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濁海劫灰(1)
1.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我打電話到設計院,請了事假去醫院探望顧嘉言。
姑姑是遠嫁。
在我跟随工作調動的父母來到重慶之前,跟顧嘉言有的交流僅限于年末的家庭聚會的幾面、之緣。我更小的時候不太喜歡跟他玩,但是我清楚的記得,他一直都很寡言、懂事、孤僻、不合群。
在我的記憶中,顧嘉言就像一棵挺拔的樹,不蔓不枝,目标始終清晰而準确。
他病的最嚴重那次是在十年前。
當時,他接受了心髒室間隔缺損修複手術。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的身體非常虛弱,說幾句話就會耗費大量的力氣,甚至連睜開眼睛都會引發胸口劇烈疼痛。大部分時候,顧嘉言只是閉着眼睛躺在床上。我偶爾過去陪他,也只是拉着他的手,靜靜的坐在一旁。
因為恰逢姑父去世,姑姑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她的情緒特別差,也不能照顧顧嘉言。媽媽對他很好,每天晚上下班之後都會過去送飯給他吃。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之後的幾年,他就明顯對我收斂了周身的清冷之氣,尤其偏愛了幾分。
時間隔得太久,那些畫面已經十分模糊。
我雖然會覺得那些靜默如膠片一般的時光有些無聊,但是又不至于認為陪伴顧嘉言是一件很難熬的事。他纏綿病榻許久,病勢起起伏伏的漫長青春時光,與他作伴的不過是聒噪愚笨的我、滿床書紙、還有病房推窗望去的草木枯榮。
他精神好的時候,會跟我有諸多交流——
他跟我談論起關于死亡、疾病、夢想以及對人生的思考。
我們談論過金庸的武俠小說,曾經說到《書劍恩仇錄》中,乾隆送給陳家洛佩玉上的那四行細篆銘文: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我以前年紀小的時候不懂,即便思考死亡,也是穿過書本,隔着心。但是顧嘉言不一樣,他是在鬼門關走過一圈的人,他并不忌諱談論離去與死亡。應該說是在他的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我才漸漸明白生活中的愛與恩賜。
他跟我說起北島早期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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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隔着桌子相望,而最終要失去,我們之間這唯一的黎明。
醫院心外的病房,連值班護士說話都輕言細語。
我穿過長長的走廊,姑姑似乎還在因為我而生顧嘉言的氣,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儀器的滴答聲有規律的回蕩其中,空氣加濕器正噴薄着白煙一樣的水霧。
我輕手輕腳的走進來,把手中拎着的東西放下。
顧嘉言半靠在床頭,高處袋中的藥水通過細長的點滴管悄無聲息的彙入他的身體。他沒穿藍色條紋的病號服,身上是一件寬松的白色圓領T恤,外面罩着木質紐扣黑色羊毛開衫,正沉沉的睡着,依舊幹淨、整潔、得體,絲毫不見狼狽神色。
或許是因為我大意的忽略,又或許是他掩飾的太好——
直到今天,我才後知後覺的恍然發覺,他最近幾年其實一直在消瘦,就連現在搭在被子上的手背,都能隐約看見蒼白的皮膚下蜿蜒嶙峋的青色血管。
我看了一眼病床旁邊的矮櫃,觸手可及的是保溫水壺,馬克杯——他一向不願意麻煩別人,甚至連很小的事情都事先考慮在內。再遠一點是兩本關于催眠和記憶專業領域的書,最上面有一疊打印的資料冊頁,黑色的大字标題是關于一個講座的,主講人是催眠大師——江嬈。
我沒來得及細看。
顧嘉言動了動,他睜開了眼睛,聲音幹澀低啞的叫了句,“微微?”
我連忙湊過去拿起床頭的水壺給他倒了半杯溫水,“哥,要不要喝水?”
他在我的扶持下略微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接過杯子握在手中。
大概是因為睫毛長而濃密的緣故,顧嘉言的眼睛的線條很深。微微抿着的唇,低頭喝水的時候顏色淡得幾乎可以忽略。
我十分默契的接過他喝完水的杯子,放在一邊。
顧嘉言低聲說一句,“謝謝。”
我低頭幫他整理了被子的邊邊角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連串的說了一堆話給他聽:“我向設計院請了幾天假,留在醫院照顧你。我還給你帶了午飯過來,你別再吃護士給送的病號餐了,每次都讓她們覺得你好像沒有家裏人一樣。”
顧嘉言沒有力氣追究我違背他意思的決定,無奈低聲道,“微微,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你不要耽誤工作。”
我勸說道:“你現在這樣怎麽能出院呢?”
顧嘉言很堅持:“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清楚。”
我固執道:“那我明天過來幫你辦手續,然後接你出院。”
他立刻拒絕道:“不用了,我跟一白打過招呼。你去上班,不要管我。”
我十分不滿,拉長聲音叫了句:“哥——”
顧嘉言手指松松的攥在一起借力,忍痛的眉眼倦怠疏離,他輕輕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低聲道:“微微,你聽話點。”
我沉默不語。
我知道他在病中心情不虞,不想惹他不高興。
他又道:“明天媽媽也會過來,你聽話,別讓我為難。”
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枯坐在椅子上不動彈。
顧嘉言只叫我一句,“沈微微——”
我又沉默了片刻,只好說,“好吧,我答應你。”
按照顧嘉言的意思,我下午就回到設計院繼續上班。
我的神思恍惚,頭腦渾渾噩噩,工作根本不在狀态,一連将同一張施工圖的參數做錯了好幾個,發覺的時候要重複修改步驟已經太多,還不如全部推翻重新做。
我索性摔了鼠繪板,對着電腦屏幕跟自己生悶氣。
我甚至不知道我在生什麽氣。
此刻,我的心事漫漫無着,惶然、焦灼、不安,甚至有一絲難言的寥落,越是想深入思索,就愈無法理清頭緒。我始終不願意面對現實,也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記起全部關于陸子煜的事情,那些丢失的時光就好像我跟他隔着的一道混沌無邊的濁海——
我就在此間,永無泅渡之可能。
晚上,我沒有像往常一樣陪着陸子煜加班到深夜。
我又開車去了醫院顧嘉言的病房。
孫一白剛好站在裏面,我沒有直接走進去。
寒窗孤燈,走廊盡頭寬大的窗外是明淨黯藍的夜空,籠着一層白茫茫的霧氣。
我趴在牆角,隔着門縫望過去——
顧嘉言依舊半躺在床上,孫一白站在他對面的窗邊。
我聽到顧嘉言低弱的聲音夾雜偶爾的輕咳,他說:“我有自知之明,亦有自持之力。你擔心的那些情況永遠不會發生。”
孫一白郁悶的腳步聲踱來踱去,“微微現在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話,你也知道我不擅長撒謊。與其這樣拐彎抹角,你還不如直接告訴她具體情況,然後讓微微自己做出選擇。你知道的,她最信任的只有你。”
顧嘉言沉默了很久,“除了陸子煜,別的人,都可以。”
孫一白說,“你也看到了,微微對他——根本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現在他們的關系越走越近,如果微微真的把當年的事情全部想起來,你豈不是白白為她費盡心機?”
顧嘉言又咳了兩聲,啞聲說,“我只是想盡力而已。”
自負全天底下最風流潇灑的孫一白竟然十分難得的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
顧嘉言再次沉默了很久,久到護士站的工作人員已經頻頻用懷疑的目光朝着我的方向望過來。我才聽到他說:“或許,這也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
我只覺得心驚肉跳,一時又心痛如絞,不知該作何反應。
孫一白連忙呸了兩口唾沫,“快,快吐口水,這麽不吉利的話你也敢說!”
顧嘉言竟然還能勾着唇角笑出來,他說,“生生死死,恍惚一夢,我沒有什麽看不開的。”
我已經無法再聽下去,也根本就不想走進去追問顧嘉言究竟在背後做了些什麽事。
我獨自走出醫院的大門,沿着路邊徒步走了大半夜。
月色清朗,都市霓虹相映。
我站在寒風透骨的橋上,江面散落的船裏也透着燈火,光景忽明忽暗。我想起柴博士說,他跟妻子每經過一座橋都要去徒步從頭走到尾,他說這是他們用盡心思的小浪漫,等日後他們銀絲斑白,始終相守,回想起來這些相伴度過的時光一定會覺得無比幸福。
一輩子的時光,那麽漫長。
顧嘉言卻已經開始跟我告別。
我走到小區附近的南教堂。
我曾經許多次路過這裏,但是從沒有走進去過,只是遠遠觀望一眼。我知道牆內有耶稣的塑像,白石長身,相貌溫厚,寬袖長袍。常有婦人撚着玫瑰念珠于前默默禱告。
我從來不迷信神佛的。
但是,我沒有舍得立刻離開,我在臺階上坐了一會兒,就聽見陸子煜的聲音——微微?
我擡頭就看到他穿一件寬大的黑色長棉服,撐着膝蓋,彎腰喘着粗氣出現在我身旁,他輕聲問我:“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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