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人臉
齊星漢從警局出來, 還是渾身濕透, 形容狼狽的樣子。警員留他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再搭警車走,他拒絕了。
他濕漉漉地又走入了雨中。
大雨裏幾乎沒什麽行人了, 所以也就避免了他被認出來。
齊星漢打了車,回到了之前那個別墅區。
別墅區門是緊緊鎖着的。
齊星漢也想明白了, 為什麽袁盛會說,其它的別墅住不住人都不重要。在別墅區的大門旁, 連保安室都沒有設。這說明,這裏從一開始,就不是修建出來, 賣給大衆居住的。
齊星漢摸出了手機。
他的手機還保持着之前電量用盡的狀态。
轉頭看向四周, 雨夜之下,只有孤零零的路燈還站立着,連個便利店的影子都沒有。
齊星漢眸光冰冷地注視着四周。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 他會因為手機沒電了而發愁。
齊星漢幹脆将手機放回兜裏, 緩步走到緊鎖的大門前,他四肢的力量比絕大多數人要強悍。
他的手指攥緊,收握成拳。
“當啷”一聲巨響, 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有點恐怖,像是有什麽爆炸開了一樣。
緊鎖的門應聲倒下,激起了一地的水花。
齊星漢扭頭,眯起眼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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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連警報器都沒有安裝, 監控攝像頭更沒有。完全和人類社會隔離開了來,成了獨立的一隅。
他邁動腿,按照記憶朝着那棟別墅走了過去。
他不關心這裏是誰的地盤,更不關心這裏為什麽會封閉成這個樣子,他只需要将牧水帶回去,如果再多一個焦嚴的話,他雖然覺得難以忍受,但咬一咬牙,也還能繼續忍忍。
他的行走速度很快,轉眼就到了別墅門外。
齊星漢仰頭看了看。
別墅裏是漆黑的,一點光都沒有透出來。
齊星漢如法炮制,面不改色,牢牢攥住別墅外的鐵門,往兩邊生生撕開了距離。
但他的個頭太高了。
哪怕是将鐵門欄杆間的縫隙打開了一定的距離,他也很難跻身進門。
齊星漢只能不厭其煩地脫下上衣,随意丢擲在地上,抽出骨刀。
這個時候,就需要牧水幫他抱着衣服了。
齊星漢不自覺地想。
下一刻,手中骨刀揮舞出去,帶出一道巨大的虛影,将鐵門攔腰斬斷。
寂靜的夜裏,又一次發出了“當啷”的巨響。
別墅花園裏的花草樹木被壓倒了一大半。
齊星漢卻看也不看,徑直地跨越過被破壞後的鐵門,進入到花園內,再沿着小徑來到別墅門外。
齊星漢按下了門鈴。
……
牧水捂住了胸口亂蹦的小心肝兒。
會攻擊人的植物沒吓着他,倒是被突如其來的兩聲巨響吓住了。
那口氣順不上來,這會兒化為了一個嗝。
“啊嗝。”
牧水連忙又拍了拍胸口。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一段鈴聲。牧水愣了下:“門鈴?”他記得警察來的時候,就是這個門鈴聲。
門鈴聲在耳邊環繞不絕。
“總不會是植物在按門鈴吧?它有這麽聰明嗎?”牧水說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下,露出了一點小白牙。
然後他快步走到了門邊。
奇怪的來了。
他能聽見門鈴聲,但門鈴聲卻不像是從門上傳來的。
牧水打開了監視器,朝外看去,就見外面攢動着的一節爬山虎藤蔓。除此外,沒有任何人站在那裏按門鈴。
牧水舔了舔唇,回頭和袁盛說:“沒有人。”
袁盛的目光掃過他的唇,然後就此黏住了,怎麽也挪不開。袁盛啞聲道:“過來躲着。”
牧水無奈,點點頭,乖乖走過去,躲在了袁盛的身後,不動了。
袁盛閉了閉眼。
他的眼底蒙上了一層紅血絲,身上的氣勢驟然暴漲。
而這時候牧水微微歪着頭,又仔細聽了聽。
鈴聲是從外面傳來的,從別墅外稍微遠一些的地方。而不是從門板上傳來的。難道是齊星漢回來了,但是找錯了地方?找到了隔壁別墅去?不不,隔壁別墅的話,門鈴怎麽會傳這麽遠呢?
牧水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但那頭提示的卻是手機已關機。
多半是手機沒電了。
……
齊星漢按了三次門鈴,都沒有人回應。
他再三确認了一下,之前袁盛帶着他們來的,就是這個別墅。
那為什麽沒有人來開門?
他和袁盛彼此讨厭。
那種厭憎是刻入骨子裏的本能。
齊星漢曾經想過,這也許是來自于怪物之間天生的排斥。
但有牧水在。
袁盛會單單因為厭憎他,而不給他開門,這個概率幾近于無。
……
牧水轉而走到了落地窗邊上,他朝外看去,但鋪天蓋地都是植物,他也沒辦法透過它們,看到圍牆外鄰近的別墅裏,是不是站着一個按門鈴的齊星漢。
這時候窗外的植物似有所覺,跟着挪了挪位置,隔着一層玻璃和牧水遙遙相望。
有玻璃隔在中間,倒也沒什麽好怕。
牧水幹脆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了面前的植物。
窗外的植物不是爬山虎,而是一種全新的,牧水壓根沒見過的物種。它們的身體是綠色的根莖組成,根莖微微彎曲,頂端的花朵朝牧水綻放開了花瓣。
就像是一個人彎下了腰、低下了頭,就想要面朝牧水靠近。
花朵幾乎貼到了玻璃上,它的模樣也就變得更清晰了。
肥厚的粉色花瓣之間,夾着……一張人臉。
人臉泛着青,雙目直視向前,五官僵硬,看不出是死是活。
牧水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而這時候,更多的花朵彎了腰低了頭,全都貼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而每一朵花的花瓣擁簇之間,都沒有花蕊,取而代之的是那麽一張泛青僵硬的人臉。
所有的人臉都齊齊看着牧水。
可比小醜服瘆人多了。
焦嚴突然間到了窗前,他臉上的神色帶了一點冷酷無情的味道,手指緊握成拳。
牧水趕緊喝住了他:“椒鹽!別動!”
這一拳揍下去,那些植物被走飛的同時,玻璃也就跟着碎了。
焦嚴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而這時候,更多的人臉貼到了窗戶上。
植物的身體就是根莖,這可比人體要柔軟得多了,人體要湊一塊兒,還得重重疊疊,費了巴勁兒。但根莖們互相纏繞,緊密相連,人臉也就一張緊跟一張,密密麻麻地排布在了窗戶外。
先不說這麽多張呆滞而泛着青不知死活的面容,擺在一塊兒,有多驚悚。
就這個密集程度,就足夠先将密集恐懼症患者給惡心死了。
牧水都覺得腦袋上盤旋過了一圈兒的涼意。
“……它們進不來?只能騙我出去?”牧水疑惑地道。
袁盛沒開口。
焦嚴更沒有開口。
牧水歪頭先看了看袁盛,又看了看焦嚴。
啊,顯然不能指望他們幫上忙。
好像都不是太有智商的樣子。
牧水在心底小聲逼逼。
“休息一會兒,攢積體力。”牧水說着,擡手摸了摸焦嚴身上的衣服。
濕透了的棉衣久了之後,就帶着冰涼的觸感。
牧水擡手摸了摸焦嚴的脖頸,也是冰涼的。
這會兒牧水哪裏還顧得上那些植物?
“你也需要洗個澡。”牧水說着,就朝二樓的方向走了過去:“椒鹽,跟上來。”
焦嚴:“嗯嗯。”
袁盛擡頭看了一眼,窗戶玻璃上貼着的密密麻麻的人臉:“……真夠惡心的。”
袁盛掉頭,也追上了牧水。
焦嚴被塞進了浴室,牧水順便還幫忙調節好了花灑。
他問:“需要我幫你脫衣服嗎?”
袁盛飛快地開了口:“我來。”
牧水想想也是,袁盛的個頭比他高,更合适給焦嚴幫忙。以他的個頭,要想幫焦嚴換衣服,那得挂焦嚴身上才行吧?
“那我在外面等。”牧水說。
袁盛點了下頭。
面前的浴室門關上,隔着一道磨砂玻璃,牧水只能隐約瞥見裏面晃動的人影,其餘的就看不清晰了。
牧水繞到了沙發邊上坐下,抱起了小醜樂園。
樂園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裏面的小醜服都沒有變幻位置。可見它們有多怕袁盛。
牧水坐在地毯上,不再看窗外的那些植物,轉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小醜樂園上。
比起着急、焦灼,又或者是害怕。
還不如研究這個東西。
反正害怕也是沒有用的。
窗外的藤蔓拼命地扭動着身軀。
而那些長有人臉的花朵,也開始慢吞吞地順着窗戶、牆壁往上攀爬,企圖攀爬到二樓。
只可惜,牧水連目光都沒有分給它們一點,任由它們怎麽舞動,都毫無作用。
浴室裏水聲還沒有響起,這會兒就連門鈴聲也都聽不見了。
牧水只聽得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內外營造出了一種異樣的寂靜感。
而就在這抹寂靜感中,牧水聽見了極輕的腳步聲,從門外走了過去。
牧水皺了下眉,卻沒有動。
但腳步聲卻輕輕地,走過了一次又一次,來來回回敲擊在牧水的耳膜上,讓他想忽視都難以忽視。
牧水轉頭朝門邊看去,腳步聲又一次響起,輕輕的,卻密集得厲害,像是鼓點落在了地面上。連帶着還帶過了一道影子。
牧水有點受不了這樣的精神騷擾。
他猛地站起了身。
“袁哥!”他大喊一聲,然後抱着樂園先沖了出去,企圖跟上那道影子。
樂園裏還有無數的小醜呢!
關鍵時刻也能頂用的!
……
袁盛聽見聲音的下一刻,就飛快地打開了浴室門。
門外已經不見牧水的身影了,只有小醜樂園的頂蓋還放在地毯上,孤零零的。
袁盛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裏也沒有了人。
牆壁上的裝飾畫,掉了三個螺絲釘,盤旋着打了個轉兒。
“牧水。”他啞聲喊。
周圍沒有回應。
袁盛舔了舔唇,喉頭一動,換了個稱呼。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啞聲喊:“水水……”
“袁哥。”牧水微微喘着氣,從一個房間出來:“剛才有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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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