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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支隊挺詫異的:“你居然不知道嗎?我也是開會的時候聽省廳的人無意說起來的,林隊去年出任務的時候被困在一場大火裏,重度燒傷,差點沒下的了手術臺,在醫院裏躺了四個多月才能下床──重度燒傷啊,那真不是人遭的罪!”
“要是我從烈火裏死裏逃生一次,肯定要得PTSD了!”
江裴遺:“……”
──“重度燒傷”?林匪石嗎?這兩個詞怎麽會有關聯?
老王支隊看他是真不知道,就舔了舔嘴唇說:“你沒發現他的臉、手、腳踝都那麽白嗎,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膚色,都是燒傷之後做手術修複的,估計是花了不少錢才恢複成這樣。”
聽到這裏,江裴遺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們在公共浴室撞見,林匪石怎麽都不肯跟他一起進去,以他向來沒皮沒臉的德行,這其實是很不正常的,除非……
除非他身上有傷還沒治好。
老王支隊捶胸頓足:“一想到林隊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可能毀過容,我的心都在滴血!”
江裴遺怔怔地說:“我不知道這件事,他從來沒告訴過我。”
溺過水的人或許一輩子都會對水産生心理陰影,被火燒則更甚──林匪石當時是克制了多大的心理障礙才跟他一起沖進火場的?他不害怕嗎?
江裴遺感覺他的心髒被一根弦擰緊了。
老王支隊覺得江裴遺平日裏對林匪石總是冷嘲熱諷的,作為旁觀者都有點看不下去,就語重心長地道:“林隊對你真的挺好的,你坐車去醫院之後,他還特意來找了我一次,跟我說這次行動的一切責任他擔着,讓我別來找你的茬呢!”
江裴遺:“……”
其實經過幾個月的相處,林匪石在江裴遺心裏的印象已經不是刻板的“纨绔子弟”那麽簡單了,假如“纨绔子弟”也能分出一個層級,那麽林匪石絕對是“天花板”那一行列的。
他總是溫柔又細致,在江裴遺的記憶裏,他就從來沒見到林匪石生氣發火過,甚至連大聲說話的次數都寥寥無幾,他永遠是一派從容潇灑的态度,以及美如桃花般的斯文貴氣。
林匪石平日裏就特別照顧他,按理來說江裴遺的性格其實是很難相處的,以前郭啓明被他氣壞的時候,曾經這麽形容過江裴遺的性子──“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但是林匪石跟他卻基本上是無痛交流,林匪石的脾氣太好了,又舌燦生花,被訓兩句就示弱撒嬌,認錯态度極其誠懇,改不改不一定,花言巧語先哄的人一愣一愣的,江裴遺對他一點脾氣都沒有。
但是即便如此,江裴遺還是想不到林匪石會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老王沒在辦公室啊,”這時林匪石推門進來,“不知道去……你怎麽過來了?我正去找你呢。”
林匪石一進門,隔壁老王就感覺自己有點多餘,起身道:“沒事了,剛剛有事都跟江隊說完了,我就先走了!”
林匪石看着他火燒屁股似的一溜煙兒跑了,莫名其妙地說:“這人怎麽了?”
江裴遺沒說話,林匪石轉頭,就見到江裴遺也不知道怎麽了,一雙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們怎麽回事啊,為什麽忽然這麽看我?”林匪石第一反應先摸了一下臉。
江裴遺凝視着他完美無瑕的臉龐,輕聲地說:“剛剛王隊跟我說,你以前被大火燒傷過,是嗎?”
林匪石怔了怔,然後“啊”了一聲,垂眼随口道:“……都是去年的事了,當時确實挺嚴重的,差一點兒就沒救回來,在手術室搶救了很多天。”
江裴遺靜了一會兒,低聲詢問:“今天上午的時候,當時火燒的那麽大……你不害怕嗎?”
“害怕啊,”林匪石輕輕嘆了一口氣:“可是我更怕我不跟你一起進去,你就出不來了。”
江裴遺聽到這句話,心髒好似被狠狠戳了一下,這簡直是無以複加的溫柔,讓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半晌江裴遺只能說:“謝謝。”
──這時候江裴遺對他的态度明顯軟化了,有便宜不賺是傻蛋,林匪石察言觀色,趁機得寸進尺,提出合理要求:“看在我跟你同生共死的份上,以後就不要兇我了。”
“……好。”
頓了一下,江裴遺又問:“那你的燒傷現在恢複的怎麽樣了?”
根據江裴遺的了解,燒傷之後的皮膚如果不做修複手術,其實是非常難看的,表面凹凸不平,長出的皮膚還硬邦邦的,甚至有些吓人。
林匪石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然後他語氣輕松地說:“……反正穿上衣服又看不出來,對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就是後續恢複還需要很長時間──當時省裏拿出了很多錢,本來是打算給我多做幾次修複手術的,但是我現在日常生活又不耽誤,感覺可以再等等,就把這筆錢省下來了。”
“等以後買彩票一夜暴富了再說吧。”
江裴遺難以想象林匪石這張挑不出一點瑕疵的臉曾經竟然遭受過毀滅性的創傷,像他這種“一天不自戀就會死”的人,當時怎麽能接受的了?
江裴遺看着他美玉似的臉龐,忍不住喃喃地問:“……疼嗎?”
“疼啊,當時每次換藥我都疼的睡不着覺,沒有的話我感覺我都要死了,”林匪石說起從前的事,心裏特別平靜:“那時候我傷的太重了,表面一層皮膚都是壞死的,第一道免疫系統基本上全部破壞了,每天都在發燒,手術室常駐VIP會員,那幾個月我全身都被紗布包着,哪兒都動不了。”
“現在想想,其實也沒那麽不能接受,至少沒毀容,”林匪石感嘆道,“經歷過那樣的日子,才覺得現在的生活真好啊,能開心的時候就多開心一點,說不定哪天就不能再開心了。”
林匪石說的輕描淡寫,江裴遺聽的太陽穴直抽,心髒都跟着疼了起來,他曾經一直以為,只有沒經歷過劫難、沒吃過苦的人才能跟林匪石似的這麽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忘了其實還有另外一種人──因為吃過太多的苦,近距離接觸過死亡,所以知道“甜”與“活着”有多麽難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盡力開心的人。
江裴遺看着自己的手──他只是包了一個手心就覺得沉重,當時林匪石恢複的那幾個月,木乃伊似的躺在病床上,肯定是生不如死的。
江裴遺深吸一口氣,伸手拿過背包,從最旁邊的那個小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這裏面還有不到三十萬,都是以前省裏發的獎金,還有國家給我父母的錢,在我手裏也沒什麽用,雖然應該不太夠,你先拿去用吧。”
這句話說的林匪石心頭一跳,有些遲疑地說:“……你的父母?”
“他們都是烈士。”江裴遺平靜地道:“我家祖上三代滿門忠烈,我跟我妹妹是在軍區大院裏長大的。”
林匪石沉默了許久,忽然有些傷感地說:“我們可以參加一個‘比比誰更慘’的比賽,我感覺我們兩個能預定個冠亞軍回來。”
“也不一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江裴遺淡然說:“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而且我覺得能為自己堅持的信仰付出生命,或者正在為之奮鬥,是很幸運的一件事了,并不覺得有什麽遺憾。”
能夠自由選擇前行的道路,這真的已經非常幸運了──因為大多數人是沒有這種“幸運”的,那些身不由己的、渾渾噩噩的、随波逐流的、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才是現在社會的主流。
林匪石聽到這話,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好像是這樣,自由價更高啊。”
江裴遺把銀行卡放在他腿上:“密碼是123456,我沒改過。”
林匪石遲疑道:“我現在不缺錢,修複手術的費用能報銷90%多,剩下的10%省裏會給我出的,畢竟這算是‘工傷’,我暫時用不上這些錢,你先拿着吧。”
江裴遺:“先放在你那裏,有需要你随時用就好……我對錢沒什麽概念,平時也不怎麽花。”
林匪石就不再推脫了,将銀行卡收起來,瞬間有了30萬的底氣,喃喃道:“有錢真好。”
江裴遺看他一眼:“你拿去買新衣服也可以。”
林匪石頓時眼含淚光:“富婆抱抱我!”
江裴遺認真端詳了他一會兒,評價道:“恢複的很好了,如果不是王隊告訴我,根本看不出……以前受傷過。”
林匪石雙手捧了一下臉:“當然了,這可是我的命,要是我的臉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不活了。”
雖然這動作挺可愛的,江裴遺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說:“又不是靠臉吃飯的行業,一個大男人,那麽在意皮囊幹什麽。”
“那不行,我可是立志成為‘千萬少女的夢’的美男子。”林匪石大言不慚地說。
江裴遺想起他兒子都四歲了還這麽輕浮浪蕩,就出言諷刺道:“你兒子在家嗎?”
林匪石聞言打開手機,辦公室響起了一段極為歡快的BGM,他看了一眼,然後說:“不在,旅游去了。”
江裴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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