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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從未有過這樣的難堪。憑着她八面玲珑的手段,雖然夫君官職不高,可她在貴族夫人圈子裏倒是頗吃得開。

沒想到長公主這麽不給她留情面。

但是禍是自己闖的,這難堪就只得她自己挨着。她難受地垂下眸子,小心地陪笑,“臣婦這不是怕侄女兒出門不帶個妥當人,會給長公主添麻煩嗎?”

這會子她可絕口不提蔣詩韻跟她學規矩的事兒了,省得到時候一個不小心,被長公主給知道了是她撒謊,可就麻煩了。

這小賤人也不知道為何入了長公主的眼,竟得長公主如此護佑?

錢氏袖中的手緊緊地攥着,長長的指甲掐到了掌心而不自知。

本以為長公主也就作罷了,誰知道長公主卻不放過她,“我看這婆子一大清早就被訓斥了兩回,也不是什麽妥當的人。這樣的人跟着出去,沒的給主子丢臉!”

說罷,看也不看錢氏一眼,朝蔣詩韻笑道,“快上來吧,天兒這麽冷,等在這門外喝西北風,本宮這會子還沒緩過神來呢。”

蔣詩韻早被兩個婆子給扶上了馬車,坐在了長公主的身側。

從車窗看向蔣府門外,就見錢氏細挑的身材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氣得,反正在料峭寒風裏抖得厲害,看得蔣詩韻那叫一個舒爽!

呵呵,錢氏怎能知道長公主府上的秘密?

她料定錢氏會拿她的名聲作伐,自然也就先由着她,讓她先高興一陣子,登得高才會跌得重嘛。

長公主能來也在蔣詩韻意料之中,畢竟這麽多年,憑着長公主的勢力,能找到名醫聖手給她女兒治病,她早就找到了。

上次長公主聽說她沒有把握之後,很是生氣,覺得蔣詩韻是在拿她女兒開玩笑,她以為長公主想通還得過些日子呢。沒想到才這幾天她就親自登門相請了。

看來,這裏頭,定是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且說北鎮撫司衙門裏,賀林處理完了手頭上的事情,默默地坐在書案後頭,從懷裏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張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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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打開來,看上頭那娟秀的小楷。

沒想到她一個從鄉下來的,竟寫得一手好字!

他不知道她還會帶給他多少驚喜!

那手出神入化的醫術他早就見識過了,連禦醫都治不好的病症,她是手到病除,僅憑三言兩語就能讓病卧多日的世子夫人從炕上爬起來,還揚言給長公主的小女兒雪茹治病。

說實在的,那日蔣詩韻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他着實替她捏了一把汗。

畢竟,雪茹郡主的病打小兒就有,這麽多年,長公主都不曾替她治好。

可她那日說出要憑着自己的醫術站穩腳跟,在京中置辦房産把母親接出來住的豪言壯語,還是驚呆了他。

一個弱小的女子,不依靠父兄不憑藉夫君,要想開創一番事業,該有多難?

可她那雙清明的眸子裏絲毫沒有畏懼的表情,迎難而上,那氣勢一點兒都不輸于一個響當當的男子漢!

這樣美好的女子,這樣與衆不同的女子,正是他賀林夢寐以求的人。

可他,此生敢拖累她嗎?

☆、八十六章 牽腸挂肚

耿三跨進門檻,就見書案後頭,自家大人拿着一張折痕累累的紙,正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面上神色似喜似悲,古井般幽深的眸子讓人難辨深淺。

憋了一肚子話的耿三一下子就愣住了。

大人這是怎麽了?

以前自家大人都是冷酷如風,孤傲自賞的,那張俊美無俦的臉上永遠跟冰山一樣寒涼,哪裏會有這麽多豐富的表情?

自打幾個月前,大人在城門口遇到了蔣家的那個姑娘,日後就時常會出現這種表情。

他已經跟了自家大人五年了,當年在燕地,和元蒙人作戰,他差點兒死在了元蒙人的弧刀下,是大人冒死相救,後來又帶着他們一撥兄弟來到了京城,成為文武百官人人懼怕的錦衣衛。

如今他更是正五品的鎮撫司,這對一個幼年就父母雙亡的孤兒來說,大人,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若說大人對蔣姑娘沒有動心,他又何必時時流露出這種患得患失的表情?

耿三平日裏雖然大喇喇的,可骨子裏是個精細人,這也是他成為賀林得力助手的原因。

看大人這樣子,又想起那位蔣姑娘了?

他的簡單想法,既然想了那就去見就是了,何必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連他看着都不忍心。

想了想,他還是硬着頭皮上前行禮,賀林見是他,才慢騰騰地把手中那張紙折起來,放入懷裏。

耿三瞧他那珍重的樣子,心中暗暗嘆氣。大人也忒能給自己找罪受了,既然連人家的藥方都不放過,都要收納在懷。何必就放不下身段去求娶?

何必上次還要為他求娶?

耿三實在是想不通,憑着他家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且不說大人乃京中第一美男子,就算是個糟老頭子,估計那些龌龊官兒也能把自己親生女兒送過來。

那蔣家,不過是個沒有什麽靠山的進士之家罷了。大人要是去求娶,他敢打包票。蔣府的人那得樂瘋了。

就算大人後院美女如雲又如何?能得大人寵幸。是天下女子的福分,誰個不樂意?

就算大人冷冽如風殺人如麻又如何?那些官兒哪個不是又恨又怕?

耿三樂滋滋地想着,越想越覺得自家大人這是自找苦吃。想起他上次跟他說過的“他這樣的人不該有家室之累”。耿三就覺得心酸難耐。

像大人這個年紀,放眼京城,哪家貴胄公子哥兒沒有娶親?

可大人偏就不惦記,即使後院裏美人多得數不清。大人也從未碰過那些女人。

大人曾經說過,女人如一杯毒酒。若是沾染上了,這輩子就中毒了。

依他現在看來,自家大人的話這是應驗在自己身上了,他也中毒了。而且,還毒得不輕!

見賀林一雙冰冷的眸子掃過來,耿三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兒。忙拱手上前,回道。“大人……”

“何事?”賀林懶洋洋地靠在楠木太師椅上,眸子裏卻隐着一抹精光。

自打王氏出了事兒,那晚他親自去了蔣府之後,他就再也放心不下蔣詩韻了。

沒想到她在蔣府裏過得那麽苦,大冷的天兒,屋子裏的炕是冷的,連個炭火盆都沒有。

他後來遣耿三悄悄地送了兩簍銀霜碳,又送了一些日用物品,這才稍稍地安心了些。

他心裏暗示着自己,他這是在報她前世的一飯之恩,可是他清楚地聽得見自己的心聲,他心裏已經住進了那個小女子,這輩子怕是再也丢不下了。

可是他不敢有非分之想,他怕自己這一生依然在刀口上過着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雖然位高權重,可指不定哪一天就會死在皇權謀争的道路上。

嘆一口氣,他平複了一下心神,靜等着耿三給他的答複。

自打那日之後,耿三這個得力的幹将就被她拍在了蔣府的門外,日夜守候着,生怕蔣詩韻又受了委屈。

耿三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自家主子,方才主子眸子裏的那絲黯然神傷看得他心酸不已。

他一個大男人都要落淚了,可不得不硬着頭皮回道:“蔣姑娘被長公主請到府上去了。”他一五一十把今早上蔣府門外發生的事情給賀林說了。

賀林是為數不多知道長公主幼女病患的人,聞聽輕輕地點了點頭,“長公主這是想通了。”

可旋即,他的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裏。他太知道這麽多年長公主在這個幼女身上所花費的心思了,若是能治好,長公主又何必等到今日?

如此怪病,連那麽多名醫聖手都束手無策,她那個小丫頭就敢去應戰?

想起那日在西平侯府上,那小丫頭對他說的話,賀林心裏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這丫頭過得太苦了,一個閨閣女子不惜抛頭露面,該有多麽缺銀子啊?

想到此處,他霍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倒是吓了耿三一跳。

大人這舉動太不正常了,他還從未見過自家大人這麽失态過呢?

“備馬,本座要去西平侯府!”賀林急急地吩咐一句,大步就往外走去。

耿三也跟着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暗中不停地搖着頭,自家大人這是魔怔了?還說心如止水呢,大人這眼看着要昏頭了?

蔣詩韻上了長公主的馬車,一路朝西平侯府駛去。

長公主睨一眼不卑不亢的蔣詩韻,讨好地從自己身後拿出一個楠木金絲匣子來,遞到蔣詩韻手上,笑道,“姑娘上次走得急,這些東西也忘了帶。”

蔣詩韻瞄一眼手裏的匣子,認得這是上次給世子夫人治好了病之後,長公主給她的賞賜。

其實倒不是她上次走得急,而是長公主壓根兒就信不着她,把她看成一個沽名釣譽之輩。她為了不讓長公主看輕自己,才故意沒拿這些東西。

這些東西确實值錢,但是她沒拿一點兒都不後悔。

她還想在長公主女兒身上一鳴驚人,将來也好在京中站穩腳跟呢。

打開那個楠木金絲小匣子,裏頭兩套紅寶石頭面和南珠頭面排放整齊,還有一摞疊淂整整齊齊的銀票放在上面。

看來長公主為了自己女兒,算是下了血本了。

她雖然猜不透長公主為何親自來相請。可她也清楚。定是郡主出了什麽事兒了。

這種猜測等她見到了躺在床上了無生機的郡主之後,就豁然開朗了。

郡主趙雪茹脖子上那抹深紅的紫痕,一目了然。觸目驚心。

蔣詩韻心知肚明這位趙郡主為何要尋短見,一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正是思春的年紀,若是生仔貧寒人家也就罷了。起碼能活下來已是不易。

可趙郡主偏生生在這皇親貴胄之家,心氣自然高傲。不然,也不會不敢見人了。

她真的有些同情這位趙郡主了,都是女人,她理解這樣苦楚。

見長公主一心撲在趙郡主身上。明明心裏酸楚不已,卻還得對自己女兒擠出勉強的笑容安慰着她,蔣詩韻就覺得鼻頭一酸。

母愛是世上最偉大的。無論尊貴卑賤!

她上前一步,輕輕地雙目無神如死魚一般等着帳子頂的趙雪茹道。“郡主,今兒我來給你治病,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把握能讓你美若天仙,但是一定比現在這種狀況好!”

古代沒有那麽發達的修複技術,她也不敢把話說滿了。

就見床上跟死人一樣沒有絲毫生機的趙郡主艱難地扭動着脖子轉過頭,朝她看過來。

兩片唇張了張,無聲地說了句什麽。雖然沒有聽清,但是蔣詩韻也猜淂出來,趙郡主這是相信了她的話。

畢竟,她那大嫂眼看着就不行了,連太醫都束手無策,被她三兩句話就給救活了。這樣的奇跡,還是很振奮人心的。

蔣詩韻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讓趙雪茹動心了,只要她有信心配合自己,這成功的幾率又大了幾分。

她一臉歡顏地走近前,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一臉激動的長公主,她知道長公主不管信不信她的醫術,總之自己能讓她的女兒還陽過來,她還是很驚訝的。

其實身為醫者,她深深知道,唯有病人有信心,不再心如死灰,大夫才好對症下藥。

所謂“三分病七分養”,這個“養”字也是頗為複雜的。

就像世子夫人,其實都是抑郁所致,也就是“情志”病,本該疏散安慰,可愣是被治成了不治之症,可見,這病人的心理暗示還是很重要的。

見趙雪茹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樣,蔣詩韻更加和顏悅色,“郡主,只要您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就能讓您的容貌和常人看上去無異。”

上次她還跟自己說沒有把握,如今卻說能讓自己女兒和常人無異?

這丫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等長公主琢磨透,卻被蔣詩韻下一句話又吊起了心。

“只不過……”

長公主這十幾年受的折磨太多了,一顆心真的是脆弱的想琉璃一樣,一聽這話,就身子開始發顫,若不是扶着床背,幾乎就要摔倒在地上。

“只是什麽?”長公主顧不得自己的身子,急促地喘着氣問道。

她真的怕蔣詩韻嘴裏吐出什麽不好的話來,若是這樣,她最後的一絲希望就沒有了。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只是會疼,說不定還會疼得厲害!”

蔣詩韻話音剛落,就見躺床上幾日水米不進的郡主,忽然就尖聲叫起來,“再疼我也受得了,只要別再讓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說完,她就急促地喘起來,眼睛裏大顆大顆的淚水滴出來。

“好孩子……”長公主哽咽着,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羸弱不堪的女兒。

蔣詩韻上次讓長公主按照自己畫的圖樣打造出來的那一套手術器具也已經取了回來,她又寫了幾張麻醉、補血、消炎的方子交給了長公主,讓她命人準備着。

又讓長公主吩咐下人做了兩套厚實的棉外衣和口罩、手套等,拿開水煮過了。

等一切都預備妥當了,蔣詩韻也已經把手術過程大致地和趙雪茹、長公主說了。

一聽到自己女兒要被人割下大腿上的皮肉來修補嘴唇的豁口,長公主就覺得頭皮發麻。

古人相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雖然長公主這個時候不太在乎這些,可以想到蔣詩韻要在她女兒身上動刀,那種血淋淋的場面,想想就讓她快要暈眩過去。

以往的太醫可都是開方子看病,從未說要這樣治病的啊?

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朝蔣詩韻問道,“蔣姑娘,太醫們可都不是這麽治的啊?”

“那敢問長公主,那些太醫給郡主治好了嗎?”到了這個時候,長公主還顧忌這麽多,蔣詩韻也沒了耐心,不由冷冷問着。

長公主被這小丫頭給嗆得還不出口來,憋了一口氣,吶吶半天才道,“那,你保證能治好?”

既然和太醫的法子不一樣,那效果自然也不一樣了。

“沒把握!”蔣詩韻一改方才跟趙雪茹做的保證,冷冷截過長公主的話,噎得長公主啞口無言,想勃然大怒,卻又怕自己吓跑了這個唯一能有希望治好女兒的人。

卻不料趙雪茹已經沒有了任何顧忌,哭着對她母親說道,“娘,就讓蔣姑娘試試吧,女兒實在是不想這麽活着了。治不好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在她的世界裏,治不好那就是死,反正活着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蔣詩韻默默地擡頭望了趙雪茹一眼,心裏不由為她點了個贊。

這個小女子,還是有些勇氣的。

她默默無聞地不去看着娘倆,只把下人送上來的藥湯和衣物仔細地檢驗了一遍,就帶上了沸水煮過的口罩和手套,穿上了那套棉外袍。

剛要請長公主出去,卻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小丫頭已經跑了進來輕聲禀報,“二公子同賀指揮使過來了。”

蔣詩韻眸子不由閃了閃,若說趙哲過來還有情可原,畢竟自家妹妹要動手術了。只是,賀林那厮,不管和趙哲關系如何好,到底也是個外男,怎麽就敢闖進女子的閨房了?

ps:親們,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更得太晚了。越到周末越忙,請各位親們諒解下!

☆、八十七章 名動京城(一)

蔣詩韻正琢磨着,就聽床上躺着的本來沒有生機的趙郡主忽然大叫起來,“快,把我的面紗拿來。”

她本來想死了,後來被救過來,也覺得了無生趣了。這面紗帶不帶的也就那麽回事兒了。

可一聽到賀林來了,她立時就慌了。除了小時被賀林看過一次真面容,此後,她從未在賀林面前露過真面目。

如今長大了,賀林英俊潇灑玉樹臨風,而她卻是這副怪樣子。

她怎麽受得了?

身旁伺候的丫頭忙不疊地把面紗給她罩上了,而賀林和趙哲也來到了外間。

長公主瞧一眼女兒的神情,越發信實了長媳世子夫人所說的話,嘆一口氣,朝外吩咐,“請二公子和賀公子進來吧。都是從小就在一塊兒的玩伴,跟親哥哥一樣的。”

這話自然是說給賀林聽的。

賀林來西平侯府主要還是不放心蔣詩韻,生怕她有什麽閃失,到時候自己也好在長公主面前替她說兩句,長公主看在他的面子上,總不會處置她的。

趙雪茹的閨房他是不打算進的,誰知長公主發話,他若是不進去倒顯得矯情了。

于是他和趙哲兩個就來到了裏屋,一眼就看見蔣詩韻渾身裹得跟粽子一樣,只露出了兩只眼睛。

賀林瞄她一眼,沖她微微一笑,正待要說什麽,卻聽床上傳來趙雪茹虛弱無力的聲音,“林哥哥,你來了……”

聲音嬌柔婉轉,如黃莺出谷,若不是仔細聽。幾乎就聽不到。

蔣詩韻暗嘆一聲,要不是這副容貌,趙雪茹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了。

只是可惜了。

她埋頭整理待會兒手術需用的東西,并沒有多想。

就聽身後賀林溫聲答道,“聽說蔣姑娘要給你治病,我過來看看……”

這話說得很有水平,聽起來是來看趙雪茹的。可誰也猜不出他來看的另有其人。

趙雪茹感動地淚水漣漣。在枕頭上輕輕點頭,“林哥哥,待會兒會很疼。你守在這兒好不好?”

賀林遲疑起來,他雖然不知道這手術到底怎麽做,可他一個大男人杵在這兒,非兄非弟的到底不妥當。

在他遲疑的空當。蔣詩韻冷冷地開口了,“一會兒還要在郡主腿上取皮。郡主确定要讓賀指揮使留在這兒?”

她純粹是以一個專業大夫的口吻說的,并不包含一點兒私人感情。

可是聽在賀林的耳朵裏,只覺得一震,同時又泛上了淡淡的驚喜:莫非。她不樂意讓他留在這兒?

趙雪茹還從未見過一個姑娘家說話如此直白,當即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見賀林面露喜色地退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深深地盯了她一眼,蔣詩韻很是納悶。

這厮有必要這麽高興嗎?

見長公主還握着趙雪茹的手。眼淚撲簌地跟女兒說着,“好孩子,別怕,娘在這兒陪着你!”

蔣詩韻不得不硬着頭皮請她出去,“長公主,這屋子裏只留兩個伺候的丫頭就行了,人多了反而不利!”

卻不料長公主回頭就瞪了她一眼,“有什麽不利的?以往太醫來的時候,本宮也是守在雪兒跟前的。”

蔣詩韻被這婦人攪得有些頭疼,她怎麽就忘不了以前呢?以前那些太醫下刀子了嗎?

她不想再和這古代的婦人揪扯不清了,索性冷冰冰地嗆回去,“既然長公主信不過小女,那還是另請高明吧?”

長公主被她噎得面色一白,心底的火騰騰地往上竄,卻不好發作。

身為皇室中人,她自小就是在錦繡叢裏長大,哪裏受過這等委屈?

可是為了女兒,她不得不強壓下那股怒火,起身走了出去。

蔣詩韻知道自己這次算是把長公主給氣壞了,但是她也不指望長公主能對她有什麽好感。

上次來時,她從長公主的眼睛裏,已經看出來,長公主是瞧不上她這種抛頭露面的女子的。

她要的,不過是經歷。

不管長公主如何,反正她治好了她的長媳,再治好了她的女兒,這可是千真萬确的。

到時候,不用長公主說,自然在京中也就打開市場了。

不管什麽年頭,女人都不要依附着男人,有一技之長才是根本。

蔣詩韻見屋內的閑雜人員都給趕出去了,這才吩咐趙雪茹身邊的兩個大丫頭給她換上那套消過毒的外袍。

趙雪茹雖然不适應身子光溜溜只着一件外袍的感覺,但是剛想說什麽,就被蔣詩韻一個眼刀子給瞪回去了。

如今也算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趙雪茹為了相貌,不得不低下頭來。

蔣詩韻讓丫頭把麻醉湯端給趙雪茹喝了,親自拿了細棉布沾了消毒的湯藥把她全身擦遍了,這才喊進慧兒來,“把手在這盆子裏泡上一刻,等會兒我要什麽器具,你遞給我!”

慧兒也是個大家閨秀,又讀書識字的,雖說在王氏那件事情上,蔣詩韻懷疑過她,但是目前也只有她是最好的助手人選了。

督促慧兒洗過手,戴上手套和口罩,蔣詩韻就去床邊檢查趙雪茹的身子。

趙雪茹已經迷迷瞪瞪地快要睡着了,蔣詩韻朝她的大腿狠命地掐了一下,吓得旁邊兩個大丫頭“哎呀”就是一聲驚叫。

外間的長公主就着急忙慌地喊起來,“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蔣詩韻沒好氣地瞪了兩個丫頭一眼,朝門口解釋,“沒事,我看看麻醉有沒有效果!”

兩個大丫頭見她這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裏就是一陣來氣,仗着是郡主身邊的人,一個丫頭就氣沖沖地挑了簾子出去,朝長公主告狀,“……那位蔣姑娘竟敢掐郡主的大腿!”

她可是親眼看見的,郡主被掐過的地方,青紫一片,可見那蔣姑娘有多心狠手辣。

長公主一聽就怒氣沖天,這還了得?請個大夫是來治病的,怎麽還帶掐她女兒的?

她忍不住就要沖進來。

聽着外間的動靜,蔣詩韻不由扶額嘆了一口氣,自己先前明明也已經跟長公主解釋過了,怎麽還這麽愚昧?

深深吸一口氣,她冷冰冰地沖外間裏嚷道,“長公主還是不要進來的好,到時候郡主的傷口若是邪風入體,我是沒有回天之力的。”

聽見正朝裏頭奔來的腳步停住,她又補了一句,“不掐郡主的腿怎能知道她疼不疼?難道讓我直接下刀子嗎?”

長公主也是愛女心切,這會子明白過來,也就定住了神,站那兒躊躇兩難。

ps:先看着。還有一更。

☆、八十八章 名動京城(二)

還沒等長公主發話,蔣詩韻又沖賀林喊起來,“勞煩指揮使大人幫個忙。”

賀林肚子裏正憋着笑,聽了忙答應一聲,“姑娘有什麽吩咐?”

蔣詩韻倒不料他竟這麽爽快地配合,忙道,“吩咐不敢當。就是請大人守在門外,不論是誰,一律不準放進來。若是出了纰漏,拿大人是問!”

到了這個時候,蔣詩韻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手術臺,面色嚴肅,一絲兒笑容都沒有,完全是一副戰士要上沙場的樣子。

賀林雖然看不見她目前是個什麽樣子,但是也能感受得到這個小女人殺伐決斷的果決。

他摸了摸鼻子,痛快地答應着,“姑娘放心,賀某定當不辱使命!”

趙哲和長公主母子都聽傻了,賀林這樣冷清邪魅的人,什麽時候竟讓一個小丫頭片子支使了?

可看他那一副享受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他看上去還挺願意受那小女人支配的啊!

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什麽時候這麽好脾氣了?

這是看在趙雪茹的面兒上,生怕有人闖進去壞了郡主的手術吧?

一時,長公主母子都是這麽想的。尤其是長公主,以為賀林這是在為她女兒着想,心裏就更加熨帖了,方才被蔣詩韻給氣得憋在肚子裏的火也散了不少!

若是女兒治好了,配賀林,倒是不錯!

外頭各人心思湧動,蔣詩韻哪裏知道?

她只是走到趙雪茹跟前,先拿起預備好的軟棉布包裹在一根小木棒上。輕輕地清理着郡主的口腔和鼻孔。

其實這些東西前世裏都是護士做的,可眼下屋內的丫頭都不會,蔣詩韻只得親自上手。

清理完畢,又拿起預備好的炭條,在郡主鼻下、唇上畫了幾個點,這就是所謂的“定基點”。

畫完之後,就從銅盤裏挑了一把小巧玲珑卻精光四射的薄刃小刀。在那幾個點上慢慢地劃起來。

冰冷的小刀切割着皮膚和肌肉。發出令人恐怖的聲音。聲音雖然不大,可足夠屋內的丫頭聽見了。

慧兒就站在蔣詩韻身側,好随時遞給她需要的手術器械。聽見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看到郡主那漏風的唇上慢慢地湧出猩紅的血時,她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地一聲就再也聽不見了。

兩條腿軟得發顫,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面色更是白得沒有血色,看上去她倒像個病人。

蔣詩韻專注地切割着。把幾個基點都切割完畢,頭也不回就朝慧兒伸過手去。“止血鉗!”

手伸出去半天,沒有動靜。她氣得回頭一看,就見慧兒神情呆滞,像個木頭人一樣。

這丫頭暈血了。

蔣詩韻無奈地把她扒拉到一邊。親自從銅盤裏揀出止血鉗壓迫着趙雪茹唇上的傷口。

又命趙雪茹的大丫頭,“換你來!”

不過是看個切割,就吓成這樣?

趙雪茹的大丫頭站在她們身後。随時預備着巾帕好給郡主擦拭的。聽見這話忙擠了過去,還未等蔣詩韻吩咐。就聽那丫頭“嗷”地一聲怪叫,接着傳來“咚”地一下重物倒地的聲音。

蔣詩韻回頭一看,笑了。

這丫頭比慧兒更差勁,已經昏死在地上了。

嘆了口氣,她無奈地朝外頭喊,“賀指揮使,能否進來給我打下手?”

長公主早就聽見裏屋的異響,心裏跟貓抓一樣,正忍耐不住要往裏頭闖,就聽見裏頭傳來蔣詩韻的喊聲。

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忙急急地走進去,“到底怎麽了?”

蔣詩韻朝她努了努嘴,長公主這才看清腳下直挺挺躺着自家女兒的丫頭,旁邊,另一個丫頭臉色鬼一樣白,眼珠子都不知道轉了。

她不由大怒,喝罵着,“沒用的東西,還不夠添麻煩的。”

自己卻走了上前,問蔣詩韻,“不知道姑娘要讓本宮做什麽?”

“長公主您先過來看看郡主吧。”蔣詩韻也不急着讓她先消毒,先看看她是否暈血再說吧。

長公主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只一眼,連一聲叫喚都沒聽見,她人就倒在了身後丫頭的身上。

蔣詩韻無語了,還好,地上鋪着厚厚的長絨毯,長公主身下還有個丫頭給她墊背呢。不然,摔着這麽金貴的人可夠麻煩的。

沒辦法,她只能朝外頭又喊道,“二公子,您殺過人嗎?”

門外,正心急火燎推磨轉圈的趙哲聽了,不由納悶地停住了。這丫頭問的什麽話?

他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自是沒有!”想他侯府的嫡次子,長公主的兒子,多麽尊貴的人兒,怎麽會殺人?

裏屋又傳來少女清脆的問話,“那,您殺過雞嗎?”

趙哲肺都快氣炸了,這不是侮辱自己嗎?

這麽肮髒的活兒,他怎麽會做?這不都下人幹的嗎?

他只覺得自己氣得臉紅脖子粗,心砰砰亂跳,甕聲甕氣道,“沒有!”

蔣詩韻自然聽得出來這人的隐忍,估計再問下去,他就該爆發了。

既然沒殺過人又沒殺過雞的小白臉,還是別進來了,省得費事。

她無奈地朝外頭又喊了一聲,“賀指揮使,還是你進來吧。”

賀林雖然不解,不過還是依言進來了。

蔣詩韻聽見腳步聲,頭也不回地吩咐,“先把這幾個人弄出去。”

賀林一聲都沒問,叫了兩個婆子把長公主和那個丫頭給擡了出去。

見慧兒還癡傻地站那兒,賀林一把就扯了袖子把人給甩出了裏屋。

耳邊就聽見蔣詩韻的聲音,“把手洗了,戴上套袖、口罩,跟我一樣。”

賀林什麽也沒說,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然後走到她跟前,輕聲問道,“姑娘需要我做什麽?”

“看一眼郡主!”雖然知道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手裏定是有些人命的,蔣詩韻還是不很放心。

賀林低頭看了一眼趙雪茹的面部,那裏已經鮮血淋漓,看不清她的口鼻。

看完一眼,他老實地答道,“看好了。”

蔣詩韻樂了,還好,沒暈。

她小聲地指着銅盤裏的器械告訴了他,然後就吩咐他,“拿消毒棉布來。”

賀林靈巧地把蘸了湯藥的棉布用鑷子夾着遞了過去,蔣詩韻接過,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

接着又聽她吩咐,“擦汗!”

郡主的屋裏生着地龍,溫暖如春,蔣詩韻額頭早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來。

話音剛落,賀林就拿鑷子夾過一方幹淨的帕子,輕柔地給她拭着額頭。

少女的額頭光潔細膩飽滿,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更是專注地盯着床上的病人。

窗外的陽光打進來,照在她的臉上,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金。

此時的她,神聖安靜,美好地想讓人一親芳澤。

賀林的心忽地就漏跳了一拍,拿着帕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八十九章 名動京城(三)

“止血鉗!”蔣詩韻一副心思都放在了趙雪茹的傷口上,并沒有察覺到賀林的異樣,冷冰冰地吩咐着。

可半天卻等不到回應,伸出去等着止血鉗的手仍然空空如也,她不由火了。

難道這厮也暈血?還以為挑選了個殺過人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能和前面那幾位不一樣呢。

“喂,我跟你要止血鉗你聽見沒有?”蔣詩韻幾乎是用吼,震得賀林的耳膜嗡嗡響。

“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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