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漆黑,江淮遠摟着我睡在床上,動了動他就掙開了雙眼,似一夜都不曾安眠。
我看着他的臉。曾無數次下了狠心地要忘了的人的臉盡在眼前,連呼吸的頻率都能輕易感受得到。
他輕聲喚着我的名字,略沙啞的聲音帶着令人不适的悶,心裏一陣堵,我說:“你不去看楊昭你來這裏做什麽?”
江淮遠伸手開燈,我環視了一圈,才發現這裏是以前的我和他的家。
“你把我帶回這裏什麽意思?”我靠在靠枕上看着他,閉上眼睛,“你不需要去醫院陪護他?”
江淮遠指着我的手臂,喃喃地說:“你那個,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仰起頭:“和你無關”
就知道他會擺出一副同情或悲憫的神色來,可就算如此,也無濟于事,這不是說甩掉就能甩掉的東西。
想找鞋子,發現床邊是一雙毛拖鞋,以前他選的,情侶款。我只看了一眼,沒穿,光着腳走在冰涼的地板上。他大步沖過來,緊抱着我,,緊張地問:“你去哪?”
他的眼睛還和以前一樣好看,嘴唇紅得滴血,是适合親吻的唇。肩上手上都是我的抓痕和牙印,血跡已幹,糊在傷口上。
我把臉別到一邊,說:“我不想和你在一張床上”
“留下吧,你要是不想,我睡沙發也行”
他搬走以後,再加上我自己收拾過一遍,房間裏本來已經空得可以出租,但不知為何現在的布置又恢複了最初的樣子,除了少了吉他,和我的衣物。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一套睡衣。
我指着自己的睡衣說:“你給我換的?”
他淡淡地“嗯”了一句,理所當然得像日常瑣事一樣。
我移開目光,心裏莫名煩躁,不耐地問:“季傑呢?怎麽沒把我接回去?”
江淮遠的唇動了動,深深地看着我一陣,手搭在我肩上:“林塵,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撥開他的手:“季傑呢?”
“你那個朋友,秦淮昨天回去以後報警了,現在季傑在警察局裏,還沒審”
我愣怔了一下,随即借來江淮遠的手機,手微微發抖,電話響了好一會才被接起,秦淮慵懶的聲音傳入耳內,還随着打了個哈欠:“林塵,這麽晚了……找我什麽事?”
“秦淮你他媽瘋了,你舉報季傑幹什麽?”我腦裏閃過一些畫面,“秦淮你昨天約我出來就是想确認他是不是在家裏藏毒的是不是?”
秦淮冷笑,透過電話都能想象到他冷漠的表情:“林塵你才瘋了,別以為我昨天看不出來,你前腳才跟我說想在一起,後腳跟別人混在了一起,我能不調查清楚他的底細?就算不為別的,為朋友我也是為你好”
“你根本不知道,我沒了那東西不行”我急得朝裏面吼,“秦淮你就是要逼我是不是?”
“林塵你愛怎麽說怎麽說,”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明天我去找你”
我面如死灰地坐在床上,江淮遠在我身邊坐下,我說:“你坐遠點”
江淮遠看着我,像一頭負傷的小獸,往另一邊挪了挪。
我看着江淮遠,哼笑了一下:“你從一開始就明知道他不愛你,你還跟他在一起,現在他病得那麽重,你就回來求我跟你在一起?”
“林塵,”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他以前就有心髒病,你醒過來做過全身檢查,我就懷疑過……他是個病人,求着我……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像個黏人的小狗,會撒嬌會耍賴,客氣起來卻同樣疏遠,有時候冷靜得要命。
我明知道現在的他答非所問,心裏還是莫名地一動。
第二天一早起來,從廚房飄來了濃郁的飯菜香,我從眩暈的頭痛中努力醒來,找不到自己的鞋,看了看那雙拖鞋,穿上。
江淮遠正在端菜上桌,見了我,笑着說:“醒啦?”
我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像中間什麽事都沒發生。随意撥了撥頭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跟他說我要換自己的衣服回去。
他說:“先坐下來吃飯”
桌上都是各式菜肴,他還像以前一樣注意食材的搭配和均衡營養,比起季傑的各種補品,更适合病人,但當作早餐,又未免過于豐盛。
我擡頭掠了他一眼,在沙發坐下。茶幾上放着他的電腦,頁面顯示出他正在搜索的文獻,裏面多是關于“戒毒”、“毒品”之類的字眼。我打了個哈欠:“你不會真的等着我戒毒成功吧?”
“林塵,先吃飯吧,你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過”
“你怎麽知道?”我嗤笑,“昨天晚上我就吃了兩頓”
他停下正在擺筷子的手,擡起頭看着我:“昨天晚上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江淮遠從儲物櫃裏拿出一個新杯子牙刷和毛巾遞給我,我想了想,接過來去洗漱。洗漱臺上放着他的一套。還是同款。想起以前我為了防止拿錯,還刻意在杯子上刻上了自己的記號,稍不注意還是會拿錯。
但現在我不過用一次,反正不會再用,也沒必要在做那麽多小動作。洗過臉後,突然發現江淮遠在身後,我吓了一跳,這場景莫名熟悉。
他靜靜地看着我,我側身而過,出門而去,還感覺到他的目光。
坐在飯桌上,他已經給我盛好了湯,我喝了幾口,是藥湯,苦,放在一邊不想再喝。
我挑了幾塊雞肉啃,江淮遠洗漱完畢坐在我旁邊,看了一眼我的湯碗,沒說話。
“看着我幹什麽?你倒是吃啊”我把啃了兩口的雞骨頭扔到自己碗裏,他皺着眉用筷子把那塊骨頭夾出來,放到空碟子上。
他就有這種小潔癖。
江淮遠看着我沉默良久,握着我的手,我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他說:“林塵,把毒戒了吧,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我把手抽了回來,眼睛注視着那道清淡的水煮魚,繼續挑着菜吃。
“楊昭長得跟我一樣,和我在一起還不如和他在一起”
“林塵!”他撥高音量。
我笑:“哦,也還是不太一樣的,畢竟楊昭不愛你,你就仗着我愛你所以想重新開始”
江淮遠緊抿着唇,眉頭深鎖,深吸了一口氣:“林塵,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沒關系,你把毒戒了”
“你說戒就能戒?”
話還沒說完,門外響起“嘭嘭嘭”的敲門聲,短促又猛烈:“林塵,林塵在不在?”
是宋琪的聲音。
我好久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知道我在這裏,看了一眼江淮遠,江淮遠也是滿臉疑惑。
我給他開門,宋琪一臉着急地說:“林塵你真的在啊?跟我走吧,季傑說有東西想給你看”
我只知道宋琪開着一家酒吧,認識圈裏的各種人,但沒想到他還是季傑的朋友。
江淮遠給我翻找了一套衣服讓我穿上,我出來的時候宋琪已經下樓了,江淮遠拿了外套在等我。
我出門,他鎖門,我進電梯,他緊跟其後。
宋琪把車開出了車庫,一臉着急地站在車門邊。
坐進後座,江淮遠也坐了進來,我驚訝:“你不用去照顧楊昭嗎?”
“你們家派了人過來,也請了護工……楊昭更需要季傑”
宋琪不耐煩地說:“哎呀你們別說了,季傑是不會去見他的”
我頗有興趣地問:“你怎麽知道的?昨天我才讓他去見面”
車子性能好,引擎強勁,宋琪踩下油門踏板後,百米加速十秒完成,轉速指針和車速指針向上飙升。我大口吞咽着口水,江淮遠起身拍拍宋琪的肩:“老宋你開慢點”
宋琪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緩了緩車速:“楊昭……以前做了一件蠢事,季傑到現在還記他的仇,我猜季傑會去見他多半是因為林塵”
“老宋,你怎麽認識季傑的?”
“他以前是我店裏的客人,對人也好,一來二去我們就熟了。他就是在某些方面特別癡狂,一旦觸及就容易暴躁,總的來說還算是個不錯的朋友……”宋琪頓了一下,“以前楊昭不是在我店裏打工嘛,他們就是在那裏認識的,我也知道,楊昭那時候還想追你來着,後來丢盔棄甲愛上季傑了”
宋琪喜歡把他的酒吧就做“店”。
江淮遠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抓着我的手,我任由他骨節分明的五指緊握着。
季傑家裏來了很多警察,現場被封鎖,上下樓層的鄰居們紛紛探頭觀看出了什麽事,我站在門口,看着裏面一點點被搬空。一個警官見了我,對我說:“你是林塵是吧?感謝你的報案,我們現在需要你的協助調查”
江淮遠擋在我面前,神色緊張地看着我。
我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一直緊鎖着的那扇門被粗暴打開,從我的視角剛好可以看到大致的情況。一架三角鋼琴橫亘在中間,剛被掀開了蒙塵布,裏面依舊落了細細的塵埃,幾個年輕的警察不斷地把裏面的東西搬進搬出,估計是想查看裏面有沒有藏着什麽毒品。
我撥開警示線,鑽了進去,江淮遠也想跟着進來,被攔住。
我不曾進入過的房間,牆上挂着一張張精心裱好的照片,照片裏,一個年輕的男孩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專注地彈着琴,底下清楚地标注着日期,也有合照,幾年前的季傑還長着一副更為年輕幹淨的臉,笑嘻嘻地和那個舞臺上的男孩合影。而那個男孩,眼裏是平靜的湖水,無波無瀾,嘴角微微勾起以示笑意,喜歡白襯衫。
還有巨幅海報,貼在半面牆上,底下“林塵”的簽名刺得我眼睛生痛。季傑的行為幼稚得像個小孩。
初次見到季傑就覺得好像見過他。
我只參加過國際賽,在國內卻只伴音,不算太知名,對于有粉絲或沒有,我根本沒關心過。
轉了玩吉他,是因為秦淮說鋼琴不好走市場。秦淮向來是個聰明的生意人。
為了不牽連我,秦淮硬是把報案人說成了林塵,自此我便從罪犯之一變成了受害人。
宋琪拍了拍我的肩,說:“我沒想到你會遇上季傑”
我笑了笑:“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
我也曾這麽跟季傑說過,記得季傑笑得有些苦澀。
宋琪吸了一口煙,說:“季傑喜歡你好幾年了,他說你不是gay ,不想帶你走彎路。我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是楊昭,後來才知道楊昭可能只是因為和你得像”
他看了我一眼,又說:“楊昭後來去查了你,我沒想到你和他是親兄弟,更沒想到他會對你這麽狠……你出了車禍,季傑以為你死了,瘋了一樣想弄死楊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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