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一更 ◇

◎“夫人別等了,陛下真的很忙。”◎

知虞聽不明白。

只是從幾日前她與清和進宮後, 她的潛意識裏便一直拉滿了不安的情緒。

就像一個一直戴着面具的人突然間滑落了面具。

他自己縱使清楚地知道那層溫潤虛僞的面具卡在了下巴上,也仍然可以毫不在意地繼續在她面前表演。

直到她自己先繃持不住。

“不要……”

知虞眼睫輕顫, 意識到對方的企圖, 本能地往後退去。

可她原就是被按坐在那石床邊,往後退去,也只能朝石床的更深處躲避。

發覺膝彎被對方手掌觸碰到, 知虞本能地想要擡腳将他蹬開, 卻被他順勢握住腳踝拖回到了身下。

男人的身軀沉沉地覆蓋上來。

許久不曾接觸過的陌生薄唇在她慌亂地避開唇瓣時便吻到她的面頰。

他頓了頓,便在她頰側輕聲呢喃。

“讓宗珏好好看看,你更喜歡他,還是更喜歡我……”

“要是做的不好, 我們就重來——”

男人口吻恍若摻雜入晦暗的情緒,一字一句地在她耳邊清晰說道:“做到你更喜歡我的為止。”

他的每一個字都足以讓知虞感到瑟抖,也終于叫她确認了他從始至終根本沒有原諒過她的事實。

“嗚……”

這樣的事情一旦糾纏起來只會讓兩個人的身體交纏地更加親密。

柔軟細白的手指抵在他的肩上不管怎麽掙紮捶打都無法将他推開。

直到滾熱的唇舌落到肩上,燙得知虞微微顫栗。

少女的指尖用力抓破他的脖頸,疼得沈欲伏在她身上悶哼出聲。

饒是如此, 他的手掌仍是肆意地按撫向她心口的邊緣。

在少女無法忍耐地發出啜泣時,将她用力按入懷裏, 然後猛地向外側滾去。

兩人堪堪避開了一枚短柄袖箭。

那箭尖材質特殊, 穿入牆縫足有三四分深。

上面分布了至少三組倒鈎, 要拔出來,也會使得那牆面細小的窟窿周邊坍塌一片。

若是紮進了人的血肉之軀上,後果可想而知。

死寂的地牢裏突然便傳來了一陣密集的腳步,以至于地面都傳來“隆隆”整齊聲響。

刺耳激烈地短兵相接之後,白寂才闖進來道:“人已經抓到了……”

他說着視線所及之處便瞧見了騎在自家主子身上的美人, 随即快速低下頭去。

沈欲頗為冷淡的嗓音這時從少女身下緩緩傳來。

“可以了, 将人羁押下去, 審出宗珏其餘的暗線都在何處。”

白寂口中應了個“是”,随即轉身退下。

他們配合的極為默契,将這個流程幾乎一氣呵成。

唯獨知虞仿佛被吓到了一般,雙手撐在沈欲的胸前,眼角的淚珠仍舊是要墜不墜的模樣。

甚至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角落裏多出來的一發暗器。

沈欲眸色冷淡,對她徐徐說道:“一個男人只有在□□熏心時,才會讓人覺得他那時後背最為薄弱。”

“宗珏的人一直暗中護在他附近,若是捉住了這樣的機會,必然不會放過。”

所以……

剛才的一切都是演出來的?

知虞口中仍是輕輕抽噎了聲,似乎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欲卻只是平靜地提醒她道:“阿虞還要騎在我的身上多久?”

知虞這才連忙退後起身。

沈欲拂平衣裳褶痕,瞥見她眼角垂墜的淚光,繼而便收回了視線,徑直離開。

知虞仍怔怔地坐在石床旁,掀起眼睫便看見對面牢房裏的人影。

她心思混亂地起身,想要靠近。

可還不等她走到那牢門跟前,便有個陌生的內侍過來,快步上前道:“夫人,還請随奴才離開這裏。”

內侍說完便瞧見美人面頰上淚痕都還未幹,聽到自己的話後,也只是無措的模樣。

“去哪裏……”

內侍說:“回去陛下的寝殿,總之就是不能離開皇宮。”

內侍叫春喜,是管理着殿裏一部分宮婢不大不小的總管。

他将知虞送回了寝殿,便瞧見這位夫人兀自躲進了暖閣裏。

春喜隐約瞧見夫人唇角暧昧的紅痕,以及淩亂的鬓發和襟口,猜到她需要自己整理一下,便沒有繼續打擾。

等暖閣裏只剩下知虞自己一人時,她才尋了面鏡子,心口處仍在心有餘悸地促促着。

知虞不知道沈欲到底想做什麽。

好似只是單純地需要利用到她,利用完之後,便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

她坐在那鏡前默 默沉思了片刻,只叫渾噩的腦袋稍稍清醒一些,這才對着鏡子撥開了襟口。

在心口上方那一枚顏色深得過分的吻痕是做不得假。

知虞想,如果只是演戲,需要有旁的反應,或是這樣用力、這樣逼真不成?

她看不透沈欲,也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可心口的顫意是真真切切的。

白寂的話也提醒了她,先前那些若都是虛假的,那沈欲就絕對不會饒過她。

尤其是這幾日變着法子将她困在皇宮,他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過她的意圖顯然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知虞想,他固然對外心性都好,可也不代表他良善。

是她自己過于急切地想要粉飾太平,以至于自己都要忘了。

沈欲從不是那種被人背叛後還能做朋友的人。

……

清和身邊的宮婢匆匆忙忙地找來了殿內,只道公主突然嘔血,想要見見知虞。

知虞聽到這話很是意外,她記得書裏就算是清和積郁成疾,也沒有立馬嚴重到吐血的地步。

她有些錯愕,連忙遮掩住自己的情緒,随那婢子過去。

可等她到那處時,卻發覺清和毫發無損。

“公主……”

清和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的溫度冰涼無比,口中只低聲道了句“是裝的”。

清和讓所有人都出去,接着才急切地詢問知虞,“阿虞,你快告訴我,皇兄的人被捉住了,是不是?”

那人之前找過清和,将宗珏手腳俱廢的消息告訴了她。

宗珏就算想辦法逃出來,也永遠沒有機會做皇帝了。

沈欲登上那個位置後,幾乎沒有一分一毫的仁慈可言。

他下手狠絕,手底下有白寂這樣的部下,幾乎在最短的時日內便能逐個将宗珏留下來的勢力一點一點蠶食。

哪怕是宗珏藏在暗處的那些暗線,他也沒有打算放過。

知虞想到在地牢發生的事情,小聲答了個“是”,清和便立馬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這樣樂觀的人,知虞幾乎都沒有瞧見過她流淚,見狀都不由有些心揪。

“阿虞,你幫幫我,幫我救救皇兄,我不能再看着皇兄去死,那樣我會受不了的……”

也許宗珏的下場,是因為清和當初幫沈欲造成的。

清和生在天家最是懂得這種奪嫡謀位的殘酷。

她怪不了沈欲,但她不能接受自己什麽都不做,眼睜睜地看着宗珏去死。

況且還是在他已經廢了,對帝位都造成不了任何威脅的情況下。

“阿虞,我會報答你的,不管你想要什麽,我都會幫你,包括幫你離開皇宮。”

“我看得出來你想離開是不是,到時候我幫你擺脫沈欲……”

知虞一直要走,清和始終都無法理解,直到當下,發覺知虞似也被困在皇宮,便沒有什麽猜不到的。

也許沈欲想要報複的從來都不止宗珏一個。

知虞聽到她這些話尚且沒有什麽太大反應。

只是想到她後來因為這些而積郁成疾,心中似有不忍,緩緩答了個“好”。

“我答應公主……”

清和道:“你放心吧,我必然不會诓騙你的……”

知虞搖頭,“不管公主後面會不會幫我,我都會答應公主。”

“我只是不希望公主太過于傷心,也怕公主為此落下心病……”

知虞那時也是利用過清和的,可清和後來即便嘴裏說着恨她,也從來都對她下不了狠手。

知虞自是知曉她是個極好的人。

清和怔住,大概沒有想到知虞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答應,僅僅是不希望她為此留下心病。

她擦了淚,愈發感激道:“謝謝你,阿虞,我真的很高興會有你這樣的朋友。”

她那時因為太過于氣憤知虞的背叛,還學那些江湖人士割袍斷義,現在想想,真是傻透了。

知虞心想自己實則也并沒有清和想的那麽好。

她若真想要順利離開,在宮裏又毫無勢力依靠,到時候只怕也的确需要清和的幫助。

很快,春喜找了過來,在清和的宮外催促了幾番,讓知虞回去。

清和與知虞分開前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道:“我在宮裏這麽久,自然也有我自己的人……”

“只是……皇兄他被鐵鏈給鎖住了……”

知虞聽了這些心裏瞬間便明白了。

沈欲囚禁旁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那絕不會是普通材質的鐵鏈,更何況是針對宗珏。

從清和那裏離開,春喜才滿頭大汗地将知虞請回了沈欲的寝殿中,告誡道:“夫人身份特殊……還是不要到處亂走的好。”

知虞不曾應答,那春喜便忍不住苦口婆心勸道:“夫人的家人都已經入獄,若不再想法子好好表現,如何能幫到他們?”

知虞原不打算理睬他,可聽到這話腳下都不由頓住,愈發詫異。

“這是為何?”

春喜這才發覺她什麽都還不知。

他低聲道:“是因為一樁舊案,那時候,知大人似乎陷害了當時的陛下……”

他只這樣稍作提點,知虞便立馬想了起來。

那時候是她要求知家父親去與大皇子聯手陷害沈欲……

她掩住不安,語氣遲疑道:“可是……後來不都已經澄清了嗎?”

為了這件事情,她父親甚至還主動外放了一段時日。

春喜目露迷惑,搖頭道:“這點,奴才就不知道了。”

知家替知虞背了鍋還因為這件事情被抓了起來……

知虞想,若是旁的事情,她尚且還能有心安理得不管不問的借口。

可知家當初做的那些事情的的确确都是她指使的。

當天夜裏知虞便做好了要見到沈欲的準備。

可天黑以後她兀自蜷縮在暖閣裏睡了一夜,早上起來才聽說沈欲根本沒有回來休息過。

春喜同她解釋,“陛下登基後便很忙……”

知虞微微沉默,便詢問他,“那陛下現在人在何處?”

春喜說:“這個時辰剛下了朝,想是在明華殿中辦事了……”

知虞便梳洗好,又主動去了明華殿外。

和過去不同,她如今再想見到沈欲卻不似從前那樣想見就見,要事先經過層層通報。

且沈欲在裏面與那些朝廷重臣議事,當下自也絕無可能會要見她。

知虞在殿外等了幾乎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到裏面的人都出來,可被簇擁在其中的沈欲卻看都不看她一眼。

倒是那些跟随在他身邊的臣子頗為詫異地看了她好幾眼。

末了幾個官位相對低的竟也私底下嘀咕起來,“那不是逼迫新君當初休了她的知氏嗎?”

“她怎麽還在這裏?”

“該不會是見陛下如今榮登九五,心裏便生出了旁的念頭……”

“噓,舌頭不想要了……”

已經摸透了新君脾性的臣子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只道新君看着是好說話,但絕對不會比前一個要好相與。

那些人連忙收斂起來跟了上去,獨留下知虞仍舊站在原地。

春喜嘆息道:“夫人別等了,陛下真的很忙。”

知虞握緊衣擺,心思愈發不定。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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