕輕拍了拍沈霖的肩。
汪婉玲既然肯跟她談,總比一直對她漠視下去得好。
☆、chapter.45
汪婉玲把顧玫領到了宅子的後院。
下了一上午的雨已經停了,空氣凜冽又清新,早前昏暗暗的天際終于有了放晴的跡象。
汪婉玲披着羊絨大衣站在青石板上,抱着雙臂打量院子裏光禿禿的盆栽和雜草,“冬天真沒意思,一點顏色都沒有。”
顧玫隔着她一米距離,默不言語。
“我不喜歡你。”汪婉玲直言不諱,“尤其不喜歡你姓顧,不喜歡你的出生,不喜歡你有個見利忘義的爺爺。”
“但這些你都沒法改,我說了也沒用。”她搖了搖頭,似是自嘲,“偏偏沈霖是真心喜歡你,我又不想當個棒打鴛鴦的惡婆婆……”
“我做人一貫簡單,和你之間只定一條規則——你在外面是惇越的大小姐我不管,在我跟前,你就只是顧玫,是沈霖的女朋友,惇越的事和你無關。不論是從前還是将來,我和惇越之間事你都不能過問。”
顧玫直覺她意有所指,但平心說,眼下這個情況,她除了接受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面前這位可是沈霖的母親,說什麽她不得點頭?
何況顧家又确實虧欠他們,即便汪婉玲不提,她也從沒想過要把惇越的關系牽扯到這層婆媳關系裏。
所以幾乎是不曾遲疑,顧玫便答應了,汪婉玲看來很滿意,笑容疏淡,眉頭舒展,只說了一句話,“我從來沒見沈霖這麽喜歡過誰,所以做不出耽擱他一輩子的事,再說我已經老了,遲早是要入土的……”
“你要是也真心喜歡他,就遷就我幾年。”
她款款地走到顧玫面前,示意顧玫什麽都不用說,“回去吧,外面冷。”
這一天,顧玫一直和沈霖在舊宅吃完晚飯才走。
汪婉玲對顧玫的态度從下午起親和了不少,沈霖對其中內情一無所知,幾次心有疑慮地想問點什麽,又幾次把話壓在了心裏。
趙姨心疼他們大晚上還要趕回去,攙着汪婉玲的手站在門口念叨,“讓他們住一夜再走呗……你也不攔攔他們,大晚上走夜路不安全!”
汪婉玲望着沈霖倒好車,向他們擺了擺手,“他們事情不少,不留了。”
沈霖降下車窗沖趙姨和母親喊,“我們走了!”
顧玫系好安全帶,正要跟她們揮了揮手,手機突然響起來了,她從包裏把手機拿出來一看,徐容打來的。
雖然徐容跟沈霖是好些年的朋友了,但是跟她一貫沒什麽交情,她接起電話時還在遲疑——是不是找沈霖的?
“顧玫。”徐容聲音的焦急,“沈霖跟你在一起吧?我打他手機一直關機!”
“在……他手機昨晚沒充電,今天一早就關機了。你等等啊,我讓他接電話——”顧玫從包裏翻出耳機來給沈霖戴上,“徐容找你。”
沈霖接起電話時表情還是平平淡淡的,跟徐容說不到兩句話面色就變得越來越沉,顧玫一聽見他跟徐容問“虧了幾個點”就忙打開手機的交易軟件——驚得她簡直覺得自己眼花了。
一天時間,她和沈霖只是一天時間沒盯盤而已,大盤跌幅超過7%……
沈霖對徐容問,“周牧臨走前說什麽了沒有?”
顧玫緊張地握着手機,眼睛一直盯着沈霖的表情,一等他挂下電話就急忙問,“出事了?”
沈霖點頭,“周牧沒找到時機出倉,受到重創,三點之後就離開公司了,徐容說到現在都聯系不上他,怕他出事。”
顧玫一顆心都揪起來了,“他一向做事冷靜,應該不會有事……”
“說不好。”沈霖眉頭緊皺,把着方向盤的手指緊握,“這段時間他壓力太大了,而且自從跟殷音離婚之後,他幾乎整天忙着工作,一點休息時間也不留給自己,神經繃得太緊。徐容已經在四處找他了,我把你送到公司樓下,你先回去,我想起來有個地方周牧可能會去。”
顧玫被他這麽一說更着急了,“你随便找個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了!找人要緊,我可以自己回去!”
“正好是一條路。”沈霖在紅燈前握住了顧玫的手,沉着氣向車窗外望了又望,“沒事的。”
回程這一路,顧玫的心都不踏實,沈霖把她在公司樓下放下來之後,她立刻就想攔車去一趟殷音學校——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周牧放不下殷音,有可能會去看看她。
她站在路口招了幾次手都沒攔到空車,一輛紅色mini停在了她面前。
是顏絮。
顏絮沖她招手,“上來!”
顧玫彎着腰探頭在車窗外問她,“找到周牧了嗎?”
“沒有,我在這附近轉悠兩個小時了也沒見他,先上來,一起再去看看。”
顧玫立刻上了車,“去新大學城看看,周牧可能去找殷音了。”
“徐容說他往周牧平時常去的幾個酒吧和會所看看,如果找到了就給我打電話。”顏絮掩飾不住心焦氣躁,“本來都預計到今天得跌一輪,沒想到上來就低開了3%,周總一直很緊張,想等價位拉上來,好死不死一天給跌成這德行!”
顧玫眉間同樣憂慮,“這事怪我們……”
“不怪誰,徐容當時就說了要找沈總,周總沒讓——說他已經同意沈總甩手公司的事,不能有事沒事都找他,何況今天沈總領你回去見他媽,不是小事。”顏絮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微微轉頭看了看顧玫,“怎麽樣?你未來婆婆好相處嗎?”
“嗯,是個性格很和善的人。”顧玫略顯得心不在焉,她把自己手機給了沈霖,現在整個人都跟與世隔絕了似得,說不上來的不踏實。
“祝你們幸福。”
顏絮漫不經心地搭腔了這麽一句話,令得顧玫不禁怔了兩秒,下意識想偏過頭看看她的表情,又怕這麽做顯得很有敵意,一時間低着頭不知該說什麽。
“過年前徐容入職時我就有個感覺,周總準備撤掉我的職。我失眠了好幾天,想通了一件事——我如今得來的事業實在很不容易,我不想沒了工作。”顏絮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我是不擔心你們的,沈霖這個人很簡單,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就滿足了。”
顧玫想了想說,“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我還用你擔心?沈總離職了,高管的位置就空出來一個,我當然是要奔着這個位置去的。”顏絮微擡起下巴,“喜歡一個人太累了,還是跟工作相處起來舒服些,至少付出了就有回報。”
顏絮意味深長卻面帶笑容,顧玫很清楚說服自己放棄是一件很難的事,至少她沒能做到。
她突然很佩服顏絮。
到大學城時其實時間已經不早,顧玫不大清楚常德大學具體在什麽位置,好在學生都愛熱鬧,将近十點了依然有人成群結隊地在校外地攤、燒烤攤前聚集,顏絮靠着問路找着了殷音的學校。
顧玫拿顏絮的手機給顏絮打了個電話,把周牧的情況大致了說兩句,沒一會殷音就小跑着來校門口找她們。
還有個人陪着她,李諾。
“周牧怎麽了?他沒來找我啊!”殷音滿臉疑惑地拉着顧玫問,“他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股市大跌。”顏絮不準備細說,只概括了一下說,“周總今天收市之後就不見了,我們一直聯系不上,手機關機……我認識他這麽久,從來沒有過打他手機打不通的情況,所以過來問問他有沒有找過你。”
顧玫在寒風裏向四面望了望,“你确定他沒來過嗎?”
殷音搖了搖頭,咬着唇默不言語,李諾摸了摸她的頭說,“不用擔心,他應該只是去喝點悶酒,你不是說他平時很沉着冷靜嗎,不可能這點小事就尋死覓活。”
話音剛落,顏絮的手機又響了,徐容打電話來問她有沒有發現,他把城裏能喝酒的地兒都找了一趟,依然沒什麽發現。
顧玫樂觀不起來,周牧平時一板一眼,跟上了發條地機器一樣,做事滴水不漏,效率高得驚人。可人終究不是機器,一根弦繃得太緊都要斷,周牧保持這種狀态好幾年了,乍來這麽一下……
她沒轍了,嘆了口氣說,“李諾,要不你先帶殷音回去吧,很晚了,你們早點休息。要是有周牧的消息,你們再通知我就是了。”
殷音不肯,“哎呀現在這種情況怎麽睡得着!我跟你們一塊去找!”
“你不睡覺,李諾也不用睡了?你大半夜跟我們跑出去,他不得擔心死了……”顧玫摟着殷音的肩送她進校門,“行了,回去吧,我們還得到其他地方找找,保持聯系。”
殷音煩躁地仰頭看了看天,又把目光投向李諾,最終還是耷拉着腦袋拽着李諾的胳膊走了。
顧玫的腦內莫名蹿出了一個想法,周牧肯定已經來了一趟,而且八成也把這一幕看在了眼裏。
☆、chapter.46
沈霖把車停在周牧公寓樓門口,擡頭望了望12樓窗戶裏的燈光,發了條信息給徐容:人我找到了。
他熄火下車,走到門樓從錢包裏拿出了一張門卡刷卡進樓。
門卡本來是殷音的,周牧懶得去銷卡,索性把門卡給了沈霖,說是進出方便點。
沈霖還以為會看到個橫躺在地上的酒鬼,沒想擰了門把推門一看,周牧衣衫整潔地坐在餐桌前,桌上只擺了罐可樂。
“好興致啊……”他在玄關換了鞋走入客廳,拿起周牧擱在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未接電話一百零三個,你也不嫌煩?”
“剛剛在跟中介談事情,沒注意。”周牧擡頭瞥了沈霖一眼,“你媽對顧玫态度怎麽樣?”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心操心這個……”沈霖直入主題,“虧了不少?”
周牧沒什麽表情,淡淡地說,“我剛跟中介談妥了,準備把這房子賣了。”
“賣房子?”沈霖詫異,“還沒到彈盡糧絕的時候,不至于走到這一步吧。”
“早就有這個想法了,殷音搬出去之後我也很少回來睡,索性就賣了吧。”周牧環視了一周客廳,搖了搖頭,“孤家寡人住在這麽有人情味的地兒,太沒意思了。”
沈霖垂眼,“你去找過殷音?”
周牧沒否認,“反正不至于流落街頭就是了。”
“這個節骨眼,我肯定會留在公司的。”沈霖想了會說,“這波先穩住,不慌進資金,看看情況再說。”
周牧笑了笑,“行了,你趕緊回去陪顧玫吧,我這不用你擔心。”
“不一起出去喝杯酒?”沈霖跟着苦笑,“我們賬面上可賠了好幾個億的資金啊……”
“不喝,洗個澡早點睡是真的。”周牧松了松領帶,一聲長嘆,“一直心裏都懸着說這天什麽時候會塌下來,如今真塌了,反倒能睡個安穩覺了。”
話是這麽說,可沈霖睡不着。碰上這麽大的跌幅,不熬幾個通宵是不可能的。
顧玫也是近幾年的工作習慣使然,一定要做複盤,何況接下來幾天的走勢至關重要,必須得挽回損失。
淩晨兩點,整間卧室都是咖啡香,顧玫抱着筆記本電腦歪在床上,攤了整整一床的筆記和便簽。
坐在桌前的沈霖回頭瞅了她一眼說,“困了就睡吧。”
顧玫眼都要睜不開了,一張口就打哈欠。沈霖看不下去,直接起身把她的電腦抽走,三下五除二把亂糟糟地床整理幹淨,掀了被子把她滾進被窩裏。
顧玫頭一挨着枕頭,兩秒不到就睡着了,還睡得又香又沉,看得沈霖自己都困了。
他從煙盒裏抽了一支煙站到陽臺上抽完。
夜幕很深,整個小區悄然寂靜,除了路燈之外一片黑暗。夜風伴着濃重的煙味侵入肺腑,原本混沌的腦子頓時就清醒了不少。
等重新坐回電腦前時,他已經理出了不少思緒。
擱在桌上充電的手機發出短促的震動音。
沈霖拿起來一看,徐容給他發來一條信息:注意下惇越的股價。
他放下手機時還沒往深處想,就順手就敲出了惇越的代碼。
跌停,不奇怪……
可這股票今天是有點不大正常,放量太大,整一天都在出貨。聯系起前段時間惇越不停有利好新聞爆出,他直覺有人在操控這支股,八成本來是想拉高出貨的,沒想碰上系統風險這一茬,索性直接砸盤出清了。
一轉念沈霖就琢磨出了問題。
顧柏是幹實業的,拉高公司股價套利這事不是他的風格,何況顧玫和他說過,顧柏對證券這一行知之甚少,所以很少過問金融部的事。
這裏面說不準有什麽貓膩。
沈霖思來想去,拿起手機去客廳給顧柏打了通電話。也才淩晨兩點半,應該還沒到顧大少爺睡覺的點。
提示音沒響兩聲,顧柏接了電話。
他第一句話就問沈霖,“顧玫睡了嗎?”
“剛睡下。”沈霖直截了當地問他,“有人在操控惇越的股價,這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下午四點剛知道。”顧柏聲音發沉,聽起來不大高興,“有兩個記者找上我了,沒挑明說什麽,大致是要從我這找點新聞的意思,也就僅此而已。”
沈霖心想,這位還真對這檔子事不大清楚,這麽天大的情況他都沒放在心上。
他輕嘆了一聲,想用盡量簡單的方式讓顧柏聽得懂,“操控股價這個罪,可輕可重,但重點是股價沒這麽簡單就能被人操控,尤其是惇越最近的股價由于各類利好消息一路攀高,你們公司一定有人在配合莊家做局。今天他們的砸盤砸得太顯眼的,我能看出來,我們公司的每個人都能看出來,財經記者自然也能看出來——證監會更能看出來。”
顧柏的音量微微拔高,“他們會來查我們公司?”
“一定會。”沈霖說,“我的建議是,你先去查查惇越最近放出去的新聞……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十有八九都是假新聞。”
顧柏立刻回應,“給我半小時。”
沈霖挂下電話時,默然又點起一支煙,沒等這支煙燒到一半,顧柏便來了電話。
“你猜的對,基本都是假新聞,而且內容都很敏感。惇越是有計劃要用德國新型的環保複合型建築材料,但這只是構想還沒正式投産,已經有報道說新項目用得是這種新材料,還拿到了政府的環保補貼。更嚴重的是季度業績增長的數字是假的,如果惇越被正式調查,負責審計的會計所一定會站出來檢舉我們。”
沈霖起先還沒想到作假這麽嚴重,一時間也找不到對策,“能放出去這些假消息的應該是位高權重的人。”
“其實我心裏大致有數,不怕跟你說實話,我幾個叔叔伯伯在公司裏都手握重權,而且唯利是圖、聲名狼藉,顧玫都有耳聞。”顧柏頓了頓,問他,“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解決問題,你有什麽建議?”
“這事幹系重大,不能瞞着老爺子了。”長久的思慮之後,沈霖只說了這麽一句話,“他處理這事比你有經驗,比這個行當裏最拔尖的人都有經驗。”
“不行。”顧柏否定地不假思索。
沈霖其實理解他的顧慮,顧老爺子一把年紀了,都到了該頤養天年的年紀了,是不該再拿這種煩心事麻煩他,何況沒準這次還有他兄弟牽扯在裏面……
“這事你也幫我瞞住顧玫。”顧柏說,“她最近心情不錯,沒必要讓她擔心我。”
沈霖苦笑,“我倒是想,但你這個妹妹可是行業頂尖的操盤手……”
不出意外,最快她一覺醒來就能發現端倪,何況沒準不用兩天,打着揭露真相标題的帖子和新聞就會鋪天蓋地。
“我會盡快解決。”顧柏言簡意赅,“暫時就先這樣,保持聯系,有任何問題我會再向你請教。”
沈霖握着發燙的手機坐在沙發上,腦內冒出了一個念頭——得出大事。
第二天一早顧玫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了,沈霖早就去了公司。
她簡直抓狂,早前這人還說過什麽話來着?在他這,沒有不想上班就能不去這個概念。
這剛在一起,拎着她愛崗敬業的态度就變了,何其沒有原則。
她赤腳下床把電腦打開,雙腳踩在椅子上抱着膝蓋打開交易軟件。
前半小時高開低走了一陣,各大機構對市場依然持樂觀态度,集合競價時不少低位吸籌的,然而事實是目前指數依然處于下跌中。
她随手把跌幅最大的幾支股票翻了翻,一眼就瞥見了“惇越地産”四個字。
搞什麽鬼?
她記着上次看惇越的股價還是52塊,怎麽一下就到了59塊,指數走得穩穩當當時它漲了好幾個停盤,這又一下跌了好幾天……
一看就是有人在搗鬼。
顧玫立刻拿起手機要給顧柏打電話,一回神又把手機放下了。
以顧柏的效率,現在一準都已經在着手調查這事了,沒她插手的餘地。
問題是……
如此拙劣的砸盤手法,實在不像行內人做出來的水準。
即便要出貨也要緩着點出、悠着點出,把股價做得反複震蕩,寧可少賺錢,至少保證自己不濕鞋。
這一次性砸幾個跌停……
未免太嚣張了。
顧玫遲疑了很長一段時間,給唐哲打了個電話。
她認識的人裏面,只有他在邪門歪道上的人脈最廣。
唐哲一接電話就嘆氣,“顧大小姐,你應該清楚我現在真的有點忙……”
“我要麻煩你幫我查件事。”顧玫平心靜氣,“有人在做惇越的股票。”
唐哲哈哈大笑,“昨天他們砸盤砸得這麽兇殘,你居然到今天才找我。先說好,我的咨詢費很貴的。”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在我這都不是問題。”顧玫直接拿網銀給唐哲轉了筆賬,“咨詢費已付,麻煩唐總盡快給我答複。”
“哎,等會。”唐哲挂電話前突然想起一件事,“顧玫,你說我們這是朋友關系嗎?”
“總比朋友熟點。”顧玫沒細想,只憑直覺就答,“而且我總不能裝作從來沒認識過你吧,不然我前幾年的青春都喂狗了?年輕人,做人不要太刻意。”
☆、chapter.47
顧玫接到顧柏半夜打來的電話時已經是一星期之後。
財經新聞網站鋪天蓋地全是惇越的新聞——現在這個時代,顧柏能把所有負面消息壓下一星期已經是極限了。
顧柏急急忙忙通知她:爺爺住院了,趕緊回來。
半夜三點,顧玫火急火燎地起床訂機票。
沈霖從衣櫃裏拿出行李箱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平行說顧玫當然希望他能陪着一起,但不現實,“你才答應周牧要留在公司的……”
“事出突然。”沈霖說,“你哥現在估計已經焦頭爛額了,周牧比他的情況肯定好點。”
顧玫遲疑了一下,将訂票數量設成兩張,“七點半的飛機,六點半出門,還有時間收東西。”
“沒事的。”沈霖不慌不忙地把顧玫的衣服、化妝包都收進箱子裏,安慰她說,“有顧柏在,你爺爺不會有什麽事的。”
顧玫蹲在沈霖面前,拉住了他疊衣服的手,“我害怕……”
“去畫個妝。”沈霖摸了摸她的臉,“你爺爺要是看見你臉色這麽難看,肯定得以為我沒照顧好你。”
顧玫還是握着他的手低頭不說話。
“你爺爺沒事的,放心。”他站起來一腳跨過箱子去抱她,“有我在,你放心。”
顧玫一路都心緒不寧,在飛機上既睡不着也吃不下東西,一直靠在沈霖肩上昏昏沉沉的。
出門時她只胡亂啃了兩口面包,又吃不慣飛機餐,胃裏空着泛酸,還不知怎麽着有點暈機。沈霖找空姐拿了點水果和藥,硬是哄着她把東西吃了,稍微緩了半小時她才好一點。
到醫院時是下午兩點,顧玫一見站在走廊上的顧柏眼淚都要落下來了,顧柏說,“爺爺昨天夜裏血壓突然高起來了,現在已經沒什麽事了,他半夜一直念着要見你,所以我才給你打電話……把你吓着了吧?”
說着,顧柏向沈霖望了一眼,“你們去陪他說說話吧,我還要回公司。行李箱可以交給我,我讓張叔幫你們送回去,省得麻煩。”
“股票的事……”他頓了頓,走至沈霖跟前說,“晚上有空談談吧。”
顧玫本來已經大步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又腳步一頓,轉身看了看沈霖。
他跟在她後面,一丁點抗拒的表情都沒有,可她忽而想起了汪婉玲,想起了他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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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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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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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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