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天,她還是不死心,終于在浴室的垃圾桶裏找到了那條裙子。

不久前還漂亮的出了無數圖的裙子此時皺皺巴巴的成了一團,看不出原本的樣子。頸後那顆最別出心裁的小盤扣是重災區,從盤扣縫合處一直到魚尾頂端有一條猙獰的撕裂的口子,在訴說着生前遭受過什麽。

只有魚尾裙擺部分是完好無損的,上面仍有些濕噠噠的痕跡,包裹着純手工繡上去的珍珠,越發的晶瑩剔透,越發的像錦鯉擺尾惟妙惟肖。

孟寧青蹲在地上,透過惟妙惟肖的魚尾上細碎的光澤,那些濕漉漉的畫面在腦子裏浮現。

她的臉也不禁有些發燙。

“你在幹什麽?”

低沉男音帶着早上起來時獨有的磁啞,聽得孟寧青拿着裙子——哦,不,破布的手不由得一抖。

謝時予靠在門沿上,看着蹲在地上像是一朵小蘑菇的人,慢悠悠道:“怎麽,你想收藏?”

孟寧青三下五除二的快速将袋子系上,随後站起身,在阿姨沒來打掃之前,面無表情的将裙子扔了出去。

“呦,這怎麽,喝個水都能嗆到。”關詩語一邊輕拍着她的背,一邊面露擔憂和懷疑。

自己這是簽了個什麽小笨蛋啊。

孟寧青緩過這股勁,輕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了,然後眼神微閃的說:“我很喜歡那條裙子,謝時予買來送我了。”

她說每一個字時都感到羞恥,好在演員的基本素養就是控制情緒。

“你穿那條裙子确實很好看,”關詩語倒是沒多驚訝,“很襯你身材,尤其是那條半露不露的腿。”

孟寧青有點怔愣,她自己倒是沒注意,難怪……她現在腿都還有點酸。

關詩語卻想到了別的,“那看來,謝總對那個劇本的事沒怎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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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生氣就不錯了!

孟寧青在心中腹诽着。

關詩語又說:“要是你的唐梨沒有這個熱度之前,那個劇本确實不錯,但是現在你有了這樣的觀衆緣,那個劇本接不接也就那樣。”

孟寧青眼睫輕眨了下,沒說話。

時間差不多,關詩語叫來了妝造師。孟寧青來公司時穿的很休閑,不太适合酒局,還是給她找了條裙子,原本還是給她準備了套開衩長裙,被孟寧青拒絕了。

關詩語語重心長,“知道你怕冷,不過我們上車空調下車酒店,你堅持一下。”

孟寧青看着她認真的說:“我穿不了。”

“?”

當孟寧青向上輕拉了下自己的闊腿褲,關詩語看到上面還未消的暧昧痕跡時,終于不再堅持,“啧啧道,難怪謝總把那條裙子買下來呢,看來是真的很喜歡看你穿了。”

孟寧青面無表情,內心冷笑,他确實愛不釋手,甚至直接撕爛了呢:)

豫君集團總部。

氣氛比之前凝固了幾分,人們做着手中的工作,目光卻時不時的瞥向已經落下“勿打擾”小牌子的總裁辦。

“怎麽辦,我現在看到謝總都開始緊張了。以前我明明最期待謝總在辦公室了,為人和煦長得又帥,恨不得天天往他辦公室裏跑去送文件。”坐在工位裏的一個年輕姑娘實在忍不住,和旁邊的同事小聲說着。

“前兩天我第一次見他發脾氣,一張臉冷的也太吓人了。”小姑娘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旁邊的同事比她大上幾歲,來公司的時間更長,人也更穩了些。她看了眼辦公室,見左右都無人在意她們這邊,才壓着聲音小聲說:“也不怪那天謝總發火,這幸好是謝總提前回來,發現的及時,你知道要是沒發現得損失多少麽?”

小姑娘搖了搖頭。

同事手比劃了一個數。

“啊?這麽多?”小姑娘低聲驚呼,“還好謝總提前回來,要不然大幾千萬就沒了。”

同事輕敲了下她的頭,壓着聲音說:“是億!你是多瞧不起咱們公司的實力。”

小姑娘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多少有點失去對金錢的概念,是她沒見識。然後才說:“那這次……王總是不是完啦?”

“不好說,王總家最近好像出了點問題,工作失誤也不是這一次了。其實謝總已經夠顧念舊情了,這次是真的太嚴重才發火。”

小姑娘眼巴巴的聽得一臉認真。

“行了。”同事收起八卦姿态,進入工作狀态,“這些都不是我們月薪幾千的人該關心的事,少說話多做事,禍從口出知不知道。”

小姑娘認真點頭,聽着職場前輩的諄諄教誨。

辦公室內。

謝時予沒坐在辦公桌前,而是坐在一進門右手邊的沙發上,端起一杯茶慢慢喝着。

這裏算是個小型會客室,大多是熟人或者關系不錯又沒那麽正式的客戶局。

等他喝完,見對面的人沒動,他親自倒倒上了一杯。王總哪裏敢,他現在整個人都忐忑到不行,急忙想攔,謝時予卻壓了壓他的手,倒完,同時笑道:“嘗嘗,味道不錯。”

王總勉強維持着笑,心驚膽戰的将茶喝了。

“不錯吧。”

哪裏還嘗的出味道,只記得燙,燙的舌尖發麻,連帶着腦子都一樣麻麻木木,點頭便也機械又麻木。

謝時予看着他,過了幾秒忽然開口,“王叔,您在謝家也做了二十多年了吧。”

王總一雙不再像年輕時清透的眸子帶着追憶,這段時間心力交沒時間染發,鬓角已經露出原本的白,這樣看上去更帶着歲月的味道。

“二十七年八個月零十天。”

謝時予看着他,濃長的眼睫微微遮住眸子,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只是聲音依舊溫和仔細聽還有幾分晚輩的尊敬,“王叔記得清,是公司的開國老功臣。”

可老功臣臨了差點親手害了公司,王總眼中閃過痛苦的自責。

“知道您最近家裏出了點事,您一會兒去財務那兒,差多少直接說個數,走我私人賬。”謝時予聲音不緊不慢,總是帶着股安穩的力量。

可卻讓王總眼圈差點都紅了,“謝總,我……”

謝時予擡手,往下壓了下壓,繼續道:“再多領兩年的工資和獎金,您也到了該退休的年紀,等過了年,您就退了吧。”

王總心裏猛地一震,本是發紅的眼睛裏多了些驟然聽到消息後的茫然,就用着一雙似是無害兔子又像是野獸遇到危險時要攻擊人的紅眼睛看着他。

謝時予神色微變依舊溫和,“王叔,我現在還叫您一聲叔,咱們別讓事情變得難看。您知道規定的。”

他當然知道,這規矩還是謝時予接管公司後定的。老謝總是個念舊情又心軟的人,他已經退了下來,其實之前跟着他的那群老家夥也多少力不從心了,可卻舍不得現在擁有的,老謝總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讓事情過去,全當不知道。

但小謝總不一樣,看着對人溫溫和和的,但處事風格卻是殺伐果決的。上來後沒多久,對着他們這些“屍位裹素”的老家夥們便想出了辦法。

倒也不能說是指針對他們,只說——造成公司巨大損失、出現嚴重的工作失誤者,可能缺乏更多的歷練和挑戰,讓他們去開發非洲分部。

說的好聽,明升暗降不過是被發配。

但也确實是見效的,不到半年的時間便結束了之前公司的混亂狀态,現在的公司穩中向上,甚至比老謝總再時還好,也沒有人再質疑這個年輕的上位者。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沒老,還能風風光光的退休,沒想到……

他也知道,面前的這位小謝總看在他這麽多年的份上,也算是做的仁至義盡顧全了他的面子。

“我知道。”他啞聲說着,精氣神瞬間沒了,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謝時予知道他是個聰明的人,也不再多說,含笑道:“看您挺愛喝這茶,趕明兒給您寄過去幾餅。”

等人總走,謝時予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這場看似簡單的對話卻暗藏着烽火和刀光的。公司內的老人雖所剩無幾,但終于還是有着話語權的。可終究彼此都顧及了情面,沒讓任何人難看。

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眉心,接通了內線讓人備了車。

酒局人并不多,只有兩個投資商在。不過來來回回全都在打太極,關詩語是個中好手,也不急,跟他們虛與委蛇着。

孟寧青就坐在一旁,臉上努力維持個笑,神游天外的像個吉祥物。

不過她本來也就是當吉祥物的,而且有關姐在她也不需要幹什麽,這兩個投資商人還不錯,也沒提出什麽過分要求來。關姐在看人這方面,一向不錯。

酒局過半,還沒談到正事上,關詩語明顯不如最初穩了,卻仍舊在強壓着。

這時,有個投資商出去接電話,關詩語多少松了口氣,各個擊破總是容易點。

果然,周總這裏開始松口,關詩語心下一喜。

“有點悶。”周總說着,“這樣,關小姐陪我出去吹吹風,我們再詳細聊聊後面的想法。”

為了照顧孟寧青的裙子,包廂內的溫度确實打的有些高,不過兩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卻很紳士的沒有任何意義,甚至主動提出溫度調高一點。

關詩語自然不會拒絕這個邀請。

兩人離開時,周總還十分妥當的囑咐着孟寧青,并沒把她這個吉祥物真當成個擺設,“那就還麻煩孟小姐在這等等劉總,免得等會他回來以為我們全都跑了,留他一個人結賬,哈哈哈。”

孟寧青樂的輕松,終于可以緩緩已經有點僵的表情,細細的挑着面前的蛋黃小龍蝦吃。還沒吃幾只,門邊被人從外推開。

孟寧青無聲嘆了口氣,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她放下想去夾小龍蝦的手,調整了下表情,随後擡頭。

但在看見門口站着的人時,臉上的假笑徹底消失,變成了不加掩飾的厭惡。

“呦,孟小姐真是巧啊。”于銳達表情中帶着有些浮誇的驚喜,“剛剛在門外就覺得像你,沒想到進來一看還真是。”

他徑直走了過來,也不管這裏是不是有人邀請他,眼睛微眯着似是在盯着自己的獵物。

孟寧青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于銳達對上她冰冷的眼神,也不在意,直接坐在了她的旁邊。她一定不知道,她越是這樣,越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但他仍舊決定先禮後兵,畢竟這種事勉強起來也不會很愉快。

于銳達換了個盡量溫和的聲音:“孟小姐,我查過那輛車,你跟着他哪像跟着我呢,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孟寧青本來想聽聽他會說些什麽,這一聽愣了。

嗯?

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覺得謝時予不如他呢?

天啦,別的暫且不提,單純只是謝時予的那張臉都能碾壓死他。

見她目露茫然,于銳達心中更是喜歡,耐心勸道:“他确實有點身家,可是他已經結婚了,你這樣算是破壞別人家庭,但我不一樣,我沒結婚,最多也只是我的情人,這沒什麽大不了。”

喔嚯,雖然她不知道謝時予具體有多少錢,但是敢說謝時予只是“有點”身家的,應該還沒出生。再說他什麽時候悄悄結婚了,按他之前的表現,就算是吃藥也不可能兩邊應付還這樣有精力吧。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吊帶長裙,纖細的帶子繃在她線條明顯的鎖骨上,襯得她本就瓷白的皮膚像是會發光,說不出的精致撩人。

于銳達越看越喜歡,忍不住的靠近。這一靠近,淡淡地玫瑰花香夾雜着一點點甜甜的果香傳到鼻息,帶着性感的勾人和甜軟的可愛。他嗓子發幹,直勾勾的看着她,“再說,他那麽老了,能滿足你麽?跟着哥哥吧,讓哥哥好好疼你。”

說着,他的手便伸了過來。

在即将碰到孟寧青時,被她“啪”的一聲打了下去。

她這一下帶着巧勁,在空蕩的包廂中有為響亮,像是爽爽利利的一個大大耳光。倒不是多疼,但是很丢面子,被個女的淩空扇了個耳光。

于銳達瞬間就火了,剛剛裝出來的溫和消失殆盡,“你個娘們別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

謝時予出來抽了一根煙。

下午要陪呂局吃個飯,這種局向來費神,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出來提提神。

路過包廂時,聽到些動靜,卻沒打算理,目光一錯不錯的繼續往前走。

可餘光還是透過縫隙,便又退了回來。倏地,目光猛地一凜冽,踹門的腳還未來的提起,便又手了回來,眼中多了幾分詫異的好奇。

看了幾秒,最近竟揚起抹淺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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