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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大年三十,我們家在深城的家庭成員都會聚在爺爺家吃年夜飯。我出門去接宴宗羨之前,姑姑和姑嬸[1]正好到。今天她們來得比以往早,大概是因為她們的女兒宴昱不在。

宴昱兩年前被星探花言巧語騙去做娛樂公司練習生了,此時此刻正在參加一檔選秀節目,據說今晚就有一場公演直播。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公演,她提前了半個月叫我們務必屯票,今晚全部投給她。

我雖然不太懂這些,但我是她的好哥哥,所以已經老老實實在她那檔節目主辦方的網絡平臺上屯了我所能得到的最多的票,準備在吃年夜飯時都投給她。

其實我也有點傷感,往年的年夜飯,缺了誰都不會缺她。家裏最愛缺席的人,是宴宗羨。

從上大學開始到現在,他只參加過兩次年夜飯,比滿世界跑的我爸還不着家。所以聽說我去接的是他,姑姑和姑嬸都很高興,仿佛把他的歸來當作是宴昱不在的補償,千叮咛萬囑咐我一定要把人帶回來。

我不辱使命,順利完成任務。

我們推開爺爺的家門,正好聽到姑姑對家庭終端AI吩咐:“娜塔莎晴雯,呼叫宴昱、宴宗明、宴宗羨、雀兒!”

話音剛落,我和宴宗羨就收到來電。我自然挂斷了,沖屋裏喊了一聲:“姑姑,我回來了。”

宴宗羨也挂斷了,在我後面小聲嘀咕:“怎麽別人都是大名,就你是雀兒,娜塔莎晴雯認這個?”

“認。”

“誰改的指令?”

我來不及回答他,因為姑姑急切地問我把宴宗羨帶回來了嗎,我只好立刻把他推到客廳中央,展示給姑姑看。她正坐在一架梯子上,手裏揮舞着抹布擦客廳上的燈。這種事情其實已經用不着人工去做了,都是圖一個過節氣氛。

“二姐。”宴宗羨擡頭沖姑姑笑嘻嘻地打招呼。

姑姑低頭看他,眼神溫柔慈愛:“還好你回來了,不然今年不知道有多冷清。”

“小魚兒那小沒良心的不在,我不得替她回來好好孝順孝順您麽!”宴宗羨一向對姑姑用敬語,他有整整十年是跟着姑姑長大的,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像普通姐弟,更接近父子——姑姑是個alpha。

“說、誰、小、沒、良、心!”

宴昱那邊已經接通了通話,她大概入耳第一句就是小叔背地裏講自己的壞話,氣壞了,每個字都裹着氣勢洶洶的憤怒。

“就你小沒良心!”和宴昱吵嘴是宴宗羨的一大樂趣,他馬上興致高昂,“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放着康莊大道不走非要去做什麽狗屁練習生,氣死爸媽毀掉自己,娛樂圈這灘渾水也是你區區小魚崽子能去趟的嗎?我告訴你,這個圈子……”

整個客廳都是宴宗羨好為人師的演講。當然,這個演講也馬上就會被宴昱用包括但不限于尖叫、回罵、轉移話題……的方式打斷。這樣的情景在我們小時候就上演過很多次了,我個人時常感到困惑,兩個相差十歲的人,怎麽總能吵成一團。

但我習慣了。姑姑顯然也很習慣。

關于這點,我覺得我和她很像。盡管自己不喜歡制造熱鬧,卻很享受身邊的熱鬧。尤其是在聽宴宗羨和宴昱吵架的時候,我們都感到惬意而踏實。

宴昱最終用轉移話題的方法打斷了宴宗羨的表演,而且她的角度奇詭并有力——她在這個家庭終端上,選擇了和一直沉默但在線的我爸,進行對話。

“大伯,我過幾個小時就公演了,您認識的人物多,能不能請大家幫忙給我拉拉票啊……在私域平臺上就行!”

我爸聽到小侄女的召喚,立刻一口答應:“當然沒問題,全家都有義務支持我們的小公主。”

果然,宴宗羨立刻閉嘴了。他不喜歡參與任何有我爸的對話場景。這一點,我跟他一樣。

我們憑着一樣的默契,退到了同一個角落。

這時,爺爺從樓上下來了,姑嬸也從廚房出來了,他們都加入了通話。于是家庭終端系統上演起了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美好劇情。

通話十分鐘之後,宴昱那邊有編導要求收線,宴昱旋即哭唧唧,長輩們又是一陣哄。最終,通話在家門被推開的時候挂斷。

“我回來了。”門口出現我爸宴宗明,他嘴角帶着微笑,溫柔地掃視這個客廳裏的人。

當然,除了我。

一如既往。

我想,我見到他那一刻的僵硬和退縮已經成為條件反射,我不由自主向後退,企圖把自己隐藏在客廳那張最大的沙發後面,希望他不用刻意忽視我就能真的看不到我。

但宴宗羨握住了我的手。

他用拇指安撫地、緩緩地摩挲我的虎口,一下一下,好像在對我說不要怕。他是好意,也是用心。他以為他懂我的恐懼……可事實上,連我自己都不懂我為什麽會怕我爸。畏懼、恐怖、瑟縮……這些東西,只是在每次我面對我爸的時候,冒出來纏住我而已。

不過,我能忍受。

因為反正需要面對我爸的機會,也并不多。

七點鐘,家裏準時開飯。

所有人都坐在桌前,往年屬于宴昱的位置照常擺着椅子,就像她在似的。随着爺爺舉杯,大家也跟着舉杯,喝了年夜飯第一杯。

爺爺滿面紅光,顯得異常慈祥,跟平時威嚴持重的樣子很不一樣。畢竟是特別的時刻吧。年紀大的人,什麽都不服,就愛對這些“特別時刻”妥協。

他又給自己滿了杯,舉着杯子說道:“我是輩分最大的,照例先祝大家新年事事如意,有時間多回來看看我老頭子!”

宴宗明:“爸,您放心,我們隔三岔五就來!”

姑姑:“爸,您也事事如意!”

姑嬸:“爸,祝您健康長壽!”

“爸……”輪到宴宗羨,他停頓了一下。只是很短的一下,還沒等熱衷于給他圓場的姑姑張嘴,他就接着說下去了,“我祝我們大家歲歲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滿座對他投去驚訝的目光,因為他居然說了人話。他前兩次參加年夜飯,嘴巴都很不友好。不是惹怒爺爺,就是惹惱我爸,最後當然都是姑姑收拾爛攤子。

我偷偷看姑姑,她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松了口氣。

爺爺也愣了少頃,然後同樣欣慰地對小兒子露出難得的柔和笑容:“好,好,歲歲有今朝。吃菜,吃菜!”

年夜飯這才算正式開始了,客廳全息投影播放着宴昱那檔節目的公演。綜藝節目的熱鬧,讓過年更像過年。

半個小時之後,年夜飯進入尾聲。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氣氛略顯平淡,最高潮是集體給宴昱投票。完成這件大事後,爺爺趁着氣氛把壓歲紅包發了,然後率先表示自己要去看電視,等孫女出場。

“我去接個通話請求。”接着,我爸十分禮貌地對姑姑說,也離開了。

“我也吃飽了。”宴宗羨喝掉最後一口酒,拍拍我的肩膀,“雀兒,陪我去走走。”

他拍得很随意,我卻像被他捏了脖子的貓科動物,忍不住抖了一下。不是抗拒,也不是不舒服,而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因為我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我還知道我應該拒絕,而且眼前就有理由。去幫姑嬸收拾餐桌,去洗碗,去客廳陪爺爺看節目……什麽都可以。可是,我卻順着姑嬸的一句“去吧去吧,別太晚回來”,默然接受了宴宗羨的邀請。

“我們不出去,就樓頂看看星星!”宴宗羨一邊回答姑嬸的話,一邊站起來,輕輕拽了我一把。

我一言不發,低頭跟着他一起上了樓頂。

爺爺這棟房子的房頂有個閣樓,從許多年前起,它就是我、宴宗羨、宴昱的私有領地。我們一起成長的那些年,三人常呆在閣樓裏。裏面藏着我們小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孩子氣的寶貝。所以,我們曾聯名宣誓過對這裏的主權。整個家裏除了我們三個,誰也不能随便踏進這個閣樓。

但宴昱一定打死也想不到,在她離開家去追逐明星夢之後,這裏成了小叔和哥哥偷情的溫床。我和宴宗羨的第一次,就是在這裏發生的。

從那以後,我們進閣樓的目的就只有一個。

我覺得我應該在門前停步,及時剎車。畢竟半年前我自己說過的話,不能像放屁一樣說過就散,哪怕宴宗羨今天中午說過類似挽留的話。

可是......拉倒吧,我的理智和意志薄弱得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存在拒絕的意思。宴宗羨推開小門的同時整個人擋在我身後,我腦袋裏那根脆弱透明的弦,就更加岌岌可危。

接着,我聞到了淡淡的、香甜的桃子味兒。

是他釋放了信息素。

他根本不給我拒絕的可能性,就像第一次那樣,他自己拿定了主意,馬上封死我反抗的空間,連磨一磨我半推半就中的“推”都懶得,提着那股強來的勁兒就把事情辦了。我起初以為他就是喜歡強來的趣味,但後來發現其實他大多數時候都很有耐心,也樂于把前戲拉得悠長而浪漫。像現在這樣上來就放信息素壓制和誘惑我的情況,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小叔……”我低聲叫他,想轉過身面對他。

他阻止了我,雙臂緊緊攬着我的腰,下巴墊在我肩上:“別說話,你一說話就很磨叽。我喝酒了,你也喝酒了,咱倆別矯情。”

看,連在臺詞上,他都封死我的路。他給我潛在的拒絕意圖冠以矯情的指責,我還怎麽拒絕呢?

桃子的香味兒越來越濃郁,我冰涼的耳垂被令人顫抖的滑膩纏上、含住。我立即腰腿俱酥,整個人軟軟地陷進他懷裏。

我沒出息,我又縱容他。而他招招致命。

半年沒有親近過他了,我根本忍不住,沒扛多久也釋放了信息素。說來也是頗具宿命感的巧合,我和他的信息素氣味非常像,都是熟透的桃子的味道。非要說有差別,可能就是桃子品種的差別。

兩只熟透的桃子湊在一起,會熟到腐爛的。

[1]自創的親戚稱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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