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昊天
外祖父去世後,我就很少再去了。
這個時候,我知道了昊天。他就是啞巴叔的兒子,——吳昊天,他的年齡跟我年紀差不了多少,都是同一年出生的,他比我早出生兩個月,離我家也不是很遠,過了幸福河就是他家了,幸福河作為一條灌溉的溝渠,它将我們附近幾個村都聯系在一起了,從沩水河起步,穿過我們這幾個村子,一直到達另一個鎮,長度也有二三十裏。幸福河兩岸除了偶爾的水田外,基本都是住房。在人居住集中的地方,每隔幾百米就會有一座橋連接着河兩岸。可我很少過河那邊去,也就很少跟他一起玩,不是因為他有些傻,而且還喜歡呱呱的叫,他會突然的朝你吼起來,這個另我感到害怕。也許,是這個原因,其他的小孩也都有些害怕跟他玩,他基本就是自己跟自己玩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鎮上郭醫生開的藥有些效果吧,昊天也沒有那麽傻了,他至少不會在嘴角流涎水了,他現在抛棄了兒時的那種遇到人喜歡吼叫的習慣,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吓着別人了,有時候,還會對人笑笑,表面上看着這個小孩又正常了。于是大家開始說了,“啞巴家,現在好了,這個傻兒子也算正常了。”
“是啊,再熬兩年,慢慢這家就會好些了。”
,——吳昊天,他的年齡跟我年紀差不了多少,都是同一年出生的,他比我早出生兩個月,離我家也不是很遠,過了幸福河就是他家了,幸福河作為一條灌溉的溝渠,它将我們附近幾個村都聯系在一起了,從沩水河起步,穿過我們這幾個村子,一直到達另一個鎮,長度也有二三十裏。幸福河兩岸除了偶爾的水田外,基本都是住房。在人居住集中的地方,每隔幾百米就會有一座橋連接着河兩岸。可我很少過河那邊去,也就很少跟他一起玩,不是因為他有些傻,而且還喜歡呱呱的叫,他會突然的朝你吼起來,這個另我感到害怕。也許,是這個原因,其他的小孩也都有些害怕跟他玩,他基本就是自己跟自己玩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鎮上郭醫生開的藥有些效果吧,昊天也沒有那麽傻了,他至少不會在嘴角流涎水了,他現在抛棄了兒時的那種遇到人喜歡吼叫的習慣,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吓着別人了,有時候,還會對人笑笑,表面上看着這個小孩又正常了。于是大家開始說了,“啞巴家,現在好了,這個傻兒子也算正常了。”
“是啊,再熬兩年,慢慢這家就會好些了。”
“啞巴這些年,也不知道怎麽過來的,一個瘋堂客,一個傻兒子。”
“是啊,唉,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不順。看着都可憐。”
“現在好轉了,傻子正常就好,雖然現在賺不了什麽錢,可至少不用總花錢看病了。”
“你們說,他的病好全了沒。”還是有人不放心的說。
“應該好了吧,這一年,傻子都沒有幹什麽吓人的事。”那個接着說。
“要不,你去叫下傻子看看。”有人慫恿到“呵呵,我怕他拿磚頭追我,可以讓吳勇再去試試,反正他們也都自己人。”這個人壞壞的笑着說,大家也就都笑開了。
昊天是有些傻,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傻,他很多話都聽不太懂,但對這個傻字倒是理解得很透徹,每次人家叫他傻子時,就好像掘了他家祖墳一樣,急得要跟人拼命的。有一次,吳勇叫了他傻子,他可是拿着磚頭追着吳勇趕了半天,直到吳勇躲起來了為止。從那以後,大家也就都不敢随意喊他傻子了,但私下你家長、我家短的時候,還是喊傻子、傻子的。
可能還是因為沒人看管,他喜歡拿東西,但他也是蠻奇怪的,他一般都是拿別人家的東西,如果哪家人家門口放着盆啊、桶啊,只要沒有人在,一般他都會拿走,而且當你去找的時候,一般都是找不到了,全部扔到河裏了。
開始,大家還會罵罵他,可是,跟一個傻子又能說清什麽了,如果能說清也就不是傻子了,再說看着他那個家,差不多就剩下一個灰白的門框,和兩張嘎吱嘎子的門,也沒有什麽可賠給人家的。農家的盆桶也不是很值錢的東西,大家罵罵也都算了,将自己家東西看緊還是最重要的。于是,東三家、西三家都将自己的東西全部往屋子挪,堂屋不好放,就放到儲藏屋裏,反正不會放着自己門廊上了。看來昊天還是一個好的作用,就是提醒鄰裏間收拾好自己家東西的效果。
昊天不知道怎麽了,他慢慢的也開始收些塑料瓶,撿些能賣的垃圾,他每天都在外面晃悠,看到路邊有人丢瓶啊、袋子啊、廢紙啥的就撿起來,朝他手提的蛇皮袋裏丢,蛇皮袋應該是原來裝化肥的袋子,可是在昊天手裏,也看不出是白色的、黃色的、還是什麽顏色,反正就是一片烏灰色的,挺均勻的顏色。反正能弄到這個色還真是不容易。一天下來,他的袋子基本也都鼓囊囊的,能不能賣到錢就是一個問題了。
撿回去的垃圾,啞巴婆娘會分出來,這當然是在她神經正常的情況下。一堆堆的放好,等收破爛的人來的時候,她就會賣給他。基本上也就是換些油鹽類的。啞巴婆娘神經正常的時候,也會跟昊天一起出來撿垃圾,兩個人一起一前一後,但基本上不說話,也說不了話,啞巴婆娘是不會說話的,她只會烏拉烏拉的喊着。每次當她喊的時候,昊天就望着她,等她烏拉烏拉說完了,他也就自顧自的走了,他能明白什麽了,如果他能明白他就不是傻子了。啞巴婆娘正常的時候,還是挺愛幹淨的,她将自己收拾得很幹淨,将屋子整理得整整齊齊,不過,那個家也沒有什麽好整理的,空蕩蕩的,就剩下兩個床,兩個櫃子的。不過,至少昊天也會在那些天穿着幹淨的衣服出來,至于回去的時候,是不是幹淨的,一般答案都是無懸念的——髒。
啞巴婆娘脾性也挺好的,看到昊天回家髒兮兮的,會跟他擦臉,也會跟他洗手。她這個時候,不會烏拉烏拉的喊叫,她會輕輕的跟他擦洗着,昊天也是乖乖的站着讓他母親跟他擦,擦洗幹淨後,她會抱着他,輕輕的撫摸他的頭發。這個場景,是溫馨的。但她如果生氣的時候,也基本都是她神經不正常的時候,就開始砸東西了,剪東西。所以,他家鋒利的東西,比如刀啊、剪刀啊這類都被啞巴藏起來了,他怕她會傷到人,可雖然這樣,她還是會傷到人的,昊天的身上永遠有淤青的地方,手臂上或者腿上還是有身上,有時候還有一條條的指甲痕。可啞巴也沒有辦法一天到晚守在家裏,一家三口還要活下去,而且昊天的藥也一直都需要錢。
啞巴,也有幾個親兄弟。在每次啞巴婆娘發瘋的時候,也沒有人提出來照顧下昊天,也許還是看他是個傻子吧。他大伯母說,“昊伢子也是作孽啊,每次都會挨打。”
“啞巴婆娘真的要不得,發瘋就砸、就打細伢子。”他二伯母接着說。
“她要是能分得清,她就不是瘋子了。”小嬸子接着說。
有人在的時候,三個妯娌間就表示得更傷心了,邊說邊嘴角泡沫橫飛好像昊伢子是他們自己親生的,被一個瘋子打了似的,受了天大的不公平,她們就是救世主一樣。“你看,昊伢子剛出生的時候,好靈泛的一個伢子。”大伯母說“是啊,現在咧,唉,作孽啊,看到我都心痛”二伯母說。
“哎,快到中午放學了,我屋裏妹子要放學了,我得做飯去了。”小嬸子邊說邊走了,也顧不得再跟旁邊鄰居一起再讨論下啞巴屋裏的事了。“哦,是啊,我也得去做飯了。”三個人又好像商量好似的,全部都走了。哪裏還記得昊伢子怎樣了,熱鬧看多了,也就習慣了。昊伢子本就是一個傻子啊,哭哭自然就好了,她們自然也都這樣想着。
昊天衣服總是不合身的,冬天有時候還穿着單衣,鼻涕流得老長,一流鼻涕,随手一擦,袖子都散發着油光;夏天總是赤着腳到處走,太陽曬得滾燙的路面,好像對他一點威脅都沒有,拖着蛇皮袋繼續走着。還是我母親有時候看不下去,就會從家裏拿些舊衣服或者吃的,讓我送過去,可我是不敢送的,最後都是母親自己送過去了。母親每次從他家回來都說,“唉,真是作孽。”我也不知道母親具體是說什麽,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昊天,就這樣一年四季在外面游蕩着長大,他沒有朋友,只有一個整天沉默的父親和一個偶爾正常的母親。他依舊撿這垃圾,依舊不管是什麽都往袋子裏扔。可是,有段時間沒有看到他撿垃圾的影子,大家還是還沒覺得什麽,可是時間一長,到還總是覺得好像少了一個什麽東西似的。後來大家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是沒有見到昊天撿垃圾的身影。于是,大家又都熱鬧起來了,這段時間,村裏也沒有什麽事可以供大家閑聊的,所以都是沉寂的。
“四嬸子,你今天看到吳家傻子沒?”這個打探道。
“看到了啊,前幾天不還在這邊晃悠嗎,我看到他晃悠,将曬禾坪上的板凳都搬到屋裏去了。”高四嬸子說。
“那你今天看到沒?”這個繼續問道。
“好像是沒看到。”高四嬸子好像在回想着什麽,皺起眉頭,“咦,鳳婆婆,你說的是真的,這兩天好像都還真沒見到。”
鳳婆婆站起來,“潤婆婆,你莫相茶的(我們那裏每家來了人,不管是鄰居還是客人,主人家都會用茶葉、芝麻、豆子、姜和鹽來沖茶,這是我們那邊一種風俗禮節,家裏人都喊—相茶,相:四聲),莫客氣啊。我們就是來坐坐”,這個高嗓門的女人,是這個村裏靠喂豬而起家的人,他們家喂了很多豬,冬天倒還好,一進夏天,離她們家還有五六十米就可以聞到那刺鼻的豬屎味,我是很怕從她家後院經過,特別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尖悅刺耳的豬叫聲,都在不耐煩的等待着喂食,讓經過的人都覺得耳膜難受。不過,她人倒是挺爽快的,今年養豬行情也還蠻好,所以,整個臉都像彌勒佛似的,笑開了。
潤婆婆—就是我二舅爺爺的二媳婦,吳潤平的堂客。潤表叔去世得早,潤表嬸就在家開了一個小店,小店賣各種零食、生活用品,也賣肉。以前還賣過豆腐和包子的。因她家住在村口,來往的人也比較多,各類信息來源也多,所以,經常吸引別人過來坐坐,一天到晚也是挺熱鬧的。
“要得,要得,那我就泡些茶,你們喝泡茶。”潤婆婆也就每個人泡了一杯茶。
喝了水,潤了喉嚨。大家又開始熱鬧起來。“你們大家看,是否啞巴屋裏又出了麽子事。對了,和妹子,你屋裏就在他旁邊,你曉得不。”鳳婆婆問道。
“沒有什麽事啊,安安靜靜的,蠻好的。”和妹子說。
“等會,我們要不去看下。”滿婆婆說,“反正,反正大家也都坐着有些無聊。”滿婆婆,她是村裏以前的接生婆,五大三粗的,現在年紀大了,她也沒有繼續接生了。
“對了,滿婆婆,昊伢子以前還是你接生的吧。”潤表嬸說道。
“是啊,那個細伢子,剛生出來好靈泛,真的沒想到,後來會是一個傻子。”滿婆婆有些惋惜道。
“這就是命吧,有些人命裏就又承受這些,我屋裏那個,不也是早就去了。”潤表嬸說。
大家沉寂了一會,好像在思考各自命中發生的事。
“傻子,好像是前幾天掉到河裏,吃了蠻多水,這幾天人有些發燒,今天我好像看到郭醫生來過,”吳奇抽着煙,接話道。
大家又熱鬧起來,“那你不早說,我們都這邊猜的。”鳳婆婆說“我也是剛進來買醬油,聽到你們說的啊。”吳奇手裏拿着醬油瓶對大家說。
“和妹子,你也是的,就是你們隔壁你都不曉得。”不知道誰又跟着一句。
“我又沒住在他們家,我哪裏會曉得啊。”和妹子有些不服氣的反駁到。聽到昊伢子是掉河裏了,大家又開始讨論起來,他怎麽會掉到河裏的,命大,竟然沒有淹死。。。。。。
“今年早稻的禾都長得不錯,看樣子,今天夏天肩膀挑谷都會挑腫咯。”不知道誰說道。
屋外的稻田,都變得綠油油的,在陽光下,散發着綠色的光芒。随着溝渠的水,往田裏灌溉,禾苗都茲茲的生長着,再過兩個多月,就可以收稻谷了。也許,是屋外的稻田,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又聊到了今年夏天的雙搶了(湖南的水稻是兩季的,每年7月,是連續收早稻和種晚稻的,所以稱為雙搶)。
人活着還是有其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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