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考慮的怎麽樣?”
關詩語其實是個做事挺幹淨利落的人, 喜歡大開大合,不過所處的環境讓她總是壓着性子,偶爾打打太極, 但是在重要事情上面總是這樣單刀直入的。
以至于孟寧青連心理建設的時間都沒有。
她腦子忽然有些空白, 理智告訴她, 即使沒有這個劇本,也不過還有半年的時間她就會主動提出離開,并且以謝時予這樣驕傲的人,也必然不會為難她。
他們也算是好聚好散,也許以後他有什麽東西需要代言, 他們還能合作,看在往日交情上她給打個八折也不是不可能。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可是腦子裏似乎不由自主的閃過一些別的畫面。
深夜兩個人圍在一起吃宵夜,中島臺上暈黃的燈光打下來, 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似乎能将外面的冰雪融化,格外溫暖;
或者是, 有一次他們打游戲, 她換了個男號, 不知道怎麽就得罪了人, 被那一對的人追着湊了一路。甚至還找來了其他幫手。謝時予一路護着她, 最後兩個人倉皇逃竄狼狽到不行。
後來她才知道, 是她用着男號和那隊的打了招呼, 對方覺得她是在調戲他女友,奪妻之仇不共戴天,調戲女友揍個屁滾尿流。
大概是從未這樣狼狽過, 謝時予的那些修養矜貴難得破裂, 沒好氣的問她, “你手欠什麽?”孟寧青一臉的茫然,沒想到現在人的情緒如此暴躁。
兩個人無聲對視着,或許是覺得太過抓馬,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直接笑的直不起腰,軟到了謝時予的懷裏;
又或者,是那些連空氣都帶着甜膩的深夜……
于是,她的嘴像是被502黏住,連嗓子都幹澀的發疼,怎麽也張不開口。
關詩語見她不說話,竟然沒覺得意外。沒催促,也沒苦口婆心的規勸。
只是在平鋪直敘的講述一個事實。
“陳導第一次拍戲,就拍出了一個影後,即使他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可在國外他仍是擔任着選角這一重要角色。他看人的眼光一直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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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青眼睫輕眨了下。
“他能因為你一個幾分鐘的綜藝裏選中你,找上我,那是無數人求都求不到的運氣。也是你的天賦。”關詩語帶藝人這麽久,其實從未強迫自己的藝人做過什麽,她都是提出最合适的建議,但具體怎麽選,要不要這麽做,還是看藝人本身。
畢竟,路是自己的。她再怎麽幫襯規劃,可那些到達終點這一路要經歷的磨難、坎坷、痛苦、快樂,都是人自己走才知道,她代替不了。
所以也沒權利替人做出選擇。
“孟寧青,別忘了你最初和我說過什麽。”最後,她帶着一點私心的說,“別浪費了自己的天賦。”
孟寧青的指尖輕顫了下,黏住的嘴被強行撕開,帶着灼燒的疼痛,有些艱難道:“關姐,一周,再給我一周的時間,我一定給你個答複。”
關詩語點到即止,語調瞬間變得輕松起來,“行,那你明天先跟我參加個活動去。”
孟寧青一聽,臉立刻垮了下來,耍賴道:“關姐……”
“撒嬌沒用。”關詩語說着,“劇組不進,就給我狠狠談代言,不然我這年的業績還要不要了?”
放下電話後,孟寧青擡眸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日歷,有些兀自出神。
酒吧卡座。
輕快的爵士樂在剛進的一批音響設備裏放出來,三百六十度在耳邊立體環繞着。
喬嘉言還在為他們兩個賺錢不帶上自己這事耿耿于懷,表示強烈的不爽。
蕭銳澤在一旁勸撫着,到底是自己理虧。
喬嘉言可委屈,越聽越生氣,“不是,你們是瞧不起我?都說三個人的友誼不長久,現在看……哼,我們這個小船是真要翻。”
他越說越來勁,蕭銳澤實在是聽不下去,手抵了下有些疼的頭,“我這也是為了你啊,不說別的,這麽大的項目你手上有這麽多資金麽?是不是得像你家裏申請?”
喬嘉言一雙桃花眼轉了轉,不說話了。
蕭銳澤剛剛被他吵得頭疼,這會見他偃旗息鼓大有撤退的打算,他哪能就這麽算。乘勝追擊道:“你這一申請,好了,你家剛好有個合理的理由,順勢就把公司正式給你。然後在挨個從名門望族裏給你挑個姑娘——”
“停,停停停!”喬嘉言做了個暫停求饒的手勢,“你是我親哥還不成麽?我求你可別說了,我剛剛嘴賤,我們友誼的小船比巨輪都堅固。”
喬嘉言玩心并未收,也不喜歡處理公司的事,但偏偏他是老來得的子,家裏的獨苗苗,這擔子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他是能拖一時是一時,別看他活得放浪形骸不着調,其實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逃避。
喬嘉言被戳到痛點,人都蔫了,窩在卡座裏喝着酒。
他人不順氣,看着什麽都礙眼。尤其是看到旁邊,他們這邊都鬧成這樣、耳邊小爵士已經換了三種風格,這人還是能像是在自家院裏曬太陽似的巍然不動。
喬嘉言就更氣了。
“我說謝二,你還行不行啊?”他嚷嚷着,“最近出來不是抱着個手機玩游戲,要麽就現在,捯饬個破鏈子。酒不喝,山不侃的,怎麽你忽然清心寡欲了?你要是這樣,燕城的姑娘可就不去你家門口排隊了啊。”
謝時予仍是順着燈光,十分耐心的弄手裏的鏈子,專注的眼皮都沒擡,只是半拖着調子漫不經心的說:“我行不行,跟你關系不大吧。”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可是他聲音慢,輕撚着聽起來就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後半句問的極其好,這個“吧”字,把選擇決定權全交給了對方。你要是說“有關系”呢,那這關系就瞬間暧昧。你要說“沒關系”呢,那問這話本身就帶着暧昧。
喬嘉言自問也是情場老手,都不得不心悅誠服的贊嘆一聲,“高,實在是高。”
但下一秒。
喬嘉言瞳孔都不受控制的震動,驚吓過度的用氣聲說了句,“我草……”
他這,才被兄弟生活煩心事暴擊了一把,轉頭又被另一個兄弟……言語……挑逗了?
這他媽,他今天出門忘記看黃歷了吧?!
他轉頭無助又可憐的看向蕭銳澤,忽然覺得自己他媽的好不安全,誰知蕭銳澤正和人聊着語音,眼底那意氣風發眉眼帶笑那勁,不用說,是在和姑娘聊天。
可能連謝二這個逼說了什麽都沒聽到。
“……”
男人間的友情就是這麽幼稚,喬嘉言必須要給自己找回場子,嗯嗯啊啊的說:“孟妹妹沒關系那就沒關系。”
謝時予擡起眼皮,觑了他一眼。
喬嘉言被這一眼看的立刻老實,主動罰了杯酒,“口誤口誤。”
男人在一起總會說些葷話渾話,謝二并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但卻不許別人連帶着孟寧青也調侃了。
謝時予看了他一眼,算是受了這杯酒,随後微微側目,見蕭銳澤仍是在講電話。他雖然專心致志的弄着手裏的鏈子,但卻也留意着周邊的動靜。
這電話,講了至少有半個小時了。
有這麽多話聊?
喬嘉言在旁邊一邊喝着酒,一邊忍不住調侃,“啧啧,果然是熱戀期,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哪有那麽多話。”謝時予眉眼淡淡,就在這時斷開的一個小環終于被他重新勾上。
“沒有話題就找話題,找不到話題就發掘新的共同語言啊。”喬嘉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有些黯淡,“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個小時,一直和她講話。”
謝時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說“看你那沒出息勁兒。”
随後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他處理的工作。
李聞遠是個非常得力的助手,大概是覺得他難得出來放松,将共事處理的十分妥當,屏幕界面空空如也,一條消息也沒有。
耳邊,蕭銳澤愉悅的淺笑聲時不時響起,原本打算收回的手微頓,點開了可愛貓貓的頭像。
很安靜。
他左耳聽着喬嘉言的愛情感悟,右耳聽着蕭銳澤被愛情包裹的淺笑晏晏,手指漫不經心地往上滑,蕭銳澤的笑還沒結束,便已經滑到了頭。
謝時予眉頭及不可察的輕蹙了下,退出了聊天界面。
孟寧青指尖劃過一排排衣服,在一條寶藍色緞面吊帶修身長裙停下。漂亮卻不搶眼,端莊中又不失精致靈動,非常符合安安靜靜待在關姐身邊,做一個漂亮的花瓶這一定位了。
她将裙子拿出,在看到裙子旁那條明豔逼人的正紅色旗袍時,指尖微頓。
明明被弄成了那個樣子,皺巴巴軟踏踏濕乎乎的,卻又被狗男人找專門的人處理好,又恢複最初那般垂墜合貼,被他重新收好挂在衣櫃裏。
剛開始,她被這條旗袍的美貌迷暈了,為此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能重新爬下床。不過好在,她清醒了。
她就說,怎麽會有品牌方送來的衣服比量身定做的還合适!怎麽會和節目的那件那麽像!
這哪裏是品牌方的衣服,事後她特意看過,衣服上根本就沒有标牌。
這明明是謝時予找人做的高定複刻版!
只不過料子做工都是上乘的,是節目組借來的那些衣服沒辦法比的。
所以她一時間才沒認出。
孟寧青“唰”的一下收回手,關上門,一些畫面在腦子裏不受控制的浮現。
她原本還想穿着它去拍雜志的,可是現在她已經無法正式這條裙子了。
謝時予當時哪裏是pick了可甜妹JK,明明是将成年人全都要的理念貫徹實施,并且看反應,似乎更偏向旗袍多一點。
貪心的狗男人。
謝時予将面前的酒喝完,留下句“先走了”便起身離開。
喬嘉言受到雙重打擊還沒得到心靈上的彌補呢,仰頭叫他,“欸?幹嘛去?”
勁爆的金屬樂輕輕松松的将他這話壓了下去,音兒沒能傳出半米。
這邊恰好蕭銳澤放了電話。
“呦,終于舍得不聊了?”喬嘉言拿腔拿調的調侃着,又說,“你說謝二這段時間怎麽這麽奇怪啊?難叫就算了吧,以前也挺難叫的,但是現在和咱兄弟出來不是玩游戲就是擺弄個破玩意。他他他,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狗了。”
“……”蕭銳澤服了他這個腦回路了,瞥了他一眼,“別帶上我啊。”
“……”喬嘉言過了兩秒反應過來,爆出了今天的第二句髒口。
蕭銳澤舉起面前的一杯酒,看着謝時予離開的方向,有些意味深長的說:“外面有沒有別的狗不知道,但可能是想家裏的貓了。”
喬嘉言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貓?他什麽時候養貓了?他不是一向不喜歡那些貓貓狗狗覺得麻煩麽?”
蕭銳澤又看了他一眼。
“草?你說的孟妹妹啊?”喬嘉言忽然回過神來,又說,“那以前也沒見他這樣啊。”
蕭銳澤手指轉着酒杯,似笑非笑的打趣道:“還不許咱謝二公子的熱戀期來的晚?”
“這也太晚了吧……”
喬嘉言有點不信,過了幾秒又說:“不對啊,他以前也是熱戀啊……驕着縱着呢。”
蕭銳澤沒說話,眸色有些發沉。
喬嘉言自顧自地說:“這樣也挺好,謝二這人啊,別看他平時挺跟誰都挺紳士風流的,但其實性子淡着呢。要說咱們幾個,我是愛玩,但他是骨子裏的游戲人間,整個人都像是飄着的。也就是身上有那麽個大公司,生壓着自己沉下來。”
蕭銳澤看着他說出這些話,多少有點意外。
“幹嘛?”喬嘉言觑了他一眼,“真當我是什麽都不懂得二世祖啊?”
蕭銳澤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草!你這什麽眼神?”喬嘉言再次受到了暴擊。
蕭銳澤只不緊不慢的喝着自己面前的酒,這才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看上去還挺發愁。
喬嘉言踢了他一腳,“不是?我都沒生氣呢,你唉聲嘆氣個什麽勁兒?”
蕭銳澤一口氣将杯裏的酒幹完,忽然說:“難辦啊這事。”
“哈?”喬嘉言一頭霧水,“這不是好事麽?”
蕭銳澤搖了搖頭,不答反問:“知道我這次回來前碰到誰了麽?”
“誰啊?”喬嘉言下意識問,問完又不耐煩道,“說謝二和孟妹妹熱戀呢,你扯別的看什麽?”
“說的就是這事。”蕭銳澤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随後輕掀了下眼皮,說,“遇到顧迎那丫頭了,說最近回國。”
“她要回來了?”喬嘉言說完,頓了下,明白蕭銳澤說這話的意思,又說,“回來就回來呗,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
“你确定是舊事?”蕭銳澤反問,“顧迎走了以後,謝二可是過了七八年和尚日子。”
“那這……不是向前看,有孟妹妹了嘛。”喬嘉言話這麽說着,可聲音愈發的沒底。
蕭銳澤也沒再說啊,只是眸色有些發深。
畢竟他們都不是謝二。
快到岔路,司機默默地降低了些速度。
謝時予眼睑微垂看了眼安靜的手機,最後還是說:“回瀾汀公館。”
回到家,并沒有蕭銳澤手機裏那種叽叽喳喳的聲音。
他輕笑了下,這個大明星竟然比他還忙。
他在玄關換了拖鞋,樓上樓下轉了一圈,再次确認了她不在的這件事。
路過衣帽間,他腳步頓了下,徑直走了進去。
他在最裏面,給她隔出了一間小書房,供她平時看看劇本或者做其他工作。
書房的門并未關,有淡淡地香氣傳出來。和她身上輕微的玫瑰混着一點清淡果香味道一樣,卻并沒有人在。
謝時予腳步頓了下,還是走了進去。
這才恍然察覺,他似乎從前從未涉略過她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這裏和他記憶中的不太一樣,起初裝修時她提了些要求,設計師設計好時他也剛好在,抽空瞥了眼圖紙,和現在的似乎有了些改動。
桌子上放着一臺日立,竟然還認認真真的過完一天畫了個斜線。他随手翻了下,才發現她這本竟然不是萬年歷,而是合成三年的。
倒是有意思。
好像總能在她身上發現點與衆不同的小點子。
他轉身便要走,腦子裏不知怎麽就想起喬嘉言那句話——
“找不到話題就發掘新的共同語言啊。”
已經邁出的腳鬼使神差的轉了個彎,重新走回她的書桌前,在書架上挑了本看上去還很新的劇本,拿了出來。
骨骼分明的手指隔幾十秒就翻動下紙張,漆黑地眸子确實專注沉浸的。
每頁都有好幾行或成段的标注,她的字并不算娟秀,筆鋒很有力,帶着些和她性格一樣的張揚。
謝時予看東西很看,沒多久就看完了小一半。
角色的性格倒是和她很貼合,只是簡單的文字簡述,他都能想象她穿着旗袍演這一段時,是怎樣的妩媚勾人卻不讨好谄媚,嬌美中又不失飒氣。
關詩語這次總算是給她挑了個還不錯的本子。
不然,他都有打算給她找個更有能力的經紀人帶她。
可沒多久,他嘴角的弧度趨于平直,再看到下面筆力遒勁的大段備注時,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
孟寧青回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打開門看到玄關并排放着的男士皮鞋時,眼底透着幾分興奮。
她快速的換好鞋,上樓的速度都比以往快上幾分。她走到謝時予的書房前,輕敲了下門。
等了幾秒,沒人回應。
在開視頻會議?
她将耳朵貼上去,仔細的聽着裏面的聲音。
什麽也聽不到。
她記得謝時予的書房是特殊處理過的,隔音格外的好。
她又敲了下門,提高了些音量,“謝時予你在裏面麽?”
依舊沒人回答。
她手放到門把手上,發現竟然可以打開。記憶裏,她沒在謝時予在書房工作的時候進來過。
但她并沒有直接将門打開,而是稍微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又說了一遍:“我進來啦。”
然後,她将門推開。
窗明幾淨的書房,黑白灰極簡的裝修風格,工業風實木辦公桌上物品井然有序的擺放着。
沒有人。
孟寧青愣了下,不在?
明明鞋子在啊。
孟寧青輕瞥了下嘴,提着手中的牛皮紙袋去了衣帽間。
她随手在衣架上拿了件家居服,正想着手裏的東西要放在哪裏,是放在衣帽間裏讓他自己發現還是……
她這個“還是”還沒在腦子裏成型,便見整個衣帽間的最裏端,有輕微的光透出。
孟寧青愣了下,她走的時候忘關燈了麽?
她下意識走過去,只見她找了一圈的男人正坐在她的辦公桌前,舒适的大白搖搖椅讓即使慵懶坐的的時候肩背也是腰背挺直的他,看上去和整體風格有些不搭調。
帶着種莫名得可愛,卻不局促,仍是從容自若的。
孟寧青沒意識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聲音都變得有些輕快,“你怎麽在這啊?你看我給你——”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謝時予打斷。他轉過身,聲音平淡的幾乎聽不出任何語氣,“你不覺得,應該跟我解釋一下麽?”
孟寧青對上他沉到快要滴水的眸子,微愣。
随後餘光不經意掃到平鋪在他身前的東西,心髒猛地一跳。
劇本很厚,一般的書套夾不住,于是她特定了很多。每個顏色的都有,用于區分。
而此時,上面被她用紅色夾子保護的好好地厚厚本子,不是別的,正是那部吻戲細膩又纏綿、陳導對她發出邀請的諜戰劇。
作者有話說:
這甜美的書房捉迷藏游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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