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凡間命案

太史監女官陸沐冰有一個煩惱。

太史監掌管天文地理術數，觀星象之相，測天下之事，然而前任太史監令昏庸，讓這部門如同閑職一般，地位盡失，讓她大有郁郁不得志之态，如今她身為女官，卻終日只能為公主擺布姻緣之陣，實為大材小用。

然而最令她煩惱的，是新升任的太史監令，這新任太史監令極得皇上信任，觀星召雨之術更被誇贊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即使是孔明公瑾也能及其萬一。

陸沐冰清楚，盡管是能人如她，也須有個明主才能襯托得其更為出色，然而這太史監令……

這太史監令為人古怪，脾氣暴躁，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之輩，陸沐冰要想出人頭地，只怕還需時日。

***

某姓女官有一個煩惱。

某姓女官雖身為女官，卻從不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個甚麽勞什子的東西，平日除了追着極盡忠君之事的蕭拾遺跑之外，就只有在長安城中大街小巷中到處溜達尋好玩事宜，有一次她遇上了一個屠寡婦終日哀怨守在門前，一時心癢手痕便……折了一枝桃花送給她，至于為甚麽折桃花，根據侍從女官随後問她，純粹只因她身上家當全拿來換吃的了，而桃花對她而言，不用錢。

然而這一枝桃花也不知道是真有甚麽神效，還是剛好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這屠寡婦都守寡守了十幾年了，卻在那天之後求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數目之多宛如桃花枝上的花苞。

自那天以後，某姓女官的盛名便傳遍了整個長安城，再加上聽說這某姓女官竟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前有屠寡婦作例，後有皇帝作為生招牌，因此人人都對某姓女官能招來佳緣深信不疑，結果上至達官貴人家的小姐，下至宮女侍從們，個個都追着某姓女官讨花去，然而某姓女官只願追着蕭拾遺跑，這不追還好，一追就遭了殃，讓一心只想讓蕭拾遺當驸馬爺的元樂公主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從此宮女貴婦們要追花，金枝玉葉的公主要追殺，九五之尊的皇帝要追佳人，佳人卻只追着拾遺跑，倒成了宮中第一奇景。

可這某姓女官竟還真有兩下子，元樂公主任性，對此某姓女官可說是痛下殺手，卻适逢每回都能僥幸逃出生天。

頭一回，某姓女官被困在柴房沒吃的沒喝的整整兩天兩夜，正當皇上氣急敗壞地沖進門救人時，恰恰看到某姓女官正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太醫事後把脈，竟雲某姓女官一沒脫水，二沒餓壞，倒是疑似吃了過多瓜果，導致有些腹漲。

第二回，某姓女官被罰跪在宮前一夜并派重兵把守，結果奴仆們半夜經過卻險些吓了個半死，大內侍衛們全醉倒了一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桃花釀的味道，某姓女官也不知往那去了。

第三回，公主座下的太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某姓女官推至井裏一了百了，沒想到隔天一早，某姓女官正老神在在地坐在女官室裏搜括着各桌早餐，直把那太監吓得魂飛魄散當場一了百了去了。

某姓女官因此成為宮中傳奇，衆人不是對之敬仰膜拜，便是嫉恨之極。

某姓女官的厄運持續中……

***

一個月後。

昌平縣中某大戶人家的花廳中彌漫着一陣陣的肅殺之氣，平日拿來設宴款待各路人馬的雕花紅木桌上躺着大宅主人那已無氣息的屍首，屍首臉朝下四肢無力地随意置于半空中，活脫脫就是被人随便從窗戶扔進來的。

富商的臉像被人抽幹血似地蒼白着，直把發現主人屍首的奴仆吓得臉色發青，但原本有些可怕的臉後方卻出現了一雙黑溜溜的靈活大眼睛，大眼睛的主人用着疑惑到近乎好奇的眼神來研究着屍體，整個肅殺的畫面随即變了調。

“唔……這都該怎麽看呢？”大眼睛的主人一身男裝打扮，卻沁出了俏麗的味兒來，白晢如玉般耀眼的玉容甚是嬌美，以發冠束起的頭發有幾绾落在臉旁正活躍地跳動着，整個兒看上去卻利落而清秀。

“你在幹甚麽？”硬聲硬氣的語氣很是熟稔，蕭慕雲英挺的臉僵硬地看着用扇子撩起富商衣襬的女子，額上青筋跳動的模樣像是下一刻便要沖上去臭罵她不知廉恥。

“這凡人的身體該怎麽看呢？”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渾身上下都沒有傷痕的富商。“我怎麽都看不出來他是怎麽挂掉的呀……”

“哎喲喂呀……老爺呀，你死得好慘呀……”此起彼落的哀號聲響過以後，一大群華衣美婦妾侍們蜂擁而至，直把女扮男裝的女子擠到一旁去險些摔倒在地，幸而一雙有力的手及時把她拉到一旁。

“沒事吧？有受傷嗎？”救命恩人大內總管高氏語氣緊張，惟恐這女扮男裝的掉了根頭發他就要被龍顏大怒的陛下砍頭。“桃……桃花大人？蕭拾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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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一二三四五……這圍着哭喪的夫人們都有十來個耶……這裏人的夫人那麽多的嗎？我怎麽聽月季說這蘭陵只有一個王妃呢？”桃花站在一旁努力研習人間常态，明明她已經好好把握替師傅淋花的二十年來跟月季牡丹讨教了，看來很是不夠用啊。

“哼！男子漢大丈夫只顧妻妾成群盡享齊人之福，三妻四妾不知所謂！”蕭拾遺凜然正氣厲聲批判。

這這這這這……服侍着有着不止三妻四妾的大內總管高氏暗罵蕭拾遺不知好歹只會朝自家主子放暗箭，看着蕭拾遺大義凜然的模樣只能硬着頭皮對桃花道: “這……這三妻四妾只是常态，并不代表那人風流與否，就像陛下一樣，可是全心全意地對着桃花姑娘你……”

“啊，是啊。”完全沒有抓住重點的桃花點頭同意，所想的完全不是大內總管的那回事。“當然跟風和流沒有關系，那麽多人住在一起，只能代表這裏的竈房一定很大。”桃花用着驚嘆的口氣道，來了凡間一段時間，她對于飯量的概念遠高于人數。

“……”他錯了，大內總管心中在悲鳴，陛下喜歡的怎麽就不能是一個正常人呢？

“哎喲哎喲！”在各人心思各異的時候，姍姍來遲的昌平縣縣令總算是踏着急步迎了上來。“原來拾遺大人……啊不不，是蕭禦史大人和大總管都來了啊，呃……還有……桃花大人……”

“昌平縣令！”蕭慕雲厲聲對着縣令發作。“這一個月縣裏暴斃的富商和土豪已經有五個了！再加上上兩個月的命案，你身為縣城父母官卻連兇嫌都沒有找出來，你說你該當何罪！”

“這這這這這……”中年發福的昌平縣令劉某冷汗急冒。“可這人死的實在奇怪，這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個傷痕來，且死的人又沒甚麽關聯性，這……”找不到人實在不關他一個八品小知縣的事啊。

蕭慕雲正欲斥罵縣令推诿責任，桃花卻搖頭晃腦地道: “有關聯啊，他們家竈房都很大。”

“竈……竈房？”蕭拾遺青筋跳動。“這竈房跟殺人的甚麽事？兇手用的是菜刀還是木炭？你……”

蕭拾遺倒是一副能随時抽出菜刀來砍人的模樣，大內總管連忙攔住替桃花分辯: “不是的不是的，桃花姑娘要說的是這些死去的人的共通點就是都風流成性三妻四妾所以飯量很大的……”

蕭拾遺表情稍緩，微瞇的目光看向那些哭得呼天搶地的夫人妾侍們。

“所以，是因為風流過度嫉妒橫生因此雇了殺手來謀殺親夫嗎？”縣令捋起袖子準備逮人。“讓我把這些女人都逮起來，再上他十個二十個夾棍，總能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的……”

“不。”年紀輕輕卻極具大将之風的蕭拾遺發號施令。“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故利而誘之。”

“甚麽意思？”桃花難得與大內總管表現一致，那叫做一頭霧水。

“我們潛伏着。”蕭拾遺難得的開了金口解釋。“乘敵人不察之時，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哦……”桃花與大內總管一起哦出聲來，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原來就是僞裝偷襲，桃花一臉欽佩，覺得她的陸郎果然是文才豐盛用詞精妙，不管是投胎幾次都一樣出色，大內總管卻是眼角抽搐，暗惴到底陛下是為甚麽會輸給這個蕭拾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