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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松的吐了口氣,淡淡道:“我先歇息了,驸馬請自便。”
展昭一怔,白苓已然淩空一指滅掉燭火,躺到床上,面朝裏和衣而睡。
一片黑暗中,展昭無聲走到窗邊。
那個晚上,他就在黑暗中站了整整一夜。
而她又怎能真的睡着,躺到半夜的時候忽然悲從中來,任淚水浸濕了衾被。
夜闌人靜,窗外一輪明月正好,銀輝灑向人間。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兩個月後,驸馬府,書房裏。
小蝶端着瓷碗跪在當地,偷眼瞧向靠在椅背上一臉疲憊的人。
“請驸馬服下藥粥。”
“放那兒吧。”
輕輕把碗置于桌上,小蝶暗暗不忿。心道公主那冷冰冰的性子,就從沒見對誰這麽上過心,每日親自熬粥端過來,你卻不識好歹,這什麽南俠展昭也太過分!心中氣憤,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小蝶恭聲道,“奴婢告退。”随即退出書房。
展昭深深嘆了口氣。兩個月了,你日日如此,又是何苦!明知道我的心不在你身上,為何要用這種方法把我留下,為何還對我這麽好!我越對你冷淡,你越對我殷勤,叫我如何消受......
梆——梆——梆——
打更的聲音傳來,已是三更時分,這時門外腳步又響。
“驸馬,公主請你回房歇息。”還是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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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吧,好生服侍公主就寝,不必再來了。”
“驸馬......”
“去吧。”
“驸......”
“砰”的一聲巨震,門板被撞開,淹沒了小蝶的聲音,月光下是白苓陰沉沉的臉龐,可惜展昭看不見。他只是緩緩站起來,木然面對白苓。
“我是洪水猛獸麽?竟讓驸馬避之唯恐不及。”
一句話令展昭怔住。白苓性情雖冷,對展昭卻向來遷就,從未有過疾言厲色的指責。成婚兩個月了,展昭一直獨自住在書房,白苓不僅并未因此不悅,還處處悉心照顧他的生活,可是今日似乎不同,展昭已經感到了層層肅冷氣息散逸在空氣裏,似乎有什麽事即将發生。
“苓兒,我......”
“住口!不必多說了,我最恨負心薄情之人,今日就來與你做個了斷!”白苓冷笑着走近。
呵......展昭無聲苦笑,世間有哪個女人能忍受丈夫無止境的冷淡和忽視,更何況是貴為公主的她!
“公主要怎樣處置我都好,展昭絕無怨言。”
淡然的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自展昭口中傳出,只是不再叫她“苓兒”,而是改稱“公主”,白苓笑容愈發冷麗。
“好,這可是你說的!”
沉默。兩人深深的相對沉默後,白苓忽然一躍彈起,浮光掠影般飄近,雪袖飛揚,在展昭平靜又帶點解脫的表情尚未露出疑惑之前,已接連封住他奇經八脈,最後一指按在他昏睡穴上。
攔腰扶住軟倒的身體,一揚手,兩名侍衛走近。
“參見銀冰公主!”
“把驸馬扶到本宮房裏。”
“遵命!”
侍衛接過展昭随即離去,小蝶也被喝退,空蕩蕩的書房裏瞬間只餘白苓一人。
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頹然跌坐椅上,強作絕情的神色卸掉了人前僞裝的冷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憐惜。黯淡的月光投照在雪白長衫上,那身影看上去有些孤凄,良久,只聽她輕輕地自言自語道,“展大哥,希望你不要怪我……”
……
慢慢張開眼簾,白光乍現,刺得眼睛生疼,展昭擰緊眉心,眼皮重又阖上。
“展大哥……”輕輕的有如冰淩摩擦的聲音,卻透着焦急與關懷。
展昭疲憊地嘆了口氣,意識漸漸回複,驀地想起之前白苓冰冷絕情的狠話。
——我最恨負心薄情之人,今日就來與你作個了斷!
要怎樣處置我?為什麽沒有把我打入天牢?不是恨我嗎?……
“展大哥,你覺得怎樣?再睜開眼睛看看。”
又是一聲焦急呼喚。散碎意識拼湊起來,展昭神智愈發清醒。置身之處溫暖舒适,決不似想象中冰冷的天牢,有淡淡冷香飄進鼻端……
啊!!猛然睜眼,又是一道強光刺目。這次卻有只纖纖素手及時遮住眼前,緊接着溫暖自那掌心流溢,擴散于眼周,刺痛消失,展昭的眼睛也漸漸适應了光線。
微眯的黑眸漸漸睜大,映入眼簾的是華麗錦帳,還有坐于床邊一臉關切的白衣女子。久違的容顏依然那般冷麗絕塵,只是臉色有點蒼白。
意識到眼睛複明的一霎,展昭驀地撐起身,先是震驚,忽然面色一變:“我的眼睛......”
白苓未料到他是這般反應,怔了一下才道:“是我師父治好的。”
“你師父?”展昭更加疑惑。誰會那麽傻,心甘情願把眼膜換給自己,莫非是野利幽若強行摘了哪個人的?想至此處,不由握緊拳,渾身顫抖,九幽宮的人果然個個手段狠毒!他盯着白苓美麗的臉,初遇時的情形便浮現腦海中......太平村裏那些被她擄走訓練成魅影殺手的年輕女子......那些可憐的姑娘......
“呵……”展昭無聲地笑,嘴角譏诮愈發深刻。
白苓看着他的神情有些無措,以為是展昭對野利幽若心有芥蒂,連忙解釋,“展大哥,我師父的醫術在西夏可是首屈一指,就連清虛道長也是當年向我師父學的。”
展昭冷冷道:“你們九幽宮的手段我早已領教過,舉手之間取人性命都易如反掌,毀人眼睛該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白苓徹底懵了。雖然聽懂他話中之意,可是腦中嗡嗡的,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半晌才顫聲道:“九幽宮怎麽了,展大哥,相識這麽久,在你心裏我只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嗎?”
展昭深吸一口氣:“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不管,但如果用犧牲別人的眼睛來換取我的複明,展昭寧願永遠都看不見!”
“很好,很好!南俠展昭不愧是世人景仰的英雄,不像我們九幽宮的人,個個心思狠辣手段歹毒,很好......”櫻唇顫抖,聲音卻像寒冰冷入骨髓。白苓凝向展昭,那雙令她深陷的漆黑眸子終于又有了光彩,她本該高興的,可是此刻那目光中卻充滿憤怒,難言的委屈霎時湧上心頭。“唔......呃啊......”胸口一陣翻騰,猛然掩唇,作嘔不已,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展昭見狀連忙輕拍她背心,頓覺方才話說得有些重,正待勸慰幾句,白苓忽然身子一軟,就此昏了過去。
“白苓!”展昭探臂,将人攬入懷中,低頭看看白苓蒼白憔悴的臉,不由心下歉然。這些天她衣不解帶的照顧自己,看樣子一定是累壞了……
随後請來了太醫,診脈的結果是白苓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聽到消息前來探望的野利幽若冷着臉對展昭道:“苓兒對你一片真心,又有了你的骨肉,今後該好好待她才是,不可再讓她傷心。至于你複明的眼睛,放心,不是我毀了誰的招子給你換上,那本來就是你自己的眼膜。”
展昭吃驚地看着野利幽若,卻始終未發一言。
野利幽若見他這副神情不禁嘆了口氣,只好解釋道:“清虛為你取下眼膜時特意留下了一點,放到九幽宮秘制的藥水中,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便可生出新的眼膜。雖然這樣比起直接挖人眼珠要麻煩很多,但是為了照顧展大人你那點可笑的慈悲心,我也只有費時費力的做了。若非苓兒一再求情,我才懶得救你!”
展昭望向尚未蘇醒的白苓,她的臉蒼白憔悴,頓時心中湧起一陣愧疚。
于是,銀冰公主有了身孕,孩子的父親是名震江湖的南俠展昭,這個消息便從西夏皇宮裏傳到宮外,漸漸傳到江湖上,傳到大宋天子趙祯的耳朵裏。
金鸾殿上,年輕的皇帝面沉似水,滿朝文武誰也不敢出聲,幾道同情的目光偷偷瞟向跪于堂下的開封府尹包拯。
“皇上,臣以為此事另有隐情,或許傳聞有誤。”包拯黑面含着憂色。
趙祯拍案怒道:“你以為這是傳聞嗎?朕可以告訴你,安排在西夏民間的卧底已經證實了這個消息,銀冰公主招贅的驸馬正是我大宋的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包拯一震,随即恢複鎮定:“臣相信展昭,即便真如皇上所說,展昭娶了西夏公主為妻,他也決不會做出背主棄國之事。”語氣肯定,沒有一點懷疑和猶豫,當真是字字铿锵,落地有聲。
“你憑什麽這樣肯定?”趙祯冷冷道。
“臣......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展昭的清白!”
“放肆!你有幾個腦袋可以用來擔保,小心哪天朕真的摘了去!”趙祯只覺一股怒氣堵在胸口。這個包黑子,每每總是據理力争,在滿朝文武跟前一點面子也不給朕留!“傳朕旨意,削去展昭禦前四品帶刀護衛之職,在開封府除名,此生不得返宋!”
包拯未料到趙祯竟然下此旨意,仿佛是被當頭猛擊一棒,一下子怔在那裏,一幹重臣也均倒抽一口冷氣,金殿之內霎時靜得出奇。半晌,包拯忽然重重頓首,疾呼道:“皇上!萬萬不可啊!展護衛對大宋一片赤膽忠心,請皇上念在他以往數次救駕有功的份上暫且收回成命,臣願親赴西夏調查此事!”
趙祯話剛出口,心便一沉,又見包拯痛心疾首之狀,更是暗暗後悔。可是聖旨既下,覆水難收,若真依了包拯收回成命,剛說出口的話便不作數,皇家威嚴何在!包拯,你總是逼得朕進退兩難!左思右想之後愈發煩躁,不由嘆了口長氣:“此事不得再提。包拯聖駕之前屢次冒犯,即刻返回開封府閉門思過三月,以儆效尤。”
“皇上!”
“皇上!”
八賢王和王丞相同時站了出來。趙祯看了看兩人,鐵青着臉不耐地一揮手:“退朝!”
一時之間,流言四起。南俠展昭背主棄國,娶西夏公主為妻,被削去官職,就連青天包大人也受了連累。這樣的話從朝堂一直傳到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深秋的蘆葦蕩,最是觸動人的愁思,冷風拂過,一片金黃搖曳生姿。
陷空島上,一男一女站在岸邊,男的風神俊秀,女的明麗可人。正是白玉堂和丁月影。
此時丁月影望着水面上漂浮的一葉小舟,輕輕嘆了口氣,靈動的眸子不禁染上幾縷愁緒。
“我是怕她在家一個人急出病來,才接她到這裏住幾天,本想着和我說說話總好過自己瞎擔心。”
白玉堂轉頭看看愛妻,無奈地道:“看樣子她沒心思理你。”
丁月影皺眉:“那該如何是好?”
白玉堂道:“她想和那只貓說話,而不是和你。”
丁月影直犯愁:“那也不能這樣啊,天天不吃飯不說話,做船裏在水上漂着......姐——!”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
“算了別喊了,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也好。”白玉堂想阻止妻子,船上女子已經聽見喊聲,面朝河岸慢慢站起來,立在船頭。
“姐,別當神仙了,大嫂讓我們叫你吃飯去!”
丁月華沒說話,卻劃着小舟漸漸向岸邊靠攏。丁月影不禁喜上眉梢,對白玉堂道:“還好還好,她肯過來,看來是想通了些。”
片刻間小舟已停在岸邊。丁月華俏立小舟之上,淡色長裙襯托着窈窕身姿,端莊素雅,宛如一朵出水芙蓉。
“月影,玉堂。”她叫了一聲,然後走上岸來。
“月華姐,月影這兩天擔心的不得了,怕你想不開呢。”白玉堂見她走過來,首先開腔。
丁月華看了看妹妹,微微一笑。“我沒想不開,就是想不明白,有些事想明白了,也就沒事了。”她眉宇間含着淡淡幾絲輕愁,卻并無悲苦絕望之色。
丁月影怔了一下,漸漸放下心來,高興地挽了丁月華的手,笑道:“沒事就好。姐,你說話真玄,這回我倒不太明白了。”
丁月華伸指輕點自家小妹的額頭:“你呀,都嫁人了還這麽毛毛躁躁,好了回去吧,別讓盧夫人久等。”
吃飯時,盧夫人輕聲勸慰道:“月華妹子你也別太擔心,傳聞終究只是傳聞,不用管別人怎麽說,關鍵是你自己心裏怎麽想的。反正那展小貓的人品我信得過。”
丁月華手上筷子停滞了一下,慢慢擡起頭來,眼中凝聚着一股堅毅之色。她無比感激地對盧夫人做出一個微笑,說道:“我也信得過他。”
......
大宋皇帝的聖旨不久便傳到展昭耳中,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反應竟是出奇平靜。白苓看着那臨窗而立的背影,雖然單薄卻依舊挺拔如松,剛松了口氣,那背影卻突然一晃,一口鮮紅噴在地上。
“展大哥!!”
白苓飛撲過去,展昭已緊按心房跪倒在地,又吐出幾口血來,纖手連忙扶住他肩膀,一瞬間心痛得無法忍受,冰冷的眸子裏有淚光閃動。
“別哭......死不了。”展昭微一凝神,伸指封了胸口數處穴道,頓時不再吐血。
“對不起,展大哥......”白苓低下頭,兩道淚水順臉頰淌下。
展昭嘆息一聲,反握住她的柔荑,灰白的唇間揚起一絲笑,“別這樣說,你為我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展昭對不起你。”
白苓猛然擡頭,淚眼望向展昭,顫聲道:“你,你說什麽?”
“我說,是我展昭對不起你,害你被李元昊那厮欺負。”
白苓渾身顫抖,雪頰飛紅,眸中卻充滿憤恨。“我......你......”一時間語不成句。
修長有力的手輕拍她手背,展昭的聲音很溫柔:“從今天起,我會留在這裏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啊?!”白苓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雙漆黑的眸子,“你要留在西夏?”
“是。”展昭深深點頭,“留在西夏,保護你,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孩子。”
白苓聞言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一向性情冰冷的她竟倒在展昭的懷裏放聲痛哭。這個胸膛很溫暖,讓她感到安心和踏實,雖然她知道展昭這樣做并不是因為愛,她依然感激。
從此,展昭便在西夏住了下來,與白苓朝夕相對。
光陰似箭。
秋實春華,鬥轉星移,四載匆匆而過。
(第一卷完)
☆、11.昔日故友
? 夏天授禮法延祚三年,李元昊揮軍南下攻宋,十萬大軍直逼延州。宋将石元孫、劉平率兵增援,行至三川口不慎中伏,于倉促間應戰,潰亂後退至西南山,立寨抵禦。李元昊乘勝追擊,親自領兵從山後攻入山寨,劉平、石元孫被擒。夏軍在三川口全殲劉、石部之後,集兵于延州城下,準備攻城,延州危在旦夕。
颀長挺拔的身影憑窗遠眺,這已經是展昭在西夏的第四個年頭了。墨色緞袍随風揚起,外罩一件純白雪狐皮裘,英氣又不失俊雅。幽幽一聲嘆息溢出薄唇,那個曾經懲奸除惡的紅衣武官、江湖上的南俠已成明日黃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雪花紛紛在绛色廊柱間穿梭飄揚,屋內青銅獸爐裏袅繞吐着淡淡冷香,同清亮古筝的天籁之音交織缱绻,幽綿如夢,叫人渾不知今夕何夕。
聞聽嘆息聲,斂眉撫筝的白衣女子止弦:“展大哥,你在擔心什麽?”
展昭憂心忡忡地道:“這場大雪連降數日,不知幾時才能停歇。天寒地凍的,邊關缺少禦寒衣物,将士們要如何抵禦寒冷!”
白苓起身走到他身邊,也望向飄飄灑灑的雪花:“擔心也是無用,現在十萬大軍兵臨延州城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唉!”展昭無言,又嘆息一聲。
白苓轉過頭,見那刀刻般的側臉滿含憂色,心中也劃過一層陰霾:“這幾年你不肯上朝堂,過的是足不出府的隐居日子,今天怎麽關心起戰事來了?”
展昭薄唇抿作一線,隔了一會兒才道:“李元昊只知開疆擴土,四處掠奪,可一場戰事下來要死多少人!死去的這些人,他們都有父母妻兒,又有誰真的願意打仗呢。”
白苓道:“聖上一意孤行,不聽勸谏,不在戰場上吃大虧是不會回頭的。”
“我倒覺得他就快回來了。”展昭眼望窗外雪花,薄削嘴角牽起淡淡笑意。
“你是說……”
“天降大雪又缺少禦寒衣物,長期作戰後軍心渙散士氣低靡,延州必然難以攻破。”
“可是依聖上脾性怎能輕易放棄,暫時班師回朝,養兵蓄銳之後還會卷土重來。”白苓擔憂地說道,“那時他若命你領兵打仗該怎麽辦?”
“哼,展昭一介江湖草莽,不會帶兵打仗!就像這次一樣,我不答應他。”展昭冷笑。
“若每次都頂撞他,我怕......”
“不用怕。”黑眸中閃過一抹決然,展昭輕握白苓纖手于掌心,緩緩道,“他若苦苦相逼,我只好與他撕破臉。”
“四年,這裏安靜平和的日子就要結束了......”白苓輕嘆着,隔窗望向遠處雪地上忙着堆雪人的男孩,冰眸瞬間變得溫暖起來。“不管将來發生什麽,只願钰兒平安。”
“放心,若有不測,我會拼命保他周全。”展昭堅定地道。
“展大哥......”白苓聲音微顫,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反握住了展昭的手。
二人相對凝眸,片刻,仿佛心有靈犀般同時一笑。
窗外,風雪彌漫了天地。
“钰兒!快回屋來,外面太冷!”
“娘親!我的雪人就快堆好了,你看!”那忙碌着的小小身影回過頭來,晶亮的眸子裏閃爍着興奮。
白苓定睛一瞧,果然胖胖的雪人已初具輪廓,男孩正在忙着勾勒眉眼。白苓微嗔:“再不回來就讓你爹罰你!”
哪知男孩并不懼怕,反而扮個鬼臉:“爹爹最好了,才不會罰我呢,嘻……”
展昭不禁莞爾,向男孩招招手溫聲道:“钰兒聽話。”
“爹爹教我武功,我以後就都聽爹爹的!”男孩叫道。
展昭劍眉蹙了一下,随即展顏笑道:“好,等钰兒長大了,爹一定教钰兒武功。”
“钰兒長大以後也要像爹爹一樣厲害,做個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男孩歡呼着飛奔過來,撲進展昭懷裏。展昭輕撫男孩頭發,黑眸中卻閃過一絲無奈。
……
夜深,朔風卷着雪花呼嘯而過。
展昭端坐桌前,面前擺着一壺酒,他面色凝重,仿佛在等候什麽人。
“這麽晚了,也許他不會來了。”白苓在身邊輕聲地道。
“不,他一定會來。”展昭毫不猶豫地道,“他人雖輕狂卻最重信諾,從未有過失約。”話聲未落就聽窗格“咔”的一聲輕響,展昭道:“進來吧。”
展眼間一道白影劃過,人已立于眼前。
這是一個非常俊美的男人,就是有些太俊美了些,不同于展昭的溫潤如玉,他美得張揚,美得耀眼。一襲白衣如雪,叫人一眼便記住了他。白苓也喜穿白衣,可那是一種冷麗絕俗的白,他這種白卻是極盡華美,用任何華麗詞藻也無法形容的華美。他還很愛笑,一笑起來兩眼彎彎,透着狡黠,此時他正笑意滿滿的望着展昭。
“貓兒,這麽急着找五爺可是遇上了什麽難處?”
“五爺?”展昭尚未說話,白苓已先開口,“原來閣下便是那陷空島的錦毛鼠。”
“不錯,我正是白玉堂。”白玉堂笑容裏多少有些不忿,“公主殿下,我在想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展夫人。這只貓跟丁家三小姐本已有婚約,你橫刀奪愛倒也罷了,可堂堂西夏公主怎能給人做小?”
“白兄!不可對公主無禮!”展昭聽白玉堂話鋒不對,急忙出聲喝止,順勢便站了起來。豈料這一來白玉堂更惱,猛然一拍桌子叫道:“臭貓!你還護着她!五爺這就替月華姐教訓你!”
嗤嗤,破風之聲響起,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攻向展昭,劍光如匹練,劍氣森寒。白苓在旁邊看着,一時竟無法看出白玉堂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不過她知道他并沒有使出全力,那是因為展昭的手上沒有劍。
他們從屋裏一直打到屋外,冷月疏星,夜幕下兩個颀長挺拔的身影交錯在一起,劍影翻飛,衣袂輕揚,他們像是在拼鬥,更像是在回憶。憶當年,兩個少年,兩柄名劍,挾劍江湖,快意恩仇,而如今,畫影鋒利如昔,巨闕呢?……
突然白玉堂劍如靈蛇,向展昭胸前襲去,而正在倒縱的展昭卻猛然停了下來,如标槍般筆直立在當地。白玉堂“啊”的一聲急忙撤招,還好他未使全力,畫影生生停在了展昭胸前不到半寸的地方,劍尖微微顫抖,發出絲絲嗡鳴之聲。
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當歸于平靜的時候,白玉堂胸口急遽起伏着,而展昭卻是一派波瀾不興,薄削嘴角浮出絲笑意,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
“你的劍呢?”
“......”
見展昭緘口不言,白玉堂愈發怒氣難抑:“展昭!莫非你如今做了西夏驸馬,已不屑與我這江湖草莽動手?......算我看錯你了!”說罷拂袖轉身,便欲離去。
“白兄!”
一片寂靜中,展昭緩緩開口:“四年了......自從當上西夏驸馬的那一日起,巨闕已經塵封了整整四年。展昭已非昔日之展昭,又如何還能配得起巨闕這把忠義之劍!”
“你說什麽?”白玉堂好像沒聽清,一時有些發愣,他無法相信這樣的話會從展昭口中說出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彎起弧度,歪頭審視展昭的臉,好像不認識眼前這人一樣,同時滿腔怒氣也漸漸平息。
“今日的展昭與昔日的展昭有何不同?”
“呵......白兄為何有此一問?”展昭牽了牽嘴角,緩緩道,“‘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背主棄國,将其削去官職,在開封府除名,此生不得返宋。’想當年,這道聖旨在江湖上可謂掀起軒然大波,白五爺不能說不知道吧。”
“對,我知道。”白玉堂點頭,随即冷笑,“可惜我不信。”
“你……”
“別人我不敢說,可要說你這只死腦筋的木頭貓會做出背主叛國的事,五爺打死都不信!”白玉堂憤然道,“你究竟哪裏得罪了姓趙的小皇帝,我看他是故意整你。”
展昭聽白玉堂數說大宋天子不是絲毫不加避諱,只覺甚是不妥,可白玉堂就這性子,況且他是在替自己鳴不平,心下感動之餘展昭也沒說什麽,不着痕跡地掉轉話鋒,“我找你來,是有事請你幫忙。”
“什麽事,快說吧。”
“請白兄召集些江湖朋友悄悄潛入夏境,在其邊境制造混亂。”
“不是吧,展小貓......”白玉堂有些為難地道,“我能召集的人必定有限,如何能與守境的夏軍抗衡?”
展昭笑道:“不是讓你真的抗衡,只需把聲勢造大,越大越好,打的過就打,打不過你不會跑啊!”
“哦?展小貓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白玉堂疑惑地道。
“白兄盡管去鬧,鬧到那李元昊班師回朝為止。”
“原來如此!”白玉堂一下子明白過來,雙眼彎成月牙狀在展昭臉上逡巡,“這圍魏救趙之計甚妙,你這貓真是......嘿嘿......外表正經,內裏一肚子壞心眼兒!”
“白兄過獎,展昭愧不敢當!”見到昔日好友,展昭沉悶的心情也輕松了許多,竟與白玉堂開起玩笑來。
“得,展大人有令,五爺這就去辦,等我的好消息吧!”衣袂一展,刷地掠到窗臺上,剛要走,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事,白玉堂頓住身形,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對白苓道,“這只貓就麻煩你照顧。”又木然盯着展昭:“臭貓,月華姐的賬五爺回來再跟你算,這事沒完。”
白影又是一閃,這次白玉堂真的走了。
遠遠的就聽那充滿戲谑的聲音随風飄來:“貓兒,你真是一點兒沒變,還是那只臭貓,爛貓,禿尾巴貓......”
延州城外,漫天飛雪,寒冷異常。營帳上壓着積雪,夏軍三三兩兩或做或卧,甚是萎靡。
中軍帳內,李元昊面色陰沉,盯着手中信箋久久不語。
這次揮軍南下,國主禦駕親征,主要兵力傾巢而出,相較之下西夏國內就有些兵力空虛,而留守境內的主帥乃是太子寧明。李元昊素來不喜寧明之仁慈怯弱,但想到終有一日會将皇位相傳,思量再三還是把看家的任務交給了他,旨在歷練。猶記得受命時寧明為難的表情,他知道他不情願,可是沒辦法,誰叫他是李元昊的兒子!
哪知出征未到一月便收到太子的加急訊報,而訊報內容竟然是有大批江湖流寇于夏邊境作亂,把将要運往延州前線的辎重糧草燒了個幹淨!
“朕怎會生出如此無用的兒子!整日裏只知躲在宮裏扮道士,一遇事就全無主意,區區糧草都看不住!”李元昊氣極,将拳頭狠狠砸在桌上,啪的一聲,茶碗當即摔在地上變了個粉碎。
“皇上息怒!”副将野利延郗見狀勸道,“當務之急還是早作打算,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是繼續作戰還是……退兵。”
“退兵?!”李元昊一驚,似乎這件事是他從未考慮過的。
“唉!”野利延郗嘆道,“十萬大軍時至今日僅剩五萬,天寒地凍人困馬乏,如今又沒了糧草補給……皇上!”
李元昊猛地站了起來,面色愈發陰沉,随即開始在帳裏來回踱步。
他不發一言,野利延郗只好繼續道:“既是加急訊報,必定十萬火急,太子一人守我大夏疆土,萬一有個閃失......”
來回踱步的高大身影瞬間頓住,李元昊眉峰擰緊,仿佛有什麽想不透的事情,半晌才道:“流寇?哪裏來的流寇呢?”
“一般流寇,一品堂的高手還對付不了嗎?會不會是別有用心之人趁皇上外出征戰犯上作亂?”野利延郗湊近李元昊身側低聲道。他身為副将又是李元昊的近臣,這時不得不作出提醒。除此之外,野利延郗還有一個不容小觑的身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西夏一品堂的主人!
“野利”乃是西夏大族,野利家族在西夏擁有崇高的地位,西夏一品堂和九幽宮網羅的衆多江湖高手都在野利兄妹統領之下。而野利延郗的妹妹正是那神秘的九幽宮宮主,白苓的師父野利幽若。
經野利延郗提醒,李元昊深思,背脊竟驚出冷汗!想到朝堂內派系争鬥的波詭雲谲,太子的懦弱以及眼下戰局的不利,不由得憂心忡忡,出征時的雄心壯志霎時被一種強烈的焦慮所替代。流寇,流寇……難道真的有人指使?……不錯,一定有人指使,否則那些糧草他們不偷不搶為何偏偏要燒毀!
輾轉思量良久,李元昊終于下定決心,猛地攥緊拳。
“野利将軍!”
“末将在!”
李元昊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傳朕旨意,退兵!”
翌日,天剛蒙蒙亮,三軍整肅完畢。士兵們聽到主帥決定退兵的消息都有些不敢相信,一個月來被戰火侵蝕得滄桑混濁的眼睛瞬間清明了許多,淩厲的寒風割在臉上仿佛也不那麽冷了。
李元昊默默看着,心頭湧起無法言喻的挫敗感,一時間竟有些心灰意冷。掉轉馬頭的一刻,忍不住回首望向那高大的城門,被摧殘得只餘斷壁殘桓卻始終如巨人般屹立不倒。咬緊牙關,僵硬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朕不會放棄,終有一日,大夏鐵騎将踏平宋國疆土!
風雪飄散天地間,轉瞬湮滅萬物,也湮滅了戰火的痕跡,李元昊和他的軍隊就在這茫茫風雪中漸行漸遠......
☆、12.往事難忘
? 夜色降臨,一切都模糊了。展昭的身影也在初升的一線月華下泛着朦胧光澤。雙眸卻比這夜色更幽深,似是滿懷心事。
身形驀然展動,已悄無聲息飄出屋外,就見白苓腳步匆匆走來,神色甚是憂急。展昭上前問道:“可打聽到消息?”
“嗯!”白苓點點頭,“火燒糧草那晚,一品堂的高手确實抓到一個人,至于此人是誰,那邊口風很緊,打聽不出來。不過,一品堂合衆人之力才抓得到的人決不可能是泛泛之輩,另外有數名侍衛傷在那人手下,我看過他們的傷口,應是一柄鋒刃極薄的劍所為。”
“畫影!”展昭脫口而出,眉峰一皺,“這白老鼠平日裏甚是精明,怎麽這次就栽在了一品堂手裏!”在展昭看來,一品堂衆高手圍攻之下白玉堂雖不能讨得便宜,但脫身該不成問題。
白苓道:“你先別急,也許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糟,我們現在就去救他,若等到李元昊和野利延郗回來,可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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