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奧西裏斯的金箭“嗖嗖”不絕，快如疾光穿進一個個怪物的身體裏，怪物應聲而倒消失無形。

艾西斯的造物術幻化出無窮武器，邊擋邊退，一回身，妹妹奈芙出現在眼前。

“奈芙……”她一滞。

奈芙一言不發，飛刀淩厲挾風，逼面而來。

艾西斯吃了一驚，長腿縱躍，翻身躲開，擦着發絲而過的飛刀将她額前的金飾削落在地。

“奈芙，你！”

“姐姐，你為什麽永遠都不放棄，”她雙臂一收，轉起飛刀再次撲向艾西斯，“有些事情其實永遠都不要明白的好。這個世界絕對不是公平的。”

艾西斯短劍舞花擊回飛刀，心冷道：“也許我們不一樣，在我的世界裏，不能允許視而不見黑暗。”

奈芙雙手執刀貼身刺來：“是嗎，那就付出代價吧！”

“撲”的一聲，銀亮的飛刀刺入艾西斯的身體，艾西斯眼前一黑。

奈芙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知道嗎？其實我愛的并不是塞特，我只是想報複。報複你搶走了我從小愛的人。埃及的王後，應該是我才對。”

艾西斯睜大眼睛。

奈芙細聲說：“得不到，就毀掉，這就是我的報複。”

說完，她猛地拔出飛刀，手上已沾滿了艾西斯溫熱的鮮血。艾西斯一口血頓時噴出，傷口像身體上綻開的花，一種極盡虛幻的痛感像在她耳邊敲起金鑼。

“艾西斯！”奧西裏斯呼喊着，長箭穿透她身後一只怪物的頭顱，沖上去扶住她。

“不！”安穆凱尖叫起來，被制住失去行動能力的衆神不忍目睹，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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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芙跳開，冷眼看着依偎在一起的艾西斯和奧西裏斯，手微微發抖。

“奈芙，真沒想到……你太讓我失望了。”奧西裏斯冷冷看她。

奈芙目光一顫，接着又變為冷硬。

巨痛爬遍艾西斯的神經，櫻紅的唇已無血色，她掙紮起來，手捂傷口，周圍的怪物再次圍上來。

奧西裏斯面沉似水，奮力護住艾西斯，金箭如電，百發百中。

忽然，一只中箭的牛頭獸轟然倒下，撞斷了庭院內一根巨柱。巨大的石柱發出轟隆的響聲頹然傾倒，瞬間砸下，柱子下站的正是奈芙。

“奈芙！”艾西斯大吃一驚，驚慌地喊着，踉跄站起來本能地沖了過去，奮力一撲，兩人滾到了一邊。她們身後巨柱轟然倒塌，大地震動，地面被砸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艾西斯黑色的長發散下，她汩汩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奈芙的衣裳，無力地伏在她身上。

奈芙驚魂未定地仰躺在地上，艾西斯的發絲拂過她的眼睛，漆黑的夜幕像童年的夢境，手中濕熱的血液的腥味讓她驚訝回神。

“艾西斯，”她坐起将艾西斯抱住，驚愕地說，“你……”

艾西斯強忍巨痛，跌跌撞撞地掙脫她，什麽也沒有說，轉身向奧西裏斯走去。

奈芙呆坐在原地，宛如泥塑。

艾西斯一轉身便魂飛魄散。一直閑适地觀賞着這一場力量懸殊的厮殺的塞特，此時手執長矛正站在奧西裏斯面前，奧西裏斯已雙腿被長矛所傷倒在地上。

她心中一急，舉起手中的短劍大喝一聲，短劍變成毒霧，直撲塞特。哪知塞特只一伸手，一片暗光噴薄而出，剎那将毒霧包裹，緊接着煙消雲散了。

艾西斯兩手空空，塞特的長矛一挺，閃電般抵上她的咽喉。

她情急之下掏出生命鑰匙做武器，用力擋開長矛，金屬相撞的铿锵之聲震人耳膜。艾西斯受傷渾身乏力，一撞之下倒在了元初之水的池邊。

塞特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近逼過來，陰影擋住了月光，黑暗覆蓋在艾西斯頭頂。她一寸一寸地向後退去，心裏的絕望開始一點點漫上來，就要摧毀她的意志。

“艾西斯！”她聽到奧西裏斯焦急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心裏猛地一顫。

塞特毫不留情地将長矛狠狠刺下，艾西斯避無可避，奮力側身，手臂鮮血淋漓。塞特緊跟着又将長矛舉起，艾西斯已經沒力氣移動，眼見那鋒利的矛尖閃着殘忍的寒光向自己的心髒飛速襲來！

——她閉上眼睛，死是什麽，她早該經歷過千次百次，上一次關于死亡的記憶還存活在她的身體裏嗎？

“啊——”一聲痛苦的叫喊撕破夜空，有人擋在了她身前。

艾西斯驚愕地睜開眼睛，奈芙倒在她的懷裏，背心上插着一只金鑄長矛。“奈芙！”她失聲驚叫，捧着她迅速失去血色的臉，眼淚撲簌簌掉下來，“你為什麽……”

奈芙微張雙眸，長矛穿透她的心髒，生命的力量潮水般地退去，她氣若游絲地擠出一抹笑容，說：“艾西斯……我要為你而死……讓你……一輩子……都欠我的。”

“不……”她把頭埋入奈芙的發間，大聲痛哭起來。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塞特目睹這意外的一切，良久未動，他默默地看着死去的奈芙，目光幽深複雜。

半晌，他冷冷地說：“已經來不及了，即使你不死，也救不了你想救的人。月亮已上中天，你約定的時間到了，奧西裏斯會在你的面前魂飛魄散。”這話如一把重錘砸在艾西斯的意識上，她猛地擡起頭來。

——明月如眉，已挂上中天，三天的時限到了！艾西斯腦中“嗡”的一聲，用盡身上最後一絲力氣爬到元初之水旁，生命鑰匙平靜地躺在她手中，元初之水一片死寂，太陽神無跡可尋，一切似乎走到盡頭。

不！不要這樣！幫幫我……她在心裏吶喊着，眼神中流露出絕望。艾西斯筋疲力盡地倒在元初之水前，拿着生命鑰匙的手搭在池邊，無力再掙紮。清晰的痛從她的傷口處直散出來，遇到心裏的痛交彙成無法抵擋的哀傷，鮮血順着生命鑰匙一滴一滴地流進元初之水裏。

但是，漸漸地，艾西斯感到手中的生命鑰匙發出溫暖的熱度，她一怔，擡起滿是淚痕的臉，令人吃驚的一幕在她眼前發生了——元初之水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樣漸漸散發出明亮的光芒，生命鑰匙也像被瞬間點燃，那光芒柔和，緩緩蒸騰在整個水面上。池水像融化了金子的鏡面，流光溢彩，瑰麗奪目。艾西斯看呆了。

塞特臉色一變。

努特驚呼：“生命的鑰匙開啓永恒！難道，讓神重生的辦法，就是生命鑰匙和太陽神的血？只有艾西斯身上流淌的是太陽神的血！”

艾西斯驚奇地坐起身子，光芒耀得她睜不開眼睛。鋪天蓋地的金光以元初之水為中心，直上雲霄，迅速波散出整個太陽神廟，從山之巅覆蓋黑暗的神界陸地。金光所到之處，所有吉厄海裏的邪惡怪物都無所遁形，咆哮着化為烏有。太陽神廟的庭院中恢複了清靜。

而此時水面的金光益盛，“倏”地撐起滿天霞彩，一個半圓形的透明結界華貴無比地出現在元初之水的範圍內。水中央，漣漪輕輕漾開，越來越頻密，終于，一株淡粉色的荷花從水中央生長出來，亭亭玉立在金色的水面。然後荷花瓣緩緩開啓，如嬌羞少女輕啓紅唇，吐出一捧花蕊。荷花盛放，美不勝收，一道金光從花心中瞬間耀出，絕美绮麗令人不敢逼視。光芒中，一個偉岸的身影漸漸清晰。

艾西斯忘記了呼吸，直到那個身影完全從光芒中現出，她才失神地喃喃叫道：“太陽神……”

荷花上，一個金發老人威然而立，白袍金飾，帶着無上的尊嚴迫人的氣勢，瞬間讓天下為之臣服——衆神之神太陽神。

“偉大的太陽神！”衆神齊呼，驚喜異常，躬身行禮。

太陽神廟重現光芒，生靈複蘇，天地清朗。金光波漾下，艾西斯身上的傷口消失了，奧西裏斯來到她身邊，一起仰望着造物之神。

塞特一步步後退着，轉身想逃。一束奪目的光芒從太陽神手中射出，将他定在光芒中央。“你想到哪裏去，塞特？”太陽神低沉的聲音帶着無法抗拒的尊嚴。塞特一凜，無法動彈。

太陽神的目光慈愛地投注在艾西斯的身上，帶着無言的歉疚、疼愛。她頓時感到被太陽的溫暖包圍了，仿佛置身于平靜香氛的花叢，無比幸福。

“我的女兒……”太陽神輕輕地說，無限溫柔。他看到了她身邊相攜而立的奧西裏斯，微微點了點頭：“死神在哪裏？”

元初之水前的地面一陣蕩漾，狼頭人身的死神從地下出現，俯身行禮：“尊敬的太陽神。”

“埃及法老奧西裏斯是正直慈愛的君主，被塞特陷害沉入尼羅河。我寬恕奧西裏斯，解開封印的詛咒，還他以生命，重回埃及。”

“是。”死神恭敬地行禮。艾西斯與奧西裏斯激動地對視。

“至于你——”太陽神看着塞特，“權力的野心讓你失去理智，仇恨和嫉妒讓你甘願向惡魔交出靈魂。你的罪孽難以平息，你還有什麽話說？”

塞特漠然說道：“與其平庸地活，我寧願不俗地死。17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了。”“黑暗，暴虐和死亡，這就是你。”太陽神低語，神色肅穆。他一擡手，塞特的身體發出黑色的光芒，光芒中，他漸漸消散不見。

“永墜沉淪吧。”月色輕灑，雲影無聲，繁星熠熠……那狂傲的黑袍，消失了。吉厄海的怒濤化為輕波，萬物無聲細潤，神界重回一片安寧。

尾聲

宏偉的宮殿在底比斯聳立，仿佛凝重而鮮活的記錄，傳說着永恒。華美的壁畫，寬闊的甬道，衛兵林立，祭司穿行。棕榈樹婆娑搖曳，清泉叮咚流過。

一對曼妙的身影站在宮殿寬敞的陽臺上，眺望着帝國的夕陽。

奧西裏斯輕聲問：“後悔嗎？”

艾西斯含笑答：“不，這裏才是我的家。”

兩人一同回想起那天的情景。

太陽神廟中，衆神環侍。金發的太陽神愛憐地垂問着她：“伊西絲，我的女兒，我虧欠你的太多。人間的苦難，生死的折磨你不應該再承受。你本來就是我的女兒，是神界的風景。現在你終于回來了。”

艾西斯淺淺一笑，笑容如新放的薔薇：“尊敬的太陽神，也許我前生的确是你的女兒。可是現在，我的名字叫做艾西斯，我是奧西裏斯的妻子，埃及的王後。我愛我的丈夫，也忠于我的國家和人民。我要跟我的丈夫一起，回到埃及。”

衆神驚訝。

努特說：“艾西斯，你真的願意放棄神的地位，繼續做一個凡人？”

她笑了：“祖母，那裏是我的家，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那裏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艾西斯……”不舍的安穆凱輕輕抱住她。她倆默默分開後，艾西斯用堅定的眼神看着太陽神。良久，太陽神終于輕輕點頭，說：“既然這是你的選擇……好吧，艾西斯，但神界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她笑了……霞光映亮了相愛的人的眼。漫天彩霞像神祇的笑容，将這一方土地賜予寧靜。奧西裏斯輕輕環抱住艾西斯輕盈的纖腰，兩人微笑着沉醉在這無限神奇、令人魂牽夢萦的美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