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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實在說不通,他只好轉移話題。

“你今日無事?不如陪我去個地方。”

松釀正愁沒地方打發時間,脫口而出一個好字,甚至沒想起來問去哪。

兩人肩并肩沿着街道往前踱步,不緊不慢,甚是悠閑。

“據說你家來了位金陵的客人?”

松釀停下腳步,警惕地盯着他,神情嚴肅:“還說你不觊觎我家酒樓,連來了個人你都清楚!你說,你是不是在我家安排了眼線?”

鹿叔百口莫辯,哭笑不得地舉起手,發誓:“天地良心,我真沒幹這事。”

“那你怎麽知道範中來了?”松釀默了默,緩緩收回審視的目光。

若不是他安插了眼線,又是從何處得知的消息?範中從未來過汴京,在這裏更沒有相熟之人。

而且他一向深居簡出,除了上次跟着她去了一趟成叔那裏,幾乎沒出過門。

“是成叔告訴我的,我前兩天去他那裏抓藥,他說,你家不知從哪多了個小子,要和他家大郎搶媳婦兒。”

“......”

松釀啞然,這成叔可真是比八婆還八婆,明明答應了不提親,怎麽還在別人面前說什麽媳婦不媳婦!

這不是暗戳戳玷污她的名聲!

她剛想反駁,便聽頭頂傳來一陣叫喊:“小心!”

她下意識擡頭,只見一捆木頭正朝他們砸來。瞳孔猛地收緊,腦中剎那間一片空白。

千鈞一發之際,她只覺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身體不受控制地朝一邊摔去,堪堪避開了砸下來的木頭。

耳邊是一聲悶哼以及木頭落地的聲音,大的吓人!

松釀撐起身子,整個人都是懵的。一陣耳鳴,眼前的一切都喪失了聲音。

目光所及,只有趴在地上面色慘白的鹿叔。身上還橫着一截圓木,身下一灘血,紅得刺眼。

她看着周圍人驚恐的眼神,看着他們不停翕動的嘴唇,只覺渾身如墜入冰窖,血液似乎凍僵了她的身體,令她動彈不得。

她動了動嘴唇,想叫一聲鹿叔,可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

眼淚不知何時溢出了眼眶,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砸向地板,摔得生疼。

恍惚之間,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握住了她的手。

溫熱的觸感傳來,燙得她渾身一顫。耳邊響起輕柔的嗓音,似初雪降落,似羽毛翻飛,蘊含着撫慰人心的空靈。

“沒事,別怕。”

松釀側過頭,撞上一雙溫柔如水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盛滿擔憂,映照出驚慌失措的她。

“楚......”

她一語尚未說完,緊繃的神經一松,眼皮越來越重,終于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楚槐卿幽黑的眸子中迸發出駭人的冷意,沖溪邊吩咐:“快把鹿叔送去醫館醫治。”

溪邊領命,趕忙将鹿叔背起往醫館方向跑。

看了眼懷中一動不動的松釀,他擡手繞過她的裙擺,将整個人橫抱起來。

懷中之人剛剛受到了驚吓,宛若驚弓之鳥。整個人瑟縮着,緊緊攥着他的衣袖不放,指尖都泛起了白。

剛剛哭過的眼角還噙着淚水,長長的睫毛微顫,一如逆風飛翔的蝶,脆弱得令人心疼。

楚槐卿就近找了家客棧,擰着眉将人放在床榻上。

昏迷中的松釀仍緊緊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怎麽也不能松開。

楚槐卿盯着面色如紙的少女,輕輕抽了抽衣袖,沒抽動。

他索性沿着塌邊坐下,伸手包裹住那只攥緊的小手。

看來這次她是真的被吓壞了,還好有鹿叔舍命相救,不然,他難以想象會怎樣。

以前總覺得她沒心沒肺,整日裏大大咧咧,還有點聒噪。現下她如此安靜地躺在這裏,沒有一絲動靜,他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屋內沉香缭繞,暈染出一室的柔情。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溪邊的聲音,他原本沉下去的眼皮瞬間掀起。

“郎君?”

楚槐卿看了眼榻上的少女,朝溪邊遞了個眼神。兩人出了房門,楚槐卿才問:“鹿叔怎麽樣了?”

“禀郎君,醫師說傷及肺腑......恐兇多吉少。”

楚槐卿沉默不語,他早已從溪邊的神色中猜到了大概。

現在正值他們與簡王鬥争的關鍵時期,鹿叔卻在此時遇難,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一場蓄意已久的謀劃?

他與鹿叔今日本相約在茶館會面,沒想到他竟中途出了這等事情。

“溪邊,立即派人,将此事禀報給端王,順便派人去查查今日之事到底是意外還是......?”

端王得知鹿叔出事,立即親自去往儀國公府請神醫出手相救。

趙佖聽小厮來報,十一哥登門拜訪,本還納悶他怎會不請自來。

待趙佶說明了來意,他才明白,原來是想求幺叔幫忙救人。

果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自嘲地笑笑。

“不是我推辭,只是幺叔現在不在府上。”

趙佶顧念鹿叔的性命,也顧不得自己的面子,急切切地問:“那神醫現在何處?”

趙佖見他眉眼焦急,可見情況刻不容緩。畢竟是條人命,他也不忍心見死不救。

“幺叔在醫館,你直接帶人去找他吧。”

趙佶到了聲謝,看向趙佖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感激,帶着人趕去了醫館。

幺叔見衆人擡着個快死的人進來,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就喜歡這半死不活的病患!

饒山:“神醫在何處?神醫快出來救人啊。”

他這一嗓子,瞬間把醫館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幺叔背着手走到他身後,面色嚴肅,冷不丁出聲:“喊什麽喊,我不是在這嗎?”

饒山被吓了一跳,轉過身看着眼前這個白發蒼蒼、面色紅潤,正吹胡子瞪眼的小老頭,有些不敢置信。

“你......是神醫?”

“再磨叽,這人就沒得救了。”幺叔語氣不善,盯着趙佶道。

趙佶趕忙拱手作揖,沖幺叔行禮:“還請神醫出手相救。”

幺叔朝他擺擺手,轉身沖饒山做了個鬼臉,向後院走去。

“趕緊把人擡進來。”

饒山撓撓頭,看向自家王爺:“他真是神醫?傳說中,神醫不都是仙風道骨、兩袖飄飄的嗎?”

趙佶看傻子一般看他一眼,擡腿追着幺叔而去。

幺叔先替鹿叔把了把脈,把完,他的臉色沉了幾分。

趙佶見狀,臉色也跟着陰郁下去,眉頭擰得更緊。

“怎麽樣?還救得回來嗎?”

幺叔瞥他一眼,給鹿叔喂了顆藥丸,随後站起身道:“不是沒救,只是比較麻煩。”

趙佶立即道:“需要什麽,您盡管說。”

幺叔見他如此上道,便也不再賣關子。

“要救他,需要一味百年罕見的藥材——龍涎香。”

“龍涎香不是熏香嗎?”饒山不解地問。趙佶微微擰眉,沉默不語。

世人皆以為龍涎香只是一種珍貴的香料,卻不知其也是一味稀有的藥材。

龍涎香來自抹香鯨,是其腸中之物經幹燥後形成的蠟狀硬塊。

抹香鯨十年難得一遇,這龍涎香更是煉制不易。即便是天子,也是十年才能收到一塊上供的龍涎香。

可好巧不巧,他正好有一塊。

十歲那年,父皇舉辦了一場皇子間的考試。他自小便精通于筆墨紙硯之事,遂不負衆望,拔得頭籌。

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他從父皇手中接過了那方小小的漆盒。

“這是上好的龍涎香,百年難得一見,今日便賜予你。”

彼時,他只記得被衆人矚目的滿足感,完全沒在意那塊灰不溜球的石頭。

後來,他才知道,龍涎香只得天子一人享用,賞賜給他,代表着無上的恩寵。

也正是因為這塊小小的石頭,這些年他一直是皇子中的焦點。

可如今,只有舍棄它才能保住他得力的幕僚。

“饒山,去府裏将我房中那方漆盒拿來。”

“王爺,這可是......”

“快去!”語氣中透着不容置喙。

趙佶望着饒山離去的背影發怔,沒有留意到他背後幺叔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只聽他喃喃自語道:“槐卿怎的還不到?”

客棧內,松釀緩緩睜開眼,有片刻的恍惚。

“你醒了?身體可有哪裏不舒服?”

見她起身,楚槐卿趕忙從窗邊移步至到塌前,一臉關切。

松釀撐起上身,只覺手心一陣撕扯的疼。

“嘶......”

她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纏着厚厚的繃帶。她舉起手,微微發怔。

“這是你幫我包的?”

楚槐卿點頭,伸手探了探松釀的額頭。幸好,燒已經退了。

松釀愣愣地看着他,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半響,她終于想起了那場噩夢,如果是夢的話。

她急急抓住楚槐卿的衣袖,眼中泛起淚花。

“小三子......他......咳咳咳......他還活着嗎?”

楚槐卿拍着她的背,溫聲道:“傷得很重,但并不是無藥可救。宣和正在盡全力救他,你放心,他不會有事。”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不見着他沒事我心裏難安。”

楚槐卿沉默片刻,望着她,堅定道:“好,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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