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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今兒做出這副樣子,是要鬧哪出?
蔣詩韻眸光閃了閃,卻是明白了。錢氏這是當着這未曾謀面的姑母面兒做戲呢。
錢氏見王氏和蔣詩韻立在門外一動不動,笑着上前親自挽了王氏的手,又轉身拉着蔣詩韻的手往裏走。
嘴裏還不忘了責怪惠香,“小蹄子沒眼力價兒的,二太太和二小姐來了,不說直接請進來,竟弄這一出有的沒的!”
這還不是你背後囑咐的?
蔣詩韻撇了撇嘴兒,不動聲色地擡起了頭。
還是頭一次進錢氏的屋子,蔣詩韻不由細細打量起來。
就見正中間一張紫紅大條案,上面擺放着茗碗瓶壺。
下首一張高腳梅花小幾,上面擺着一個汝窯美人菰,裏頭插着幾朵薔薇。
兩邊各是一張烏木太師椅,搭着翠綠椅袱。
靠牆就是一個黃楊木的五鬥櫃櫥,四角包着銅片。
右側則是一個四美争春的大理石屏風。
其餘就沒有什麽了,想來這些大戶人家的擺設無非如此而已。
蔣詩韻斂了眉眼,尋思着姑母是不是在屏風後頭的裏間。
果然,裏間的珠簾被人挑起,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美婦從裏面緩步走了出來。
錢氏拉着王氏和蔣詩韻的手介紹,“這就是大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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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連忙彎腰下拜,蔣詩韻也随着拜了拜,喊了聲“姑姑”。
安國侯府的二太太蔣氏笑着扶起了王氏和蔣詩韻,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番,笑着拉着她們往裏走去。
蔣詩韻在她打量她們的時候,也悄悄地瞥了一眼。
蔣氏雖然滿臉的笑容,可那笑意分明是不達眼底的。特別是看向王氏時,一側的唇角微翹,眸光閃爍了幾下。
在微表情心理學上來說,這是典型的不屑的表情。
姑母看不上王氏,為何又偏裝出這副熱情的樣子來?
蔣詩韻不動聲色地跟在蔣氏身後,就見她穿一領盤金滿繡二色金的褙子,下着一條湘妃群,梳着一個圓髻,戴着一副翠玉頭面,珠光寶氣又不失高雅!
對這個頭一次見面的姑母,蔣詩韻不由琢磨了起來。
☆、二十章 對比
蔣氏攜了王氏和蔣詩韻上炕,王氏拘束地不行,再三推辭了。
錢氏先前那個樣子,她怎麽還好坐她家的炕呢?
倒是蔣詩韻見王氏局促不安的樣子,笑着給她解圍,“姑母,我娘面皮兒薄,乍一見您這樣的貴人,她心裏不免緊張,您還是別勉強她了?”
蔣氏聽見這話就攥着她的手笑開了,“瞧瞧,還是我這大侄女會說話!什麽貴人不貴人的,你姑母能是外人嗎?”
又讓蔣詩韻上炕坐着,“既然你娘不坐,那你來坐!”
蔣詩韻落落大方地上了炕,坐在蔣氏身邊。錢氏連忙拉着王氏坐在了炕邊兒的錦杌子上。
蔣氏的眸光幾不可見地閃了閃,這侄女好似不懂什麽矜持啊?
若是蔣詩靜和蔣詩語兩個,自己這般讓着,怕是怎麽着都不會升炕上坐的!
到底還是鄉下丫頭,不懂規矩禮儀!
蔣氏這些心思也只是一霎時的,只是這一瞬的變化卻沒能躲過就坐在她身邊的蔣詩韻的眼睛。
她若有所思地翹了翹唇,就聽蔣氏喜得眉開眼笑的說道,“哎呀,我這大侄女長這麽大我還沒見過呢,沒想到跟我這麽親!”
蔣詩韻唇角的笑痕越發深了,這個姑母當着蔣詩靜和蔣詩語說這樣的話到底什麽意思?
厚此薄彼嗎?
她初來乍到,怎麽着也比不過在京裏常來常往的蔣詩靜和蔣詩語吧?
立在炕邊的蔣詩靜和蔣詩語面色就齊齊地變了,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
這鄉下丫頭憑什麽得姑母的喜愛?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罷了。
她們兩個倒是時常到安國侯府去見蔣氏,也沒見蔣氏如此熱絡。
本來還指望着蔣氏能給她們說一門好親事的,無奈蔣氏好似看不上她們姐妹二人。
若不是錢氏娘家弟媳正在給蔣詩靜保長興侯府的媒,蔣詩靜姐妹還不知道到哪兒找姻緣呢。
兩姐妹不由死死地盯着蔣詩韻那張如花的笑臉。
蔣氏渾若未覺,只管拉着蔣詩韻的手笑,“沒想到大侄女這麽大了,這麽标致了?”
說完,好似不知道另兩個侄女想什麽似的,擡頭又笑看蔣詩靜和蔣詩語,“韻兒比你們兩個長得還好呢,就是,就是黑了些。”
這話讓蔣詩靜和蔣詩語聽得極不舒服,恨不得上前把蔣詩韻的臉給抓花。
鄉下來的賤丫頭,也配和她們比?
只是當着蔣氏的面兒,這姐妹兩個只能暗中磨牙,不得不陪出笑臉來。
蔣詩韻也不由得失笑,這個姑媽還真是率直,她這麽大的姑娘家,最是在乎容貌的時候,說她黑她能歡喜嗎?
不知道蔣氏這般在乎她的容貌為的是什麽?
看蔣氏的那副眼神,她仿佛看到了昨兒下晌她爹看她的眼神了。這兩人都是一副看到了待價而沽的寶貝一般,眼神看得她渾身發麻。
錢氏見狀忙接過話茬笑道:“再怎麽說,二叔那樣的長相,大侄女還能差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角微斜,上嘴唇上擡,眉毛下垂,眼睛眯了眯。
雖然笑着,可蔣詩韻還是讀懂了她的意思。
錢氏心裏對她厭惡到了極點,可當着姑母的面兒,不得不做着表面功夫。
蔣詩韻暗暗驚嘆,這錢氏的演戲功夫着實了得啊。
像是讨好蔣氏一般,錢氏又扭頭看着王氏,“等過幾日天兒涼爽了,我就帶着她們姐妹幾個到外頭走走,也好讓京中那些夫人們見識見識我們蔣家的女兒!”
“正該如此!”蔣氏笑着點頭,“侄女們都大了,也該說親了。”
也的确如此,蔣詩靜已經十六,這個年紀早就定親了,只是錢氏總想着把女兒嫁給那些王侯貴族之家,挑了兩年還沒個合适的。
王氏聽了蔣氏的話,面上一喜,剛想答話,蔣氏忽然一拍巴掌,笑道,“也別過幾日了,後兒就是我們府上老太太的七十大壽,你索性一塊兒都帶過去吧?”
這話是朝着錢氏說的,正一臉笑容的王氏就僵住了。
怎麽?難道不讓她去嗎?
錢氏連忙笑容滿面地答應着,回頭又吩咐身邊的王媽,“趕緊到庫裏挑幾樣首飾,再把錦繡坊的娘子叫來給三位姑娘量身子。”
王媽媽樂颠颠地應着出去了,蔣詩靜和蔣詩語兩個臉上都露出了歡快的笑容。
而王氏,呆呆地坐在那兒,嘴唇嗫嚅了幾下,欲言又止想要說什麽。
這時,蔣氏卻一把拉過蔣詩韻的手,就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澄澈清透的碧玉镯子給她套上,嘴裏啧啧稱贊,“瞧瞧,這手腕子白的跟藕節似的,配上這镯子真好看!”
又定定地望着她的臉一陣子,囑咐蔣詩韻,“這兩日別到外頭瞎跑,在屋裏好好地捂一捂。瞧這臉蛋兒,都是曬黑了的。”
蔣詩韻只好點頭應承,蔣氏這才松開她的腕子。
瞬間,她就覺得有兩道不善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腕子上,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的。
她不動聲色地把袖子撸下來,蓋住了腕子上那枚看上去成色不錯的碧玉镯子。
看來安國侯府二夫人身上的東西,引得某些人眼熱了。
王氏本來心裏有些委屈大姑姐沒邀請她去,可這會子看到大姑姐對女兒這麽好,滿腹的不快也就煙消雲散了。
送走了蔣氏,錢氏轉過身來臉色就冷了下來,理也不理王氏娘倆,徑自帶着兩個女兒出了屋子。
王氏還想着問問她後日到安國侯府給老夫人拜壽該送些什麽禮的,見錢氏一副眼高于頂的樣子,也不好張嘴,只能帶了蔣詩韻自回小院子。
蔣詩韻一路都在尋思,看這樣子,蔣氏這是讓她過去給安國侯府相看了。
只是她這姑母會這麽好心,放着蔣詩靜姐妹不理,獨獨挑上了她這個從鄉下才來的?
就算蔣詩靜正在和長興侯府的嫡次子議親,但是這親事一天沒定下來,也作不得準。
蔣氏這個做姑目标的也沒道理繞過蔣詩靜姐妹去啊?
聽他爹那話音,似乎她和安國侯府的長房長孫的親事都定了,如今去給人家相看一下,是不是就該着手預備嫁人了?
今兒當着錢氏母女三個,姑母毫不猶豫地把腕子上的镯子褪下來單單給了她,怕是不止是喜歡她這麽簡單吧?
蔣詩韻眉頭微微蹙起,拿不準蔣氏為何對她這般不同。
☆、二十一章 前世
走在前頭的王氏倒是一臉的興頭,喜眉笑眼地回過頭來對蔣詩韻笑道,
“到底是你嫡親的姑母,一來就操心起你的親事來了。等後兒娘一定把你打扮成天仙般的人物兒,到時候安國侯府去的人怕是不少,都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家秀姑這副傾國傾城的貌!”
蔣詩韻耳根子不由熱了,這個娘,也忒誇張了吧?
她也就是姿容有些秀麗而已,哪裏談得上傾國傾城?
比起那些京中高門大戶家的千金小姐,她琴棋書畫樣樣不通,何談出人頭地?
何況,她也未曾想過要鶴立雞群的。
這一生,她唯想安穩平安地渡過就好。
憑着她的醫術,将來在京中混個一席之地,有個吃飯的地方應該不難吧?
王氏兀自說得高興,哪裏發覺女兒的心思?
京師西北一條不起眼的弄巷裏,坐落着一個坐北朝南的一進小小院落。
暮色四合時,幾匹膘肥體壯的駿馬直沖着這條小巷而來。
為首的那匹通體黑亮的駿馬身上,一個身姿挺拔披着一襲金線描邊的黑薄披風的年輕男子嘴裏輕輕地籲了一聲,放慢了馬兒的步伐。
身後幾人俱是面容冷峻的彪形大漢,為首的那男子比起後面的幾人顯得越發身形如竹,筆直勁瘦。
聽見馬蹄聲響,從弄巷裏忽然走出一個身影佝偻挑着一盞大紅西瓜燈的老者來。
那人疾走幾步,來到了為首那人的馬前,顫顫巍巍行了一禮,“大人回來了?”
“嗯。”那年輕人淡淡地應了聲,身子一翻,矯捷地跳下了馬,把缰繩随意地往後一扔,就朝前大步走去。
“家裏沒什麽事兒吧?”他一邊腳底生風般往前走,不忘問着身邊亦步亦趨的老者。
老者連忙弓了弓身子,恭敬地回道,“沒什麽大事兒,倒是下晌的時候,安國侯府着人送了一張禮帖!”
他抖抖索索地從袖子裏摸出一張大紅燙金的帖子來遞給身前那年輕人,“後日是安國侯府老太君的七十壽辰,大人您……?”
還未等他話落,那被稱為大人的年輕人已經無所謂地擺擺手,“安國侯府的長房長孫宋徽倒是和我有些交情,只是這些年我不在京裏也淡了。也罷,反正後日休沐,索性去散心了。”
老者連忙答應着,又絮絮叨叨地問他,“大人看奉什麽禮妥當?”
“林叔,這個就你看着辦吧。到庫裏挑挑,不給我丢臉就成!”年輕大人随性地說着,已是來到了弄巷裏的院子門口。
他一邊跨過尺把高的門檻,一邊就解開領口披風的帶子。
大紅燈籠淡淡的光暈打在他裏面穿着的一身色彩豔麗的飛魚服和腰間佩戴的靈巧的繡春刀上,越發顯得他俊拔如竹的身形來。
跟在他身後的耿三擠吧擠吧眼睛,忽然笑了,他的老大這是怎麽了?
平日裏,也不見他到誰家應酬過呀?何況這并不相熟的安國侯府?
莫不成老大有心事瞞着他?
自打那日在城門口讓兩輛馬車的女眷京城,他就覺得他家老大哪根筋搭錯了?
憑着他家老大如日中天的身份,京中那些王公大臣哪個不巴結他?
他用得着親自去赴安國侯府老太君的壽宴嗎?
不對,他家老大絕對有問題!
往前湊了湊,耿三憋着一肚子的壞笑,“我說老大,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蔣家的女兒了?依我說,他們家的門第還低了些,那些公府侯府的小姐多得是,連當今聖上的三公主都對你有意思,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閉嘴!”沒等他說完,賀林已經朝他踢了一腳。
這家夥,成天瞎想些什麽呢?
忙碌了一日,賀林躺在那張竹涼榻上翻來覆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前世裏,他被嫡母陷害,在外傳出和庶妹有染的醜名,被宗族除名,趕出家門。
後來在他人聲最潦倒無奈的時候,曾經受她一飯之恩。
本想着等他功成名就回來報恩的,可沒想到她竟然被逼迫致死。
今生,他既然遇到了她,就絕不會讓她重走老路!
十月二十六,秋高氣爽,天藍水碧!
天還未亮王氏就醒了,匆忙批了件外衣,就去隔壁西屋裏喊蔣詩韻,“秀姑,快起來,讓慧兒給你梳妝打扮一番,今兒要到安國侯府呢。”
這事兒對她來說無比莊重,女兒以後就是安國侯府的少奶奶了,比她這輩子有福氣多了,她怎能不重視?
蔣詩韻翻了個身,眼都不睜,嘴裏嘟哝着,“娘,天還黑着呢,再睡會兒!”
這個點兒也就寅時剛過,正是酣睡的大好時機,梳什麽妝啊?
王氏見蔣詩韻翻了個身又要睡去的樣子,不由急了,上去就把床上挂的破舊的青布帳幔給挑起來,扯着蔣詩韻身上蓋着的夾被。
急道:“哎呀,你這死丫頭就知道睡?你大姐姐和三妹妹怕是都起來梳頭了呢?慧兒新近才琢磨了一個好看的發髻,梳起來可得一個時辰呢。”
她喜滋滋地說着,手上用了些力氣,硬是把蔣詩韻給拽了起來。
蔣詩韻十分不歡喜,揉了揉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的眸子,面色恹恹地瞅着王氏,“娘,你這般高興做什麽?姑母都沒讓你去,我一個人去了有個什麽趣兒?”
“你這丫頭,怎麽恁地不懂事兒?”
王氏不滿地戳了她額頭一下,細細地給她說着好處,
“你要知道你姑母在京裏這麽多年,認識的高門大戶的夫人自是不少。昨兒你姑母待你那般熱絡,你的親事交給她我也是放心的。娘去不去不打緊,只要你去露個臉兒,讓那些大家子的夫人說不出什麽來,這親事就是你的喽!”
蔣詩韻被她給碎碎念地頭疼起來,親事親事,這個小身板兒才十五歲吧?
老天,古人都是這麽早嫁人了嗎?她好日子還沒過上幾日呢?
☆、二十二章 敲打
拗不過王氏,雖然呵欠連天,蔣詩韻還是被王氏連哄帶拖地弄到了東屋裏,坐在了妝奁臺前。
慧兒也起來了,開始給蔣詩韻盤弄起頭發來。
她嘴兒甜,手又巧,一邊梳籠着蔣詩韻一頭烏黑柔軟的秀發,一邊讨好地啧啧稱贊,“小姐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再配上這個發髻,今兒定能讓去安國侯府的那些公子哥兒驚豔一回的。”
蔣詩韻端坐在那兒,尚且點着頭瞌睡着。
可是一聽這話,她立馬就清醒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神情。
這個慧兒,出身官宦之家,怎麽嘴裏的話這麽不中聽?
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去安國侯府一趟,就是給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相看的嗎?
把她當成青樓裏的妓子了嗎?
冷冷地掀了掀唇角,蔣詩韻慢悠悠地開口,“慧兒,你是娘身邊的丫頭,怎麽說話這般随意?我是去拜壽的,怎麽就會讓那些公子哥兒驚豔一回?”
慧兒跟在王氏身邊久了,知道王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市儈夫人,又因着她出身于官宦世家,無論她說什麽,王氏從來都沒有駁回的。
是以,她一時就忘了蔣詩韻是個和王氏不同的人,說出那番話雖然是心底的意思,但是對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說,着實不适宜。
蔣詩韻這般冷悠悠地說話,語氣雖然不甚淩厲,但是裏頭的意思含着警告的成分,到底還是讓慧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忙就着蔣詩韻坐着的椅背滑了下去,雙膝跪地,小意地賠罪,“都是奴婢該死,不該對着小姐說這樣的話!小姐您大人大量,原諒奴婢這回吧?”
蔣詩韻就是想給慧兒一個教訓,不管她以前的出身是什麽,但是如今在她們身邊,就得明白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王氏買她來是做丫頭的,可不是讓她藐視主子來了。
若不是上次吃飯的時候王氏出了醜,慧兒那時候站在王氏身邊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得意,蔣詩韻也不會給她沒臉!
做丫頭若是失了本分,不說幫襯着主子,反而背地裏還故意壞事兒,這樣的丫頭,留着還有什麽意思?
蔣詩韻板着臉不吭聲兒,由着慧兒跪在地上小聲地求饒着。
今兒若是不讓她明白做丫頭的道理,他日,還不知道慧兒會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呢?
只是蔣詩韻不急不躁地,倒是王氏看不下去了。
上前一把就攙扶起慧兒,點着蔣詩韻的額頭嗔道,“你這孩子,什麽時候學會這麽會磋磨人了?慧兒說得不對嗎?咱們去就是讓那些公子哥兒見識一下的。”
王氏話糙理不糙。
的确如此!
她蔣詩韻能去安國侯府給老太君拜壽,全是姑母的授意,無非就是讓她在那些勳貴人家面前露個臉兒,讓安國侯府的長房長孫相看而已。
可這話擱在心裏有數就成,哪裏能說得出口,搬上臺面?
王氏出身市井,當年嫁給蔣德章也是自己挑選的,只知道喜歡就成,哪裏知道這京中的人心?
蔣詩韻不由扶額,這個娘啊,讓她說什麽好?
她并非瞧不起丫頭,想擺什麽主子譜兒。
但是慧兒身為一個大家閨秀,如今雖淪落為丫頭,她們家到底也沒有虧待了她。比起讓她充了教坊司的官妓,她該感激王氏才是。
可是那日在她眼裏閃過的得意,讓蔣詩韻怎麽都不能釋懷!
她不求慧兒對她和王氏能感恩戴德做牛做馬,可也不能背地裏放壞水兒呀?
可王氏當着她的面兒把慧兒扶了起來,這讓她還怎麽敲打?
蔣詩韻無語地搖搖頭,心想這事兒急不得。也許王氏沒有察覺到慧兒的歹意,等她知道了就不會再護着了吧?
那她還得暗地裏抓住慧兒的把柄才是!
畢竟,那日,她也是憑直覺而已,做不得數的。
說給王氏聽,她也不見得就信。
那一閃而逝的得意,除了她自個兒,對于王氏來說,也許,算不得什麽。
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她回頭朝王氏撒嬌,“娘,您看您這麽向着慧兒,我又沒說她什麽!”
慧兒淚眼朦胧地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故意強笑着又給她梳頭,嘴甜地接過話茬,“都是奴婢不好,說了讓小姐不愛聽的話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小姐莫要生氣了好不好?”
事已至此,蔣詩韻知道自己不能再做什麽了。
當即抿着嘴笑了笑,換了話題,“好了,快給我梳頭吧?瞧你這一副雨打梨花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死丫頭,就會轄制人!”王氏笑着拍了拍蔣詩韻的肩頭,轉身到櫃子裏窸窸窣窣地翻騰起來。
這件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只是誰也沒有留意到,垂着頭給蔣詩韻梳理秀發的慧兒,捏着梳子的手背上青筋直冒!
梳妝打扮了一番,外頭方才蒙蒙亮。
院門被拍響,小墜子連忙去開了門,就見錢氏身邊的王媽手裏提着一個素色包袱走了進來。
一臉勉強的笑盯着蔣詩韻看了半天,她方才把那包袱放下,道,“這是我們太太吩咐給小姐的衣裳和首飾,太太說了,今兒就穿這一身過去!”
說完,王媽也不等王氏客套,又下死眼盯着蔣詩韻看了一次,轉身就走了。蔣詩韻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暗罵了一聲“神經病”,轉過頭來去看桌上的那個包袱。
不料這一扭頭就從鏡中看到了自己,只見鏡中人兒烏發雲鬓,眉如遠山含黛,眸似秋水盈波。淡紅胭脂輕掃朱唇,粉嫩肌膚柔和似蜜。
蔣詩韻不由愣住了,呆呆地盯着鏡中的人兒。這是她嗎?怪不得剛才那王媽看自己是那副眼神兒呢。
鏡中的這副容顏雖然不能傾國傾城,但是比起蔣詩靜姐妹,還是很有看頭的。
就是肌膚稍稍黑了些,假以時日,她定然會白回來的。是個女人都愛美,蔣詩韻對這副皮相還是很滿意的。
她戀戀不舍地從銅鏡裏轉過頭來,站起身子就朝桌邊走去。
☆、二十三章 穿戴
王氏早先她一步打開了那個素色的包袱皮兒,就見裏頭包着一套簇新的寧綢棗紅褙子,和一套素銀頭面。
蔣詩韻一見那顏色,秀眉不由蹙了蹙。
這衣裳新是新,只是顏色太過老氣。
不知道是錢氏無心還是有意?
她穿上這套衣裳,好好的姑娘家也變成老娘們兒了。
可偏偏這衣裳還是新的,倒讓人挑不出刺兒來。
若錢氏真的有意而為,蔣詩韻倒是挺佩服她的心計的。
再看那套素銀頭面,也是新打的,樣式倒是時新,不過看那質地,确實不怎麽樣。
再說,這棗紅的衣裳穿身上,再配一套素銀頭面,着實有些違和。
何況給人家拜壽去,戴這銀的,怕也不恭啊?
蔣詩韻撇了撇嘴,暗暗出神。
王氏早歡天喜地捧了衣裳對着蔣詩韻的身量比劃着,嘴裏啧啧稱贊,“秀姑,這衣裳值不少銀錢吧?這頭面比咱們那兒的樣式要好。京城,果然是個好地方啊!”
她笑逐顏開地左比比右比比的,嘴裏還不斷地誇贊着,蔣詩韻只覺得被人在耳邊念經一樣,讓她心煩意亂起來。
看着那和她年齡不相稱的暗紅色,蔣詩韻只覺得頭微微地有些暈。
這樣的天兒,就算是去拜壽,穿得喜慶些,像她這樣的小姑娘也有的是顏色挑選。
粉色、藕荷、淡紫、煙霞……哪一樣不比這老太太穿的棗紅好看?
偏生王氏還拿着這衣裳當了寶。
本待不穿的,可是王氏卻硬給她套上了。
想着王氏昨兒才傷心了一場,今兒總算因着她到安國侯府拜壽的事兒歡喜了些,她也就不忍心再忤逆了她。
勉強穿上了那套衣裳,她匆匆地撒了一個謊,“娘,我拉下了一塊絹帕在屋裏呢。”
說完,急慌慌地回了自己的屋裏。
闩上門,她又從自己帶來的包裹裏翻出一套半舊的月白夾紗褂子來套在了裏面,重新穿上了那棗紅的。
到了王氏屋裏,王氏又給她簪上了那套素銀頭面。
那棗紅配素銀,着實有些不搭。
可王氏一個勁兒地誇着自己閨女好看,蔣詩韻只能暗自翻白眼兒。
真不知道她娘這審美水平竟會這麽差!
吃了兩塊點心,蔣詩韻就被王氏給急急地帶了出去,一徑帶到了二門處。
望着大門口停着的兩輛一大一小的馬車,王氏這才籲了一口氣。
她不去就不去吧,只要閨女今兒在安國侯府能大放異彩,被安國侯府的長房長孫相中了,她就滿足了。
靠着安國侯府,閨女這輩子吃喝不愁了。
王氏盤算着,只覺得越看自家女兒越順眼,不由滿目慈愛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她許多話。
又把自己腰上的荷包摘下來給蔣詩韻系上,小聲趴在她耳邊道:“這裏頭是五兩碎銀子,到了安國侯府,該打賞的打賞,不能讓人輕看了去。”
蔣詩韻心裏頭暖意融融,前世裏無父無母地長了那麽大,吃的是百家飯,穿的是千家衣,這輩子好不容易有個親娘疼愛,她真的知足了。
本來她想帶着小墜子去的,可是王氏執意讓她帶上慧兒,“慧兒懂禮儀知禮節,到了人家侯府能讓你省心不少!小墜子還是留在家裏吧。”
雖然一般人家出門帶的丫頭不止一個,可是看着後面那輛窄小的馬車,蔣詩韻知道大伯母錢氏就沒打算讓她多帶人去。
想來王氏那日早飯上出了醜,吓怕了,以為帶着慧兒過去就能避免這些,其實她不知道慧兒并不是個令人放心的丫頭!
見王氏拉着小墜子就往回走,蔣詩韻只能嘆了口氣。
錢氏已經帶着兩個女兒坐進了前頭那輛大馬車裏了,王氏和蔣詩韻來的時候,人家連招呼都沒打。
她還不明白什麽意思,可就是不識擡舉了。
瞥了一眼前頭那輛馬車,蔣詩韻輕提裙擺上了後頭那輛小馬車。
慧兒也跟了上來,坐在了蔣詩韻的對面。
蔣詩韻先前還沒怎麽注意到她的穿戴,如今兩人面對面,她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就見慧兒穿着一件青色布衫,一條素色湘裙,和平日裏并無多大差別。
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挽成了雙丫髻,一張鴨蛋臉兒白淨俏麗,淡淡施了脂粉,一張菱形的小嘴兒上擦了些胭脂。
那交領衣衫的領口微微敞開着,露出雪白一抹性感的鎖骨。
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她有意而為,這個樣子的慧兒,讓蔣詩韻瞬間就想到了一個詞兒,那就是“性感”!
其實慧兒出身于官宦之家,琴棋書畫俱通,通身的氣派就是個大家閨秀。
雖然衣着上還是丫頭着裝,但是這素淨的衣衫越發襯托出她的清麗素雅來。
蔣詩韻身為女子,看了慧兒這個樣子,都不由怦然心動。
何況男人乎?
她不動聲色地別開眼,挑了簾子往外看,心裏暗暗琢磨着慧兒今兒刻意妝扮一番為的什麽。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方才停住。
就聽前頭沸沸揚揚的似乎有很多人,蔣詩韻透過窗簾子往外看去,見前面是一條大街,此時這條街上滿滿當當的全是車馬轎子,她們的馬車反而過不去了。
知道這就是安國侯府了,想來今兒拜壽的人兒很多,她不免有些心燥。
秋老虎的天兒,跑這兒來不是活受罪嗎?
她還多穿了一件,坐在密不透風的馬車裏,早就熱得渾身難受,背上已經出了一層白毛汗!
臉上擦的脂粉只覺得跟糊在臉上一樣,難受地讓她真的想找個清澈的湖跳進去泡一泡。
前頭都堵着,她們只能下了車跟随着安國侯府的婆子步行過去。
那些尊貴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有安國侯府的軟轎過來接進去,像她們這等門第,雖說是侯府二夫人的娘家人,但是不知道蔣氏是不是忘了吩咐了,反正沒有軟轎來接。
☆、二十四章 隆重
正沿着牆根兒往角門裏走着,忽然前頭車轎人馬紛紛動了起來,不足一刻鐘全都走得幹幹淨淨的了。
方才還堵得過不去的街道一下子就清清靜靜了。
蔣詩韻不由納悶:難道是什麽大人物駕到了?不然,這些車轎人馬怎麽消失地這麽快?
能讓安國侯府如此作為的,定然是個級別比他們高的人物來了。
正想着,就見前頭一輛雙驷華麗大馬車慢悠悠地停在了安國侯府的正門前。
從大門裏走出十幾個衣着華麗的人,紛紛來到那輛馬車前抱拳躬身行禮。
蔣詩韻不由擡頭看去,連安國侯府的人都這麽恭敬有加,看樣子來人地位很高,不容小觑啊。
只是不知道這人是誰,竟有這麽大的排場?
前頭走着的蔣詩靜和蔣詩語姐妹倆忽然唧唧喳喳地咬起了耳朵來,“這來的人看樣子是哪位公侯家的了,瞧安國侯府的大老爺和姑父都接出來了呢?”
蔣詩靜姐妹定是見過安國侯府的二老爺——也就是她們的姑父的。
尋常客人來了,也只是管家迎進二門而已。
如今安國侯府的男主子都迎出了大門外,看樣子來人的官爵比起安國侯府來定高不低。
衆人正琢磨着,就見那輛華麗馬車的簾子被一邊兒伺候的人輕輕挑起,一個一身白衣勝雪的人下了馬車。
隔得遠,蔣詩韻只見那人的身影颀長,俊拔如青松。
就見那人和安國侯府的老爺們寒暄了幾句,邁步進了大門。
錢氏領着蔣詩靜幾個跟着安國侯府的婆子也進了角門。
入了侯府,随着衆女眷們拜見了安國侯府的老太君,送了禮物,蔣詩韻就跟着錢氏被婆子領到了前面的花廳喝茶嗑瓜子了。
秋老虎的餘威猶在,蔣詩韻裏頭還多套了一件月白紗衫,更是熱得滿身大汗,在那兒如坐針氈般難受。
她琢磨着反正已經拜完了壽,待會兒找個地方把外頭那件棗紅的外衣脫了算了。
不然,怕是受不了。
花廳裏,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們都有丫頭打着扇子,各人尋着各自的故交閑話家常去了。
錢氏也不甘落後,雖說不過是個四品京官的家眷,但是好歹出身于錢塘望族錢家,即使是個庶女身份,到底也是見過世面的。
如今這場合,她怎肯錯過?
早就攜了兩個女兒擠到那些功勳世家的夫人跟前攀談去了。
慧兒坐了一會兒,也有些待不住了,跟蔣詩韻告了聲“要上茅廁”,悄悄地也出去了。
蔣詩韻本就覺着慧兒心眼兒有些不正,也不想跟她太過近乎,索性由着她去了。
安國侯府請的戲班子還沒開唱,整個花廳就熱鬧成了一鍋粥。
裏頭一個人也不認識,錢氏又生怕她搶了自家閨女的風頭,故意不帶着她。
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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