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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匪石有些無奈地笑了:“可是我們現在唯二已知的人都已經死了,一個變成了骨灰,另外一個七零八碎地裝在裹屍袋裏,其他人對這件事完全不知情,除非老虎主動送上門,否則讓我們抓住尾巴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我派人查過了,苗成仁在事發前幾天一共收到了兩個陌生電話,都是從公共電話亭打過來的,可以确定電話撥出的位置,但是附近應該不會有監控,以‘老虎’的聰明,恐怕指紋也不會留下。”
“等忙過這一陣,派人到苗成仁的家裏搜一下,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江裴遺發現,林匪石雖然在許多方面都跟刑警挂不上勾,但是在某些特定領域的嗅覺卻非常敏銳,比如推理。
即便是江裴遺也不得不承認,林匪石的推理沒有一點能夠推敲出錯誤的地方,目前種種跡象都在向林匪石的猜想上不停靠攏。
他輕聲地問:“如果你是老虎,下一步會做什麽?”
林匪石想了想,道:“塔步村被封查,重光市內沒有‘進貨’的渠道,毒販子們遲早彈盡糧絕,我會先餓他們幾天,等到這些瘾君子被毒瘾折磨到發瘋、沒有任何底線的時候,再以他們能夠接受的最高價格将毒品流入市場,然後選擇性繼承塔步村原有的交易網,同時發展自己的交易脈絡。”
江裴遺一言不發盯着林匪石,聽着他用如此輕描淡寫、甚至有些愉悅的語氣說着讓人不寒而栗的話,不自覺皺起了眉。
“假如老虎的想法跟是我一致的,那麽這件案子還有繼續向下追查的機會,我們已經猜到了他下一步要走到那裏,剩下只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林匪石不懷好意地眨了眨眼:“我聽說,緝毒支隊那邊好像發展了不少線人。”
江裴遺無動于衷地看了他一眼。
“等到老虎正式動手的那一天,老虎的人一定會在毒品市場浮動,”林匪石懶洋洋地道:“就算老虎本人不露面,他的虎小弟們也會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之中,到時候讓緝毒支隊的兄弟們幫忙多盯一下,先盯住一個小的,再順藤摸瓜慢慢往上爬,總能找到老虎的窩。”
“當然,實在找不到就算了,我覺得拔掉一個塔步村就很賺了。”
江裴遺覺得他說的不是人話。
林匪石沒聽見回音,轉頭看了江裴遺一眼,發現對方正面若冰霜地盯着他。
林匪石吓了一跳,格外無辜地說:“江副,你怎麽忽然這麽看我……”
“這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什麽不痛不癢的傷口,”江裴遺咬着牙一字一頓:“找不到就算了?”林匪石忽然意識到,他跟江裴遺的性格是不能共容的,或者說以江裴遺這種激烈的性格是容不下他的,林匪石是一個消極被動、聽天由命的人,有點沒心沒肺的,并不會特別執念什麽結局。
他沒有江裴遺那種“總有人要替死者瞑目”的責任感。
沉默了片刻,林匪石嘆息說:“江隊,世界上不能如人意的時候太多了,就算我們鋪下天羅地網,也不一定能找到老虎的下落,這是很正常的事。”
江裴遺把他的粥推到了一邊,泾渭分明似的跟他的東西劃清了界限,冷冷地說:“至少我會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秒鐘。”
然後他直接躺下,伸手蓋上了被子,翻身背對着林匪石。
林支隊長的解釋成功起到了惹毛江裴遺的反效果,他看着桌子上一點沒動的粥,咬着嘴唇鼓了一下嘴巴,走到病床的另一邊,俯身蹲下,小聲地哄:“別生氣了,我說錯話了,跟你一起找老虎就是了,天涯海角都把他揪出來──你的傷還沒好,起來吃點東西吧。”
江裴遺睜開眼跟他對視。
林匪石那張極具攻擊性的漂亮臉蛋近距離地放大在他的眼底,修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看起來有點可憐。
天底下大概是沒人能舍得跟他生氣的,縱使江裴遺不是外貌協會,被那含情脈脈的小眼神注視着,鐵石心腸都軟了。
而且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三觀,強行套在別人身上根本沒有道理,江裴遺罕見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剛才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但是作為一個帶着警徽的人民警察,說出那樣的話确實讓人生氣──如果連他們都放棄了,那麽含冤的亡魂又能找誰說理呢?
江裴遺心平氣和地坐了起來,拿着勺子喝粥。
林匪石轉移了話題:“醫生說你再有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還不能進行劇烈運動,你是想直接回市局,還是先回家?”
江裴遺想也不想道:“市局。”
由于江裴遺創下了一個周偵破大毒窩的豐功偉績,在同事們心裏的形象瞬間高大上了起來,黃金戰神似的,這幾天來探病的人不少,但都不敢跟他說幾句話,再加上江裴遺給人的感覺就冷淡,又不茍言笑,除了林匪石之外,基本上沒人能心平氣和地跟他聊天。
林匪石靜了好長一會兒,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江隊,那時候,你為什麽打電話給我?”
江裴遺:“什麽?”
怔了一下之後,他反應過來林匪石的意思,張了張嘴:“那天晚上事發突然,我沒想到他們身上會帶着槍,是我輕敵了,中彈之後,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只想第一時間把消息送出去,你是最好的人選。”
“至于第二個電話……郭廳告訴過我,在重光市你是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那時候我幾乎撐不住了,就沒想那麽多。”
林匪石聽了有些詫異──郭廳在私底下居然還跟江裴遺說過這種話?這不太像那鋼鐵老頭子的作風啊。
但是郭啓明沒有對他說過類似的話,大概是知道他誰也不會信。
林匪石不由失笑道:“真是受寵若驚。”
既然說起了這件事,江裴遺就順路給他道了個謝:“那天晚上,還有最近幾天的照顧,多謝了。”
“沒什麽,”林匪石杵着下巴說:“如果你不在,我就要一個人孤軍奮戰了,我可不想一個人在這裏。”
這句話說的坦誠又可愛,江裴遺的眼中難得浮起一絲笑意,喝了兩碗粥,才躺下休息。
出院的那一天,他們誰也沒有通知,兩個人悄沒聲兒地就把出院手續辦好了,江裴遺後腰的傷口還是很疼,但不至于再次開裂,只要不進行劇烈運動就沒大事,畢竟沒有傷到內髒,恢複還是挺快的。
江裴遺穿着一件軍綠色夾克、黑色工裝褲、高幫皮靴,臉上面無表情,眼神總是居高臨下地往下掃,走起來整個人冷酷地帶風──跟在向陽分局唯唯諾諾的“小江”好似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林匪石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他的個子比江裴遺高一點兒,但是兩個人的腿居然是一邊長的,由此可見林匪石的脖子可能要比江裴遺長一點。
路上,林匪石像是随口一提:“對了,我一直都沒問你,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江裴遺淡淡地說:“省廳行動策劃組的副組長。”頓了頓,他看向林匪石:“你呢?”
林匪石背課文似的對答如流:“我在省裏科技專家人才庫呆過一陣,那會兒有個導師出任務的時候犧牲了,他手裏的下屬沒人帶,領導讓我接替了一段時間,不過沒多久就調到這邊來了。”
簡單來說,江裴遺以前是“外勤”,負責雨打風吹、正面交鋒,省廳行動組永遠是沖在最危險的前線的那一批人,戰鬥力強悍的驚人,都屬于一人吊打一個團的水準,是刀鋒最尖銳的那一段利刃。而林匪石則屬于“內勤”部門,基本上不會遇到生命危險,專門負責指點江山,在辦公室裏磨嘴皮子,相夫教……哦不,教書育人。
就林匪石這一戶的斯文人,江裴遺一根小手指頭就能放倒。
自打江裴遺正式到市局上班,刑偵支隊的好日子就到頭了,讓一幹刑警深刻認識到了什麽叫“時光一去不複返”。
跟揣着手啥也不管、帶頭遲到早退的林支隊相比,江裴遺簡直就是一個苛刻到令人發指的冷面閻王,他們的辦公桌上連一個泡面桶都不敢擺,再也不能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地玩手機了,因為江支隊好似長了一雙透視眼,任何偷雞摸狗的小動作在他眼皮下都無所遁形。
刑偵支隊內部頓時叫苦連天,紛紛懷念起只有林支隊“當政”時的自由散漫無拘無束的好日子。
他們害怕江裴遺,就好比高三的時候訓導主任在走廊裏來回溜達,說不定什麽時候從玻璃上出現一張臉,可怕的很。
然而勞動人民的創造力是無窮無盡的,不知道哪位小機靈鬼搗鼓出了一個“人工報警裝置”,通過充分利用鏡面反射原理,在公共辦公室裏擺了幾面鏡子,只要這姓江的從樓道裏走過來,就可以在室內的鏡子裏看見,從而達到“未蔔先知”的效果,讓辦公室裏的同志們提前做好準備。
真是妙絕。
結果當天下午,刑偵支隊所有的鏡子就都被沒收了。
所有花裏胡哨在江副隊面前都是行不通的。
又過了兩天,塔步村的人基本上都審訊完畢,由于是被當場抓了現行,還開槍傷了他們的刑偵副支隊長,這罪名已經是板上釘釘沒得跑了,就看後續有沒有減刑的情節。
這些壞人裏還是平民百姓居多,都貪生怕死,立功心切的嫌犯們主動提供了各種各樣的線索,其中就包括了向陽分局的某些警察以權謀私的證據。
比如藍蔣。
──看到從審訊室門外走進來的江裴遺的時候,藍蔣整個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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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