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一更

夏律師呈上的證據裏，就有B126發布在網上的那一段監控。

饒是顧家的律師團隊唇槍舌劍，也總是能被夏律師以正當防衛為由輕飄飄駁回。

偶爾對方急得口不擇言，法官便會敲響法槌：“請原告方保持冷靜，圍繞案情展開讨論。”

整場庭審中，夏宇律師咬死正當防衛不放，從頭到尾都沒有落到下風過。

雙方你來我往，走完流程，到了最後，輪到被告人作最後陳述。

“被告人周小然。”法官整理着手上的卷宗和材料，低頭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有話要講。”周小然面上神情漠然，“如果不是我傷了他，今天的我，可能就不會安然無恙地出現在法庭，而是早已經被逼到退學，無路可走，我反而要感謝自己沒有一退再退，讓人徹底欺辱…”

方芷闌一顆心悄然提起，這犯罪分子，怎麽認錯态度一點也不積極。

別的被告，都是痛哭流涕悔不當初，他倒好，還不後悔呢。

她無奈地撐住額頭，只希望不要影響到判決結果。

休庭後，周小然被警衛押走，方芷闌跟龔琪琪是請假來的，還要趕回學校上課去。

許是看到了網上視頻裏的周小然是如何被欺負的，往常對他不冷不熱的一些同學，突然良心發現，下課後，圍了過來：“诶方芷闌，你們知道周小然他會坐牢嗎？”

“判決還沒有下來。”方芷闌埋在書堆裏，頭也不擡。

“那什麽時候會下來？”

“你傻啊，她哪裏知道…”

那人原本還想再說什麽，突然之間，有人斜挎着書包，大跨步從門口走了進來。

原本嗚嗚渣渣的人群瞬時安靜下來。

顧戚風黑着臉看了一眼被圍得水洩不通的方芷闌的位置，甚至還有人占了自己的座位。

他薄唇輕啓，冷冰冰道：“滾！”

一群人頓時作鳥獸散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經過方芷闌身邊時，顧戚風餘光瞥見她一動也不動地繼續做題，心中的火氣更大了。

剛才在門口時，他便隐約聽見這些人問的在問周小然的事。

想什麽呢，就算他周小然能平安無事地出來，自己也有的事對付他的法子。

顧戚風輕嗤一聲，唇角勾起一個不屑的弧度，靠着椅子往後一躺，随手拿起桌上的書瞎翻。

身後的同學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大跳，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聽見後排傳來的動靜，方芷闌厭惡地瞥了下唇角，繼續做題。

然而顧戚風盯着她單薄的背影看了好半天，逐漸變得眼神都移不開。

少女今天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毛茸茸外套，連衣帽上還有兩只長長的兔子耳朵，她烏黑長發高高紮成一個馬尾，露出修長而纖細的脖頸。

顧戚風眸光微閃，心頭莫名蕩漾起來。

沒錯，誰叫自己犯賤呢，上次在醫院被羞辱成那樣，可轉過頭來，他這麽久不見小白兔一般的少女，心底就空落落的。

方芷闌隐約感覺到，落在自己身後的目光，愈發肆無忌憚。

她眉頭不悅地皺起，頂着惡心的感覺幹自己的事。

好在突然有同學出聲叫她，将她從這熾熱的目光牢籠中拯救出：“方芷闌，有人找你。”

她擡頭撞見在窗外對自己揮手的一抹橘紅，唇角勾了勾，放下筆出去了。

來人正是藍漾意，只見她手上還提着兩杯熱奶茶，見方芷闌一出來，就忙遞給她：“一杯你的，一杯你同桌的。”

雖然心底對阿闌與同桌的親近時不時有些吃味，但藍漾意知道，她與阿闌之間的關系，與別人同阿闌的關系是不一樣的。

她要有自覺，阿闌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

“謝謝。”方芷闌接過奶茶，眸子彎了彎，“學姐怎麽突然想到來找我了？”

總不可能是為了專門送奶茶吧。

“那個…”藍漾意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我們游泳隊要參加國際比賽，之前都沒來得及告訴你，明早就要出發去國外了，我今晚要回去收拾東西，所以不會回寝室，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一個人不要害怕…”

絮絮叨叨一長串，又不是沒有手機可以聯系，藍漾意總不能說，自己只是想在出發前看看她而已。

方芷闌這才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為了周小然的事，早出晚歸，回到寝室就躺在床上睡覺，甚至有時候連話都來不及跟藍漾意說。

沒想到她不但不生自己的氣，還念叨着這麽多。

熱奶茶的溫暖隔着塑料杯，順着掌心蔓延到胸口的位置，方芷闌眼底溢出細碎星光，唇角輕翹：“好，學姐加油！”

“嗯。”她一笑藍漾意心底就開始冒泡泡，臉也開始變紅，說話吞吞吐吐的，“你、你也加油，馬上就期末考試了…”

高中第一次正式考試，不但會有班級排名，還有年紀排名，藍漾意知道她每天都在認真學習，自是希望方芷闌能考出一個好成績。

“沒問題！”方芷闌重重點頭，眨巴了下眼，長睫閃動，“一起加油！”

“那我…先走了？”眼看着上課鈴就要響起來，藍漾意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說什麽，手背在身後，十指糾結地纏繞在一起。

同樣擔心上課鈴響的方芷闌只得應了聲，看着藍漾意孤零零地轉身要離開。

誰知剛走出不到兩步，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折返回來。

猝不及防，方芷闌柔軟的左臉頰撞上了一個吻，撞得她下意識擡頭向後仰。

彈彈的，像是一顆水果糖。

方芷闌瞳孔不由得睜大幾分，倒映出藍漾意朝陽般明亮溫暖的發色。

藍漾意飛速站直身子，耳尖悄然變紅，面上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阿闌放心，這次我一定給你那拿個第一名的大金牌回來。”

說罷，還不等方芷闌開口，便要離開，只是這次轉身後，卻是雄赳赳氣昂昂，步伐堅定向前。

方芷闌單手摸上臉頰處尚有餘溫的位置，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唇角略微上揚。

想到方才藍漾意的那個吻又輕又快，應該沒人注意得到，她自然而然地，提着奶茶回到教室裏自己的座位上，将奶茶分給龔琪琪一杯後，自己也插上吸管，甜滋滋地喝起熱奶茶。

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顧戚風的眼神，一寸寸幾欲燃燒起來。

顧戚風面色暗沉，抿緊的唇角洩露出心思。

從方芷闌走出教室後，他的目光便片刻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即便隔着玻璃窗，有來來往往的人擾亂視線，他也沒能錯過藍漾意那一下飽含熱切的親吻。

因為那個動作，他在無數個深夜的夢裏，做過一次又一次。

他從未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竟然會被旁人捷足先登。

原本就隐藏在心頭的無名火，頓時燃得更高，燒得顧戚風渾身不自在。

從前要是誰讓他不痛快，他要變本加厲地償還回來，而現在讓自己不痛快的人是方芷闌，他便只能憋着。

眼不見為淨，剛到教室十分鐘不到，顧戚風就已經做不下去了，帶着一身的火氣起身離開。

臨走時，還不忘惡狠狠地踹了腳自己的椅子。

“！”正在喝奶茶的龔琪琪被這動作吓得不輕，差點被芋圓嗆到，等顧戚風走遠後，才一頭霧水地與方芷闌小聲嘀咕，“他又怎麽了？”

“不知道。”方芷闌老神在在，一派自得地拿出下節課要用的書，“大概是想起自己忘了打狂犬疫苗，急着去看醫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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忿忿走出教學樓，顧戚風路過籃球場時，卻被正在投籃的幾個男生大聲叫住。

這些人向來與顧戚風狼狽為奸，見到他熱情得跟什麽似的：“顧哥，今兒是什麽風把您吹到學校來了？”

“弟兄們好久都沒見着你，打兩場球，來不來？”

“來個屁！”顧戚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點了跟煙含上，薄唇吐出煙霧，“老子看你像個球。”

作為跟顧戚風交好的人，這些狐朋狗友對他的嘴損早就習以為常，反唇相譏：“怎麽回事啊顧哥，別不是被人捅了，不行了吧？”

“不行就說啊，大家都是兄弟，別不好意思。”

提起被捅的那刀，顧戚風眼底又蒙上了層陰翳，他掐滅煙頭，走到球場中央，一手扣住發到半空中的籃球：“不行？小爺我今天就讓你們看看，誰是真的孫子。”

接過球，顧戚風便将從方芷闌那兒受的氣，統統在球場上發洩出來。

不一會兒，一群人便被他打趴下了。

“行行行。”起初還口出狂言的一群人各個喘得跟狗似的，眉眼卻俱是不服，“成天玩球算什麽真男人，怎麽樣顧哥，敢不敢去晚點真刺激的？”

顧戚風并不直接問要玩什麽，而是目光冷冷掃過去，将球在地上拍了幾下，随即扔開，一字一句清晰道：“好啊，你說玩什麽就玩什麽，小爺今天心情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