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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往前靠了一步,幾乎是貼在老太君的耳根子上,“老太太,那,和徽哥兒的親事……?”

“你挑個好日子,就找人作保去吧。”老太君眉開眼笑不住眼地打量着蔣詩韻,真是越看越喜愛,完全沒了剛見面兒時的嫌棄。

雖然是鄉下來的,面相倒是不錯,就是黑了點兒,想來在鄉下風吹日曬的,養上幾個月,怕就出落成閉月羞花的美嬌娘了。

老太君心裏暗暗盤算着,自己的孫兒是個什麽性子她比誰都了解,若是有了這丫頭做孫媳婦,一來孫兒也不至于太拘束,二來這丫頭娘家沒什麽勢力,必定一心一意地對待孫兒。

再說,鄉下來的應該好生養,比起自己那嬌弱的外孫女兒,自是上上人選。

一霎時,老太君就把長孫的親事給定下來了。

又招手叫梅氏上前,“去告訴你老爺,讓他好好給徽哥兒的親事上點兒心。”

安國侯府的大老爺和二老爺都在前院裏陪男客們,由着宋徽這些小輩兒的帶着賀林到水榭子裏,順帶着讓這些姑娘公子們互相相看着。

梅氏忙答應着,又朝宋徽使眼色,“還不快謝過老太太?”

由老太太親自出面給他定下親事,這份榮耀可是其他的孫子沒有的。

宋徽鐵青着一張臉,偏生裝出看不懂梅氏的眼神,站那兒一動也不動。

其他的幾位夫人都上前說了幾句寬心恭喜的話,也就要散了。

畢竟,安國侯府死了丫頭,人家還得閉門處置呢。

蔣詩韻沒想到自己一時心善救了老太君,讓自己和宋徽的親事鐵板釘釘了。

她不由大驚失色,忙從老太君手裏抽出自己的手,後退一步行禮,急急推辭,“老太君,小女以前在鄉下曾見過和老太君一模一樣的病症,今兒又恰巧碰上了,怎能不出手相助?小女并未有施恩圖報的心思,還請老太君收回成命,畢竟,侯府長孫的親事非同小可,不是小女這樣的人能高攀的!”

“什麽高攀不高攀的?你這丫頭說什麽呢?”老太君有些不悅,指着一邊的蔣氏道,“你姑母不也是蔣家的人?當年給了我家老二,也沒說過什麽高攀的話啊?你這是怎麽了,莫不成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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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緊緊地盯着蔣詩韻,生怕她說出個“不”字來。

蔣氏聞聽大急,回頭就呵斥蔣詩韻,“這事兒你父親不早就寫信交代給你娘了嗎?難道你娘沒跟你說?”

掃一眼宋徽那鐵青的臉色,蔣氏只覺得心情大好,“能嫁進侯府可是你的造化,你這丫頭怎能不識好歹?”

當着蔣詩韻的面兒,蔣氏直言不諱地說起了她的親事來。

蔣詩韻不由暗自冷笑,姑母也太着急了些,就這麽明目張膽地說給她聽,難道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自己的親事什麽時候輪到她一個做姑母的幹涉了?

她到底為什麽非要挑自己嫁給宋徽呢?

硬着頭皮上前一步,蔣詩韻不卑不吭地迎上蔣氏那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姑母,這話您該和侄女父親和母親說,侄女年幼,聽不得這樣的話!”

若是換做蔣詩靜和蔣詩語兩個侄女兒,這會子只怕是嬌羞地欲語還休了,沒想到這個侄女還說出這番話來堵她的嘴。

蔣氏立時不快起來。

當着幾位夫人和老太君,她也不好怎麽苛責這個侄女,只是沖着幾位夫人解嘲地笑了,“瞧瞧我這侄女兒,倒是伶牙俐齒的!”

這是人家自己的事兒,幾位夫人只能連聲附和着說幾句罷了。

賀林站在角落裏暗暗着急,這丫頭就是逞能,方才攔又沒攔住,這下可好了,老太君點頭把親事定下來了,可怎生是好?

他雖然權高位重的,可也不好插手人家的親事吧?

他抱着胳膊倚在紅漆欄杆上,英氣的長眉蹙了蹙,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安國侯府目前也是和那丫頭在議親,雙方又沒交換八字庚帖,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啊!

想起前世裏她慘死的樣子,他的心就揪了起來。

這一世,他不會讓她再有任何意外!

☆、三十四章 嫉妒

錢氏母女怎麽也不會想到孫老太君竟然點頭答應了這門親事!

雖然蔣氏極力促成這門親事,但是錢氏卻不以為然,心想一個鄉下丫頭怎能入得了老太君的眼?

先前老太君叫蔣詩韻上前的時候,蔣詩韻那副上不得臺面沒腳蟹一樣的慫樣兒,讓她一直懸着的一顆心放松下來。

沒成想安國侯府死了丫頭,把老太君給吓昏過去了。

看見那丫頭擠上前,不顧一切地掏着老太君的嘴,又給她吸痰,錢氏就想發笑。

身為大伯母,雖然也能阻止,但她愣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态站那兒冷冷地看着。

看到宋徽和江碧柔投向蔣詩韻那狠毒的目光,她就覺得莫名地高興。

這丫頭最好折騰死老太君好了。

到時候不說嫁給宋徽,就算是整個京城,怕都沒人敢要這樣的傻丫頭了。

可是不到一刻鐘,這丫頭竟然把老太君救醒了。等太醫氣喘籲籲趕過來的時候,老太君已經眉開眼笑地拉着她的手不松了。

太醫還誇這死丫頭用法得當,不然再晚一步,老太君真的有性命之憂。

老太君更是喜歡得不得了,看那樣子像是要把她留下來住幾日了。

這還了得?

錢氏慌了神,蔣詩靜姐妹眸中也滿是怨毒。

憑什麽她一個鄉下死丫頭就能得了老太君的歡心?

不就是瞎貓撞上死老鼠嗎?

她們怎麽也想不到一個鄉下死丫頭還懂醫術的!

賀林依着紅漆欄杆,早就把錢氏母女的忌恨看在了眼裏,心裏不由為這丫頭暗暗着急,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一時水榭子裏的人心思各異,都圍着蔣詩韻打轉。

衆人見老太君已經大安,正要告辭而去的時候,水榭外頭忽然急匆匆走進一個身穿銀白交領直裰、長身玉立儀态風流潇灑,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來。

那人步履匆匆,面色上還帶着些許驚慌,拾級而上。

待到了水榭裏,那人一頭就納拜起來,“老太太,孫兒在衙門裏有些事兒來遲了,知道老太太不好,這就急急地趕過來了。”

蔣詩韻被老太君拉着手坐在一邊的錦杌上,這人沖着老太君磕頭,就跟跪拜她似的。

她忙側轉了身子避過去。

老天君卻笑呵呵地指着地上跪着的那人,“這是咱們府上大太爺的孫兒徹哥兒。”

原來是宋府另一支的長孫啊。

蔣詩韻不由打量了宋徹幾眼,見他容長臉兒,白淨面皮,眉清目秀的,倒也算是個人物兒。

不過那人的袍子下擺似乎有些皺巴巴的,靴子幫兒上還沾了一點兒泥屑。

他一個貴胄公子哥兒,出門不是乘轎就是騎馬的,安國侯府從大門到水榭,都是青磚鋪路,他這又是從哪兒弄來的土屑?

不動聲色地颔了颔首,就聽老太君已經讓那人起來了,又點着蔣詩韻道,“這是你二嬸娘的侄女兒,方才就是她治好了我的病!”

那人飛快地睨一眼蔣詩韻,眼角已是含了笑,“原來是妹妹治好的老太太。我在這兒替我們府上的人謝過妹妹了。”

躬身就對着蔣詩韻作了一個揖,語氣裏含着一絲輕佻,讓蔣詩韻有些不舒服。

這人不是宋府的族長嗎?行事說話該穩重端方才是,可那眼神那口吻,活像個登徒子。

不知道為何,她被他剛才那一眼給掃得渾身不自在,仿佛那人的眼神就跟能看穿她衣服下的身子似的。

心裏十分不喜,蔣詩韻面色冷淡地點了點頭。

宋徹正待要和蔣詩韻再說幾句,就聽身後賀林笑道,“宋兄果真是關心則亂啊,竟沒看到我在這兒。”

宋徹回頭見是他,不由吃了一驚。方才他來時太過匆忙,還真的沒想到賀林會來府上。

今兒他府上有點兒事,先讓他的正室趙氏過來.

待處置完,趕過來拜壽的時候,聽說水榭子裏都是女眷,還有幾家公子哥兒和小姐們。

想着二祖母定是要借着自己做壽的機會,給自己那幾位庶妹物色夫婿的,他一個成了親的長兄也就沒有過來攙和。

他聽見賀林打趣的話,順勢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屑,含笑拱手,“到底是咱們老太太臉面大,竟然連指揮使大人都來了。”

他身為世襲的一等将軍,雖有名頭卻無實職,挂的是武職,卻從未在軍營裏操練過,更沒有帶兵打過仗。

安國侯府裏這些孫輩,靠的都是祖蔭,并沒有多少真才實學。

能攀上錦衣衛指揮使,這對安國侯府來說,簡直比老太君的七十整壽還要喜慶。

宋徹也是在場面上趟過不少渾水的人,見了賀林倒也能應付幾句。

他瞥一眼賀林,俊秀的面容上閃過了然的笑意。

直到這時,賀林還未離去,可見他這是看上了府上的幾位庶妹了吧?

想那賀林雖說是皇上跟前的新貴,可畢竟是一個庶子,又被家族所不容。

他們家的庶妹,配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侯府百年的基業,他這種新貴不也得巴結?不然,怎麽巴巴地在老太君七十大壽這日過來?

宋徹這人做別的事兒不行,可要論打探信兒,那可是一個頂十。

他從勾欄酒肆裏聽來,賀林這人生性冷傲,平日裏那些王公貴族之家有什麽紅白喜事,他是從來都不到場的。

今兒能來安國侯府,怕不只是拜壽這麽簡單吧?

宋徹真是越想越歡喜,若是和這朝廷新貴結了親,将來他們安國侯府可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眼下太子将死,皇上勢必還要新立太子,安國侯府雖有蘭妃在宮裏,可蘭妃入宮多年,并無子嗣。

老皇帝年紀又大,眼看着安國侯府已經無望,沒想到就來了一個錦衣衛指揮使!

正瞌睡着沒想到就有枕頭送上門。

這個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若是靠上了,安國侯府就能在皇上跟前說上話了,那時,族中也不會有人再埋怨他這個族長一無是處了吧?

☆、三十五章 他殺

宋徹也算是個八面玲珑的人物,不愧是世家子弟,瞬息間就把關鍵給拎清了。

他幾步走上前,熱絡地挽着賀林的手,搖手笑道,“沒想到賀老弟能來,真是蓬荜生輝啊。走,咱們到前頭席面上喝兩杯去!”

不等賀林說話,他又扭頭望着孫老太君,“老太太,賀老弟是咱們府上的貴客,孫兒把他帶走喝酒,您老不會介意吧?”

孫老太君也是一點就透的伶俐人,又怎麽不知賀林這人對安國侯府的重要性?

連忙就笑着擺手,“去吧去吧,賀大人年輕有為,在這兒陪着我一個孤老婆子豈不是沒趣兒的很?”

又沖宋徽使眼色,“你是和賀大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今兒可得替祖母好好招待賀大人才是!”

語氣裏滿是迫不及待的巴結。

宋徽早就不耐煩在這水榭子裏了,自打江碧柔回去換衣裳,他就有些神思不屬。

祖母給他做主要定下二嬸娘的侄女兒,他是一百個不樂意。

那死丫頭灰不溜秋還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哪裏有他的碧柔表妹溫婉可人啊?

再說了,鄉下來的土丫頭,哪裏有碧柔表妹這般有才學?

她會寫字畫畫嗎?她會下棋彈曲兒嗎?

估計給她支筆她都不知道怎麽拿?

這樣的女人怎能嫁給他為妻?

他真是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麽想的?她不是最心疼自己的外孫女兒嗎?

雖然也曾隐約聽過表妹身子太弱,長輩們擔心她日後不能生養的話,可他認為這不算什麽。

大不了到時候納妾生子,記在表妹名下不就成了?

此時,他和江碧柔情投意合,滿心裏都是江碧柔,自是越發瞧不上蔣詩韻了。

見老太君拉着蔣詩韻的手不松,宋徽只覺得惡心嫌惡地要命。

剛才這丫頭那般折騰老太太,就是等的這一步吧?

自己還以為鄉下丫頭沒多少城府,看來為了能嫁給她,她也是不惜一切了。

哼哼,女人都這樣,就跟他身邊那些妄圖爬上自己的床、以圖成為他的侍妾的丫頭一樣,不都想攀高枝兒嗎?

哪裏像他的碧柔表妹那般娴靜美好,不争不求?

宋徽心裏的恨意越濃,急切地想離開水榭子,聽見老太君這話,如聽綸音一樣,立即就笑着迎向了賀林,“走吧,雙木,今兒不醉不歸!”

賀林字雙木,因從小兒和宋徽玩過,宋徽在他面前也就随便了些。

宋徹和宋徽一邊一個,那架勢看上去真的和賀林很熟一般。

賀林不由好笑,這兄弟倆的心思他怎能看不出?無非想着傍上他這棵搖錢樹就不松手了。

只是他留下來的目的并不是想和安國侯府親和的,而是為的那丫頭。

笑了笑,他不着痕跡地躲過宋徹和宋徽兩個人的拉扯,只淡淡含笑,“老太太方好,晚輩怎好去喝酒?方才聽見梅林裏死了丫頭,晚輩職責所在,也該去看看才是!”

雖然這是侯府的家事,不過賀林是錦衣衛,本就管着昭獄,遇到人命關天的事兒,他這麽橫插一腳,倒讓安國侯府的人挑不出刺兒來。

本來他沒心思管這些事兒的,只是他見蔣詩韻沒走,自是不放心,只能用這個借口了。

有時候,位高權重也有好處。就如此時,明明人家的家務事他要插手,卻沒人敢吭一聲。

暗暗地笑了一笑,他感覺到一道探究的目光在緊緊地盯着自己。

他擡眸,果然對上蔣詩韻那雙靈動的大眼睛。

看來,這丫頭還是個聰明的,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頓覺好玩,不知道她能不能猜中他為何要留下來?

聽說賀林要留下來查案,孫老太君倒是沒有什麽異樣,只客氣道,“家門不幸,倒是讓賀大人見笑了。”

她不再一口一個“林兒”叫着了,口氣裏滿是恭敬,生怕賀林有一絲兒不滿意。

賀林也忙謙恭地行禮,“打擾貴府了。”

聽了賀林的話,別人也沒說什麽,倒是宋徹的面色有些發白,身子忽然顫了一下。

只是那動作很是輕微,落在別人眼裏也感覺不出來。

但是他這一舉動卻逃不過蔣詩韻的雙目。

蔣詩韻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陣子,暗想這人剛才的舉動明明是心慌的樣子,莫非他有什麽事情隐藏着?

不然,侯府裏死個丫頭,他身為族長,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難道,這丫頭的死和他有關?

正想着,孫老太君已是起身拉着蔣詩韻的手,笑道,“既如此,老身這就帶大人過去吧?”

賀林忙往前兩步阻止,“老太太快歇着吧,我讓宋徽帶着就好!”

他哪裏敢勞動這麽個老壽星?萬一到時候見了屍體再抽過去,可就麻煩了。

孫老太君也明白他的意思,就坐回去,拍拍蔣詩韻的手笑了,“我這老婆子就不跟着湊熱鬧了,都交給你們年輕人吧。”

又吩咐蔣氏,“你去跟征哥兒媳婦說一聲,她屋裏丫頭死了,她這個當主子的總要過去看看吧?”

征哥兒媳婦就是大少奶奶盧氏。

蔣氏答應一聲,帶着丫頭就要過去。

蔣詩韻眼見着自己還要留下來陪這個老太太,心裏亂糟糟的。再待下去,這老太太說不定就更喜歡自己了。

思量一番,她忙朝老太君行禮,“老太君,小女想和姑母說幾句話。”

老太君望着她笑了笑,到底小姑娘心思,藏不住事兒,怕是喜歡的想和姑母商量去了吧?

畢竟嫁給安國侯府,對她一個鄉下丫頭來說,這是天上掉餡餅了。

她釋然地點頭,“去吧,有什麽話跟你姑母講開了。”

蔣詩韻聽懂了,老太君這是在告訴她,趁着這時候,她要什麽只管開口,看在老太君目前喜歡她的份兒上,定會答應她的。

蔣詩韻哪裏是這樣的心思?

只不過她急于想躲開這個是非地,裝作什麽都不懂,行了禮就跟在蔣氏身後過去了。

安國侯府的梅林是在整個府邸的後院西北角上,還未到寒冬臘月天兒,梅樹并未開花,遠遠地不過是光禿禿的一片遒勁老枝橫斜。

那具挂在一株歪脖子老梅樹上的屍身也格外顯眼,像是一個木偶娃娃,随風輕輕擺蕩着。

蔣詩韻見了不由嘆息,這丫頭到底有什麽犯難的事兒想不開,才十幾歲的年紀怎麽就吊死了?

難道她就不想想自己的老子娘嗎?

見賀林移步上前,她也悄悄地跟上看個究竟。

宋徹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走在賀林的右側,極力勸阻着他,“老弟,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沒的污了老弟的眼。”

賀林只是抿嘴兒一笑,繼續往前走去。

蔣詩韻緊緊跟上,全然不顧身後人驚詫的目光。

跟着蔣氏來的丫頭婆子早就吓得不敢靠前,就連蔣氏身子也有些發抖。

眼見着自家侄女跟着那個聲名狼藉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去看死人了,她心裏又氣又急。

這野丫頭還真是不懂規矩,這個時候還不好好在宋徽面前表現表現,做出一副柔弱害怕的樣子,好博得宋徽的憐惜。

竟然一副傻大膽的樣子沖上前,成何體統?

哪個男人喜歡這樣的女人?

她正要張嘴把蔣詩韻喊回來,就見蔣詩韻已經伸手去扒拉那具吊着的屍身了。

蔣氏一口氣差點兒沒有上來。

這丫頭竟敢去動死人?

正氣得要讓丫頭過去把她給揪回來,忽聽梅林中的蔣詩韻低低地驚叫一聲,“這丫頭是他殺!”

☆、三十六章 阻攔

蔣氏狐疑地擡起頭來,和那些丫頭婆子一樣,聽不懂蔣詩韻說的是什麽。

而站在屍身一旁的賀林卻忽然雙眸發亮,“你怎知道?”

掌管昭獄這麽多年,什麽樣的死人沒見過。“他殺”這個詞兒雖然新鮮,但是他不難猜測出來什麽意思。

蔣詩韻繞着屍體轉了一圈,回頭就對賀林指了指,“把她放下來就知道了。”

此時的她,絲毫沒有女子的柔弱,看見屍體沒有驚叫也沒有慌張,而是冷靜地查看着,當真讓賀林大吃一驚。

看她波瀾不驚的樣子,就好像她是此種積年的老手一樣。

前世裏,她只不過是個被逼迫致死的可憐弱女子,和眼前的這位有點兒對不上號啊?

賀林眯了眯眼,不可否認,他更欣賞如今的蔣詩韻,冷靜有頭腦,這樣的人不論在哪兒,活下去的機會更大。

前世裏,她對他有一飯之恩,重生後,他只想着報恩。可是經過今天的相處,賀林的心境又發生了變化。

自己好似對她感興趣了。

他就像個寵溺妹妹的大哥哥一樣,聽見蔣詩韻的吩咐,絲毫不覺得不快,而是轉頭看向宋徹,“把這丫頭放下來吧。”

宋徹的面色白得跟刮過的骨頭一樣,連聲音都跟着發顫,“賀……賀老弟,這丫頭的屍身有什麽好看的?咱們……咱們還是到前頭喝酒吧?”

賀林狐疑地盯他一眼,忽然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怕了嗎?雖說是個丫頭,好歹也是條性命,我們哪裏還有心情喝酒啊?”

聽他這樣說,宋徹只能讓下人把翠珠的屍身放下來。

蔣詩韻立馬就蹲下身來,對着賀林招手,“你來看……”

賀林好奇地湊過去,蔣詩韻指着那丫頭的臉告訴他,“從表面上看,這人和吊死的差不多。但是她一個小丫頭身子輕,舌骨和喉部軟骨發生骨折的幾率很小。”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跟在後面的丫頭婆子早就議論起來。就連蔣氏也聽住了,想讓人把她拉回來的念頭也忘了。

只是宋徹面色不好,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走上前冷笑一哼,“你不過是個鄉下來的丫頭,在這兒胡亂指手畫腳做什麽?侯府的家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這話說得很難聽了,蔣詩韻畢竟是蔣氏的親侄女,還是老太君選中的孫媳婦,宋徹就算是擺出族長的身份,說這樣的話也有些讓人難以接受。

蔣詩韻專心查驗屍身,一時也顧不上反駁。

倒是一旁的賀林聽見這話不由扭頭看了宋徹一眼,冷冷說道,“宋兄這話什麽意思?這是本座允許的,莫非宋兄覺得本座是在這兒指手畫腳?”

他語氣雖然客氣,但是已經自稱為“本座”了,顯見得動怒了。

宋徹如今巴結他還來不及,哪裏敢觸他的黴頭?

忙慌亂地擺手,“大人言重了,我哪裏是這樣的意思?只是覺得大人位高權重,不能因為我們侯府的破事兒耽擱了您的正事兒。”

“本座的正事兒就是專查命案,這丫頭雖說是侯府的,可這侯府也是大明的,你說,本座該不該查?”賀林的聲音就像是寒冰一樣冷徹入骨。

宋徹渾身激靈靈地一顫,再也沒了先前的氣勢,只是陪着小心笑道:“大人說的是,侯府的事兒就是大明的事兒,大人能替這丫頭伸冤,我們侯府感激不盡!”

說完,他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汗,見賀林低了頭,他悄悄地拿袖子揩抹了。

蔣詩韻一邊翻看着屍身的五官,一邊朝賀林解釋,“大人,這丫頭口涎鼻涕流出,染有血色。牙齒出血、眼球突出。她自己上吊不會這麽嚴重。”

又低了頭湊到丫頭的下身聞了聞,“大小便**,明顯是平滑肌收縮和痙攣。”

尋常女子看到屍身就吓得不敢上前了,蔣詩韻對着一具伸出舌頭、眼珠子鼓出來的女屍不僅不怕,還翻來翻去,更不嫌腌臜,實在是讓賀林刮目相看了。

這丫頭,看樣子懂醫術了?

就連衙門裏的仵作,也不見得有她觀察地細致入微啊?

剛才她說的詞兒有的他還聽不懂,但并不妨礙他對她的欣賞。

賀林眸光晶亮地看着蔣詩韻的側顏,眉目精致,鼻梁高挺,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婉約溫順,別有一番風味。

心,莫名地悸動起來。

雖然蔣詩韻一個鄉下丫頭的話不足為信,但是有賀林在,侯府也沒人敢随随便便當成自殺處置了。

聞訊趕來的大少奶奶盧氏,一見到自己貼身的大丫頭翠珠竟然上吊了,頓時哭暈在地。

“可憐的翠珠,你的心眼兒怎麽那麽小,不過是打碎了茶盞說了你幾句,你怎麽就走上了這條路?前兩日我還打算把你放出去讓你爹娘給你找門好親呢。嗚嗚……”

她掩着帕子哭得傷心欲絕,看上去主仆真是情深義厚!

蔣詩韻有些犯疑,這大少奶奶一上來就說是自己說了丫頭幾句,她想不開才自殺的。

那,這他殺到底是誰幹的?莫非和大少奶奶有關?

她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大少奶奶哭紅的雙眼,只覺得她這樣子有些過于造作了。

丫頭畢竟是奴婢,就算是死了,也沒必要哭得如喪考妣一樣。

她就不信大少奶奶和翠珠的關系會那麽好?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咬人的狗不叫喚!

大少奶奶若是真的和翠珠好,正常的該是愧疚難過的表情。她這哭得倒是驚天動地,聽上去讓人蕩氣回腸。可就是差了點兒真情!

但是蔣詩韻的推斷卻不好表露出來。

畢竟,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的話,除了那位神經不大正常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誰會相信呢?

想了想,她還是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

賀林面色凝重地看她一眼,方才低聲告訴大少奶奶,“少夫人,你這丫頭死因恐怕不是自殺,等衙門裏的人來驗過才能定奪!”

大少奶奶正哭得起勁,聽見這話忽地就瞪圓了眼睛照着賀林啐了一口,“呸!我身邊的丫頭用得着你來插手?她明明就是想不開才吊死了,你還要讓衙門的人來驗屍?她人都死了,還讓那些臭男人看她的身子?你,你安的什麽心?”

她似乎有些難以接受,說着話身子還輕輕地顫着,讓人看上去分外重視這個丫頭一樣。

☆、三十七章 失策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古人很看重身體,尤其是女子!

若不是父母同意,女子的身子是不能随便讓外男看的。

如今這丫頭躺在梅林裏已經被圍觀了,再讓衙門的仵作來驗看,對于這樣百年望族的侯府來說,無疑是種羞辱。

大少奶奶這個樣子,倒讓人挑不出刺兒來。

蔣詩韻沒想到她一個寡居的少奶奶竟然這麽潑辣,就算不知道賀林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可看他的穿着,又是今兒在老太太壽辰的日子裏,也該知道他是世家公子才是啊?

怎麽就敢照臉啐他一口?

按照心理學分析,大少奶奶的舉動不正常,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圖。

賀林并沒有動怒,只掏出帕子若無其事地擦了擦臉,旋即就把雪白的帕子丢到了地上。

宋徹吓得兩腿發顫,忙呵斥大少奶奶,“這是錦衣衛指揮使大人,我們府上的貴客,弟妹你瘋了麽?還不快給大人賠罪?”

盧氏一聽臉色立時就變了。

眼珠子轉了幾轉,臉面上雖然有些下不來,可到底對着賀林蹲身行禮,“都是我一時急糊塗了,沖撞了大人。大人大量,不要和我這等愚昧民婦計較才是!”

她不過一個婦人,再怎麽鬧騰,賀林也要給宋徹三分薄面。

他只淡淡地點點頭,卻轉身往外走,“回頭我就讓順天府來人驗看!”

這是不放過侯府了?

宋徹大驚失色。

蔣詩韻也愣在那兒,自己方才純粹是職業病犯了,又覺得丫頭也是條性命,若是冤枉,豈不可憐?

再加上賀林好像對她的話挺感興趣的,她不知不覺地就說了那麽多。

沒想到惹出這麽多麻煩來。

侯府的人會不會恨她?

正胡思亂想着,就見已經走出去的賀林回頭對她怒視,“你怎麽還不走?沒看夠嗎?”

蔣詩韻吓了一跳,急急地跟了出去。

這個人怎麽一時這樣一時那樣,哪根神經搭錯了吧?

蔣詩韻暗暗地腹诽着。

錢氏不知道何時帶着兩個女兒也過來了,站在蔣氏身後,正不錯眼地盯着蔣詩韻。

蔣詩靜姐妹眸中都快要噴出火來,她們實在是難以相信,一個鄉下土包子,不僅得了侯府老太君的喜愛,就連這個惡名遠揚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都對她青睐有加。

蔣詩語見蔣詩韻垂首跟在賀林身後亦步亦趨,忍不住笑聲對着蔣詩靜罵起來,“瞧她那狐媚樣兒,連指揮使大人都給勾搭上了。”

蔣詩靜性子穩沉些,忙用胳膊肘子拐了拐妹妹,“小點兒聲,讓人聽見了。”

蔣詩語心裏氣不忿,哪裏藏得住心事?

賀林那樣的妖孽,哪個少女見了不心動?

雖說他殺人如麻冷酷如風,又不敬嫡母,可他少年新貴,位高權重,是京中閨閣女子夢寐以求的良人。

蔣詩語一想到這樣的男子竟然和蔣詩韻走到了一塊兒,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待到賀林迎面走過來時,她立馬一臉笑容地迎上去,嘴裏笑着,“二姐姐,找你半天沒找着你,原來你到這兒來了?”

狀似伸手去拉蔣詩韻,可腳下故意踩着裙角,身子往賀林身邊趔趄而去。

蔣詩韻聽見她的聲音擡頭看去,就見蔣詩語已經朝賀林歪了過去。

她眸光一閃,嘴角微微翹起。

小小年紀,竟然就這兒厚臉皮!

蔣詩韻心想,真看不出來這個堂妹一個大家閨秀,還耍這樣的小心機!

蔣詩語驚叫連連,一副受驚小兔子的模樣倒向賀林。

錢氏和蔣詩靜娘兒兩個似乎也被吓着了,站那兒一動不動只管高聲叫喚。

蔣詩韻不由暗笑:這個時候這娘倆個要是真的擔心蔣詩語,該不顧一切地上前拉住她才是啊,光在那兒叫喚,分明是想讓蔣詩語就此撞到賀林身上啊?

真是有其女就有其母啊?

看來錢氏是樂見其成了?

這個年頭,男女大防還是有的。

賀林若是避過去讓蔣詩語跌倒在地,顯得他一點兒風度都沒有,不知道憐香惜玉。

要是伸手去扶,那他們就有了肌膚之親,憑着蔣詩語的家世,賀林怎麽也不能白扶一把的。

他如今還未有正妻,蔣詩語家世相貌相當,錢氏在運作一番,她輕而易舉就能嫁過去了。

蔣詩韻眉眼低斂,抱拳觀看。

這個指揮使大人不是很厲害嗎?尋常人不是不敢招惹他嗎?

就看他今兒怎麽處置這突發的情況了。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着蔣詩語已經靠向了賀林的身子,衆目睽睽之中,就見賀林衣擺一晃,身子已是輕巧地滑了出去。

“砰”地一聲,蔣詩語的身子倒地,砸起一地的塵土。

“語兒……”“妹妹……”

錢氏和蔣詩靜愣在了那兒,良久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奔過去。

蔣詩韻低着頭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沒想到賀林這妖孽竟然這麽冷血,這麽不知道憐香惜玉!

怪不得這京中人人都怕他呢。

就連嬌美如花的少女都打動不了他的心,還有什麽能讓他動心的?

她面色青紅不定地瞪了蔣詩語一眼,冷冷地挑高了眉梢訓斥着錢氏,“弟妹自诩大家出身,怎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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