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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藥都潑灑在賀林的下巴和脖子上,褐色的藥汁沾在衣襟上,黑濕了一大片。

小墜子吓得忙托着碗跪在了床前,“大人,都是奴婢不好……”

蔣詩韻聽見動靜回頭,見小墜子惶恐不安地跪下了,忙問,“這是怎麽了?”

小墜子并不知道賀林對蔣詩韻是種什麽情分,她年紀小天真單純,就怕惹怒了這位大人,自家姑娘也會跟着倒黴,于是就不停地求饒。

聽蔣詩韻問,她哪裏敢說是賀林不配合的話啊?

忙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都是奴婢笨手笨腳,灑了大人身上了。”

“這有什麽大不了?擦擦就是了,繼續喂!”蔣詩韻還當什麽事兒呢,這般大的陣勢,原來不過是撒了幾滴藥而已。

小墜子戰戰兢兢地端了碗站起來,就要再去喂他。賀林卻哼哼了兩聲開口了,“不要她喂,燙!”

語氣竟然像個撒嬌的小孩子。

耿三聽了頭皮直發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另個親兵悄悄地拽了他一把,小聲問,“大人怎麽了?說話的腔調都變了。”

“咳咳……”耿三把拳頭放在下巴上幹咳了一聲,小聲道,“大人估計是發燒了。”

在蔣姑娘面前,大人的腦子快燒壞了。

蔣詩韻聽到賀林這般說話,也甚是詫異,也沒多想,就沖耿三道,“嫌我的丫頭不好,就讓你的屬下喂吧。”

耿三走上前幾步,就要去接小墜子的碗,卻在看到賀林刀子一樣的眼神時,吓得縮回了腳。

“那個,蔣姑娘,我胳膊傷了,喂不了了。”耿三一臉的尴尬,卻不得不替自家老大打掩護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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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詩韻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個親兵,那親兵早就得了賀林的眼神關照,捂着肚子就哎喲起來,“肚子被刺客踢了一腳,這會子還疼得直不起腰來呢。”

蔣詩韻頓時納悶了,剛才這兩個人不還好好的嗎?他們身上的傷自己檢查過了,不至于連碗藥都喂不了吧?

丫的,總不會讓老娘來喂吧?蔣詩韻恨恨地想着,瞥了屋內幾人一眼,又睨了賀林一眼,沒好氣地道,“我手頭還忙着呢,既然嫌燙,等會子再喝吧。”

誰知賀林卻不答應,“說了會子話,藥也該涼了。”

蔣詩韻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這厮,什麽意思啊?

小墜子已經到廚下燒水去了,屋內耿三和那個親兵又說自己受傷不能喂,這不輪到她了嗎?

她側臉瞪了眼耿三,正要逼着那家夥去喂,耿三卻滑得跟泥鳅一樣,悄悄地扯了那親兵一下,抱起了肚子就往外跑,“哎呀,蔣姑娘,不好意思,忽然內急了。茅廁在哪兒?”

蔣詩韻眨了眨眼,望着兩個竄得比兔子還快的背影,暗罵:這兩個天殺的,內急都一起啊?

悻悻地放下手裏的器械,蔣詩韻氣呼呼地走到了床前,把藥碗往床頭櫃上一礅,冷冷道,“既然一個兩個都走了,那只好不喝了,等會子等着毒發身亡吧。”

哼,想折騰她,沒門!真是牽着不走打倒退!

賀林眼巴巴地瞅着她,忽然一臉悲戚,“你就忍心看着我毒發身亡嗎?”

“忍心!”蔣詩韻斬釘截鐵地點頭。哼,不是矯情嗎?既然不惜命,自己何必還跟他費口舌?

賀林知道這小女人沒那麽容易妥協的,不過他現在可是有的是功夫和她磨嘴皮子。

臉上忽然泛上淡淡的笑,賀林似乎無限惆悵地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反正也活了這麽些年,死了也好,總比留在這世上孤零零一個人強!”

蔣詩韻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聽他越說越可憐,心底那處恨意也早就煙消雲散了。只不過是強撐着不顯露出來罷了。

不過他說得這般悲傷,倒是讓她硬不下心腸來了。遂端起了藥碗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舀了一勺藥送到他嘴邊,“愛喝不喝,過了這個村沒那個店,少給老娘我矯情!”

連說帶灌地就把一碗藥給喂了下去。

賀林被她這般急呼呼的猛灌嗆得差點兒沒喘過氣來,不過看着她氣得紅撲撲的小臉,還是萬分愉悅。

舔了舔沾着藥汁的唇,他高興得眉開眼笑,“你喂的藥,真甜!”

蔣詩韻頓時懵了,這人,有病吧?

☆、一百五十四章 負責

室內雖然點了兩盞明晃晃的油燈,但是對于手術來說,光線還是不夠亮。

外頭很快要天亮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警惕,敵人說不定就搜過來,手術是越快越好。

蔣詩韻把各屋裏的油燈都聚過來,也就四盞而已。

想了想,又把王氏和春蘭姐妹屋裏的銅鏡拿過來,安放在四盞油燈中間,這算是簡易的“無影燈”了。

做好了這一切,蔣詩韻才打開自己的針灸包兒,抽出一根細長的銀針撚着,對賀林柔聲道,“傷口太深,需要縫合。等會兒我會用銀針止痛。但是還是會很痛……”

“放心吧,我受得住!”賀林不等她說完,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這個時代雖然有“麻沸散”,但是一來蔣詩韻這兒藥材不齊全,二來就算是配出來,效果也不如後世的麻醉藥。

針灸,已經是最快最好的麻醉方法了。

見蔣詩韻面色凝重,賀林忽然笑了,那笑容純真和善,如春風般醉人,他那清越的聲音也跟山澗中的泉水一樣,異常地好聽。

“韻兒,別怕,我沒事兒。”

不知道為何,蔣詩韻聽見他這麽叫自己,心裏軟得似乎能滴出水來,嘴上卻還是死硬,冷着一張臉低斥,“瞎說什麽呢?誰讓你這麽叫我了?”

賀林就低低地笑開了,“不這麽叫你怎麽叫你?要不,我叫你‘秀姑’?”

這個土得掉渣的小名兒,他竟然也知道?

蔣詩韻實在是受不了了,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随手拿了一塊帕子往賀林嘴裏一塞,道,“閉嘴吧你。留着點兒精神待會兒用吧。”

耿三就站在她的身後,看見大人這個樣子,心裏不由樂開了花:大人終于開了竅了,知道自己争取的時候到了。只是可惜蔣姑娘已經嫁給了宋徽,晚了一步了。

不過要是大人喜歡。那又算什麽?蔣姑娘這麽有本事的人。就該配大人這般頂天立地的漢子。

只要大人想要,辦法多得是!

正胡思亂想着,忽聽一個清脆的呵斥聲響起來。“喂,發什麽愣啊。叫你認手術器械呢……”

……………………

屋內,蔣詩韻開始給賀林針灸,眼光在他身上逡巡過幾遍。見那玉色晶瑩的肌膚上滿是傷痕,生生地破壞了那個完美的身子。

蔣詩韻不由嘆了口氣。看上去賀林位高權重,八面威風的,沒想到身上也有許多故事呢。這每一道傷疤都是一場殺戮,他有今日的位子。是在血雨腥風裏闖蕩出來的。

今晚,那一刀差點兒要了他的命。

身上其他的傷疤,或大或小。有的怕也是九死一生吧?

心裏忽然就揪疼起來,面色也慢慢地柔和了。

無意中低頭時。正好和賀林看過來的眸子相視。四目相對之際,兩個人都在各自的眸子離看到了火花。

賀林那雙精致的桃花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蔣詩韻,一刻也不退縮,看得蔣詩韻倒有些不自在起來,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小聲貼在他耳邊道,“看什麽看?一會兒有你受的!”

心上姑娘就在眼前,那烏黑散發着幽香的秀發,那如花般吹彈可破的肌膚,哪一樣都是他眼中最美的風景。

他放在被下的手緊緊地攥住了,他一定不能死,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再也不會對她放手!

蔣詩韻低了頭,專心致志地給他縫合着傷口。雖然已經針灸麻醉,可她明白,這種剜心般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可賀林硬是沒吭一聲,沒動一下。他那飽滿如玉般潔淨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在蔣詩韻拿過帕子給他擦拭的時候,他卻依然沖她微微地笑。

蔣詩韻眼眶兒發澀,只覺得喉頭一哽,忙低了頭又去縫合。

針紮在皮肉間發出的摩擦聲清晰入耳,她不敢再去看他,只管細細密密地縫合着,盼着早早地結束。

不管這人的名聲如何惡劣,可在她眼裏,都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

能做到這般的人,為數不多。

一直持續到天大亮,縫合手術才做完。

而賀林,也早就疼得快要虛脫過去,渾身大汗淋漓,濕透了他的衣衫。

蔣詩韻洗幹淨了手,讓小墜子把熬好的雞湯端來一碗,就坐在床前,把賀林嘴中的帕子取下來,那上頭已經是血跡斑斑。

心疼地拿了一條濕帕子給他拭幹淨了唇角,方才柔聲問他,“很疼吧?”

說實在的,她也沒把握能順利地做完手術。畢竟,這不是一個小傷,而是在心口處,傷口很深,他又中了毒……

只要他疼得動彈一下,她很可能就失手碰帶了動脈,後果不堪想象。

可是,他硬是撐了下來,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支撐着他!

好在這一切都完成了,而且,他的毒也解了。

端過雞湯來,蔣詩韻也不假于他人手,親自舀了一勺來喂他,“來,先喝點兒補補!”

賀林乖乖地張嘴喝了,那柔和的眸光一直沒有離開蔣詩韻的臉。

喂完了雞湯,蔣詩韻又讓小墜子取一套窦成的舊衫來,打來熱水就要給他擦拭大汗淋漓的身子。

虛弱的賀林面色忽然潮紅起來,雙手緊緊地攥着被角,斷斷續續地說道,“還是……還是別擦了。”

“胡說,剛動過手術,再冒了風寒,你這小命就不保了。”蔣詩韻呵斥着,也沒耐心給他細細地解釋着。

“那,讓……耿三來!”賀林揪住被角不放手,想要往床裏退縮,卻發覺身子動彈不得。

“噗嗤”一聲,蔣詩韻笑了出來。弄了半天,這個所謂的“殺人如麻冷酷如風”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是怕她看了他的身子啊?

她忽然起了促狹心,故意拽了拽被子,“哎呀,賀大人,你羞臊什麽呢?大不了姑娘我對你負責呗!”

本是一句玩笑話,賀林卻當了真。雙手不再揪住被角,眸子晶亮璀璨,弱弱地問道,“真……真的?”

他好生希望她真的對他負責,等他傷好之後,他就娶了她。

可想想她已為人婦,如何對他負責?

他還是不要拖累她了?

正想着,耳邊忽然響起一個頑劣的笑聲,“美得你!”

☆、一百五十五章 退敵

蔣詩韻沒想到賀林竟然當了真,還真想讓她負責?

想想這厮的所作所為,她就惱上心頭。若不是看在他傷重的面子上,真的想暴打他一頓。

這個時候想着讓她負責,那把她往外推的時候都幹什麽了?

不管賀林失望難過的臉色,蔣詩韻徑自喊來耿三,“給你們家大人擦擦身子,換上幹淨的衣衫。”

等耿三紮煞着手拿着一條打濕的帕子就往賀林身上招呼過去時,蔣詩韻又生生地把他打住了,無奈地瞪他一眼,“你以為你家大人好好的啊,就随便胡亂擦?他現在受傷了,那帕子千萬不能碰着他的傷口!”

耿三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地甩了甩帕子,“姑娘,我沒有擦傷口啊?”語氣裏有着濃濃的委屈。

“還說沒有?”蔣詩韻氣極了,這家夥帕子甩來甩去,差點兒就把水給甩到賀林傷口處了,那雙大手跟蒲扇般,擰個帕子都擰不利落。

耿三一雙大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在錦衣衛裏混了這麽多年,誰不買他的賬啊?

被這姑娘喝來呼去地心裏已經老大不爽,如今他好端端地給大人擦個身子,就被她給挑成這樣。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氣呼呼地把帕子往銅盆裏一扔,耿三甕聲甕氣地撂下句,“姑娘嫌擦得不好,那就姑娘來!”

哈!

蔣詩韻傻眼了。

這個家夥,還敢跟她使性子?膽子肥了嘛。連賀林在她跟前都得俯首帖耳的,他倒撂挑子。

蔣詩韻一下子火就上來了,三步兩步來到耿三跟前,面對着這麽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她那嬌小纖細的身材只到人家胳肢窩兒。

“啪”地一下,蔣詩韻跳起腳狠狠地打了耿三一個暴栗,“好家夥,敢跟姑奶奶我使性子。說你兩句怎麽了?還不服氣了是不是?”

耿三那般威風凜凜的一個人,沒想到竟然被蔣詩韻這個小丫頭片子給打了腦門子,一張英武的面上,騰地一下子就漲紅了。

“咳咳……”躺在床上的賀林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聲太大。震動了他的傷口,讓他的臉色劇變。

耿三吓得忙撲上前,“大人。大人,屬下該死,您,您可千萬別笑了……”

身上的疼痛讓賀林再也笑不出來。他皺着雙眉緊緊地盯着耿三,“以後。不能跟蔣姑娘這般講話!”他正色道。

耿三忙答應一聲,起身給蔣詩韻作了個揖,“姑娘大人大量,我是個粗人。冒犯了姑娘,請姑娘千萬別生氣才好!”

“得,用不着跟我道歉!”蔣詩韻揮揮手。“只是你家大人一時半會兒的也好不了,擦身這個活兒你還得做。來。我告訴你怎麽辦……”

耿三卻搖着手往後退,嘿嘿地笑,“姑娘,姑娘,饒過我吧?我幹不來這樣細致活兒,您要是缺個劈柴的,叫上我倒行!”

蔣詩韻被他給氣笑了,丫丫的,又來這一套?

什麽不會?就是想躲開,逼着她給賀林擦身是不?

她那雙如刀子般銳利的眼神射向另一個親兵,那親兵比耿三還乖覺,忙往門口那處跑,不忘了抱着肚子,“哎呀,拉肚子啊……”

耿三聽他這麽一喊,也往門外跑去,又丢下蔣詩韻一個人面對躺床上的賀林。

蔣詩韻咬着後槽牙笑了,這兩個家夥,想拉皮條是不?好,那就讓他們使勁兒拉。

“小墜子,去把茅廁的門鎖上!”她昂着頭沖廚房裏忙活的小墜子吼了一聲。

不是想蹲茅坑嗎?本姑娘讓你們蹲不成。

小墜子是個聽話的姑娘,聽了忙脆生生地應了聲,真的去鎖茅廁的門了。

耿三和那親兵頓時傻眼了。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他家老大更心黑的人,這人還是個女人,他們家老大喜歡的女人!

老天,就沒見過這樣的女人!

可,他們打心眼兒裏都覺得,這個女人就是上天送來給他們家老大的。

老大那樣的男子,就算是公主郡主也難以匹配啊。

屋內,溫暖如春。一縷晨光透過窗戶紙射進來,灑在蔣詩韻的臉上,讓她神聖無比。

賀林對着那張側臉,癡癡地看了半天。

蔣詩韻轉過身來,就見那厮已經是醉了。

面對他如此毫不避諱的眼神,蔣詩韻也覺得有些尴尬。

瞪了他一眼,她慢慢地走過去,“看什麽看?盯着有夫之婦這麽看,是登徒子所為!”

一句話,成功地讓賀林別轉了眼,臉上滿是痛楚。

“你,過得好嗎?”半天,他方才壓下內心的翻騰,平靜地問她。

“你覺得呢?”蔣詩韻氣哼哼地不答反問,她過得好不好關他何事兒?

“宋……徽,是不是待你不好?”那晚上見了宋徽,賀林就一肚子的氣,這麽好的姑娘,他竟然不珍惜,還跑去逛窯子。

“好不好的,好像和你沒關系吧?”蔣詩韻不想告訴他真想,跟他胡攪蠻纏起來。

“我……教訓了宋徽一頓!”賀林像是做錯了事兒一樣,說着說着,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眼睛也不敢看蔣詩韻了。

“你……教訓了……宋徽?”蔣詩韻驚訝地嘴巴都合不攏了,這家夥也太幼稚了吧?

“你憑什麽教訓他?你是他的什麽人?”蔣詩韻只覺得這事兒真是太好笑了,堂堂一個錦衣衛指揮使還要管着人家小夫妻倆之間的事兒,他把自己當成什麽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下凡了嗎?

可聽在賀林耳朵裏,意思就變了。

蔣詩韻這是在質問他?她是不是很在乎宋徽?即使他成親沒幾日就去逛窯子,她還這麽在乎他?

“他,他去逛窯子,我想替你出氣!”他吞吞吐吐地說道,不敢去看蔣詩韻那張冷嘲熱諷的臉。

“哈哈……”蔣詩韻當真想仰天長笑了,這家夥,還真是絕了。

她算是服了他了。

“喂,假如宋徽跟我沒關系,你還這樣嗎?”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鼻頭發酸,定定地望着那人。

“當然不會!”賀林斬釘截鐵,雖然聲音虛弱不堪,但是語氣裏的堅定不容置疑。

“那你,教訓了宋徽,估計有人會恨你了。”蔣詩韻忽然覺得心情大好起來,先前對他的恨意早就無影無蹤了。

這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家夥,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做出這樣好玩的事情來!

“你嗎?”賀林緊緊地盯着蔣詩韻的眸子,面色平靜無波,可誰都不知道此時的他,心裏已經翻江倒海了。

他希望她不會恨他,希望她能理解他。

“不不不,我才不擔心宋徽呢,宋徽逛不逛窯子跟我可沒一丁點兒的關系!”

蔣詩韻一想到蔣詩靜費盡千般心思,鬧了半天嫁的人竟然這般,她的心情就大好起來。

呵呵,錢氏這會子估計後悔了吧?

“你……你什麽意思?”賀林忽覺眼前這小女子笑得詭詐狡猾,他有些費解,她怎麽不擔心?

不過,這種感覺真好,他心內的狂喜已經一點一點冒了上來,心裏美得快要冒泡兒了。

☆、一百五十六章 擦身

不過沒高興一會兒,聰明如賀林就覺察到不對勁兒了。

他打了她的相公,她該恨他才是的,為何她說有人會恨他,卻不是她?

雖然傷重,但是他腦子還是轉得飛快。

瞧着蔣詩韻那帶着一絲得意的笑臉,賀林也跟着心情舒暢起來。他不動聲色地把心事壓下來,因為蔣詩韻已經擰了一塊帕子朝他走過來了。

屋內就他們兩個,耿三和另一個親兵都跑外頭躲着,擦身這事兒也只能是蔣詩韻親自動手了。

賀林不由得緊張起來,雖然很渴望能和她這麽親密,但是讓她給看光自己的身子,還要拿着帕子在他身上來回地走上一遍,一向高冷孤傲的他,還是臉紅了。

蔣詩韻已經拿了帕子坐過來,一見他這熊樣,立馬笑了,“敢情你還是個雛兒,沒被女人伺候過?”

她笑得暧昧,說話膽大露骨,賀林聽得不由皺眉,卻沒忘了維護自己的自尊,“你一個姑娘家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都跟誰學的?”

他雖然還不大清楚蔣家和安國侯府之間的就裏,可他憑直覺确定蔣詩韻和宋徽沒有什麽瓜葛。

那她就還是姑娘一枚,這些葷話都是跟誰學的啊?

蔣詩韻嘻嘻一笑,忽然湊近了他,笑道,“怎麽?京中惡名遠揚、能止小兒夜啼的賀大人害羞了?哈哈,真是好笑!”

反正這家夥如今動彈不得,蔣詩韻怎麽痛快怎麽來。

“你?”賀林氣得一張俊美無俦的臉上都是紅暈,實在是看不下去這小女子得意忘形的小模樣兒,忙辯解着,“胡說什麽?我有什麽好害羞的?倒是你。一個姑娘家,給男人擦身子不覺得羞恥嗎?”

“你以為我想給你擦?”蔣詩韻被他嗆得扔了帕子,“不擦拉倒。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身上難受冒了風寒別怪本姑娘心狠!”

賀林也是話趕話地說出那番話來,一見蔣詩韻來氣了,早就後悔得跟什麽似的。

忙下氣兒賠着小意兒懇求着,“好韻兒。是我不對。你就幫我擦擦吧。我如今身上難受死了。”

他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再加上他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蔣詩韻幾乎被他的演技給征服了。

這家夥。那要擱在後世,做個演員,指不定火成什麽樣子呢。

不過給他擦身子這件事兒還是不能等,那些話都是氣話而已。若是他真的染了風寒,小命就難保了。

醫者父母心。蔣詩韻也不願看到賀林有什麽閃失。

重新擰幹了帕子,蔣詩韻就去揭開賀林身上蓋着的被子,卻被賀林死死地壓住了被角。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不還求着給他擦嗎?這又矯情什麽?

這男人,怎麽這麽別扭呢?

不就擦個身子,比殺人放火還可怕嗎?

蔣詩韻氣得白了他一眼。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轉,忽然笑了。“哎呀,我說你羞個什麽勁兒?姑娘我見過裸男無數,還會觊觎你這具傷重的身子?”

果然,就見賀林一雙好看地不像話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她的臉。

“你,看過無數裸男?”他聲音裏帶着絲絲如同金屬般的顫聲,聽上去像是要發火。

蔣詩韻心裏快要笑抽了,面上卻一本正經,“是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當然,騙你的!

身為醫者,見過裸男那算什麽?她還解剖過男屍呢。

下一刻,就見賀林面上神情萎靡,頹然地松開了手,一副赴死的樣子,“來吧……”

這下子,蔣詩韻倒是驚訝了。

這厮,莫非是覺得自己反正已經看過裸男,多一個不算什麽是不是?把她給當作破罐子了。

一把揭了他身上的被子,蔣詩韻拿着溫熱的帕子把他從頭到臉給擦了一遍,然後又搓洗了一把帕子,避開他胸口的傷,把光裸着的上身也給擦了。

接着,又把他的褲子褪了,把那兩條結實修長的腿也給他擦了。在擦拭的過程中,蔣詩韻還沒忘了趁機摸了一把,只覺得手感很好,明顯可以感覺得到賀林身子一僵。

蔣詩韻心裏好笑,這家夥,沒想到這般青澀,還以為他多了不起呢。

這麽個大美男,現在躺她這兒一動不動任她采撷,這種感覺真好啊!

擦完了上身和腿,蔣詩韻就直起身子來,相了相他只穿了一條白色中衣的下身,有些犯難。

她就算見過再多的裸男,就算臉皮再厚,可面對這麽個妖孽般的美男,她還是下不去手。

以前,在醫院裏,給病人做手術,病人光裸着身子很正常的。

可如今不同,先不說這男人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就說自己一個“有夫之婦”,如何能對人家下得了手啊?

她在猶豫的時候,賀林心裏也是七上八下。

雖然自己豁出去了,可她到底是個姑娘家。自己的身子被她給看了,他倒是無所謂,反而還很樂意。可她呢?

會不會被人給看輕,壞了名聲?

不過等他傷好之後,決定娶了她。現在看了他的身子,別人也說不出什麽來吧?

他這麽安慰着自己,擺出一副大無畏的表情,閉上了眼睛,輕聲道,“擦吧……”

可等了好半天,蔣詩韻卻并沒有動作。

賀林慢慢睜開了眼睛,納悶地問她,“怎麽了?”

先前不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那架勢大有閱男無數誰都不放在眼裏,怎麽這會子倒遲疑了?

剛想問,蔣詩韻手裏的濕帕子卻抛在了他的臉上,急急地撂下一句,“我去叫耿三來!”

賀林急得忙伸手,“他不會擦,擦得不舒服!”

蔣詩韻已經賣出去的步子停下,慢慢回頭,嫣然一笑,“無妨,反正你那兒已經壞了。”

躺在床上正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賀林,一下子就懵了。

這個該死的丫頭片子!

而蔣詩韻已經咯咯笑着挑了簾子走了出去。

哼,想拉她下水,門都沒有!

自以為是的臭男人,以為自己長得俊就有資本了?那得看遇到了誰?

一邊走着一邊已經揚聲喊了起來,“耿三!”

聽不見耿三的聲響,蔣詩韻索性下了一劑猛料:“你家大人失血過多,這會子不行了!”

“嗖嗖”兩聲,從廚房裏蹿出兩個人影來,飛奔着進了屋裏。

☆、一百五十七章 忤逆

做過手術的病人,護理很重要。

雖然賀林有兩個精誠的手下,但是他們都是厮殺的漢子,擦擦洗洗确實不上道。

蔣詩韻無法,只得每日裏親自給賀林擦洗喂飯,也顧不得女兒家的羞澀。反正她是個大夫,做這些一點兒都不覺得有什麽可羞的。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病了,在她眼裏都是病人,身上的每個部位都是器官。

而賀林,從一開始的不适應,也慢慢地喜歡上了被蔣詩韻伺候的感覺了。每日裏,沒有蔣詩韻的擦洗喂飯喂藥,他簡直就無法入睡。

一連過了幾日,風平浪靜。

蔣詩韻還納悶:莫非刺殺的那群人放棄了?或者,他們以為賀林死了?

這些日子,賀林一直躺屋裏養傷,蔣詩韻怕他傷口感染,精心照顧,夜裏都是歇在他對面的美人榻上的。

為了此事,王氏沒少跟她吵鬧過。

可蔣詩韻不為所動,不管怎麽說,賀林都曾經幫過她救過她的命,在她出嫁之前,還把家底都交給了她。

這份情義,她怎麽能忘記,怎麽會無動于衷?

如今他落難,身受重傷,一個不慎,很有可能就要了他的小命。事關重大,她怎麽能不小心謹慎?

況且,她雖然也曾經恨過他,可一旦見他如此,滿腔的恨意全都化為了柔情憐惜。

她的一顆心都傾倒在了他的身上,怎麽還能放得了手?

這個家裏,也就她懂醫術。

王氏再怎麽說,也無法動搖她把他治好的決心。

好不容易過了七日,賀林的傷勢和身上的毒都平穩了。蔣詩韻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日,剛喂他吃過早膳,王氏就過來了,冷着一張臉拉了蔣詩韻的手就往外走。

賀林擡頭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卻什麽都沒說。

他雖然位高權重,殺人如麻,但是對待心上人的母親。他還真的擺不出那個款兒來。

“秀姑。你好歹也有點兒規矩禮儀!”王氏把蔣詩韻來到了門外,也不避諱賀林聽沒聽見,劈頭蓋臉地就數落下來。

“這樣成日裏和一個大男人住在一塊兒。你還要臉不要?”王氏氣得面色通紅,搬出來的這些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她的面色越發紅潤了。

“娘,他傷得很重。若是不精心照顧,他小命就保不住了。”蔣詩韻面對王氏的喋喋不休。平靜地解釋着。

“傷重有大夫有太醫,他那般的人物,何必非要死乞白賴在咱們家不走?”王氏絲毫不退讓,咄咄逼人地質問着。

“娘。您就不能小點兒聲?”蔣詩韻對上這個目光短淺的娘親,當真沒轍了。

“我幹嘛要小點兒聲,他聽見就聽見。你怕他我可不怕他!”王氏雙手叉腰,瞪圓了一雙杏花眼。沖屋裏低聲吼着。

“娘,話可不能這麽說,他現在傷重,得靜養着,您這麽一吼,還讓他怎麽歇息?”

蔣詩韻不滿地撇着嘴,暗道她娘這話說得可真滿,要是賀林不賣她的人情,王氏敢這麽叉着腰說話?

王氏聽了自然很是不滿,女兒如今翅膀硬了,自己管不住她了。好不容易和安國侯府定了一門好親,卻被大伯嫂子錢氏給敗壞了,把自己女兒給嫁過去。

這個啞巴虧她認了,誰讓自己沒本事,相公還厭惡她呢?

可女兒不能就此頹廢了啊,要好好地瞪大了眼再挑門好親才能扳回這個臉面來。

秀姑倒好,不僅不着急自己的親事,竟然還和這麽一個男人攪合在一起,這簡直是……破罐子破摔了。

“秀姑,娘求求你,你別這樣,就算是要嫁,也要正兒八經地找個好人家嫁了。你和他不清不白地就這麽混住在一起,算怎麽回事兒?将來,就算人家娶了你,也不會拿你當個人看的。”

王氏這也算是肺腑之言了,只是她是個拎不清的人,該替女兒出頭的時候,她沒本事成了縮頭烏龜,只知道哭哭啼啼。

不該她管的事兒,她偏要管着。

蔣詩韻有時候也很無奈,她知道,王氏的這份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在這樣禮教森嚴的古代社會,男女授受不清,她這樣做,真是會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不過她連家族都不靠了,何必在乎這些?

王氏的話,她只能應着,卻堅持着自己的主意,“娘,他要是好好的,我絕對不和他住一塊兒。要是你或者小墜子能照顧他,我也不過去。”

“我怎麽就不能照顧他了?”王氏終于逮着女兒話裏的漏洞了,立馬接了過去,“不就是擦擦洗洗喂喂嗎?這個我也會,以後就由我來吧?”

“娘,這雖然是簡單的擦擦洗洗,可裏頭的學問也大着呢。”蔣詩韻小聲道,“每過半個時辰要給他翻一次身,要給他按摩腿腳,要給他捶背……”

“什麽?讓我給他按摩捶背?”王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算個什麽玩意兒?”她壓低了嗓子,也怕這話被賀林那個煞神給聽了去。

“他再不是個玩意兒我也不能讓他死在這兒。”蔣詩韻沒有心思在和王氏多說,“反正,娘您要是把他趕出去,我們家也立刻有滅頂之災!如今我們和他已經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靠着他,說不定還能活命!”

這話雖然危言聳聽,可也很有可能發生。要是那些刺客知道賀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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