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吳三哥的故人心

提了吳家這麽多人，就不得不提吳祥平了。吳祥平在吳家人裏面也不算什麽大角色，但也比一般人要多些經歷，也就是說見過世面的人，他在二十歲左右就出去了，從幸福鎮出發，到了長沙，并且一直留在長沙市了。

其實，從幸福鎮到長沙走路的話，一天也就到了，六十多裏。順着沩水河一直走就到了縣城，再順着縣城的主幹道—月亮路，一直走就到長沙市了，幸福鎮屬于長沙市下的一個小鎮。以前是沒有月亮路的，縣城也跟幸福鎮差不多，就是一條主幹道，幾條小街。各種店鋪彙集，規模也不大，縣城也是這幾年才慢慢建好的。

在吳祥平出去的時候，縣城肯定是沒有什麽的。到長沙一般都是坐船的，幸福鎮也是一個水鄉，曾經的小鎮還是曾為湖南四大米市之一，又是省內淮鹽主要經銷口岸。民國中期，與津市、洪江同為湖南省繁榮三鎮，素有“小漢口”之稱。唐朝就有它的記載了，據說唐朝李靖讨伐蕭銑就駐兵于在此。不過，昔日的輝煌在歲月沖刷裏都慢慢褪色了，有的也消失了。記得的，知道的都保存在縣治文集裏或者在某本歷史書上。

吳祥平當然是不知道的，他出生的那些年裏，新中國還沒有解放，小鎮也在風雨裏等待新社會的來臨。吳祥平，他出去了。他沒有坐船，是走出去的。

據說，他到了長沙，當了兵，并且參加了第三次會戰，後面成為了一個什麽司令員的警衛員。建國後，也就沒有回到家鄉，留在了長沙市。但他從來沒有回來過他出生的這個地方，雖然他出去的時候，是結了婚并且有了個兒子，甚至後來連老婆和小孩也都沒有接到長沙去，就留在幸福鎮。我後來猜想他沒有接她們出去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當年參加的是國民軍吧，雖然解放後沒有發生事，但畢竟根不紅本不專的緣故吧打，擔心老婆孩子萬一過去，有什麽問題還真不好說，還不如丢在農村裏，有着一畝三分地，富不了可也餓不死的。對于吳祥平的很多信息，也都斷斷續續的。因為村裏，沒有人去過市裏找過他，很多關于他的消息也都屬于道聽傳說，一人傳一人的。是不是真的，也無法考證。

對于第三次會戰，我查過相關資料，發生在1941年12月24日至1942年1月16日的湖南和江西北部的部分地區，交戰雙方為中方第九戰區司令薛岳所統帥的國民革命軍第九戰區部隊共30餘萬人與日方第11軍司令阿南惟幾所統率的日軍第十一軍共約12萬人，此次戰役主要經歷日軍向長沙推進的外圍戰鬥、攻守雙方在長沙城的攻防戰鬥和日軍撤退時國軍進行的反擊作戰三個階段。在戰役指導上，國軍方面指揮官采用了“天爐戰法”對抗日軍，而日軍指揮官阿南惟幾則出現了明顯的判斷失誤，最終導致戰役結果為中方成功防守長沙，日方遭受慘重損失撤退而結束，因此又被中國方面稱為“長沙大捷”。中方的統計，中國軍傷亡28116人，殲滅日本軍56994人。日方的統計，日軍傷亡6000餘人。按照這個中國軍傷亡的數字，吳祥平的命還是蠻大的，活了下來。

村裏的老人都知道這個事，大家對于吳祥平都是敬佩的，人家至少出去打了鬼子，雖然人家不回來，但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吳氏家族的族譜裏，一定會保留他的名字的，雖然他沒有回來為吳家做過什麽，但是他還是揚了吳家的名聲，在這個小村、小鎮上，有幾個人曾經與日本人這樣真刀真槍的幹過呢。

也許，吳祥平當年将吳三哥母子接了過去，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至少不會少了一個孫子。但他在城市，也結了婚，也有小孩。可能也不是很在意這個孫子的多少了，兒子都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更何況是自己沒有見過的孫子呢。

吳三哥，雖然知道自己有父親，可也知道自己的父親離自己很遠，在六十裏外的長沙。小時候，是沒有辦法見到父親的，因為，第一不确定他是不是還活着；第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會認自己。不過，三哥的第一問題，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有答案了，他父親還是活着的，并且留在了長沙。不過，父親在不在，對于三哥來說，也沒有多大的變化，跟在母親一起生活，身邊又都是吳姓的家人，怎麽都不會餓着自己的，只是生活稍清貧了些。要認識的字呢，也認識幾個，自己的名字和錢還都是認識的，只是不能跟自己遠在市裏的其他兄弟相比。

不過，三哥那個時候，也不知道父親已經結婚并且有了其他的弟弟妹妹，就算知道了，他又能怎樣，還能讓他父親不再結婚嗎？三哥的成長比昊天的成長還是幸福些，雖然昊天比三哥晚出生很多年，可三哥還是挺着父親那個吳氏棟梁的光環在家族庇護裏長大的，後來，族裏幾個老人一商量，就将三哥劃給他伯父當兒子，反正他父親也不會反對的，這樣也是做了一樁好事，他伯父那邊也沒有什麽意見。孩子都長大了，說白了，也不需要自己養，何況死的時候，自己還多一個孝子。

三哥到了一定的年紀，自然就結婚了。并且有了四個孩子，第一個小孩是男孩，第二個是女兒、第三個是兒子、最小的又是女兒。我小時候，對吳三嫂沒有什麽印象，就是覺得牙齒有些龅、個子有些高，不是很愛笑的。三哥第一個兒子，活到十歲時，在池塘裏淹死了，據說是一天放學後，去池塘裏洗澡，然後就沒有上來了。後面才發現，等發現救上來時，已經沒有呼吸了。

三哥的年紀比我父親還要大幾歲，他的這個大兒子我是沒有見過的，比我大了十多歲，而且又是十歲時淹死了。可據我後來觀察，三哥他們不像是失去過孩子的人，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喝酒的時候喝酒，他的小孩也都沒有去城裏去見過自己的爺爺，在祥平表叔去世的時候，三哥還是去了，雖然他已經被族裏挂名到伯父名下，可吳祥平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就他一個去了，其他的人就連小孩他一個也沒有帶，去拜祭孩子的爺爺，也許他想過了，就算他帶去了，誰又能認識他的小孩呢，更何況他自己也不認識幾個人，唯一跟他有關系的人、他自己認識的人就躺在棺材裏，等待火化 了。

三哥奔喪後就回來了，回來後。他也決定去城市尋找一個出路，找個活幹。家裏呆着就是幾畝田，每年忙也就忙那幾個月，也沒有什麽手藝可以補貼家用。

三哥屬于我們村裏出去比較早的人，但他也屬于混得不是很好的人，來到城裏，不認識誰，年紀也不小了，就只有一步步來，尋找機會。後來還是等到一個機會，在他父親的一個朋友介紹下，當了看廠門的一個差事，不累，每個月也固定有收入，一年算下來，比在農村裏的收入還是高很多，也不用日曬雨淋的。這個機會，也要感謝他參加了父親的喪禮，能夠認得一兩個內心善良的人。三哥，就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了城市裏，後面等小孩小學畢業後，三嫂他們也都全去了。

人的際遇也是如此，來來往往，生生死死，真正在意的又是什麽，又有過什麽呢？來，就算緣未了，走，便是緣滅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