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裏世界(2)

牧水的五官繃緊, 滿臉都寫着不高興。誰都知道這時候他不太好惹, 陳致遠和袁盛之間總算是獲得了暫時的和平。

一時間,狹小的空間裏又恢複了寧靜,只剩下談鏡手裏那根蠟燭, 燭火“噼啪”的聲音。

牧水一不高興,就誰都不想搭理了, 只悄悄和談鏡說話。

談鏡背上的汗水流了一籮筐,又怕袁盛, 但又挺想和牧水說話的,憋着滿肚子裏的話,都想倒給牧水聽。于是他頂着背後投來的不友好的目光, 對牧水有問必答。

牧水:“你随身帶蠟燭?”

談鏡:“嗯。袁哥這人比較非, 非什麽意思你懂吧?就是特別倒黴。倒黴到什麽地步呢?我和他一塊兒進林子,他走十步能踩九個陷阱的那種非。吃馄饨,就他碗裏的餡兒還是生的那種非。他特別的災難體質。走哪兒哪兒不好。你剛才也聽你老師說了, 這樣的重疊空間, 是由力量向四周延伸引起的。袁哥就像一個行走的能量體……”

談鏡絮絮叨叨地說到這裏,一停頓,一攤手, 那半張臉上湧現了無奈的表情:“跟他一塊兒就得随時提防着會不會倒黴。別說蠟燭了,什麽刀啊,藥啊,那都得備着。就差沒背個炸。彈在身上了。”

談鏡的口吻輕松,甚至還有點好笑。

但牧水卻很擅長從別人的話裏, 聽出別的東西。

就比如這段話,一下子就讓他聯想到了剛才老師說,只有老師才能帶着他出去,其他人什麽也不懂的時候,談鏡笑着說了一句:“沒有人比他更懂了。”口吻譏诮。

這句話在現在得到了解答。

因為總是遇見這樣的狀況,所以談鏡說,沒有人比他更懂了。

牧水伸出手,握住了談鏡的胳膊。

肌膚貼上去的一剎,談鏡整個人差點蹦起來,開口都結巴了:“怎、怎麽?”

“蠟燭過來一點,我想看看周圍……”

“哦哦,好。”談鏡感覺背上的汗更多了,但他還是乖乖配合着牧水,把蠟燭往前遞了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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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水抓着談鏡的手照亮了寵物店進門的地方。

籠子裏的寵物們像是被時間禁锢住了,一動不動。但它們卻都面朝籠子外,好像每一只都無聲無息地注視着他們。

牧水又從寵物店的玻璃門朝外看了看。

門外一片漆黑,只隐約能看見遠處零星幾點黃光,似乎是夜晚街邊路燈的光芒。但很明顯應該不是。這條街道并不偏僻,他們抵達寵物店的時候,時間也不算太晚,周圍的其它店鋪,還有遠處的高樓大廈、小區居民樓,都應該有燈光漏出來才對。現在卻只有那麽零星幾點……

這是一種誘。惑嗎?

當人在這個密閉又狹隘的空間裏,找不到打破禁锢離開的方法時,門外的世界就顯得極具吸引力了,那麽幾點光芒就成了希望。

仿佛只要邁出去,朝那點光前進,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這是一個陷阱。

牧水肯定地想。

牧水一點也不眷戀門外的世界,他轉身又往裏走,手抓着談鏡還沒松開。

他帶動着高高大大的談鏡跟着他一塊兒挪。牧水腿沒有他長,談鏡要和他的步子契合,動作就十分別扭,寂靜的空間裏時不時就能聽見骨頭摩擦的聲音,聽得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背脊發涼。

牧水沒有急着去問陳致遠,更沒有去問袁盛。

他在抓緊時間去了解這個空間。

別人知道怎麽出去,那終究只是別人知道而已。假如以後再遇上,而恰巧老師和袁哥都不在身邊,那今天的經驗就很重要了。

牧水仔細把空間重疊後的寵物店,和之前的寵物店進行了對比,除了寵物們停止了動作以外,以及空間被削去了一半,倒是沒別的變化。

他這才看向了陳致遠:“老師。”

陳致遠的臉色立刻就有了變化,他專注地看着牧水,等着牧水往下說。

牧水:“我們應該怎麽離開這裏?”

陳致遠:“找到不重疊的地方,打破。但這樣的地方,通常都伴有一些神秘的生物,它們以重疊空間為生,汲取着空間內的力量和生命。一旦有活人送上門,它們就不會輕易放手。”

牧水點了點頭。

卡格拉創造“別墅”,是從重疊空間裏獲得靈感的嗎?

兩者好像有一些共通的地方。

不過“齊”創造的小醜樂園應該不是從中獲得的靈感,因為他創造出來的樂園,完全是建立在虛幻想象之上的。

牧水回憶那座小醜樂園裏面的設施,覺得那更像是一個人并沒有真切地見到過游樂園,而後所産生的想象,最後制造出了這樣的東西。

所以還是“齊”要更高一籌。

“這裏沒什麽奇怪的地方。”牧水說着看向了扶梯:“我們要上樓嗎?”

扶梯在沙發的旁邊,旋轉式,一眼朝上望去,并不能看見上面是什麽樣的情景。很明顯,只有上了樓才能看得見。

陳致遠起身:“嗯,上樓。”

說着,他就微微躬着背走到了牧水的身邊。

沒辦法,如果不躬背的話,他一樣會撞上去。

袁盛同樣起了身。

焦嚴緊随其後。同時他也是看上去最難受的一個,高大的身軀不得不躬下來,如同龐然大物低下了自己的頭。

牧水回頭瞥了一眼,苦中作樂地想,這樣來幾回,焦嚴以後應該就不會再把自己當成一根石柱子,說什麽都不肯彎腰了。

“給我。”袁盛在那邊奪走了談鏡手裏的蠟燭。

談鏡:“哎……行吧。”“待會兒燒手了可別還給我。”後半句他是嘀咕出聲的。

袁盛把蠟燭拿到了手裏,另一只手則搭在了牧水的手背上。

牧水吓了一跳,茫然地回頭去看他。

袁盛低頭專注地盯着他的手,然後伸出手指,慢條斯理卻又強勁有力地把牧水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從談鏡的手腕上扒了下來。扒下來之後,他倒是反手鎖住了牧水的手指。

牧水低頭一看。

十指緊扣????

“我和你先上。”袁盛說。

牧水也正有此意,忙點了點頭,也不去計較談鏡了。

談鏡在後頭有點失落地撇撇嘴,撇完嘴覺得還不夠勁兒,于是又長嘆了口氣:“唉——”

但是牧水沒聽見。

他盯着腳下的樓梯,小心翼翼地挨着袁盛一塊兒往上挪動步子。

陳致遠擡頭瞥了一眼,倒是沒再浪費時間,用來和袁盛争奪誰先陪牧水上去的機會。

他和談鏡一前一後跟上了。

之後才是焦嚴。

卡格拉則躲在角落裏,癱軟地倒在那兒動也不動。

反正有人去打破禁锢,當然就用不上他去冒險了。

卡格拉想到這裏,把自己的身體用力縮得更小了一點。

牧水雖然至今還沒有見過袁盛身上奇怪的地方在于哪裏,是屁股上長刺了,還是某種動物化成的形,就像是康葉一樣……但這麽幾回下來,他對袁盛的武力值還是很信任的。如果袁盛不厲害的話,卡格拉抓他的時候,也不會想辦法引開他了……

所以周圍雖然漆黑一片,僅有手中托着的燭火發出微弱的光芒,周圍更是寂靜得只能聽見人的呼吸聲,周圍仿佛蟄伏着什麽未知的黑暗……牧水也感覺不到絲毫的害怕。

他只有那麽一點的緊張,怕一會兒出錯,空間進一步壓縮。

牧水的手指很放松地和袁盛扣在一起。

他的手指越放松,手就越顯得柔軟。

袁盛心下一動,不自覺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柔軟、溫熱。

袁盛的呼吸粗了粗。

也幸虧借着黑暗,大家彼此什麽也看不見,所以袁盛的呼吸很快就又平複下去了。

“袁哥。”牧水小聲叫他。

“嗯?”袁盛乍然回神。

“我們是不是到二樓了?”

“嗯,對。”

二樓比樓下還要黑,當他們跨完最後一步階梯的同時,那抹微弱的燭光也就跟着被黑暗吞沒了,火焰的光亮完全無法向四周傳遞開。空氣裏似乎有着某種介質,能夠吞沒一切的光。

牧水的心沉了沉。

他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也無從知道這樣的重疊空間是厲害還是不厲害。

現在在他看來,是很厲害了。

他的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談鏡跟着上了樓,他藏不住話,一站穩就喝了一聲:“……這有點棘手啊。”說完,談鏡頓了下,又改口說:“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為什麽?

牧水腦子裏很快閃過了一個答案。

因為他們太強了。

如果重疊空間是由于力量向四周延伸而産生的,那麽它就完全取決于力量的大小。越是強大的力量,延伸創造的力量也就越強,自然就會産生出一個同樣強大的空間。

想到這裏,牧水的眉毛都耷拉了下來。

他舔了舔唇,轉頭朝後面看了看,雖然漆黑一片什麽都瞧不見,但牧水知道,一個袁盛,加上一個老師,再加上一個焦嚴,一個不清楚深淺但應該也很厲害的談鏡……等于在一個普通的重疊空間上,力量X4。

那就的的确确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袁哥。”牧水不自覺地往袁盛身上又挨了挨。

袁盛的體溫很高,在這個空蕩蕩,并且顯得有些涼悠悠的空間裏,挨着袁盛既能感覺到很舒服,還能從一定程度上獲得部分的安全感。

“嗯?”袁盛應聲。

“你看得見周圍嗎?”

“看不見。”

牧水回頭:“老師看得見嗎?”

陳致遠沉默一下:“看不見。”

大概是在上二樓之後,他也才發現了棘手的地方。為自己之前放下大話,說只有他能帶牧水出去,而感覺到了打臉。所以這會兒他要顯得沉默多了,之前劍拔弩張的氣焰徹底消失不見了。

牧水:“焦嚴?談先生?你們看得見嗎?”

談鏡:“看不見。”

焦嚴的回答也是一樣。

牧水有點犯難:“我脫一件外套下來,用蠟燭點燃試試?擴大燃燒物,或許能夠擴大一點火光照亮的範圍。”

袁盛聞言,眼皮一跳,把他的手指扣得死死的。

單只手,這會兒也沒法脫了。

牧水詫異地扭頭看袁盛,袁盛倒是漫不經心地開口:“談鏡,點火。”

談鏡摸不着頭腦:“再點兩根蠟燭?那不行,咱們得省着點兒用。”

袁盛不耐煩地說:“點你的骨頭。”

談鏡:“……”

談鏡:“……哥,不行啊這個!我骨頭點了我就散架了!這不行。”

袁盛:“散了再說。”

談鏡:“!”

不是,這衣服和骨頭,孰輕孰重哥你心裏頭不清楚嗎?

“我骨頭不經燒,一會兒就給烤壞了。不易燃。”談鏡只好認認真真給分析了一下不能燒骨頭架子的十大原因。

袁盛想想也有道理:“連骨頭切塊肉下來燒。”

談鏡渾身的皮一緊:“那,那,那也不經燒啊……”

袁盛卻口吻微冷:“這世界上沒有比你更經燒的玩意兒了。”

牧水聽到這裏,滿腦袋的疑惑。

談鏡是個什麽東西?

為什麽說他經燒?

骨頭和肉都能拿來點火?

難道是個紙糊的假人兒嗎?

牧水好奇歸好奇,但還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樣的慘況發生。

他連忙拽住了袁盛的手,大拇指微微蜷起,在袁盛的掌心畫了畫,然後小聲說:“我今天穿了一件秋衣,一件毛衣,一件襯衣,還有一件羽絨服。我們能把毛衣點了……”

袁盛掌心酥麻,連帶腦子裏都是酥麻,跟剛被十萬伏特電過一樣,剎那間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只本能地應聲:“嗯。”

“那你松開我。”牧水又小聲說。

袁盛卻松不開手。牧水對他的吸引俨然成為了一種本能,這種本能讓他怎麽都松不開手,只本能想要扣得更緊一點。

“袁哥。”牧水有點急了,他忙用自己另一只手去扒拉袁盛的手。

袁盛這才漸漸理智回籠。

他穿了四件衣服,并不是只有一件。燒衣服,不是燒了就沒了。

袁盛眸光一動,松了手。

牧水松了口氣,趕緊擡手自己給自己扒了外套。

大家就聽見牧水脫衣服窸窣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扒了一件、又一件……他還在解扣子……

黑暗裏,誰也看不清誰的動作。但正因為視覺被剝奪了,所以聽覺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的發達。

袁盛一下子就想了起來還在地下室的時候,牧水第一次來找他,留宿在了他那裏。他的雙眼被領帶綁了起來,看不清,只有朦朦胧胧的形狀。但耳朵裏卻能清晰聽見牧水脫衣服的聲音。

袁盛抿了下唇。

心尖上好像有一排小蟲子爬了過去,酥酥麻麻,難受得厲害。

半晌,陳致遠吐了口氣,他低聲問:“水水,好了嗎?”

聲音倒是比起之前的怒不可遏和刻板□□,要顯得柔和了許多。

牧水應聲:“唔,馬上。”

黑暗裏,唯獨他的聲音還是柔軟的。

聽得人更有種心癢難耐的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被勾動得漸漸沸騰了起來。

牧水:“好了。”他說着,已經重新把外套拉鏈拉好了。

然後牧水彎腰把剛才脫下來的毛衣撿了起來,拽了兩下,想把線頭拽出來,當然如果能把袖子什麽的拆下來就更好了,這樣還能一人分個袖子,燒起來總該比蠟燭照亮範圍要強一點的。

但牧水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都還是拽不動。

他想起來這件衣服是齊星漢的助理給買的,應該是不便宜的衣服,質量尤其的好。

這時候斜裏伸出來一只手。

袁盛把毛衣抓在了手中:“談鏡,蠟燭。”

談鏡好像生怕待會兒袁盛把他整個提溜起來,當個人形大蠟燭,所以這會兒格外的配合,飛快地伸出右手的骨頭架子,把蠟燭牢牢攥住了。

而袁盛雙手拉住那件毛衣,輕松一扯,就聽見“嘶啦”一聲,袖子下來了,再“嘶啦”一聲,前後分成了兩半。

袁盛扔了一條袖子給談鏡。

談鏡伸手就撈住了袖子。

然後另一條給了焦嚴。

焦嚴雖然看不見,但耳力很好,同樣穩穩地抓住了。

袁盛:“點火。”

談鏡:“哎。”

他說着,用手中的蠟燭點燃了那條袖子。

仍舊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有的陳致遠:“……”

他當然明白,這是被排擠了。

陳致遠也不在乎。

還是牧水咬了咬唇,把毛衣的前面那塊兒遞了過去:“老師。”

袁盛雖然不高興,但什麽都沒說。

陳致遠臉上的表情又有了變化,黑暗裏,他緊緊盯着牧水的方向看了幾秒,然後接過了毛衣。

談鏡:“寵物店裏肯定不少逗貓棒,拿逗貓棒捆一捆當個火把使。”

毛衣易燃,燃起來非常快,但因為本身體積比蠟燭大,哪怕光亮被吞了不少,但只要湊近一點想要觀察的東西,就能看個清楚了。

談鏡提溜着那條袖子,看上去動作有點滑稽。

他走近了旁邊的儲物櫃:“這兒肯定有。”

袁盛拉着牧水大步上前,辨認出印有逗貓棒字樣的箱子,抽出來,用數根逗貓棒飛快地一捆。

談鏡再把那條袖子甩上去,牢牢綁住。

談鏡的骨頭手顯然是不怕燙的,他拎着還竄着火苗的毛衣,飛快地綁好了。

剩下的借着這點光亮,也迅速組成了簡易的火把。

幾個火把同時抓在手裏,視線裏總算不再是漆黑一片了。

他們開始借着火把的光,打量起二樓的空間。

二樓一樣得弓着背行走,上面擺放了大量的貓糧、貓罐頭一類的玩意兒,顯然是擺放庫存的地方。因為東西擺得太密集,反而不好分辨哪裏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袖子很快就燒完了,開始燒捆起來的逗貓棒。

逗貓棒是木頭做的,還能燒上一會兒,但也就只是那麽一會兒了。

而且因為燃燒的是織物,所以鼻間的味道并不好聞。長時間的躬着背行走,也讓人感覺到強烈的不适。身體随時都要塌下去似的。

談鏡嘆氣:“這可比恐怖游戲要枯燥多了,這會兒哪怕是跳個鬼出來讓我揍,都比這有意思。找來找去,什麽都沒找見……”

牧水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裏空間不大,但東西卻很多。因為火光會被黑暗吞噬大部分的關系,他們要打量某樣東西的時候,還得湊近去看。這樣下來,消耗體力是很快的。

牧水舉起了手裏的火把,扭頭去看袁盛。

火把夾在他們兩人的中間,隐約照亮了袁盛的面龐。然後牧水才發現,袁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牧水吓了一跳:“袁哥?”

袁盛:“嗯。”

牧水舔了舔唇。

袁盛的目光也就跟着微微下移,盯着他的唇瞧了瞧。

袁盛俨然一副消極怠工,心思壓根沒放在找不同上面。

袁盛有極豐富的經驗,他應該有頭緒了才對呀。

如果說老師對這樣的地方的了解,是來自于資料記載。那袁盛就是擁有實地戰鬥經驗的,應該很強呀!

牧水拽了拽他的手:“袁哥想到突破口了嗎?”

袁盛這才慢吞吞地收起了目光,大腦好像這才跟着回了籠,他說:“嗯,想到了。”

牧水:“……???”

QWQ那怎麽不早說?

袁盛卻沒有再往下說,他只是拉着牧水走到了一個貨架前。

他看也不多看一眼,擡手把貨架上的東西全部推翻在地。其他人被響動驚了一跳,轉頭看過去,但又因為距離遠了點,脫離了他們手中火把的可照亮範圍,壓根就看不清什麽情況,只能看見牧水手裏舉着的火把而已。

牧水一言不發地看着袁盛的動作。

袁盛把貨架往旁邊挪了挪。

牧水把火把順勢也往前湊了湊,他這才看見貨架和牆壁之間挨得并不緊,中間有一道較為狹窄的空隙。牧水試着比劃了一下,袁盛等人要擠進這道縫隙很難,但他要擠進去卻是很容易的。

牧水又把火把再往前送了送。

袁盛接過他手中的火把,同時一把将牧水攬在了懷裏,好讓牧水湊得更近一點去看。

袁盛問:“看見了嗎?”

他問得漫不經心,那是因為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牧水頭頂的發旋兒上。

空氣裏彌漫開的織物燃燒的味道,都不是那麽難聞了。

袁盛有點沉溺在牧水的味道裏。

他看也沒看貨架後是什麽東西,只是正好借着彎腰躬背的姿勢,埋首在牧水的脖頸間。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感受到牧水的脈搏跳動……

牧水突然被這樣親近,袁盛的頭發絲都撓在了他的脖頸後,牧水癢得厲害,不自覺地扭了扭脖子。

這種感覺挺奇怪的。

像是被猛獸納入了自己的氣味範圍中一樣。

他能明顯感覺到,袁盛的氣場把他籠在了裏面。

不過牧水很快就定下了心神,他仔細地觀察起了貨架後的這面牆。

談鏡在不遠處出聲問:“怎麽了?發現什麽了?”

“貨架上的東西有問題?”

談鏡問了一連串的話,但都被牧水排斥在了耳朵外。

牧水在牆上發現了一扇門。

這扇門很隐蔽。

牆是白色的,它也一樣是白色的,只不過牆體摸上去有阻滞感,而這扇門摸上去是光滑的,光滑得像是撫摸過什麽油脂的表層一樣……有點莫名的惡心。

牧水把火把湊得更近了一點。

牆體,不,這扇門好像有了點什麽變化。

但光亮實在是太微弱了,讓人看不真切。

牧水忍不住湊得更近了一些。

門的确有了變化。

它……蠕動了一下。

像是活體。

牧水惡心得一哆嗦,本能地往後靠了靠,于是就又牢牢縮回在袁盛的懷裏了。

袁盛這會兒倒是理智又在線了,他擡手握住了牧水的手腕。他的手掌寬大,掌心溫度炙熱,握住牧水的時候,讓牧水一下子從中又獲得了點心安的力量。

牧水小聲說:“袁哥,你看見了嗎?它在動。”

袁盛:“嗯。”他應着聲,把火把往前又送了送,幾乎貼上了那道門。

可這樣送過去,他們又離火把遠了,就看不太清了。

牧水擡腿就往貨架和牆體的夾縫裏走,袁盛單手将貨架往外再推了推,一只手牢牢摟住牧水的腰,随後跟着擠進了縫隙裏。

不過這樣一來,他們也就徹底貼近了那道門,一會兒想要轉頭跑都不是那麽容易。

牧水和袁盛同時握住的火把,已經挨住了那扇門。

他們挨得近,火把也挨得近,這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扇門不是在蠕動,而是在流動。門的表面有一層什麽東西,随着火把的靠近,從上至下流動了下來。像是蠟燭融化之後,油脂順着流下來。但哪有這麽大的蠟燭呢?這扇門摸上去明顯也不是蠟燭的手感。

牧水伸手又摸了摸那扇門。

之前還堅硬得和牆壁一樣的門,這會兒已經變得有些柔軟了。牧水摸了兩下,那種惡心的感覺,又一次将他裹住了。他收回了手,腦子裏還不自覺地回想着剛才的感覺。

跟摸在某種動物光溜溜的,褪去了表皮之後的帶着豐富油脂的皮肉上一樣……

“我們怎麽開門呀?”牧水忍着雞皮疙瘩,悄咪咪用手指頭在袁盛的手背上蹭了蹭。

蹭一蹭,再蹭一蹭。

好了,幹淨了。

袁盛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被這兩下摩挲得心頭噌地就燃起大火了。

袁盛還是如常地應着牧水的話,他說:“……嗯,直接破門。”一開口,袁盛的聲音卻是低啞的。

牧水忙問:“袁哥,你感冒了嗎?”

袁盛的聲音更低啞了:“……不是。”

袁盛閉了閉眼:“抓住火把。”

“好。”牧水本能地抓緊了火把。

袁盛一只手扣住了那扇奇怪的門,原本沒有一絲風的二樓房間裏,卻突然起了風,風是冰涼甚至是陰涼的,撲面而來,将牧水裹在了裏面,一股陰冷邪惡,又挾裹着厚重而古老味道的感覺,像一盆冷水,迎頭朝牧水澆了下來。

牧水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果然,脫了毛衣,還是比較冷的。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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