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回家
最後幾個人大包小裹的回了府,這半月馮澤在府上住着也拿了幾件衣服,墨硯把所有東西打了包送到馬車上,又在府上用了晚飯,團子跟着馮澤出了大門,縱身一躍先跳上了馬車。
萬俟弘出來送馮澤,問他:“明日何時啓程?”
馮澤想了想:“大概辰時。”
他想了張嘴,想問萬俟弘是不是來送他,又覺得唐突無理。正想着,突然聽見萬俟弘說:“明日在府上等着,我送你出城。”
萬俟弘不确定萬俟朔昌的人到了哪裏,若馮澤和他們遇見了恐怕不好,他只能把馮澤送出城,确保馮澤的安全。
馮澤眼睛一亮,重重點頭。
萬俟弘揮了揮手,示意馮澤快上車,團子等了半天也沒見馮澤上去,從簾子下面伸出頭來扯馮澤的衣服。
第二日萬俟弘早早到了馮府,被管家一路帶了進去,馮澤昨晚就交代了他,今早大殿下會來府上,叫他候着,管家頭也不敢擡,戰戰兢兢的把萬俟弘帶到了前廳。
馮澤見萬俟弘來了,臉上的喜色也藏不住,把手裏的熱茶遞給他:“來的這麽早,吃過了嗎?”
萬俟弘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看了眼四周:“吃過了,你收拾好了?”
“嗯,墨硯在後院牽馬車呢。”
話剛說完,墨硯就回來了,見萬俟弘在忙行了個禮,然後對馮澤說:“馬車到門口了,東西也都裝進去了。”
萬俟弘站起來看向馮澤:“收拾好了就動身吧,到汀州怎麽也要六七天,現在天氣不好,早一點走能在天黑之前到德山,那裏有客棧。”
出了門馮澤才發現萬俟弘是騎馬來的,門口沒有其他的馬車,以辭也沒跟着來,這大冷的天走路尚且覺得風吹的臉疼,更何況騎馬。馮澤皺眉:“以辭怎麽沒來?而且這種天氣騎馬?”
萬俟弘直接上了馮澤的馬車,伸出手讓馮澤抓着他的手上去,慢條斯理的說:“坐你的馬車就可以。”
“回去呢?哪裏還有我的馬車?不行,讓墨硯再去給你備一輛馬車在後頭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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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硯正爬上後面裝東西的馬車,聽到馮澤叫他連忙又要向下跳,萬俟弘一只手抓住馮澤塞回車裏,制止了墨硯:“在車上待着吧,沒事。”
墨硯撓撓後腦勺,又看了眼前面的馬車,沒看到馮澤再出來,便縮回去了。
萬俟弘哭笑不得,這人怎麽也不聽自己把話說完。他對趕車的師傅說了句“啓程吧”,然後坐回車裏保證馮澤不會鑽出去才放開手:“以辭昨晚就去了城外幫我辦些事,把你送出去後正好讓他架着馬車來接我。”
馮澤狐疑的盯着萬俟弘看了半天,總算确認他沒有在說謊虎自己,這才老老實實的坐着伸出手摸狼頭。
馬車快要出城時,萬俟弘突然說道:“若在路上遇到萬俟朔昌就躲開,別讓他看見你。”
馮澤把手縮回來,兩手交握,猶豫了一會兒問道:“上次行刺的人,是萬俟朔昌派來的吧。”
當他知道萬俟弘對行刺之事早有準備之時,就懷疑指使的人是其他兩個殿下,關于皇位的鬥争自古以來便是血淋淋的,他并非不懂,直到方才萬俟弘讓他躲着萬俟朔昌,他便能夠确定,那日指使行刺的人,就是萬俟朔昌。
萬俟弘沒點頭也沒搖頭,那這個意思就昭然若揭了。
馮澤低下頭看着團子,好像能把團子看成天狗一樣,好一段時間,他下了決心問萬俟弘:“你想坐那個位置嗎?”
萬俟弘驀地擡頭,馮澤的臉就在他眼前,擡手就能觸碰到,他想告訴馮澤他不想那個位置,他對帝王也沒有執念,他希望以後的日子能游山玩水輕松自在,能和自己所愛相守一生,但是他喉嚨滾動一下,眼裏的光慢慢暗下去,幹澀的說了句:“誰人不想。”
馮澤放在膝蓋上的手收緊,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想坐上那個位置便不能有污點,如果萬俟弘真的喜歡上他,那他就是最大的污點。馮澤心裏明鏡似的,他甚至能勾勒出萬俟弘的未來,娶個能為她出一份力的妻子,然後把自己交給江山社稷,和其他兩個皇子争鬥,若是贏了,坐擁江山,後宮佳麗三千。若是輸了……
不管怎樣,萬俟弘的未來裏都沒有他。
這算是明晃晃的拒絕了。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其實心裏早就清楚,又掏心掏肺的抱着幻想。馮澤恍惚間想起那年同秦川去滿春院,一個叫鎖鳶的姑娘坐在他身邊,兩個人都很拘謹,最後他問鎖鳶怎樣算愛一個人,那姑娘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深遠,好像在望着遠方不知名處,聲音幽幽的傳進馮澤耳朵裏,她說:“南城楊柳,西洲故裏,大雁歸來去,不敵君一意。”
馬車晃悠晃悠的出了城門,萬俟弘把手爐放進馮澤的手裏,啞聲道:“快出城了。”
馮澤心裏壓着塊石頭,感覺肩膀上的傷又開始隐隐疼起來,他叫車夫把馬車停下,看向萬俟弘:“以辭沒在門口等你吧,在這裏下車還有酒家,屋裏暖,你去裏面等以辭吧。”
街邊一家酒館門前挂着厚實的簾子,上面寫着大大的一個“酒”,院子裏有個馬廄,裏面應該是去裏面吃酒的人帶來的馬,房頂上還壓着三寸高的積雪,但是騰騰白氣從簾子邊緣滾出來,看着就暖和。
話說到這裏萬俟弘也沒辦法堅持把馮澤送到城外,默默的幫馮澤整理好小桌上的茶壺托盤。
馮澤抿着嘴眼神飄忽,他覺得自己把心掏出來□□裸擺在萬俟弘眼前巴巴的叫他看,可能人家還覺得沒什麽好看的,也不方便說讓他拿回去。他想了張嘴,最後對萬俟弘說:“我也代父親謝謝你的糯糕和紫貂皮。”
萬俟弘輕咳一下,随意擺擺手,斟酌道:“不用說這些,也不用和馮老爺提這些是我買的,別給他壓力。”
馮澤點頭:“我知道了,你去等以辭吧。”
萬俟弘跳下車去牽他的馬,還是沒忍住問了馮澤一句:“何時回來?”
“大概一個月吧。”也可能久一點。
萬俟弘立在雪地裏像一枝梅樹,他看着馮澤:“好。”我等你。
直到馮澤的馬車淹沒在皚皚白雪裏,萬俟弘才攏了攏披風向城中走去,那匹馬被他扔在酒館門口,打着響鼻踏進院子自己走去馬廄裏吃糧食。
萬俟弘走的很快,腳步也越來越輕,大概幾百米後雪地上就沒了腳印,風吹過一層浮雪鋪在路上,掩蓋了萬俟弘所有的痕跡。
七天之後,馮澤順利到達汀州,管家老李早早的等在門口,見了馮澤的馬車幹脆跑過來,他年歲大了,這一年人蒼老的特別快,這樣一看皮肉皺縮像個小老頭,跑着也沒多快,馮澤下了車把他摟住,拍拍他背後:“怎麽出來等了?最近身體可還好?”
“好,好。”老李近一年沒見過馮澤,樂的牙花子都露出來,左邊下面第三顆牙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
他拽着馮澤往府裏走,抱着馮澤的胳膊,原來高馮澤一個頭頂,如今卻還不及他的鼻子,老李比量了一下兩個人的差距,道:“小少爺長個子了。”
馮澤心裏一時不是滋味,又想起自己并未單獨給老李買禮物,那粘牙的糯糕恐怕老李也吃不了,自己還真是一顆心都在萬俟弘那裏,什麽也記不起了。
老李接着說:“自打接到信兒,老爺夫人還有大少爺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你,現在都在正廳坐着,原本還想來門口,被我攔住了。”
走到哪裏家還是心裏最亮的那盞燈,馮澤眼眶酸澀,加快腳步向裏走。
他進屋的時候馮雍正和馮蕭氏說話,馮淮看見他,咣的一聲就把手裏的茶杯放下,大步上前狠狠一把抱住他,馮澤覺得自己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馮淮拍拍他:“可算是回來了,爹娘都特別想你,快去請安。”
沒等馮雍起來,馮澤規整的屈膝跪下磕了三個響亮的頭:“孩兒回來了,給父親母親請安,請父親母親饒恕孩兒不能承歡膝下。”
馮蕭氏眼角在看見馮澤的時候就濕了,她拿帕子輕輕在眼角按了幾下,另一只手去扶馮澤,嘴裏埋怨着:“你這孩子是做什麽,成心讓娘心裏難受。”
馮澤利索的從地上起來,擡手幫馮蕭氏擦眼淚,半開玩笑的安慰到:“大過年的當然需要磕頭讨壓歲錢。”
馮蕭氏被他逗笑,眼淚還沒幹就輕輕的打了一下馮澤:“就你會說,快讓爹娘看看瘦沒瘦?”
馮澤站在原地轉了個圈,然後一攤手,狀似無奈道:“不但沒瘦,還胖了不少。”
“胖了還不好,就一直這麽胖着。”馮蕭氏拉着他走去馮雍面前,馮雍能站起來走路了。但是腿腳依然不靈光,他自尊心強,不願意在有其他人的地方像個糟老頭子一樣步履蹒跚,只有一個人在卧房裏的時候才站起來練走步。
見了馮澤的面,他的氣色也好了不少,馮澤過去彎下腰虛抱了一下馮雍,又在馮雍面前站直,輕輕的說:“爹,澤兒回來了。”
馮雍擡頭看着自己已經芝蘭玉樹的小兒子,握着的拳頭緊了緊,眼神柔軟慈愛,他伸手拉住馮澤的手說:“回來就好。”
馮澤吩咐墨硯把從京城帶回來的東西全都搬到前廳裏,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擺在桌子上:“這個是給爹的,這個是給娘的,這個是給大哥的……”
“還有這個。”馮澤抖開那張紫貂皮蓋在馮雍腿上,“爹你試試,特別暖。”
馮雍識貨,紫色的毛柔軟細膩,打眼一瞧就知道不一樣,馮澤也才上任不久,手裏沒多少銀子,馮雍不贊成他買這麽多回來,半真半假的訓斥他:“買這些做什麽,自己的銀子都存起來,以後還得娶媳婦呢。”
馮澤的笑一僵,忙道:“不急,不急。”
不等馮雍說話,馮蕭氏就撇了一眼站在旁邊被冷落下來的馮淮,陰陽怪氣的插嘴說:“可不是不急,你大哥還沒娶,你急什麽?也不知道我這一大把年紀什麽時候才能喝上媳婦茶。”
馮澤看向他大哥,卻發現馮淮不經意的向左走了一步,擋在正和墨硯收拾東西的子玉身前,裝作看禮物的樣子,笑着說:“我志不在此,況且最近來往收貨,總不能娶了媳婦在家放着,那不是耽誤人家姑娘麽。”
馮蕭氏慢條斯理的坐下,也不看馮淮,她這些年跑來跑去也給馮淮物色了好多姑娘,各個類型的都有,俨然成了媒婆,只可惜自己的兒子一個也看不上,也不知道是心氣高還是怎麽,以至于到現在她已經放棄了,馮淮愛怎麽樣怎麽樣,她只當看不見。
馮澤心裏有個譜,但是又覺得不大可能,便試探說:“大哥若娶妻後可以帶着嫂子去收貨,京城裏有很多這樣的,感情會更好,我看那個子玉……”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一下,特意看了一眼馮淮那邊,只見子玉收拾東西的手瞬間停了,一雙眼睛黑的墨似的,不安的往馮淮身後躲了一下。
他繼續說:“大哥娶了妻也讓子玉歇歇,嫂子伺候你的起居,多好啊。”
馮淮的身子立刻繃直了,勉強勾了一下嘴角,幹巴巴的說:“別胡說,怎麽能使喚人家姑娘,還是子玉跟着我舒服。”
“诶。”馮淮強行轉移話題,“這糯糕聞起來不錯。”
馮澤轉頭看了一眼他爹娘,發現他們神色如常,應該是沒發現異樣,馮澤如果還是以前那個不懂情愛的小少年,或許他什麽也看不出來,可他如今心裏有了萬俟弘,馮淮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裏簡直就像寫在額頭上的幾個大字——我與子玉不簡單。
馮澤奇怪,子玉跟了馮淮好幾年也沒見馮淮多喜歡,馮淮脾氣好,對誰都一個樣子,對子玉素來賞罰分明,子玉也沒犯過什麽錯,而且當初他是松過口說要娶妻的,怎得不到一年,竟有這樣的改變。
他正晃着神,突然聽見馮雍叫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然盯着子玉那裏看了好久,馮淮站在子玉前面看着他,目光多了點防衛的意思。馮澤摸摸鼻子,一時有些尴尬。
“你這孩子想什麽呢?我叫你好幾聲都沒聽見。”
“沒什麽。”馮澤打着哈哈,“許是路上太累了,有些沒精神。”
“那就快去歇着吧,你看爹娘一高興都忘了你在路上跑了七八天,屋子都收拾好了,娘送你回屋。”
馮蕭氏站起來推着馮澤往後院走,卻被馮淮攔住了,他抓着馮澤的胳膊,對馮蕭氏說:“娘,我送他回屋,您和爹一大早起來也該乏了,我們哥倆說說話。”
馮蕭氏瞪他一眼,轉頭去扶馮雍,嘴裏念叨着:“就會說這些話,你娶個媳婦我起的再早也不嫌累。”
馮淮笑笑,也沒搭話,帶着馮澤往他院子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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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