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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就到正屋裏給王氏請安。

王氏正坐在妝奁臺前讓慧兒給梳頭,見她過來,拉過她的手就笑起來,“起得這麽早,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照了照鏡中的發髻,她很是滿意,不容蔣詩韻答話,又道,“坐下來,讓慧兒也給你梳梳,她會的花樣可多了。”

蔣詩韻不肯,卻被王氏給按坐下來,“你将來是要嫁到安國侯府去的,從現在開始就要打扮起來。”

王氏一提到這門親事就高興地滿臉放光,“到底是你爹有眼光,就給你定了這麽一門好親!”

蔣詩韻不由苦笑,這親事好麽?怎麽大伯家的兩個女兒姑母看不上,獨獨看上了她?

這安國侯府的水恐怕不淺吧?

她不想再提起這個,忙岔過話題,“娘,爹到現在怎麽也不來見我們呀?”

一提起蔣德章,那個芝蘭玉樹倜傥風流的人兒,王氏就垂下了頭,眸中帶一絲淡淡的愁,“誰知道呢,叫我們等了兩天了。”

正有些不自在,院門忽然被人拍響了,小墜子過去拉開門闩,見門口立着一個眼生的婆子。

那婆子眉眼含笑,一進門就滿面笑容地直奔正門。

看樣子有什麽好事兒了?

小墜子暗暗想着。

果不其然,那婆子進了正屋興高采烈地說起來,“咱們太太在前院花廳已經擺了早飯了,說是昨兒夜裏身子不适,沒顧得上給太太小姐接風,心裏過不去,這不,就讓老奴過來請太太和小姐過去用飯呢。”

王氏本來對錢氏就一肚子的不滿,無奈等着見丈夫,只好壓着。如今一聽錢氏請她過去用飯,瞬間,滿腹的委屈就煙消雲散了。

她笑得一臉的肥肉都擠到在鼻子周邊,擠得都快要看不見那個圓圓的鼻頭了,忙催促着蔣詩韻,“秀姑,快着些,別讓你大伯母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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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詩韻察言觀色,不由暗嘆:娘真是個好糊弄的,人家打了一棒子再給顆棗兒,她就歡喜成這副模樣了?

望着那張一臉單純的笑容,她只覺得心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如今她爹是實實在在的官身,她娘如此肥胖單純,她爹還能一如既往地待她嗎?

男人,一旦發達了,有幾個還能記着發妻的?

她甩了甩頭,把心頭的念想壓下去,沖王氏點點頭,母女兩個帶着慧兒和小墜子跟着那婆子往前頭迤逦而去。

出了小院,進了西跨院,過了垂花門,又拐了一道長廊,方才來到了前面的花廳,還未入內,就聞得一陣脂粉香。

蔣詩韻皺了皺鼻子,跟着王氏随着那婆子拾階而上。

那婆子卻在一道珠簾前停下了,扭頭對她們笑道,“二太太和侄小姐先稍等,容老奴進去和我們太太禀告一句!”

說完,挑了簾子進去。

王氏規規矩矩地站那兒等着了,面色平靜,看不出內心如何。

蔣詩韻卻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頭,暗道:真是好大的架子。人都到門口了,都是至親骨肉,還把她們給晾在這兒呢。她倒是要見識見識這個大伯母到底想幹什麽。

不多時,就聽聞裏頭似乎有動靜,很快,珠簾被一個容長臉細條身子的丫頭挑起,對着她們算不上恭敬卻也客氣地說了一句,“太太請二太太和侄小姐進去呢。”

王氏沖那丫頭笑了笑,拉着蔣詩韻的手邁步進去。

雖然是清晨,今兒天倒是不冷。她們一路走來,身上已經出了微微的細汗。

只是剛一入屋,一陣涼氣撲面而來,頓時把她們一身的細汗給趕跑了。

王氏舒爽地嘆了口氣,拿眼四處瞟了一下。雕花大隔扇已經支開,秋日的涼風徐徐吹來,像是一只溫柔的手撫平了心頭的焦躁。

她眸中透出一抹羨慕來,恰好被坐在那張花梨木長桌上首的錢氏看了個清清楚楚。

細長白嫩的食指不經意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她輕輕地吐出一句,“弟妹快過來,走了一路,熱了吧?”

王氏趕忙收回眼光,規規矩矩地走過去,對着錢氏行了一禮,“大嫂身子可大好了?昨兒本來要過去看看的,只是聽說大嫂要靜養!”

錢氏似站非站地意思了那麽一下,又大喇喇地坐了回去,咳嗽了兩聲,似乎大病初愈的樣子。

“嗨,別提我這副破身子骨兒了,每年秋日都要來上這麽一場。你也知道,你大哥終日在衙門裏忙碌,這一大家子都撂給了我,我不管誰管啊?”

說着,又打量起蔣詩韻來。

蔣詩韻連忙上前見禮,“見過大伯母!”。

她今兒穿了一件湖藍夾襖,素色湘裙,頭上只簪了一根镂花銀簪,脂粉未施,大大方方地站那兒任錢氏打量。

錢氏盯着蔣詩韻看了一會兒,眼中變幻不定地閃了幾閃,方才笑道:“大侄女這一裝扮倒是亭亭玉立的,我倒是不敢認了。”

王氏忙笑回:“這孩子皮實地緊,平日裏就是不愛那些花兒粉兒的,要不是定了親快嫁人了,她還不妝扮呢。”

她話剛落,錢氏面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親事這個字眼真是刺得她心口疼,她那兩個女兒哪個不是如花似玉的?

老大端莊娴雅,老二機靈活潑,哪一個都比這野丫頭強,憑什麽大姑姐就看上了這上不得臺面的賤蹄子?

錢氏眸光閃了閃,扭頭對先前到小院裏請王氏母女的那婆子吩咐,“王媽媽,去把小姐叫來。”

王氏這才笑道:“我們從鄉下來,也沒什麽新鮮玩意兒,想着兩位侄女什麽都不缺的,怕看不上我們的東西。”

說着,就從袖內掏出兩個香袋兒,“這是給侄女的見面禮,別嫌棄才是!”

蔣詩韻就見錢氏的眼飛快地掠過那兩個香袋兒,只一瞬間又恢複了平靜,并未去接王氏的香袋,只淡淡笑道,“弟妹有心了,小孩子家家的,何必多禮?”

雖然客套,但是骨子裏的冷淡,蔣詩韻還是能體會出來。

這是嫌東西差了呗。

可憐她娘挑燈熬夜地用最好的綢緞繡出來的東西人家還看不上眼呢。

蔣詩韻不禁為王氏感嘆起來。

王氏手已經伸出來了,見錢氏不接,讪讪地不知道該不該縮回去。

蔣詩韻忙拉了她一把,笑了笑,“娘還是先收着吧,等大姐姐和三妹妹來了再給吧。”

錢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王氏只好收了回去。

一時,門外有些細碎的腳步聲。

珠簾挑開,兩個身姿曼妙的年輕姑娘來,正是蔣詩靜和蔣詩語。

蔣詩韻正面迎過去,大方地對上她們打量的視線,行了一禮,“大姐姐好,三妹妹好!”

可是蔣詩靜和蔣詩語面對蔣詩韻的行禮問候充耳不聞,仿佛吃了一驚一樣,看向錢氏,“娘,餓死了,還不快開飯哪?”好似眼前沒有蔣詩韻這個人一樣。

蔣詩語更是憤恨地瞪了蔣詩韻一眼,昨兒傍黑她們家的廚房被這賤蹄子給霍霍成那樣,她還有臉過來吃飯?

錢氏眉頭挑了挑,臉上的神色有些陰沉,不過還是笑嘻嘻地指着蔣詩語,“你這丫頭,真是餓死鬼頭胎的!”

蔣詩韻垂下頭不去看這兩個矯情的堂姐堂妹,這算什麽?來個下馬威嗎?

☆、十六章 出醜

王氏面色也不大好看,她以為這京都裏的官宦小姐都是知書達理的,比她的秀姑不知道強上多少倍,可這兩個侄女連個禮數都沒有,真是難以置信!

她哪裏知道昨兒晚上發生的事啊?

她帶着笑把那兩個香袋拿出來遞到了蔣詩靜和蔣詩語面前,“大侄女,來,這是二嬸子給你們繡的,好歹是個玩意兒,你們拿着玩吧。”

蔣詩靜看都沒看那個香袋兒,只淡淡地飄出一句話,“多謝二嬸娘好心,只是我屋裏這樣的玩意兒太多了,都沒地方放了。”

而蔣詩語更來勁兒,鼻孔朝天冷哼了一聲,“這東西給丫頭都不要,二嬸娘還是留給姐姐玩吧。”

王氏頓時石化在那兒,手伸出去也僵硬地不會縮回來了。

蔣詩韻眸光冷冷地看着這兩位堂姐堂妹越過她們走向錢氏,心想這大伯父家其實沒必要住下去了。

錢氏見兩個女兒過來,一手一個拉在了自己面前坐了,這才朝王氏笑了笑,“弟妹別見笑,我這兩個丫頭都被我給慣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事到如今,王氏還能說什麽?

再說還沒見到蔣德章,也不好一走了之。只得強笑着拉了蔣詩韻坐到了飯桌旁。

錢氏對着王媽淡淡吩咐一聲“擺飯吧。”

很快,就有幾個小丫頭一人托着一個小茶盤上來,上面放着一個青花瓷盤,裏頭盛滿了溫水,上面還飄着幾片花瓣兒,放到各人面前。

蔣詩韻也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就拿眼瞟了一眼錢氏她們。

不過錢氏母女正在敘話,壓根兒就沒有動作。

蔣詩韻又擡頭看向王氏。

王氏許是一大早上起來渴了,端起那瓷盤就往嘴裏倒去,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

而她身後站着的慧兒,唇角忽然勾了勾,眸中閃過一抹嘲諷。雖然只不過一瞬間,卻恰好被蔣詩韻看在了眼裏。

她不動聲色地端坐在那兒,微微垂下了頭,掩蓋住臉上的表情。

王氏喝過水之後放下了碗,擡眸正對上錢氏母女三個人像是見鬼一樣的表情,不由一愣。

下一瞬,就見蔣詩語拿帕子笑倒在了錢氏的懷裏,錢氏似乎也忍俊不禁,一邊拍着她,一邊臉扭向一邊兒。

王氏莫名其妙地擡起頭來,見大伯嫂子帶着兩個侄女笑成了那樣,不由讪讪地解釋着,“我着實渴了些,嘗着這水怪好喝的。”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更惹得錢氏母女三個笑成了一團。

蔣詩韻坐那兒明白了什麽。

這水不過是世家大族飯前盥漱用的,哪裏是喝的?

沒想到大伯父一個四品的少詹事,家裏竟然如此排場?

不知道是真有錢,還是裝模作樣?

錢氏母女笑夠了,這才慢條斯理地伸出手去,就着那小巧的青花瓷盤洗了手。

王氏的臉終于漲紅了,她眸中閃着一絲委屈,卻倔強地咬着下唇低垂下頭去。

慧兒一雙水潤潤的眸子裏劃過一絲得意,轉瞬即逝。

蔣詩語洗過了手,瞄一眼王氏那窘迫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坐在她下首的蔣詩韻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亮光,忽然伸出手來拍了她的肩頭一下,故意貼着她的耳邊大聲笑道,“三妹妹,吃飯了。”

蔣詩語正笑得歡暢,不妨蔣詩韻來了這一手,頓時吓得心漏跳了一拍。

旋即,就聽一個又響又亮的嗝兒從她嗓子眼兒裏溢出來。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蔣詩語又是一個響亮的嗝兒打了出來。

錢氏頓時扭頭看向她,眼中有一抹恨鐵不成鋼的神色閃過。

剛剛她們母女笑話完了王氏鄉巴佬上不得臺面,如今她女兒立馬在飯桌上打了兩個嗝兒,在王氏和蔣詩韻面前賣了個現行,豈不是讓她顏面掃地?

蔣詩語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好端端地正笑着,因為蔣詩韻拍了她一下,就打起嗝兒來了?

她哪裏知道人正高興聚精會神的時候,受到驚吓就會有這種反應?

在王氏和蔣詩韻跟前丢了面子,蔣詩語十分地惱火,狠狠地剜了蔣詩韻一眼。

還沒等錢氏說什麽,她就悻悻地一甩帕子,丢下一句,“身子不适,不吃了。”匆匆地轉身往外走。

誰知還沒走兩步,她就啊呀大叫一聲摔了個嘴啃泥!

蔣詩韻悄悄地挪動了一下腳,腳下的裙角松開。

她大驚小怪地上前去扶蔣詩語,“哎呀,三妹妹,你這麽大個人了怎麽摔了個狗吃屎?”

反正她是鄉下丫頭,不怕粗俗!

蔣詩語心裏一肚子的火沒處發,一把揮開了她的手,“要你管!”

蔣詩韻就委屈地望着錢氏,“大伯母,您看,妹妹這是嫌棄我呢?”說着眼圈兒就紅了。

錢氏心疼女兒,急急地上前去扶。

卻不得不安慰蔣詩韻,“沒事兒的,大伯母待會兒替你教訓她!”

要不是這小賤人和安國侯府定親,她早就一腳把她踢開了。

錢氏把女兒攬在懷裏,低了頭恨恨地想。

王氏方才丢了人,正心裏委屈極不自在。

見蔣詩語這樣的大家閨秀竟然在飯桌上打嗝,頓時就覺得心裏好受多了,那紫漲的面皮也慢慢地恢複了先前的白潤。

蔣詩韻則端坐在那兒笑吟吟地望着桌面,仿佛剛才的事兒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錢氏頗覺尴尬,笑着朝王氏解釋,“詩語這孩子在家裏老小,自個兒都把自己給慣得不像樣子了。”

蔣詩韻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兒,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心裏卻暗道,有你這樣的娘領着,她還能有什麽好樣兒?

王氏心裏受用了許多,見錢氏主動跟她搭讪,只覺得滿腔的郁悶都雲消霧散,淡淡地笑着接過話茬兒,“侄女年紀還小,這般性情最好!”

錢氏也沒了話說,就揚聲吩咐丫頭把蔣詩語扶回去歇着。

☆、十七章 轄制

王氏趁這個空當兒拿眼往外頭溜了一眼,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錢氏,“大哥和德章不過來吃嗎?”

都來了兩天了,也沒見上蔣德章一面,王氏心裏真是急了。

縱算有再大的事兒,他也得露一面兒呀?

三年未見妻女,他怎能不急呢?

錢氏聞聽唇角翹了翹,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嘴裏的話更是冷冰冰的,“你大哥和二叔昨兒晚上大半夜才回來,喝得醉醺醺的,歇在外院書房裏了,這會子怕是還沒醒呢。咱們先用飯吧!”

原來是這樣!

王氏松了一口氣,想再問些什麽,卻不好在錢氏面前流露對丈夫的擔憂。

方才錢氏那副冷淡的樣子,讓她心裏極度不舒服。住在他們家裏,她只覺得自己和丈夫見一面都很是不便宜了。

錢氏說完那番話,拿眼打量着王氏,見她那副神色,了然地抿了抿唇角,又說出一番讓王氏難以接受的話。

“他們兩個大男人歇在書房裏,弟妹若是去看的話也不甚方便,還是等他們醒過來再說吧。”

說得好似王氏多急不可耐地想見到蔣德章一樣。

王氏剛緩過來的面色又紫漲起來,自己心裏可不就是這麽想的?

她想吃完了早飯就去書房裏看看蔣德章的,可是被錢氏給道破了心思,十分地不好意思。

錢氏這話很明白了,書房裏還有個大伯哥,她身為弟媳再怎麽擔心丈夫,也不好闖了進去。

咽了口唾沫,王氏艱難地垂下頭,聲音細弱蚊蚋,“那,那就不看吧!他在大哥大嫂這兒,我,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一句話說得很是艱難,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蔣詩韻算是體會出王氏的心理了,本來一腔熱情地奔着她爹而來,如今都住在一處了,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三年了,蔣德章竟然不想她們母女?

這錢氏也忒不為人着想了吧?

她每日裏都和大伯兩兩相對,怎麽就體會不到人家勞燕分飛三年久別重逢的苦楚?

飯菜已經擺了上來,無非是清粥饅頭,配上幾樣小菜。

蔣詩韻在桌面上掃了一圈,見這些飯菜也就是平常飯菜,比她們在老家吃的也強不到哪兒去,眸光不由閃了閃。

擡頭看向錢氏時,見她身上穿着一件紫紅寧綢撒花褙子,似乎洗了好多水,那紫紅的顏色并不鮮亮。

頭上戴着的珍珠珠花也顯得有些老舊,那珍珠也僅有綠豆大小。

再看蔣詩靜,身上的衣裳倒是鮮亮,一件翠綠對襟紗褂,下身一條蔥黃的百褶裙,只是那料子的質地并不是很細密,上面隐隐有扒縫的痕跡。

雖然蔣詩靜頭上的攢珠釵樣式很是好看,但是上頭的珠子并不大,顏色也有些發暗。

屋裏伺候的也僅有兩個穿着暗紅粗布衫的小丫頭,先前那個王媽媽身上的穿戴倒是好一些,不過比起錢氏來也差遠了。

蔣詩韻心下了然地笑了,原來大伯父家不過是銀樣镴槍頭——裝樣子罷了。連主子都這麽節省,看來也不是那麽財大氣粗的嘛!

昨兒去接她們的時候,穿得那般華麗,想來是震吓她們的!

好家夥,這上來就是一盤盥漱的水,弄得還以為是什麽百年的望族呢?

蔣詩韻心裏有了數,也就不再四處看了,低下了頭徑自喝粥,琢磨着怎麽賺點兒銀子好在京中買處産業。

一時,大家靜悄悄地用過了早飯,王氏就領着蔣詩韻告辭了出來。

王氏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後頭那個小院裏走去,一邊跟蔣詩韻嘀嘀咕咕着,“你爹這時候也該醒了吧?你說他夜裏回來怎麽就不來看看我們娘倆?他這心裏還有我們嗎?”

這話蔣詩韻還真不知道怎麽搭讪,畢竟那是這具身子的親爹,就算是不親,這血濃于水的血脈也是抹煞不掉的。

但是王氏這個樣子又讓她心疼,穿來這個世上,也只有王氏一個人對她扒心掏肺的,她作為她唯一的女兒,再不安慰她,王氏豈不是心裏更沒着沒落了?

抿了抿唇,蔣詩韻方才開口,“娘,您也別急,大伯母不是說了爹和大伯都喝多了嗎?這醉酒的人不睡個半日是難以醒來的。反正我們來都來了,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王氏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雖然心裏急得跟貓抓一樣,可是大伯哥子也在書房裏睡着,她着實不好厚着臉皮去看蔣德章的。

也許是早上蔣詩語出了醜,中飯錢氏沒讓人來叫,倒是各吃各的。

直到午後,王氏和蔣詩韻也沒見上蔣德章一面。

這讓王氏氣惱不已,就算是醉酒,這會子也早該醒了。難道錢氏就沒跟蔣德章說她們母女到了嗎?

應天府的秋老虎還是很厲害的,外頭熱得跟蒸籠一樣,王氏坐在一把破舊的交椅上呼呼地拿蒲扇扇着風,肥胖圓滾的身子上滿是油辘辘的汗。

俗話說,心靜自然涼!

王氏心裏定是焦躁難安才越發熱的。

蔣詩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她爹不來,她說再多也沒用。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上前拿了扇子給王氏扇着,溫聲細語地寬慰着王氏,“娘,天這麽熱,您可得保重身子,萬不可生氣啊!”

只是這話說出來,她覺得很是無力。

眼下,也只有她那個便宜爹才能解救她娘于水深火熱了。

王氏偏過臉,雖然眸中有着淡淡的愁緒,卻還是滿臉慈愛地趕着蔣詩韻,“知道了,死丫頭,娘連這點兒數還沒有嗎?你趕緊回屋裏歇會兒去吧。”

下晌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睡得正香,忽然就聽到東屋裏傳來一陣壓抑的争吵聲。

一個嘶啞的女聲似乎在極力争辯着什麽,細細聽去,好似王氏的嗓門兒。還有一個男人的聲氣兒,聽上去低低沉沉的,帶着一點兒磁性。

蔣詩韻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暗思量,這男人莫不是她爹?

☆、十八章 親爹

一想到這兒,蔣詩韻再也沒了睡意,連忙下地穿鞋往外走去。

怎麽着她也得去見見本尊的這個爹啊,她們娘倆來了兩天了,這個爹總算是露面了。

來到東屋門口,就聽見裏頭有低低的哭聲,抽抽搭搭的,似乎很傷心。

蔣詩韻倒是不好直接闖進去了,還以為她爹娘三年未見面,這一見了不說和和氣氣的,也不該争吵才對啊?

王氏日夜盼着見上自己的夫君一面,怎麽一見就哭上了?

她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立在門外就沒動彈。

屋裏,王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委屈萬分,“……你三年未曾回家,家裏的一切都是我打理,憑什麽就要把銀子交給她?當年老太爺老的時候,可是說了我伺候他多年,這祖産歸我們二房的。”

蔣詩韻也沒聽出個頭緒來,暗自納悶:怎麽她爹一來就跟娘要上銀子了?這是要給誰啊?

王氏話落,蔣德章就氣哼哼地甩了甩袖子,“怎麽三年不見,你越發潑辣了?我們住在大哥家,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難道好意思白吃白住不成?不管爹以前說過什麽,這祖産大哥都該有一份!”

“有有有?你心裏念着想着的就是你大哥,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娘倆?”

王氏似乎被惹毛了,拔高了嗓門兒吼起來,“我三年來在家裏辛辛苦苦地操持着家裏家外的,你說你都做了什麽?我們來了一天一夜了才好不容易見上一面,你開口就是跟我要銀子!”

蔣詩韻這才聽明白,原來她爹要王氏把銀子交出來啊?

只是她聽王氏提過,因着大伯父一家住在京中,多年未曾回去。她爺爺當年卧病在床,可都是王氏一人照料的。

按說,大伯父不該張這個口的。

可是蔣德章今兒提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主張還是大伯父的?

既然她爹娘吵的是這個,她索性就在門外聽個清楚再說!

見王氏撒起潑來,蔣德章氣得面色漲紅,額頭上青筋直冒,哆嗦着手指着王氏:

“你看看你如今這副樣子,渾似個母夜叉,胖得還有個人樣兒沒?跟大嫂比,你給人家提鞋都不配。你以為人家會看上你那點兒銀子啊?哼,到底是商戶出身,沒教養不懂規矩!”

這一番話說出來,正大哭着的王氏頓時驚呆了。

三年了,三年未見的夫君,沒想到甫一見面,竟然嫌棄她如斯!

生了蔣詩韻過後,王氏的身量就日發豐滿起來。當時蔣德章還是鄉裏的一個小秀才,那時候還跟王氏說不介意她胖,胖了裝門面!

沒想到時隔三年,他終是嫌棄了自己。

王氏欲哭無淚,悲憤交加,指着蔣德章說了聲“你”,再也說不下去了。

蔣詩韻正琢磨着要不要進去調解一下,還沒等她付諸行動,就聽竹簾子嘩啦一聲響,從屋裏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來。

她連忙往旁邊側開一步,擡頭看去,就見那人面如冠玉,五官清秀,和她這張臉有七八分的相似。

三十來歲的年紀,看上去一點兒都不顯老,比起王氏來,确實天壤之別!

她知道,這就是她那親爹了。

只是再怎麽着,也不能對待發妻這樣啊?

古人雲:“糟糠之妻不下堂”,要不是王氏這些年裏外操持着,蔣德章也不能夠安心讀書中舉啊?

想想屋裏不知道被氣成什麽樣兒的王氏,蔣詩韻只覺得心底的火一拱一拱地往上竄,當即就邁前一步攔住了蔣德章。

正怒氣沖沖甩着袖子往外走的蔣德章,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門口還有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甚是秀氣的小姑娘。

他頓時愣了一下,等他盯過來看時,蔣詩韻臉上的肌肉扯了扯,露出一個算是燦爛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喊了聲,“爹”!

不管她見沒見過,反正本尊這個年紀一定是認得自己的親爹的。

蔣德章離家三年,也沒料到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竟會是自己的閨女。

那張冠玉般的面上終于有了一絲動容,上前一步盯着蔣詩韻細細地瞧了半晌,聲音裏帶着一絲激動,“你,你是韻兒?”

因着在外頭聽見蔣德章對王氏說出那樣的話,蔣詩韻心裏對他一點兒好感都沒有,也不知道一個三年未見過親爹的女兒該有什麽樣的表情。

反正她沒有蔣德章那般激動,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是我!”

蔣德章只顧着上下打量蔣詩韻,也沒聽出蔣詩韻聲音裏的冷淡來,徑自笑着點頭,“不錯,不錯,沒想到一別三年,韻兒已經長得這般好看了。”

不提這話還好,一提這話蔣詩韻就裝不出來了,臉上黑雲密布,神色不善地盯着蔣德章,冷哼了一聲,“有爹這般人物兒,女兒怎能不好看呢?”

心裏卻對蔣德章有些不齒,對待妻女竟是以貌取人的,虧得王氏一路上風塵仆仆地整日念叨着他呢。

蔣德章卻沒察覺出來蔣詩韻的不快來,一邊打量着蔣詩韻,一邊若有所思,“韻兒這般容貌,爹總算是放心了。咱們家的門第不高,還得仰仗着你大伯父才是!”

對上蔣德章那雙好看的眼睛,蔣詩韻只覺得那眸光如狼似虎地盯着她,讓她很是不喜。

三年未見親生女兒,頭一次見面,他就以這種眼光打量着她,仿佛她是個奇貨可居的物品一般。

蔣詩韻更不妨才見第一面他就提到了親事上,只覺得心裏很不受用。

可見這個爹極其勢利!

她娘雖然市井出身,可對待親生女兒也沒像他這般!

蔣德章打量了她一陣子,似乎除了親事也不知道和她說什麽好,伸出手指點了點竹簾裏面,“進屋說說你娘,讓她把銀子給你大伯母送過去!”

說罷,也不等蔣詩韻答應,他背着手邁着方步走出了小院。

☆、十九章 姑母

蔣詩韻搖頭嘆息了一聲,毫不留戀地收回目光,挑了竹簾進了屋裏。

王氏呆呆地坐在交椅上,眸光有些呆滞。

蔣詩韻知道,定是剛才蔣德章說的那番話傷了王氏的心了。

王氏三年來整日裏想的念的就是蔣德章,沒想到才剛見面,他竟然能那樣待她!

這,讓她如何受得了啊?

“娘……”,蔣詩韻遲疑地開了口,伸出一只手搭在王氏的肩頭,望着她那副慘淡的容顏,只覺得滿心裏都是說不出的痛楚。

“秀姑,他,他到底嫌棄我了。”王氏似乎被她的動作給驚醒了一般,扭頭朝她看去,出口卻是這麽一句話。

“娘,”蔣詩韻又是艱難地叫了一聲,頓了頓,才飛快地說下去,“其實,女人,也不能光為男人活着的。”

事到如今,她百分百地肯定,蔣德章是厭倦王氏的,若不然,怎麽會見了面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只是三個月前,他在信上歡天喜地地讓她們娘倆進京來,那時候他的心性還不是如此的。

為何,短短幾個月,他見了王氏就厭煩至此呢?

一個男人不喜一個女子,什麽理由都有!

王氏也不是胖了一天兩天了,更不是出身商戶的緣故。

當初蔣德章娶王氏的時候,就該知道商戶出身的她,多少有些市儈的。

那麽,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若是不出意料的話,定是,他心裏有人了。

一想到這兒,蔣詩韻眸光就跳了跳,可卻不敢表露出來,萬一讓王氏知曉她的想法,她會更傷心難過的。

只是王氏也不是個笨人,更何況和蔣德章夫妻這麽多年,心裏不會沒有感覺的。

如今,她在她跟前也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一霎時,蔣詩韻就動了這麽多的心思。

王氏心裏難受,自然沒有看出女兒的心思來。

聽了蔣詩韻的話,她半天反應不過來。

良久,才用饅頭般的手撸了一把臉,不甘地道,“秀姑,理兒你娘我懂,只是我受不了啊。”

換了誰乍一聽這麽刺人心窩子的話也受不了啊。

蔣詩韻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這樣的事兒,只有經過的人才知道那種錐心刺骨的痛了。

她俯下身子,伸出雙臂摟着王氏的肩,無語地給她一些安慰。

小墜子和慧兒都在廂房裏歇晌,靜靜的午後,唯有她們母女倆相依相偎!

怕王氏想不開,夜裏,蔣詩韻陪着王氏睡在床上。

她東拉西扯地轉移王氏的注意力,娘兒兩個到了後半夜才歇了。

蔣詩韻未免就起得晚了些。

王氏也不知道幾時起身的,摸了摸身邊的被窩,早就涼了。

她嘆息了一聲,急急地穿戴齊整出了屋。

王氏正坐在門前的交椅上,并未聽見腳步聲,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蔣詩韻伸手撫上她的肩,低低地叫了一聲“娘!”

“起來了?”王氏疼愛地摸摸她的手,拉她走進屋裏,喊着慧兒,“給小姐梳個好看的發髻!”

不忍王氏心傷,蔣詩韻乖乖地坐在了掉了漆皮的妝奁臺前,由着慧兒給自己盤弄着一頭鴉青的秀發。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王氏敘着話,院門口忽然走進一個人來,正是錢氏跟前叫慧香的一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進了門,給王氏和蔣詩韻行過禮之後,才脆生生地禀道,“我們太太說了,今兒姑奶奶回來了,請太太和小姐這就過去吧。”

蔣詩韻一聽這話,眉頭就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她的這個姑母身份可不簡單,如今正是安國侯府的二夫人,自打嫁給安國侯府的嫡次子就沒有回過大名府鄉下的娘家。

反正大伯父也在京裏,他們是否走動地勤快,她就不得而知了。

今兒姑母來大伯父家裏,不知道為的是她們母女,還是另有他故?

既然大伯母着人相請,她們肯定得到前頭一趟了。

王氏和蔣詩韻收拾妥當,跟着惠香到了錢氏的正房裏。

在門口,惠香先進去禀告了,還未等守門的丫頭挑起珠簾,就聽裏頭錢氏高興的聲音傳來,“哎呀,弟妹怎麽還和我來這一套?既來了,進來就是了。”

話落,珠簾已經高高挑起,錢氏竟然親自迎到了門口。

王氏和蔣詩韻面色都是一變,很是不适應了。

來了這兩日,錢氏都是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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