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修羅場
“你們小點兒聲,現下臨邺也是鐘北寧掌權,若是有心人傳過去了,不好。”有人拿着酒杯低聲提醒。
“怕甚麽?這兒到臨邺也沒多近,他們剛打完仗,跑這兒來幹什麽?且,我聽聞,臨邺是雍穆帝姬管着的……”張拾道。
鐘朔很想說蕭玖其實是派了細作到羌胡的,所以有什麽傳言,蕭玖大概知曉。
他知道蕭玖的名聲在京城不好,但是沒想到,在西邊兒也是這樣的……至于踩死人之類的,有可能是真的。
蕭玖做什麽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大約只是被逼急了。
鐘朔在心裏疼蕭玖。
他們在這兒議論雍穆帝姬和鐘驸馬,鐘朔面無表情地往嘴裏塞肉,一會兒就吃了個撐。
羌胡的歌舞到底不同長華,舞姬纖腰款款,動作大膽又豔麗,很是引人目光。
一曲畢,舞姬正準備退場,卻被人叫住了。
那聲音來自二樓,是一道低沉些的男聲,“不必退了,上來吧。”
鐘朔手中的酒杯應聲而碎!
是蕭玖。
“這酒杯怎麽這麽脆?”張拾看着鐘朔手上的酒液和碎片,非常不滿意驿館的東西。
鐘朔回神,咬牙切齒道:“沒事,張大哥,可能這個杯子用久了,不新鮮了,換一個便是。”
“行,那就換一個吧,這老板也是,用舊了也不換新的。”張拾沒多在意。
鐘朔笑得勉強:“嗯,你們先吃,我去方便。”
“去吧。”張拾擺擺手,鐘朔便起身往後邊走。
蕭玖在二樓座中忽然脊背一涼,沒來由地毛骨悚然。
此刻他正一副商人打扮,錦衣狐裘,看起來就很富貴。
這是他找鐘朔的第五日,那日,他在洞中沒找到鐘朔,只能原路返回,整頓了軍中紀律後馬上帶了人出來找鐘朔。
他派人探了消息,得知有些商人知曉那個石洞,便到這個最多商人過路的驿站查消息,叫舞姬也是為了問些問題。
沒成想被鐘朔逮了個正着。
鐘朔上樓的時候蕭玖正在重重護衛後面,那舞姬就坐在他身側,媚眼如絲地拿着酒杯要敬他。鐘朔眼睜睜地看着那杯酒就要到蕭玖唇邊,腰間的百辟瞬間出鞘,“咄”地一聲,釘在了蕭玖腦後的牆上,還順帶着削下了那嬌俏舞姬的一縷青絲。
蕭玖的笑容凝滞在臉上,恍惚間見了鐘朔還有些不敢相信。
鐘朔已經冷着臉吩咐松竹,“将這位姑娘帶下去罷。”
“是。”松竹行禮退下,原來的侍衛也從二樓退的幹幹淨淨,只剩下他們兩人。
鐘朔走上前去收了自己的劍,而後一言不發。
自然是生氣了。
人家辛辛苦苦日夜兼程地往回趕,就怕回去晚了害他擔驚受怕,自己倒好,跑這裏找人還敢叫舞姬……
蕭玖心是虛的。
“北寧,你傷得重麽?”
鐘朔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不重。”
“北寧,我錯了,你別這樣,我叫舞姬是想問商隊的消息,為了找你,你信我。”
鐘朔不吃他這一套,“臣相信殿下。”
“北寧……你看,這幾日我為了尋你都瘦了,你不心疼麽?”蕭玖沒辦法,只能裝柔弱。
據說天下男人沒有不喜歡柔弱的
……顯然鐘朔并不在其中,他淡淡地看了眼蕭玖,“殿下瘦些也是好看的。”
蕭玖:“……”
他委委屈屈地閉嘴,抓住鐘朔的手指晃了晃,“你臉色不好,氣血虛虧,要不要先吃些東西?”
“我煮粥給你吃?”
鐘朔被他晃得沒脾氣,“殿下以後,莫要如此。”
“絕對不會。”蕭玖指天劃地地發誓,“方才是她自己湊上來的,就是你不過來我也要閃開的。”
“嗯,臣知道。”鐘朔只是乍然看了那情形有些生氣,并不是氣蕭玖,腦子冷下來了也覺得自己這樣沒意思,還有些窘迫。
“你不氣就好,松竹同我說你被刺穿了肩膀,傷如何了?”
“無事,我被一隊商人救了,傷口處理地妥善,已經在愈合了,殿下不必擔憂。”
蕭玖還是不放心,只是現下沒辦法讓鐘朔脫了衣服看傷,他着急,便道:“馬車停在後院,去馬車裏,我看看你的傷?”
鐘朔道:“此地咱們不宜久留,還是盡快回臨邺,現在就動身罷。”
“也好,你一戰大捷,長時間不在軍中總會有人起疑心。”
“嗯,殿下一人操持軍隊也很辛苦。”
蕭玖笑道:“無事,總歸事情都丢給姜淅做了。”
鐘朔還是心疼他,“回去好好補補。”
“好,走罷。”
蕭玖裝成商人出來尋鐘朔,帶的人不多,幾匹駱駝幾輛馬車貨車,走得就慢一些。
馬車中,蕭玖小心地掀開鐘朔的粗布衣裳,看了看傷口,發現果真好得很快,只需要再上些藥就好了。
綁好傷口換好衣服,蕭玖道:“救你的商人中有會醫術的人,用的藥也是極好的。”
鐘朔點頭:“是了,那藥頗為神奇。”雖說沒傷到骨頭,但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愈合一道貫通的傷口也很不易。
“不知道能不能跟他們買一些。”
鐘朔想了想,“也許可以,不過那些人都是兩國流民,也許戒心重,行蹤難覓。”
蕭玖詫異:“你怎知曉他們的身份?”
“商隊中羌胡人不少,商人重利,明知我是敵國的将軍卻不把我交給羌胡王室邀功,只能說明他們中的人根本不能露面,除了逃犯逃兵,也沒別的身份了,且,雖然其中的漢人遮掩的好,但是我在無意中見過一個人的臉側上有黥字。”
長華會在犯人的臉上施以墨刑,以示懲戒。
“想必這些人便是逃亡中湊在一處行商以謀生的了。”蕭玖敲了敲小幾,“長華不可如此。”
不管是錯判還是真有罪流亡,能有這樣一隊人,起碼說明,律法不嚴,監管不力,判官不明。
長此以往,絕對不可。
他想的,鐘朔也有思慮,只是這種事情,現下還是非他們力所能及的。
鐘朔握住蕭玖的指尖,道:“殿下,咱們的時間還長,慢慢來。”
“好,慢慢來。”蕭玖笑着給他整理頭發。
兩人用了三日回了臨邺,鐘朔的傷又好了不少,蕭玖本想讓他再修養兩天,可一個轉頭沒看着,鐘朔就穿了铠甲練兵去了。
蕭玖管不住他,自己也有許多公務要處理,只得讓惜文去看着鐘朔。
等到鐘朔回營帳了就把人強行按住,不讓他出去了。
“現在年輕不經心養,等到老了後悔也來不疊。”蕭玖一邊唠叨鐘朔,一邊把廚房炖的烏雞湯端給他讓他喝。
鐘朔哭笑不得,“臣沒有那樣嬌弱,傷好了就沒事了,從前也是這樣過來的。”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快喝。”
蕭玖塞了個小瓷勺給他,趁着鐘朔喝湯時又道:“這次也算是大捷了,後面的事交給姜淅了,你做個甩手掌櫃便是,每日去練練兵也就罷了,旁的不用管。”
鐘朔放下勺子,不好意思道:“仿佛有些不妥,姜大哥千裏迢迢而來,終歸不能這樣勞累他。”
蕭玖毫不在意,道:“不必心疼他,他多做些回去才好叫皇帝給他升官的。”
姜淅此次來可以說是撈戰功的,也算是隆德帝拉攏姜家的手段,蕭玖也需要他,索性便多讓他做些活計,好在折子上多寫幾筆。
鐘朔聽他這樣說,便歇了讓姜淅休息下的心思,還想着改天多找些好記功的事情給他做。
蕭玖又給他舀了碗清粥,笑眯眯道:“且,先頭我到了适婚年紀時還是打算過嫁給姜淅的。”
鐘朔:!!!
蕭玖把粥放在桌上,“說起來,你在北邊打仗時,我跟皇帝鬧得正兇,他自然想把我嫁給無權無勢的普通勳貴人家,可礙着姜家他也沒法行動,這樣的情形下我嫁給姜淅是最好的。”
他等鐘朔喝了粥後,繼續道:“你回來前我跟姜淅密謀着搞一出私會來的,叫皇帝看到,為了皇室的顏面他自然要把我嫁給姜淅,還是你回來的及時,作為最好的人選,皇帝忙不疊地便賜了婚,你想想為何我在成婚前不可随意走動?便是他防着我呢。”
鐘朔簡直不能細想,若是自己再晚回來一點,便是姜淅娶了蕭玖了!
不是很能接受……
還好自己最後那一仗打得漂亮。
蕭玖最後才道出自己的目的,“所以,若是你再敢打仗時失蹤不回來,我就改嫁給姜淅,給你個死鬼戴綠帽子,知道了嗎?”
鐘朔:……
他道:“臣知道了,以後定然多為殿下想想,這回也是突發意外,沒想到那隊人中有女子。”
蕭玖道:“還沒問你,帶回來那女子是怎麽回事?你給我戴了綠帽子?”
鐘朔喝了湯又喝粥,道:“殿下不要鬧了,我肩上的傷口是那女子捅的,大約是我殺了的将領的妻子。”
蕭玖略思索了下,道:“去追你的将領是何人?你可知?”
鐘朔搖頭道:“臣不知,只是那将領看着年輕,約莫二十來歲,也是使的彎刀,頭上有根紅色的翎羽。”
蕭玖道:“聽說在羌胡唯有将軍勇士才可戴翎羽的,還是紅色,地位應當不低,或是此次羌胡領領兵的關鍵人物了。”
鐘朔疑道:“那女子……?”
蕭玖道:“那女子被抓了後便一言不發,很哀傷的樣子,不如讓先頭那幾個戰俘去認一認?”
鐘朔道:“也好。”
蕭玖端起他用過的碗,道:“你躺一會,此事我同姜淅去辦。”,鐘朔看着蕭玖離開,才默默地躺下——而後掏出了藏在懷裏的文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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