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未必 ◇

◎這婚事,成不了◎

黃府裏滿滿都是喜氣, 黃夫人正拿着單子清點,與邊上的少女道:“你祖母先前給你留下了一些田産商鋪,都給你做個添箱。”

“全聽娘的。”黃婧向來是大家閨秀的表率, 此時不過在旁應着。

直到小厮進來報說外頭來了道賀的外家客人, 黃夫人才拍了拍女兒的手:“我先過去, 你也回院歇着。”

“是。”

直到回房關了門,她才扒住水盆嘔了一聲。

丫頭秋蘿緊張地替她順着氣,端着水遞過去:“小姐漱漱口。”

黃婧接過水杯灌下又吐出, 如此幾趟, 才緩下一口氣坐下。

秋蘿又執了帕子過去, 被黃婧狠狠揮了一掌,帕子便掉了下去,而桌邊人已經攥緊了拳心, 微微閉了眼, 許久,才松了牙關, 緩緩道:“拿來吧。”

秋蘿不敢耽擱,重新又取了一條帕子遞過去。

黃婧壓了壓唇角,終于又問:“什麽時辰了?”

“快到未時,奴婢去給小姐端些點心進來。”

“嗯。”

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了過來送嫁衣的宮中嬷嬷。

秋蘿提了嗓子:“小姐,宮裏來人了。”

屋裏靜了半晌,接着,走出一道袅袅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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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婧矮身行禮:“有勞嬷嬷了。”

那嬷嬷是歲和宮裏的,笑得一團和氣:“小姐客氣。這嫁衣是皇後娘娘親自挑的, 小姐穿上了, 定是合适。不過, 小姐莫要嫌棄嬷嬷多嘴,這新娘子,還是清減些才是。”

說話的時候,她目光有意無意落在了秋蘿手中的糕點盤子上。

“嬷嬷教訓得是。”黃婧偏頭,“秋蘿,既是做好了,送去母親房裏吧。”

“是!”

嬷嬷便又笑:“那奴婢這便回宮複命。”

黃婧颔首。

等到人走遠,秋蘿擔憂上前:“小姐,莫氣了,這宮裏頭的嬷嬷,大多是高看自己,小姐又不是不曉得。這些規矩,也就是宮中,小姐去了朝王府,自然就好了。”

“哼。”黃婧兀自轉身回了房。

秋蘿跟進去關了門,又勸:“小姐如今的身子,可不好生氣的,之前落水已是兇險,怎好再動怒。”

“我不生氣,我只是恨,恨有些人,懦弱至此!”

丫頭哪裏敢應這話,單是瞧着主子覆住小腹的手。

她還記得那一晚小姐聲淚俱下地挽留那男子的模樣,那麽驕傲的京中第一才女啊,卻被推到了地上。

那個曾經對小姐溫柔多情的謙王殿下,卻嘆了氣道:“對不起。我雖是王爺,可有些時候,也是不得不低頭的。”

“殿下,可是殿下不是說過,此生非婧兒不娶嗎?”

“本王确實喜歡你,只是如今,還實在不到本王與皇後撕破臉的時候。不過婧兒你放心,本王現在不能娶你,之後,也定會娶你過門,絕不負你!”

連她一個小丫頭都能聽出的假話,小姐那麽聰明,又怎會不知。

如妃娘娘分明原本日日召小姐在左右,可那春日宴之後,竟似是變了個人一般,不僅不再見小姐,甚至那婚事,提都沒有再提。

小姐不甘心,她一直等着,結果等來的,卻是謙王殿下來與她說斬斷過往。

怎不令人心寒。

如果只是這般,便就算了,卻不想,小姐竟然懷了那人的孩子。

秋蘿蹲下身,實在是有些心疼:“小姐為何不告訴謙王殿下呢?如果他知道,那定然不會……”

“他會的,”黃婧低頭,有些自嘲,“他會讓我打掉這個孩子。而且,我黃婧,絕不用一個孩子去留住一個男人。”

“可是小姐,帶着這個孩子,後邊的路會很難走。”

“我知道。”她看了看窗外,煩悶的知了聲不斷,似是拉長的鋸齒。

黃婧聽了一會,面上又恢複了平靜:“他說會幫我,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秋蘿抿唇,小姐口中的他,是朝王殿下。

那日落水,來給小姐看診的太醫驚疑擡頭。

她害怕得要死,主子卻是一動不動,那時候,主子應該也是不想活了吧。

太醫低頭離開,她扶小姐坐起來的時候,心都在抖,生怕一個不留神,主子便尋了短見。後來,是朝王殿下過來。

許是命運吧,那太醫,是朝王的人。

黃婧看向停在院中的聘禮,就是這些聘禮,叫全京城的人都驚嘆不已。可她知道,那裏邊的東西,她不能碰,也不能叫旁人碰。

聘禮入了黃家,便留在了她的院中。

父母皆是疼她,這些都由着她做主,權當嫁妝。

她瞧着瞧着,便就濕了眼眶。

只是不知,如果雙親知道他們一度引以為傲的女兒,會做出這般傷風敗俗的事情,又當如何自處。

可既然天未亡她,叫她船到橋頭,她又怎能不拼一把?

起碼,她要看着那人的臉,要他把曾經說過的話,一一兌現。

朝王府裏,這幾天管家也帶着衆人挂上了紅綢,廿五卻只跟着宴朝從外頭一路進了書房:“殿下,這幾日賀府周圍終于消停下來,可還要派人再守?”

“賀神醫那邊呢?”

“一切安好。”

沒有了賀家作證,他吝惟想做的事情,終歸是沒有立身之本。

宴朝沉聲:“繼續盯着。”

“是!”

琳琅宮中,夏日的暑氣要消減不少,谷春茹踏進的時候,剛好瞧見擡了冰塊進殿的宮人,面上的笑意盈盈便就淡了些。

只一瞬,她便就回轉身子:“呦,妹妹出來了。”

“如妃娘娘喚我妹妹,倒是叫人還有些不适應。”陳源從裏頭出來,“今日娘娘怎麽有空來我琳琅宮?”

“你入宮也有些日子了,還是習慣的好。”谷春茹又道,“還是妹妹這兒涼快啊,最近這宮裏忙活得,叫人煩躁得慌。”

陳源眸光微動,也笑:“畢竟是朝王殿下的大婚,陛下與皇後娘娘自然重視。娘娘請坐。”

“确實。”谷春茹坐下,招了手,便有人奉上食盒,“這是晨間露做的桃酥,想着妹妹應是不曾嘗過,帶些來給妹妹。”

陳源探了頭,瞧見那金燦燦的餅點,只道:“謝過姐姐好意了,不過天熱得很,現在實在還有些用不下,姐姐勿怪。”

“不怪的,放着便是。”谷春茹不以為意,揮了揮手叫宮人退下又道,“妹妹沾着旁人的光出現在這兒,定是心裏頭聰明的。”

“……”陳源一眼掃過去。

只見谷春茹已經自己端了茶盞,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我畢竟年長你許多,既然喚你一聲妹妹,自當要教你些安身立命的法子。”

“娘娘想說什麽?”

“這有些東西再像,也比不過最原先的那個。如今妹妹連一口小小的桃酥都不願嘗試,若是往後發現,學不來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可如何是好?”

“你!”陳源提了一口氣,忽而又松下,“這桃酥有何講究?”

“當年恒王妃在後宮養胎,最愛吃的就是這露水桃酥了。”

“……”

谷春茹笑得燦爛:“就如同她愛手中的那把琵琶。”

半盞茶後,一整盤的點心被摔在了地上,瓷盤碎了一地,宮人趕緊進來收拾。

而已經走出殿外的人,卻是笑得很是開懷。

“呵,”半晌谷春茹收了笑,目光便就冷下,“真拿自己當個東西了。”

宮女應聲:“娘娘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本宮自然不想與她一般見識,可看她快活,本宮就是心裏不舒坦。”

“如妃娘娘還真是真性情啊。”花園內,突然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

這聲音乍一聽還有些陌生,谷春茹扭頭去看,就見一身粉衣的小姑娘帶着人走出來。

莫說陳源不适應喚她姐姐,最近宮中變化太大,此時就連她自己,也不大适應這個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五公主。

宴雅琪一歪頭:“娘娘這般看我作甚?倒顯得我很奇怪似的。銀雀。”

“在。”

“我這一身很難看嗎?”

“公主這一身,煞是好看!”

“本宮只是極少與公主說話,受寵若驚罷了。”谷春茹道。

“我原來以前,不愛說話啊?”宴雅琪一笑。

谷春茹心道這人如今倒是不瘋了,卻是邪門得很,不願多說,只颔首道:“本宮還有事,這就先回去了,這夏日暑氣,公主也莫要多待。”

宴雅琪沒應聲,只饒有興致地瞧着她的背影。

銀雀問:“公主想什麽?”

“我在想,這宮裏頭好像也只有一個真傻子了。”

“公主又說笑。”

“我很少說笑,你知道的,銀雀。”宴雅琪正色道。

“公主說得是。”

“七皇兄最近可有進宮?”

“不曾。”銀雀搖頭,“公主想念朝王殿下?”

“他大概,也不想見我吧,”宴雅琪突然垂了手,“之前是因為母後,必須得陪着我,如今……如今怕是不成了。”

“怎麽會呢?公主是殿下的親妹,殿下一直喜歡的。”

“恐怕将要不是了——不過,皇兄喜歡的人,我倒是猜得出。”說完,她輕嘆一聲,“雖然我還不怎麽喜歡她,但是,她也算是個好人。”

“公主說的是賀小姐?”銀雀道,“奴婢記得,她還給公主送過一瓶藥。”

她說完,又矮了聲:“只是,朝王妃已經定下了。”

可不是麽,這宮裏頭如今忙碌極了,皆是為了這一場大婚。

“可我總覺得,這婚事,成不了。”

她聲音極低,銀雀沒有聽清:“公主說什麽?”

宴雅琪卻沒有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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