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裏世界(3)

那扇門跟被擱進了微波爐裏似的, 飛快地解凍融化了, 流了一地的白色油脂。

牧水只看了一眼就沒低頭再看了。

有點惡心。

而門的阻礙消失了之後,門後的世界也就進入了牧水的視線。

門後并不是一片漆黑的,裏面有光。

無數的螢火蟲飛舞在空中, 組成了點點光斑,數量多了之後, 慢慢這個空間裏也就有光亮了。

袁盛微眯起眼,盯着門後的空間, 說:“錯了。”

“嗯?什麽錯了?”牧水拽了拽他的袖子,問:“我們能進去嗎?”

袁盛的手臂還牢牢扣在他的腰上,袁盛不動, 牧水自然也就動不了。

這時候談鏡等人也已經慢慢圍攏過來了。

“艹, 這個縫隙也太小了?我這一身老骨頭都得給擠壞了不可!”談鏡罵了兩句,然後撸起袖子準備接着挪貨架。但吭哧吭哧使了半天勁兒,愣是挪不開。

焦嚴看也沒看貨架, 就想硬往裏擠。但他實在低估了自己身形的龐大, 費勁兒擠了一會兒,沒能擠進去。

焦嚴這才返身回去,幫着談鏡把貨架一推——

咣當。

貨架直接整個兒倒了下去。

談鏡看着焦嚴的手, 咽了下口水:“您這手,以前得是大力士吧?”

Advertisement

那貨架上還擺着不少箱的罐頭呢。

焦嚴沒出聲回答談鏡的話,談鏡也不在意。

這時候誰也顧不上再貧嘴了,他們都來到了那個缺了門的牆洞外。袁盛抱着牧水堵在門口,裏頭的情景有點看不真切, 談鏡只好廢了巴勁地伸長了脖子:“……我靠!”談鏡咽了咽口水,臉色驟變:“這他媽怎麽還有一個空間?”

牧水回頭看了一眼談鏡。

還是黑漆漆的看不清。

看來裏面螢火蟲的光,透不到外面來。

牧水動了動唇直接問出了聲:“裏面是另一個重疊空間嗎?”

談鏡的臉色糟糕透了,連回答起問題都變得沉默了不少,他應了一聲:“嗯。”

牧水:“兩個重疊空間聚合到一塊兒了?”

談鏡:“是。但這……這他媽也太難見到了。袁哥,你以前見過嗎?”

袁盛:“見過。一次。”

牧水的眉毛又糾結了起來,臉也都跟着皺成了一團。

他本來以為只是個普通重疊空間X4的問題,結果現在一下子又翻了一倍,成了普通重疊空間X8。

談鏡呆愣了一會兒,很快就恢複了理智,他咬了咬牙說:“要形成這樣的世界,那可麻煩多了。”說完,談鏡擡手抹了把臉,結果把手上剩下的蠟油和織物燃燒後的黑色灰燼抹了一臉,他自個兒也顧不上了,就滿面沉痛地說:“我說袁哥非,袁哥是真的非啊!”

牧水動了動唇。

他本來想說,不要信奉迷信運氣之說。但想了想,現在的情況已經夠玄幻的了。

……可能非是真的非。

牧水因為愁得厲害,五官都糾結到了一塊兒,看上去可憐巴巴,愁起來都愁得可愛又惹人憐。

但牧水自個兒是沒感覺的。

他出聲問:“那遇到這種兩個重疊空間彙攏了的情況,要怎麽辦?是還是按照之前的辦法,一個接一個地來處理嗎?還是這樣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

陳致遠的聲音這才響了起來:“行不通。但未必不是好事。”

“嗯?”牧水只給了他一個音節。

陳致遠臉上的神色又變幻了一下,但他很好地藏住了這種變化。

“兩個空間融合之後,互相成為了對方空間的不合理存在,打破了原本的規則。和空間伴生的那些生物,不需要我們主動去找,就會立刻被驚動、蘇醒,主動找到我們。”

牧水眉頭一點也舒展不開,他低聲說:“可是那些伴生生物找到我們又怎麽樣?我們要打破桎梏,是需要找到不重疊的地方,也就是這個空間裏不合理,和原來模樣不相同的存在,找到之後将之破壞。現在兩個空間融合,原有規則被打破。我們無法再找到不合理的地方。因為兩個空間本身就是對方不合理的地方。那又從何去打破桎梏呢?”

牧水抿了抿唇:“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有兩個選項。一,找到不重疊的地方,打破,掙脫桎梏離開;二,殺死空間內所有伴生生物?”

談鏡應聲:“就是這個意思沒錯了。咱們一般不提第二個辦法,那是因為太麻煩了,危險性很高。選擇一,遇上伴生生物并交手的可能性是50%,有時候動作快,不等這些生物完全蘇醒,我們就能走了。選擇二,就是需要100%和這些生物交手,并殺死他們。工程量太大……”

談鏡頓了下,突地笑了笑:“不過話說回來……袁哥就是總選二的那一個。”

牧水一怔。

所以每次袁盛都是從重疊空間裏生生殺出來的嗎?

陳致遠這時候突然開了口,他冷聲道:“只選二,是因為不能選一吧。”

談鏡:“您這怎麽說?”

陳致遠:“沒有智商,找不到不重疊的地方,選不了一。”

牧水:“……”

_(:зゝ∠)_以前也沒有發覺老師還會這麽罵人呀。

袁盛回頭看了一眼陳致遠,其實黑漆漆的壓根就看不見,但這也不妨礙袁盛反過去進行語言抨擊:“你當然也只能選一……連談鏡都打不過。”

談鏡:“……”

他為什麽要被作為比較的标杆。

他們打架,為什麽要拉他做墊底炮灰?

牧水插聲:“那我們進去,還是不進去?”

牧水一開口,談鏡立馬就又滿血複活了,他飛快地出聲回答說:“當然得進,不進沒辦法出去的。只不過這一腳踏進去,就徹底打破兩個空間的規則了,等于完全将它們聯通了。空間裏所有的伴生生物都會立刻蘇醒過來,準确地找到我們,然後發起攻擊。”

牧水點了點頭。

難怪剛才袁盛抱着他不讓他動,原來是因為一動,就沒辦法再停下來了。

現在門雖然破了,但至少還有短暫的平靜。

牧水又問:“這個空間大概要過多久,會進一步壓縮?”

談鏡愣了下:“不知道。”

牧水只好靠在袁盛的懷裏,擡頭去看袁盛。

袁盛還躬着背,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他這一擡頭,就和袁盛面頰擦了下……

牧水忙又低下頭。

差點忘了,現在他們都躬着背呢,也就不用擡頭了。

“袁哥知道嗎?”

“不知道。”

牧水尋思,袁盛和談鏡一塊兒陷進重疊空間的時候,估計從來就沒動過腦子。不僅沒去找過那個不重疊的地方,就連這些伴生生物什麽時候會刷新出來下一波,他們都壓根沒計算過時間。至于空間變化之間的時間間隙,那就更沒算過了。

所以每次都是硬抗出來的嗎?

雖然這一面說明了袁盛和談鏡兩個人的力量都十分強大,但另一面,他們也确實完全無法提供有用的信息。

又是陳致遠開了口:“潘的內部曾經有資料記錄過,每次空間變化的時間間隔是一個小時。每過一個小時,伴生生物蘇醒的速度也會加快。”

他的聲音裏還夾雜上了一點輕微的譏诮笑意。

顯然對于袁盛二人答不出來,感覺到了十分的愉快,并且順勢帶出了二十分的嘲諷。

牧水點點頭:“這樣呀。”

“你們餓嗎?”牧水突然出聲問。

陳致遠怔了下,臉上的神色又柔和了一點,他低聲說:“不餓。”

袁盛的手還按在牧水的腰上,他不高興地來回按了兩下:“我餓了。”

牧水低頭伸手,從兜裏掏啊掏,掏出來了一個塑料盒子。他今天身上穿的是羽絨服,衣服寬大,兜也特別的大。

牧水打開了盒子,一股酥香味兒竄了出來。

談鏡:“哎這不早餐沒吃完的酥餅嗎?”

牧水:“對呀,浪費了不好,我就裝起來放在兜裏了。”

袁盛一手還舉着火把,一手又扣着牧水的腰,他低頭說:“喂我。”

牧水微微瞪圓了眼。

以前袁盛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要求,畢竟他對什麽事都顯得興趣缺缺,也不會主動去要求別人如何如何。

牧水當然還是選擇了滿足患者的一切要求。

他用手指捏了一塊兒起來送到袁盛的嘴邊,說:“我手指是髒的,你吃到最後的時候,剩下我捏住的那一塊地方就別咬了。”

袁盛應得漫不經心:“嗯。”

袁盛一口咬在了酥餅上:“……好吃。”酥香味兒鑽入了鼻子裏。連帶的,好像牧水的手指也都是這個味兒,還帶着一點奶甜奶甜的味道。

袁盛覺得牙根有點癢。

他盯着牧水的手指頭,餅幹對他失去了吸引力,他反倒更想要咬一口他的手指。

談鏡馬上說:“袁哥,早上我做了一大盒呢,也沒見您吃吶。”

袁盛不理他。

更是選擇性忽略了餅是談鏡做的,牧水只是把餅揣在了兜裏,功勞其實在談鏡身上的問題。

這時候牧水扭頭問:“你們要吃嗎?趁着下一個小時還沒到來之前,迅速補充體力,然後我們再跨過這道門。”

談鏡咂了咂嘴:“有點餓。”

陳致遠這會兒也難得出聲跟了個風:“水水,老師也餓了。”

倒是焦嚴絲毫不懂得為自己争取,杵在那裏一言不發。

袁盛:“呵呵。”

話音落下,他把牧水往懷裏扣得更緊了。

“還不夠我吃的。”袁盛說着,微微伸長了脖子,自己去夠牧水手裏拿着的盒子,很快就咬了一塊在嘴裏。

他就算一口不吃,也不會便宜後面的人。

在牧水兜裏揣過的,是不一樣的。

袁盛的腦子裏浮現了這個念頭。

談鏡倒也不敢真和袁盛搶,就咂咂嘴:“哎……行吧,您吃獨食兒去吧。”

倒是陳致遠很不滿。

而牧水想了想,總歸是做過好多好多天的師生的。于是他趁着袁盛不注意,偷摸摳了一塊兒出來,反手遞給了後面的陳致遠。

陳致遠手裏舉着火把,牧水的手伸過來的時候,他就只能看見牧水攥着酥餅的手指,和那一截白皙的手腕。其餘的便都隐身在黑暗裏了。

這一幕其實看上去是十分可怖的,但陳致遠哪裏會覺得可怖?

他伸手接了過來。

心底的不滿倒是慢慢被按了回去。

等吃完酥餅。

牧水問:“幾點了?”

談鏡:“你等會兒,我瞧瞧表啊。”

他話音還沒落下,又聽見“嘭”的一聲巨響,整個空間都跟着劇烈震蕩了一下,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大家還是沒有站穩,又一塊兒齊齊摔在了地上。

不過這一次還是比上一次要更好的,袁盛的動作飛快,直接就把自己墊在了下頭,牧水這一摔,還是摔在他的懷裏,當然哪兒都不疼,還怪舒服的……

除了胸肌有點硬以外。

牧水趕緊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擡手去摸,袁盛還是又攥住了他的手:“別碰。”

“談鏡!”袁盛喊了一聲。

談鏡抖了抖骨頭架子,艱難地爬了起來,他擡起骨頭架子那只手,往上探了探,随後嘆了口氣:“得,空間又削了一點兒。到背了……待會兒要再到腰,咱們就得蹲着走路了的……”

雖然擡眼什麽也看不見,但牧水還是感覺到一種窒息感。空間壓縮所帶來的窒息感。

現在才僅僅只是壓縮到了背的位置,他們還能繼續躬着腰走路,但牧水已經感覺到強烈的不适了。人無法直立行走,本來就很難受。而空間壓縮之後,伴随而來的還有空氣壓縮,呼吸跟着變得不暢通之後,牧水有種頭上懸了一個巨大的大鐵塊,随時都會掉下來,把他砸扁的感覺……

牧水整了整心緒,朝門內看去。

門內的螢火蟲還在四下飛舞,這邊的震蕩絲毫沒有影響到對面,裏面看上去好像一派祥和之景。

借着螢火蟲的光,牧水隐約能看見周圍有郁郁蔥蔥的樹木,還有随意擺放的大石塊。

這個空間看上去不像是在室內,像是在室外。

這裏聯通的重疊空間是随機的嗎?

那個空間的現實地點和寵物店并不是挨在一起的?

牧水一咬牙根,柔軟面容上的神情,倒是比誰都要堅定。

“袁哥,我們走。”

袁盛沒有出聲,他只是默不作聲地握住了牧水的手,将他牢牢扣住,轉而松開了對他的腰的桎梏。

摟腰不太好。

袁盛垂下目光,暗暗心想。

少年的腰肢實在是太細了,不僅細,還很柔軟。摟上去的時候,大腦裏就會立刻本能地進行更多更誇張的浮想聯翩。會影響面前的事。

所以不能摟腰。

牧水并沒有注意到袁盛的臉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牧水全神貫注地盯着眼前的景象,然後鼓起勇氣,擡腿、邁出去。

當他邁出一條腿的一剎那,兩個空間突然都傳出了“轟隆隆”的巨響,并且兩個空間同時震蕩了起來。

牧水沒想到還會有這麽劇烈的反應,他反身本能地撲在了袁盛的懷裏。

袁盛把他打橫一抱,就這麽抱着進了門。

四下震蕩,但袁盛的步伐卻踩得極穩,絲毫不受影響。

反倒是後面的幾個人,幾乎都站立不穩,一個個東倒西歪。尤其是談鏡,一半骨頭一半實體,兩邊重量不對等,就更不好穩住身體了。

焦嚴倒也是穩穩當當的,他雖然身形高大,按理來說重心也應該過高了,一搖起來,最先摔的就是他。但經歷過剛才的震蕩,現在就早有準備了,焦嚴站在那裏,就真如同一根擎天柱一樣,穩穩當當。

不管怎麽搖晃,談鏡和陳致遠倒是都進了門。

焦嚴是最後一個。

等大家一回頭的時候,焦嚴就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內了。

卡格拉的聲音遠遠傳來:“救命……牧水……不……齊……”

卡格拉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從樓梯連滾帶爬地上來了。

剛剛的空間震蕩,他當然也一樣感受到了。随着空間進一步壓縮,以及身邊傳遞來的不一樣的變化,讓卡格拉意識到他沒辦法繼續在樓下茍着了。

卡格拉很快摸索着也來到了倒下的貨架旁。

他爬起來,呆呆地看着門內的世界:“……聯、聯。通了另一個世界?”

卡格拉的臉色劇變:“走不出去了!”

他的眼淚很快就落了下來,卡格拉一邊流淚,一邊痛罵:“該死的,這群人裏面到底有幾個厲害角色?怎麽會,怎麽會遇上怎麽厲害的空間重疊?要死了……”

卡格拉趴在了地上,牢牢抱住了頭:“偉大的卡格拉,竟然要葬身在這樣的地方!他還沒有和齊正式交過手……”

牧水聽見了卡格拉哭泣哀嚎的聲音,但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功夫去管卡格拉還好嗎。

反正卡格拉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死了也沒關系。

牧水聽見陳致遠說:“屏息。”

牧水想要不想就屏住了呼吸。

周圍安靜極了。

這下牧水更聽不見卡格拉的哭號聲了,門外和門內似乎完全成了兩個世界。

屏住呼吸之後,牧水慢慢就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隆隆隆,一聲又一聲,像是敲在了自己的耳膜上。

也就十來秒的功夫,很快聲音就又發生了變化。

牧水發現自己聽見了窸窣聲,極其輕微的窸窣聲,像是有什麽動物慢吞吞地在叢林裏穿梭,于是擦過了葉子,葉子就發出了聲音……

是伴生生物活過來了?

牧水死死咬住了牙,以确保不會洩露更多的氣息出去。

但這時候袁盛的聲音突然響起了:“屏什麽息?”說話的同時,他的一只手扣在了牧水的唇上。

袁盛的手指微微粗糙,按的時候動作幅度過大,牧水感覺到唇瓣有點疼,但疼得不厲害,能忍。這麽一來,他倒是本能地張開了嘴。

袁盛的手指卻沒有立即收回,他的手指頓了下,突然探進了牧水的嘴裏。

牧水瞪大了眼:“???”

袁盛摸了一下他的舌頭,然後就飛快地收了回去。

牧水覺得有點癢,還有點酥,但酥的不是舌頭,是背。那種感覺怪異極了,那一瞬間,牧水都以為自己快要站立不穩了。

牧水晃了晃腦袋:“袁哥你洗手了嘛?”

袁盛:“……”

牧水又晃了晃腦袋,頓時覺得舒服多了,那種奇怪的感覺也跑沒了,他想了想,認認真真地又補了一句:“袁哥下次摸我的時候,要先擦手的。”

袁盛:“……”

陳致遠在後面臉色都快黑成一塊炭了。

袁盛哪管他臉色好不好看,袁盛飛快地捏了捏手指,回味了一樣剛才的觸感,飛快地又開了口:“屏息沒有任何作用。難道還能忍住一輩子不呼吸嗎?”

陳致遠:“呵呵。”

他的語氣冰冷,臉色也不好看,顯然并不認同袁盛的話。

而袁盛也壓根不需要他認同。

袁盛眼皮子一掀,口吻平靜,但又帶着點兒說不出的冷漠和殘忍的味道:“……來了。”

什麽來了?

伴生生物?

牧水茫然四顧。

螢火蟲的光還是太微弱了。

之前在門外的時候,因為那一頭的寵物店實在太黑了,所以他才覺得門內的這一頭有螢火蟲的光就已經很亮了。但當他們真正進入到這個空間之後,眼睛迅速适應了周圍的環境光,螢火蟲的光亮也就變得不夠用了。

一眼望去,還是只能望見周圍兩三米的位置,除此外,更遠的就看不見了。

牧水一眼望過去,只覺得黑漆漆的,望不見邊際。

窸窣聲變得密集起來了,鼻間的空氣似乎都變得躁動不安了。

一點腥臊的味道飄進了牧水的鼻子裏,牧水覺得有點難受,他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窸窣聲變得越來越響。

牧水也能感覺到黑暗中,那些東西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并且他們的速度都在加快。

同時牧水還聽見了另一種聲音,黏黏糊糊的,帶着一點水聲,像是什麽液體在蠕動。

牧水不怕,但心底一片發麻,一種極其強烈的惡心感占據了他的大腦。

牧水趕緊把袁盛的手指扣得緊緊的。

不洗手也沒關系。

終于——

那些發出聲響的怪物完全進入到了光線的範圍內。

螢火蟲們還在撲扇翅膀,漫空飛舞,似乎完全察覺不到即将到來的危險。

牧水咽了下口水,看向了這些露出真面目的東西……

該怎麽形容它們呢?

說是怪物,好像都侮辱了怪物這個詞。

這些東西通體白色,個頭很大,一個差不多等于他們在場所有人疊加起來的體型。

它們的身形龐大且偏圓,身上散發着一股腥臊的味道,讓人避無可避,直直往人的鼻子裏鑽。

牧水差點當場吐出來。

伴生生物們長得十分奇怪,它們圓圓的體型上延伸出了一些手足,這些手足都不能叫手足,看上去更像是魚鳍,一點一點地扇動着,支撐着它們龐大的身軀在地面上進行蠕動。

牧水這會兒還比較冷靜,他盯着它們仔仔細細打量,想要找出它們的眼睛、鼻子和嘴。

但牧水來來回回地掃視,怎麽都看不見這些器官。

這些生物似乎除了魚鳍一樣的手足,就再沒有別的器官了,一眼望去只有一片白……

它們很快蠕動得更近了。

牧水能清晰看見它們身上有滑膩的液體緩緩流動下來,像是燃燒過後的蠟燭,也像是正在滴落屍油的脂肪……

牧水想到這裏,就打住了聯想。

再想下去,他會吐到袁盛身上的,這樣不好,這樣不好……

牧水喘了口氣,憋着那股臭味兒,自我安慰道,還沒有康葉的一半臭呢。

喘完氣,牧水抓緊時間出聲問:“它們是什麽東西?”

談鏡接話:“沒見過,怪醜的。”

袁盛也跟着開口:“沒見過。”

“每個重疊空間裏的伴生生物都不一樣嗎?”牧水問。

“嗯,根據環境都不一樣。”談鏡接口道。

牧水舔舔嘴。

可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應該也長不出這樣奇怪的玩意兒呀。

尖銳的叫聲突然在安靜的空間裏響了起來。

牧水感覺到耳膜有點發疼,他甚至來不及去思量那是什麽聲音,只能匆匆擡手去捂耳朵。

等捂住了耳朵,牧水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而這時候,袁盛也擡起了手,蓋在了他的手背上。

牧水扭頭看他,張嘴大聲說:“你不蓋耳朵嗎?”

袁盛盯着他的眼睛,低聲說:“我不用。”

袁盛的手掌完全蓋住了牧水的手,簡直起到了雙重的保護。牧水的耳膜一下子就不疼了。

疼痛感消失之後,牧水也迅速判斷出了來的是什麽。

“蝙蝠?”

袁盛心不在焉:“可能吧。”

袁盛心底也有點惱火。

他盯着牧水的眼睛,又盯着牧水的唇。

牧水說話的時候,眼睛會綻放出光亮,他的唇也會一開一合,水潤漂亮的唇瓣底下,露出的是一截粉舌。微微動作着。撩得人心癢癢,根本定不下神。

有那麽一剎那,袁盛覺得,自己如果有一天死了,那可能都是死在這上面了。

牧水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在那群白胖魚艱難往前蠕動的時候,後來的生物已經更快地進入到了大家的視線中。

那是一群蝙蝠,長着人面,個頭有一米長,渾身都生着棕色的毛,毛根立起,在螢火蟲的光下,綻放着瑩瑩的光。看上去倒不像是毛了,更像是一根根刺,一根根的利器。

談鏡有點按捺不住了,牧水聽見了他骨頭架子嘩啦啦響動的聲音。

談鏡罵了一句:“艹……這玩意兒長得也夠難看的。還長一張人臉,生怕不夠惡心人的嗎?”

陳致遠淡淡出聲:“袁先生不是要打嗎?”

袁盛根本不着急,他摩挲了一下牧水的手指:“還有沒來的,再等等。”

還有?

牧水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緊張急迫之下,袁盛還握着他的手指,緩緩摩挲。熱又癢。

但越是在這樣的情景下,這樣的感受在這一刻好像變得格外的明顯了。牧水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頭,連心跳都快了,一股熱意也從耳根燒到了脖子,再從脖頸燒過了背脊。

那種感覺說不出的……奇怪,又有種難言的刺激。

牧水忍不住開口:“還會有嗎?”

一開口,他覺得自己說話都是帶着熱意的,那股熱氣都快把他跟那種白胖醜魚一樣,給燒化了。

“嗯,還有。”袁盛停住了動作,他說:“別怕。”

牧水不怕,但和他說兩句話,能有效緩解緊張。

牧水盯着眼前的景象,腦子裏不受控地胡亂想道,要是國內的影視公司攝影團隊,能夠拍下這樣的一幕,特效是不是會得到很大的啓發?

“啪嚓”一聲響,那是樹枝被壓斷的聲音。

然後是接二連三的“啪嚓”“啪嚓”,那是密集的樹枝接連被壓斷的聲音。

有什麽從樹上跳躍而過……

差不多了吧應該?

牧水心想。

卡格拉的聲音響起了:“啊!過來了!”

牧水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卡格拉也跟着爬進來了。

但他的心理素質實在不怎麽樣,談鏡急躁歸急躁,但能忍住不動,而卡格拉驚慌得都破了音。

“是猴子。”袁盛說話的同時,他的身上有什麽湧動了起來。

那股陰冷邪惡的感覺又一次攏住了牧水。

牧水茫然四顧,不知道這種感覺是袁盛帶來的,還是那些伴生生物帶來的。

第三類生物也露了面。

正如袁盛所說,這是一群猴子,這些猴子的身材矮小纖瘦,遠不及人高,但它們的面容醜陋、兇惡,龇牙咧嘴,一掀開嘴皮,下面就是參差不齊的獠牙,十分鋒利。

這些猴子的肚皮還都圓鼓鼓的,身上的毛很稀少,看上去還有點接近于外星人的形象。

談鏡:“……哇,我要吐了。”

它們将他們團團包圍住了。

牧水盯着猴子瞧了瞧。

它們吃肉不刷牙……所以牙齒才長得這麽奇怪吧……

不知道撲上來的時候,會不會比康葉更臭,唔。

談鏡突然大步走了出去,他抓起了一只猴子:“太醜了……”話音落下,猴子被他的手骨穿透了。

其餘的猴子吱哇亂叫了一通,一起朝談鏡撲了上去。

談鏡成功拉走了仇恨值。

牧水沉默了一下,唔,這樣看來的話……這些伴生生物的智商并不高。

好像也不是那麽麻煩了。

下一刻,蝙蝠們飛撲而下,帶來一股更強烈的腥臊味兒。

還沒挨上牧水的邊兒,就全部墜地了。

牧水扭頭去看,這才看見袁盛的身上籠罩起了一個黑影,那個黑影十分龐大,将他和袁盛兩個人一塊兒攏在了裏頭還不止……隐隐約約間,牧水還能看見黑影的身後探出了數條分支,像是尾巴一樣的東西,又長又粗……

陰冷邪惡的氣息也同時變得更濃重了。

牧水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那是什麽……?

袁盛身上奇怪的地方嗎?

牧水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

還真是屁股上長了東西呀,只不過長的不是刺,長的是尾巴……不過尾巴也算是骨頭吧?

但很快,牧水連亂七八糟思考的功夫都沒有了。

那股陰冷邪惡的氣息侵入了他的大腦,他的腦子裏一片冰涼,轉也轉不動,像是被什麽凍住了一樣。一股寒意取代了剛才的熱意,從他的背脊直竄而上,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人對于神秘未知而又邪惡恐怖的生物時,會有本能的恐懼。

這一刻,牧水就是這樣。

他因為部分的心理原因,自己是感受不到恐懼的,可他的身體能感受到,他的大腦神經會對肢體做出相應的指揮。

于是他的身體僵住了,四肢發軟,靠在袁盛的懷裏不住地往下跌。

袁盛察覺到了他的下滑,一把将他牢牢扣住了。

那些猴子和蝙蝠如同瘋了一樣地撲了上來。

周圍肢體分離,血肉飛濺的聲音密集地響起,一聲接一聲地敲擊在牧水的耳朵裏,但牧水已經無法做出相應的反應了。

牧水茫然地投出目光。

他的視線裏,談鏡的突然點燃了自己的骨頭,他罵罵咧咧地舉起了自己的手骨:“真要散架了……我扒了你們的皮……再拆了你們的骨頭……”

他的骨頭燃起了藍色的火焰,那些火焰完全不會被黑暗所吞沒,并且燃燒得極其旺盛。火苗一竄,就會吞噬掉周圍接近來的生物。

牧水的目光呆滞地轉了轉。

然後他就看見了老師。

老師身上的大衣染了血,他手上纏着帕子已經不見了。

每一只蝙蝠撲向他,都會被他準确無誤地擒住,蝙蝠的喉嚨裏發出慘烈而尖銳的叫喊。牧水的耳朵又疼了疼,他疼得甚至忍不住皺起了眉毛。

袁盛的手又一次緊緊捂住了他的耳朵。

所有聲音隔絕在外,他和袁盛好像和他們分隔開了,單獨置身在一個世界。

他似乎湊近了他。

牧水能感覺到袁盛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

相比之下,他們這邊簡直太安靜又安逸了不過了,袁盛似乎連動手都不用動。

那到底是什麽?

牧水迷迷糊糊地想着。

袁盛的屁股上究竟長的是什麽……

當這個念頭再升起的時候,牧水感覺到大腦裏一陣尖銳又冰涼的刺痛,他無法再繼續思考下去。

可……

那到底是什麽呀?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合并,喘口氣。猜猜袁哥是長了什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