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放棄努力的十一天:

簡單的禮儀教學,很快就暫時告一段落了。

比戚一斐預想中的還要快。

因為……

聞罪這個攝政王真的挺忙的,管理一個國家,可以很輕松,也可以很忙碌,端看個人怎麽選擇。像聞罪這樣誰也信不過、又很喜歡把方方面面都控制在自己掌心的,那必然要忙到飛起,事事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

在來回朝天宮的路上,聞罪甚至都要在禦辇裏伏案疾書,就是忙到了這種程度,還要來見戚一斐。

連聞罪的近身宮人,都忍不住想問上攝政王一句,您這是何苦來哉?

聞罪自己也回答不上來,只覺得想做就做了,沒有為什麽。

而當戚一斐驚訝于這麽早結束,笑着仰頭問聞罪“我們明天還是這個點?”時,本應該回答說“我已經沒什麽好教你的了”的聞罪,卻再一次不受控制的點了點頭。

二郎似蜜,叫人上瘾。

離開朝天宮的時候,自然還是戚一斐與聞罪兩人同坐肩輿。戚一斐的血氣,再一次無組織、無紀律的,一股腦湧上了臉,比三清殿內雕塑爺的披風還要紅。

在大門口的臺階下,兩人分道揚镳。聞罪要回皇宮,戚一斐因為“放學”早,想先趁機外出下頓館子。

戚老爺子什麽都好,就是和所有的家長一樣,總覺得外面的東西不幹淨,很不願意讓戚一斐姐弟倆去外面吃。戚老爺子堅持:“你想吃什麽,家裏的廚子不能給你做?要實在不行,咱們就再雇個廚子。”

戚家東西兩府的後廚,已經快要把八大菜系的廚子給集齊了。

總廚是個來自四川的胖紙。随着辣椒這種新鮮事物的傳入,本就無辣不歡的川菜,一躍成為了大啓的社交新寵。

戚一斐卻像每個少年人一樣,哪怕家裏的飯再好,他也會對外面心存向往,并振振有詞:“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四川的大師傅是跟在戚一斐身邊伺候最久的廚子,娶了戚一斐的寡婦奶娘為妻,成了郡王的奶公。這位奶公官話不好,但做菜的手藝卻是一絕。巴結戚老爺子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比廚藝還高。經常跟在戚老爺子後面搖旗吶喊:“孫少爺,介個樣子不得行啊,怎麽能和相爺毛起(鬧矛盾)?”

一開口,就是沖天的辣椒味。

戚一斐更想出去吃雍畿的小吃了。

“聽說京城流行狀元糖,”戚一斐哪怕遠在邊關,也聽過它的盛名。要不是回來的時候病了,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去路邊買糖,“好吃嗎?”

聞罪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根本就沒吃過外面的東西。

“那咱們一起啊。”戚一斐發來這樣熱情的邀請,他還沒徹底去算自己到底增長了多少壽命,只大略的一個預估,就已經夠他看七皇子,像是在看一座寶庫了。

聞罪卻還是遺憾的搖了搖頭:“我回宮有事,以後陪你。”

“好。”戚一斐只能依依不舍的走了。

結果沒幾秒之後,小郡王就又折返了回來,跑的有點快,還差點摔倒,四肢可以說是想當的不協調了。

聞罪還站在原地,不是沒有來得及走,只是莫名覺得戚一斐肯定還會殺回來,就像那晚一個勁兒的揮手。事實也确實如此。

戚一斐這趟折返跑,是為了多和聞罪叮囑一句:“你要是在宮裏遇到我阿爺,可千萬別告訴他我去吃小吃了啊。”

“那我有什麽好處?”聞罪挑眉。

“回頭請你吃糖。”戚一斐積極賄賂。

“那就這麽就說定了。”聞罪再一次笑開了,他今天這一會兒的功夫,笑的次數就夠他過去一年的總和了。他開心的理由,是覺得沒想到戚一斐這麽舍不得他,連“與人約定下次帶東西,好無形中增加一次見面”的傳統套路,都拿了出來,“不過,其實你不用這樣,我很喜歡和你見面。”

“???”戚一斐有點懵,沒明白七皇子這沒頭沒尾的神來一筆,是什麽意思,他只能揣摩着語境,回了一句,“我也喜歡和你見面。”

然後,兩人這才再一次嘗試了分開。

戚一斐登上了馬車,最先離開。按理來說,本應該是戚一斐目送七皇子離開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七皇子的座駕遲遲沒來,七皇子也一直在催戚一斐早點走:“你我之間,不需如此。”

一般人聽到這話,那肯定要繼續客氣的,但戚一斐不是一般人,七皇子這麽說了,他就這麽信了。

戚一斐說走就走,卻并沒能走遠,戚家的車夫驅車不過幾百米,只拐了個街道的功夫,就再一次被迫停下了下來。

因為狹路相逢,戚一斐遇到了他的對家。準确的說,不是對方單方面把戚一斐當做對家。

戚一斐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是誰,畢竟……讨厭他的人多了,什麽阿貓阿狗也敢出來加戲。

作為全大啓都知道的吉星、天和帝眼中的第一人,戚一斐從小到大,得到的自然不可能只有贊美與好處,更多的還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特別是戚一斐這個木,在其他林眼裏,還并不優秀,只是生的好。這可不就遭人記恨嘛。

天和帝在時,沒人敢為難戚一斐,哪怕看不慣,也幹不掉,只能忍。

如今……

來的這位公子,姓吳,單名一個情字。是傅裏當上狀元時,那一屆的探花。如今也在朝為官,不過與傅裏成為攝政王的心腹,已經一步登天的現況不同,吳大人還在翰林院內打轉,為日後入閣攢人脈,熬資歷。

大啓的官場,素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潛規則,想有朝一日能像戚老爺子那樣成為大啓首輔,站在世界的頂多呼風喚雨,那就得一步步的來。

但每次科舉之後,就要這麽圈一票人,圈着圈着,翰林院不知不覺就變得十分臃腫了。

換言之就是,這位吳大人能在這個日期,這個點,出現在郊外朝天宮的路上,可想而知他是有多閑。

人浮于事,越來越閑。閑來無事,就要搞事。

而文人的搞事,總是搞的很別致。秉承着“君子能哔哔,就絕不動手”、又慫又毒的精神,連吳情對戚一斐的落井下石,都透着那麽一股子神經病的味道。

“殿下,前面的路被堵了。”下人這麽來報。

戚一斐皺眉:“怎麽回事?”

“吳大人的家丁說……說是在追狗。”下人隔着簾子,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戚一斐不痛快。連他都覺得氣氛,更不用說是戚一斐這個當事人了。

“追狗?”

不等戚一斐再問。只聽得馬路那頭,吳公子獨特如公公的奸細嗓音,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響起:“快給我攔住那狗仗人勢的東西,爺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痛打落水狗!”

這樣的指桑罵槐,不需要智商都能聽出來了。

戚一斐也不用問吳情好好的發什麽瘋了,就是故意來找事的!戚一斐也是個暴脾氣,堅決不忍。可惜,不等他掀簾回一句“落不落水的不好說,但至少好狗可不應該擋道”,再教會吳情一個——“先撩者賤”的人間真理,攝政王的雕玉車架,就已經緊随戚一斐之後,氣定神閑的駛了過來。

馬踏車停,親衛勢兇,整條街都靜了。

一個真.公公的聲音,随之響了起來:“喲,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這般無故攔街,不懂的提前避讓,可是再标準不過的禮儀犯罪了。禮儀犯罪,是一個很特別的罪名種類,在大啓已有了十分成熟的體系。不只體現在朝堂君臣之上,也體現在各個階級的方方面面。

禮儀犯罪,可大可小,處罰結果一直是因人而異。

若這街上,只有戚一斐和吳情二人,戚一斐未必就能用禮儀犯罪來和吳情硬剛,畢竟戚老爺子在朝中的威望,已經随着政權的更疊日漸衰落。

吳情就是見戚一斐終于要落難,這才特意找到了朝天宮,想要當面譏諷。

吳情知道戚一斐是郡王,卻自持翰林院的身份,覺得戚一斐想要治他的罪,怕也是不容易,還會讓人覺得戚一斐大題小做,甚至有可能還會成為戚老爺子的又一罪證——縱容家人魚肉鄉裏,侮辱朝廷官員。

但如今聞罪來了,情況就又不同了,在小的無心過失,在攝政王這裏,那都會變得比天大,更不用說吳情這還是故意的。

都不需要聞罪親自出面,只他身邊這個丁姓太監,熟悉的一聲之後,就當場吓破了吳情的膽子。吳情一心鑽營着想要往上爬,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外朝內廷都有什麽紅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攝政王不喜內侍,丁太監能以公公之身,在攝政王身邊立穩腳跟,就足夠證明他的本事。

“丁公,饒命啊。”吳情差點吓死過去,但他更害怕暈過去之後就更解釋不清楚了,只能堅強,連滾打破的帶頭下馬,第一個跪的五體投地,呼啦啦的帶着整個場面上的人就跪了下去。

只有戚一斐還坐在馬車裏,持續懵逼。

這、這七皇子的畫風,和說好的不太一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注:來自【四川】的廚子,這個……真的……在明代,就已經有【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這個稱呼了,簡稱【四川布政司】_(:з」∠)_。

甚至,早在比明朝更遠的元朝,就已經叫【四川行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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