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讓人脊背生涼的考驗◎

平靜的夜晚突然被些不太平靜的事情給中斷。

在旁人看來, 夫人忽然坐不穩凳子,被絆得連連後退。

險些就要形容狼狽地跌出門簾外時, 被郎君及時擡手攥入懷裏。

郎君與她好似耳鬓厮磨了一陣, 随即說夫人累了,接着便将面無血色的夫人給帶回了香殊苑。

只留下沈蓁一個人坐在桌旁,神色都仍有些出神。

方才發生了什麽?

起初的氛圍都很是融洽。

可一切就在夫人夾了塊栗子糕給她後就變了。

“那夫人可真是過分, 竟然将姑娘會過敏的栗子糕夾到姑娘碗裏!”

阿冉越想越氣, 甚至懷疑知虞預先知曉這件事情。

若是不小心害了她家姑娘,反倒方便知虞利用無知來為自己減輕罪名。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惡毒到令人發指。

怕沈蓁會多想,阿冉不由安撫道:“也許郎君方才只是覺得她過分, 要将她拖回去教訓一頓……”

沈蓁抿了抿唇,讓仆婢們将桌上的茶水都先收起來。

她低聲道:“他們夫妻的事情,我一個外人又怎好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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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裏雖滿是不在意,可在阿冉提出讓人留神打探的提議時,沈蓁還是默許了。

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今夜也許注定不會平靜。

香殊苑。

屋裏的氛圍因為兩個人的獨處變得愈發壓抑。

在幾乎被揭穿的那一瞬間,知虞險些就要失去理智。

往日仆婢們進來伺候, 屋裏至少會有七八盞燈, 讓室內亮如白晝。

可今夜過于倉促, 屋裏只點了兩盞,光亮之外的地方顯得頗有些陰翳。

沈欲不慌不忙地,将茶盞的茶蓋揭開。

“你可以先解釋給我聽聽。”

先解釋給他聽,至于他信不信,便是另一回事情了。

知虞眼神慌亂 , 呼吸緊促。

可越是這個時候, 越要強迫自己鎮定。

混亂中嘗試着細想一番, 她今夜分明沒有露出破綻才是。

也許恰恰是因為沒有證據,所以他才故意虛張聲勢,想要她自己承認。

這樣的法子,沈欲對于他的犯人顯然也不是第一次用。

如此反複思量後,知虞縱使慌張的心跳在胸腔裏仍是跳動激烈,面上也能勉強保持出虛假的淡定。

“我聽不懂薄然在說什麽……”

她為了岔開話題,語氣故作無知,“難不成是說方才的栗子糕嗎?”

沈蓁對栗子糕分明過敏,可她今夜卻還特意夾了一塊栗子糕放在了沈蓁盤中。

衆目睽睽之下,若不預先開口介紹了那是栗子糕,叫沈蓁失誤下食用後,多半會釀成一樁慘事。

從表面上來看,她今夜的舉止頗有些驚險。

一雙細弱白淨的手指撫了撫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可那不是你在獵戶家裏時告訴我的嗎?”

現在回憶起那時的情形,驚險的事情其實早已經在她身邊險險擦肩而過。

彼時沈欲先是故意在她手心寫字亂她心神,逼得她只能光顧着為梅花巷裏冒充沈蓁的事情道歉。

接着他才故意抛出用沈蓁喜歡的食物作為賠禮。

但凡她當時問都不問就無意中答出栗子糕來,豈不更是不打自招?

虧得那時留了個心眼,是特意問了他的。

知虞今夜也正是打算抓住這點死死咬住。

“郎君若是不信,還可以問問秦嫂嫂和李虎大哥……”

那對老實的獵戶夫妻心無城府,是再好說話不過的人。

且梅花巷的事情已經過去十分久遠。

沈欲真要追查什麽,她當時也已經讓人将這裏頭的事情處理得一幹二淨,自己身上也沒有特意留下什麽證據,大可以讓他自己去查。

沈欲卻眸色幽幽地,緩緩朝她道:“可我什麽時候要追究這個了?”

燈下的美人瞬時微微地僵住。

看,他都還沒說交代什麽,她便圍繞着栗子糕解釋了一堆。

男人臂肘靠在椅子扶手,似笑非笑地撥了撥指腹的扳指,“我自幼便記憶過人,發生過的事情往往也都不會輕易忘記。”

她以為栗子糕的事情非得要他抓住把柄,才能給她論下什麽罪名。

卻實在是誤會了他。

栗子糕只是為了制造讓她精神緊張的其中一件事情罷了。

真要細數她身上的漏洞,實則很多。

只是表面上,他也與她虛以委蛇起來,接下來好似只是在與她提及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當着她的面細細分析起來。

“在梅花巷時,照顧我的女子故意每日都用上香粉顯得體香極濃,且她身段婀娜,就連性子也是很惹人憐愛……”

性子可以僞裝,可以暫且不提。

可沈蓁從不用香,因為體弱,所以鼻子也受不得香粉。

她因為常年養病,更不會有那麽豐盈的身體。

在沈欲的視角下,那照顧自己的女子幾乎處處都露着馬腳。

譬如當他提及香粉時,她對于這點一無所知。

又譬如她失誤下俯身時,只微微的靠近,豐盈處便抵在他的鼻尖。

彼時即便是心有成算的沈欲,也被這一出弄得有些怔住。

既不能用手推開,人也無法後退。

便只能默許抵在鼻尖處綿軟香甜的存在,随即平靜地開口提醒,故意說出她頭發落在他臉上的托詞……

“算算這女子的月信,只怕也是這個月上旬結束沒幾日吧。”

知虞心口處促促的跳,眼神卻有些僵凝。

話雖如此,可不同女子的生理期也可以誤打誤撞下産生重合,即便是再惹人鼻管發熱的曼妙身段,也未必只有一個女子會有。

任何一項單獨說出來都未必不能被說成是巧合。

倘若換成在別人面前,也許知虞都還能夠瞞天過海。

偏偏她的破綻對于沈欲而言,實在是太多了。

他握起一壺涼茶,将空蕩的茶盞徐徐注滿,口中複又提及,“蓁蓁還寫的一手簪花小楷,很是漂亮。”

可那段時日那女子在他手心裏寫的字,雖不能具現到紙上,但大抵也很難達到美觀的效果。

知虞起初還不明白沈蓁寫的一手好字和她又有什麽關系,但細細再一想,人又漸漸懵住。

她做夢都想不到,他竟然可以細致到這種程度……

令她尴尬的是,在寫字這方面……她的确不是很擅長。

他每分析到一個地方,都讓美人面頰上不由得微微蒼白。

這些東西分開來可以狡辯,若合起來呢?

合到一處時,恐怕會有那麽多巧合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卷曲長睫因為心虛忽而撲閃得厲害,每一處揭穿都讓她顫着唇瓣,無從辯駁。

到了這個時候,她幾乎沒有分毫應對頭緒,接着才冷不丁地想到這幅身體的原本主人。

倘若是原身在這裏,對方又會如何……

知虞想,倘若是原身在這裏,對方莫要說辯解,甚至根本不會做出幫助沈蓁的事情。

原身惡毒跋扈的性格便是對這件事情最好的反駁。

腦海中忽而掠過的一縷思緒讓她不由地垂死掙紮。

“郎君不相信我一心愛慕于你?”

原身最大的缺點,便是太過于渴望得到沈欲。

現下又成了知虞手裏企圖用來擺脫嫌疑的有力證據。

“身為你的妻,又那樣愛慕你……”

她極力仰起白膩脆弱的雪頸,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理直氣壯些。

“我好端端地去幫沈蓁做好事,這說不過去。”

縱使有千萬條疑點在,可要替沈蓁做好事,将沈欲拱手讓人,這完全都不符合原主的心性和她所能做出來的行為。

“是啊……”

沈欲垂眸細細地審視,顯然也很認可她這一番辯駁,“所以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總不會,你其實是冒充的知氏吧?”

男人在說這些話時眼皮都不眨動一下。

在話音落下的剎那,知虞幾乎是瞬間驚出一層雞皮疙瘩。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迅猛地卷上心頭。

對方漸漸揣測到的內容越來越離奇,反而也越來越靠近一些不可言說的真相。

“郎君何出此言?”

愈是心虛,愈是強調,“我的确一心愛慕着……”

若不然,又怎麽會不惜手段卑劣利用知家的勢力脅迫,也非要強行嫁給沈欲。

“哦?”

沈欲對她口中的“愛慕”兩個字似乎感到很是玩味。

“我現在就在這裏,可以任由你為所欲為,你何不試試?”

每個月十五都要用不折手段的法子來試他的身體反應。

可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似乎就再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了。

甚至更多時候會畏懼與他的獨處。

下藥都想得到他的妻子,若突然間連試都不敢,那她皮囊下的芯子還會是她嗎?

層層的緊迫感幾欲要壓彎知虞的脊背。

男主的意思已經清清楚楚。

要麽說出原因,要麽就說服他。

他給她的時間不會太多……

也許只要她再稍加猶豫一下,便足以讓他得出斷定的結論。

知虞掐了掐掌心,嘗試用原主的語氣問道:“郎君果真任由我為所欲為?”

沈欲似笑非笑,“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知虞甚至都不敢與他對視太久。

試探之前需要先解開他的衣服。

在這個過程中,也許……不等她全都解完,他自己就會忍無可忍地制止她。

又也許……

她賭他和從前一樣,對原身沒有任何感覺。

細白的手指看起來漂亮養眼,可剝起男人身上的衣服卻十分生澀笨拙。

乃至剝到最裏面一層,沈欲手掌向後撐着,都仍沒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再繼續下去,便只能去解他的褲子……

指尖因為過于緊張猶豫,無意識中便掐在他窄腰上,惹得對方喉頭滾過一聲輕微的悶哼。

知虞立馬慌得收手,聽他飽含暗示的嗓音徐徐自上方響起。

“身上的配飾都還沒有取幹淨,就這樣來……也不怕硌得慌?”

明明該是暧昧的事情,卻生生變成了一場讓人脊背生涼的考驗。

接着顫着眼睫替他解開腰間所有的配飾。

他似笑非笑,沒有分毫反應,可目光仍舊盯住她。

知虞被看的頭皮發麻,只好繼續垂眸。

手有些不知道該碰哪裏,眼睛也不知道該看向哪處時,忽然發現他身上還有個配飾沒取下來。

她以為是匕首,便想用汗濕的手指去卸下來。

可就在碰到前的一瞬間,整個人才驀地僵住,如遭雷劈。

這是什麽……

知虞将将落下的掌心瞬間生硬地偏移,頓時就按在了對方的小腹。

外面的門“吱呀”被人推開,來人極其倉促,卻又試探前行。

“郎君……”

“郎君……不好了……”

沈欲卻神色分毫微動,吩咐瀕臨崩潰的美人繼續。

掌心再向下滑落半寸,她也許就會不可避免地碰到那只危險的匕首……

明明衣衫不整的人是他,可她卻比他還要緊張,恨不得扯下帳子不被旁人看見。

知虞生出了 汗意,想要壓低了嗓音哀求,“郎君……”

呼吸微微窒住,聽見裏面一重珠簾也被撥開。

下人的聲音更加清晰起來。

“郎君,外頭有緊要的事情……”

可知虞仍舊騎在男人的身上,保持着一些畫本裏才有的畫面。

到了圍屏前,那人還要靠近,只要一轉過來就會看見夫人坐在不該坐的位置,手掌也暧昧游移在些令人血脈偾張的邊緣地帶。

鬓角的汗珠漸漸往下滑墜。

不肯阻止仆人進屋來就注定會被對方撞見這一幕。

也許為了給她施壓,他會默許奴仆站在一旁觀望他們做事。

扣住她膝彎的手掌微微用力,也像是一種危險的暗示。

“篤篤”的腳步聲更近一步,仿佛就踩在知虞的耳鼓膜上——

知虞止不住內心幾欲壓垮的壓力,在他手掌用力之前,終于驀地洩力松口。

“是我不好……”

“我不該撒謊騙人——”

本就是垂死掙紮,可他今夜鋪墊了漫長的一切,分明是要她親口承認才肯罷休。

“原因呢……”

男人喑聲地詢問,顯然并不滿足于此。

“明日……”

“明日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美人霎時泫然欲泣,“否則郎君随便怎麽懲戒都行……”

……

仆人終于一臉倉惶地走近床榻。

繞過屏風便瞧見了郎君在榻側慢條斯理地将衣襟合攏。

沈欲眸底漆濃異常,讓仆人出去說。

在邁出步子前,卻又垂眸對裏側的人緩緩道:“至多一日……”

“你若還是交代不出來,可別怪我對你下狠手了。”

口吻聽起來頗為缱绻,語氣也像是哄人般。

若不是話裏顯而易見的冷漠威脅,只怕仆人也要輕易陷入郎君溫柔的眼波下,繼而被那幽黑淵底的晦暗吞得骨頭渣子都不會剩。

許是失神間盯得久了,在郎君擡起眼皮看來時,那仆人微微一顫霎時遍體生寒,趕忙低頭避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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