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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了。”
“好!等我一下!”
展昭回屋,片刻回來手中已多了柄長劍,不是那聞名江湖的上古神兵巨闕,只是把普通的劍。不過以展昭之武功修為,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所以即便破銅爛鐵到了他手裏亦不容小觑。
白苓微一點頭,當先行去。
借着月色,二人悄悄潛入皇宮。盡量挑僻靜之處走,一路穿過花圃,剛轉過座涼亭,猛然見兩個侍衛站在面前不到三尺之處。展昭眼疾手快,撮指連彈,嗤嗤兩下勁氣破風之聲響過,兩個侍衛哼也沒哼就倒了下去。沒走出十餘步,前邊又有幾個侍衛站崗,展昭依法炮制,霎眼間幾人也被制住了穴道,全身僵直的立在那裏,只餘眼睛亂轉。
至此,展昭心中已然明了,必定是白玉堂被抓,一品堂加派了人力看守,否則僻靜之處怎會又這許多侍衛站崗。感覺到事态的嚴重,他心頭也益發沉重,向白苓打個手勢,二人加快步子,幾個起落掠到靠牆的大片假山前。
果然不出所料,兩名侍衛在那裏來回巡視。白苓低聲道:“就是這裏。”
展昭盯着那兩名侍衛,目光閃動,待到其中一人走近,忽然左手疾探,提起那人衣領拽到自己面前,右手立掌如刀,在他頸間猛擊一記,那人當即昏倒。這幾個動作只在瞬息間,另一名侍衛驀覺眼睛一花,同伴就沒了蹤影。趕忙上前查看,剛過來就被展昭同樣用掌刀擊中脖頸,癱軟在草叢裏。
解決掉這兩名侍衛,展昭仔細敲了敲長滿青苔的石頭。沉重暗啞的聲音铿锵傳來,青苔掩蓋下的原來是一扇鐵門,此處正是地牢的入口。
牢房有很多種,在這西夏皇宮中分為天牢和地牢。天牢裏的犯人都是皇帝下令關押的人,前次沐凝雪抓了包大人來西夏,李元昊就是将包大人關在天牢裏。而地牢則是由一品堂直接監管,關押的是堂中高手抓來的極其重要的犯人,這些人大都武功高強,在江湖上有響亮的名號。據傳聞,幾天前地牢裏來了一只老鼠,而這只老鼠在江湖上那絕對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展昭飛快搜過兩名侍衛身上,找到一串鑰匙,輕輕打開了鐵門。月光立刻瀉進門後那一道斜斜長長,似直通地底的陰濕甬道,兩邊鑿凹的石洞裏,燈黃如豆,顫跳不停,映着展昭和白苓的臉。二人對視一眼,各拿過一盞油燈,向縱深處走去。
百來級的石階片刻即至,展昭踏下最後一級,昏暗燈光下望見牆角稻草堆裏縮成一團,被重重鐵鏈鎖住的人影,心頭猛地一沉。
“誰?”
那團人影似是見到了光亮,微微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模糊嘶啞的詢問。
這不是白玉堂的聲音!展昭松了一口氣,可心裏卻愈發忐忑。被關進地牢的人不是白玉堂,這是不是說明白玉堂已經順利脫身了,自己和白苓只是虛驚一場?可如果那樣,為什麽白玉堂一直沒有捎來平安的消息?還是說一品堂的人把他關在了別處?......
思忖着,轉身就要上去,打算再到別處找尋。先前那聲音啞着喉嚨道:“等等,你不是這裏的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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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沙啞的嗓音裏帶上一絲驚喜,突然用力扭着被鐵圈釘死在牆壁上的左手腕,似乎想抓住展昭:“你別走!”
展昭本沒心情理會其他人,但聽他叫得急切還是頓住身形,回頭望了一眼,見他胡子頭發糾結一片,衣衫褴褛,也不知被關在這裏多少年了。眼光瞥過他右手,不禁一寒:那人的右手不見手掌,只有一段光溜溜的骨節。展昭劍眉微皺,心道此人不知是何來歷,自己旨在找尋白玉堂,不宜多惹麻煩。
正待要走,那人更加激動地掙紮起來:“過來殺了我,殺了我,若成全我這個天大的心願,我不會虧待你的!”
以為那人是要哀求救他出去,誰知竟是求死!展昭暗驚,看着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人見展昭發怔,趕忙又道:“你也看到了,我的右手早就被斬掉了,就算能出去也是個半死不活的廢物。你就當做善事,殺了我吧。”他的眼中含着難以描述的哀傷和憤恨,咒罵道,“李元昊你個畜生,把我害成這副樣子,我做鬼也不會饒了你!”
猛聽到西夏國主的名字從這人口中說出,以那樣惡毒悲憤的語氣,展昭心中已然大概明白,這人估計是被李元昊關押在此處的江湖人士,看樣子關了有許多年了。再看他手腕上那半截骨茬以及全身的慘狀,展昭不禁更加擔憂。那只耗子也被抓了,不知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那人狠狠咒罵幾句,嘴角牽出一絲詭異的笑:“我就知道,老天爺一定會幫我的。我熬了十幾年,終于等到今天了。哈哈,這位兄弟,你快來殺了我!”
最初的驚訝過去,展昭漸漸平靜下來。漆黑雙眸裏兩道目光沉沉壓在那人臉上,說道:“我看你未必想死。”
那人突然安靜下來,也盯住展昭。
展昭淡淡道:“若果真想死何須我來幫忙,你即便身不能移,手不能動,只須用頭撞牆,來個血濺五步,豈不壯哉!”
那人聽了展昭的話,便不再做出瘋癫之狀,而是突然嘆了口氣:“不想死,那是因為現在我還不能死,我心裏守着一個天大的秘密......”他頓了頓,然後一字一字道,“一個寶藏的秘密。”
寶藏!
白苓心中驚詫,嘴上卻說:“展大哥,這人講話颠三倒四,依我看多半是謊言。”
那人冷冷道:“你如何斷定我在說謊?”
白苓不屑:“一會兒想死一會兒又不想死,一會兒又扯出什麽寶藏來,大概是想騙我們放你出去吧?”
那人又嘆了口氣:“我活在這世上了無生趣,可是這秘密太重要了。這個寶藏不僅是一筆財富,更是一筆血債!”
白苓沒有動,只冷冷看着他:“你言之鑿鑿,我無法斷定真假。”
那人怔了半晌,突兀一笑。他雖然在努力做出笑的樣子,可那神色分明是深入骨髓的怆痛,絕望的哀傷。
白苓慢慢地走近,發現此人身體垂軟無力,要不是靠鐵圈吊住手臂恐怕只能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突然就明白過來,他已全身筋脈盡斷!如此嚴酷的折磨之下,苦熬十幾年,難怪講話颠三倒四,性情也有些瘋癫。想至此處,忽然微微一笑。那人見到她笑容,宛如被冰針紮到一樣難受,癱軟的身體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白苓思索片刻道:“你且說說那個寶藏的來歷。”
那人聞言沉默半晌,就在展昭和白苓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那人忽然擡起眼睛,混濁的目光霎時變得筆直而銳利,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告訴你們也無妨,若不信就當聽個故事吧。那些金銀珠寶,富可敵國的財富,都是當年興平公主的嫁妝。”
展昭和白苓面面相觑。興平公主乃是遼國人,早年西夏為抵抗宋朝與遼聯姻,興平公主作為和親使者來西夏,李元昊冊封她皇後之位,後病死宮中。也有傳聞說興平公主并非病死,而是被李元昊暗中殺害,不過此等皇室秘辛已非展昭和白苓可以知曉的了。
“興平公主的嫁妝不帶進皇宮,為何卻要藏起來?你又是誰,怎會知道這件事?”展昭目光如炬審視着那人。
“呵,閣下倒是個心思細密之人。”那人髒污的臉牽出一絲自嘲苦笑,“我被關在這裏十幾年,每天忍受着折磨,今日索性就向兩個陌生人說說我的遭遇......說完以後就去地府等我愛的人......她死後不來找我也無所謂,她是誰的女人都無所謂,耶律楚深愛的人只有沒藏依雲!”
展昭耐着性子聽他羅嗦半天,“沒藏依雲”這名字仿若一記炸雷,着實讓自己吃了一驚。只因這名字的主人有着與興平公主同樣尊貴的身份,正是當今的皇後。
展昭眉峰皺得緊,問道:“閣下叫耶律楚,遼國人?”
“不錯,我正是興平公主的嫡親兄長,當年就是我一路護送和親隊伍,千裏迢迢從遼國來到西夏,把自己的妹妹送進了火坑……”
他緩緩道來,語聲悲切,追憶着往昔。
“我帶領和親隊伍從上京出發,将近一月才到興慶府,其間興平逃過兩次,都被我追了回來。聖上得知公主逃跑的消息,軟禁了我父王,此後興平也就不逃了。”
“你父王?這麽說,你與興平公主并非遼主親生?”展昭很快反應過來,雖是詢問,語氣卻肯定。
耶律楚點點頭:“我們的父親是北院大王耶律鴻德。”
白苓這時冷冷插口:“遼主也有私心,怎舍得讓自己的親生女兒遠嫁異國,自然是一道聖旨推給別人。”
耶律楚嘆道:“既然生在皇家,為國犧牲就不該有怨言,我只盼着李元昊能真心對待興平,萬萬沒想到那畜生提出和親乃是別有用心,他想娶的根本不是我妹妹,而是我大遼的無盡財富!”
展昭和白苓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耶律楚便繼續道:“李元昊天性好戰,長年征戰致使西夏國庫空虛,朝野上下怨聲不斷。當時我大遼之國力遠遠強于西夏,李元昊便想出和親的主意,在兵力和財力上得到我們的支持,他就可以繼續四處征戰,尤其是對抗南邊的宋朝。”
“你不是問我公主的嫁妝為何不帶進皇宮嗎?”耶律楚看着展昭神秘地道,“那是因為,這份嫁妝是我皇送給西夏的一份大禮,它本身就是一個寶藏!不過......”話鋒一轉,他臉上現出得意之色,“開啓寶藏的密匙卻另有玄機。當時兩國約定,李元昊必須先冊封興平公主為皇後,然後由公主親口将開啓之法告訴他。可是後來......”
“後來想必是李元昊依約冊封了公主,而公主并沒有将這個秘密說出來。”展昭十分肯定地道。
“你說得沒錯,興平見那李元昊與自己成婚并無半分真心,心灰絕望之下寧死不說。若是當年興平就說出了開啓之法,李元昊早将寶藏取走,哪還能留到今天。”
“興平公主不肯說,李元昊就惱羞成怒了?”展昭心下揣測,傳言興平公主為李元昊所殺,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
“沒有。”耶律楚搖搖頭,“那畜生還算沉得住氣,他懾于我大遼國威不敢處置興平,又把心思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嘶啞的聲音含着恨意,但更多的是悔和痛。
展昭和白苓驚訝地望着他。
“我不該,不該呀!”耶律楚低嘆數聲,漸漸平靜下來,“我這一生做過很多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最後悔的就是不該愛上李元昊的女人……”他渾濁的眼睛微眯,神色傷楚,似是凝向遠處某個不确定的所在。
“對,沒藏依雲,也就是李元昊現在的皇後,當年的雲妃,她的舞技冠絕西夏。興平被冊封為皇後的那一天,在大典之後的酒筵上,她一舞奪去了我的魂魄。美酒瓊漿入喉,我亦覺淡然無味,灼熱的目光始終無法從她身上挪開。主位上的李元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已然洞悉一切。”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想着她。李元昊留我在宮中做客月餘,皇命在身本應立刻返遼的我欣然應允了,只盼着能再見她幾次,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明知她是李元昊的女人卻管不住自己的心,我真是鬼迷心竅了......”
白苓道:“李元昊既已知道你對他的女人存有非分之想,心裏定然恨你入骨,也難怪你有今日之下場了。”
耶律楚深深吸了口氣,極力平複着心緒,仍止不住聲音顫抖:“我真是着了魔,明知不該還是忍不住想她,想象着她能出現在我面前,對我笑一笑……忽然有一天,她竟派人送了張信箋來,上面寫着‘閑月雅閣,與君一晤’八個字。送信的宮女低聲在我耳邊道,‘雲妃娘娘對您仰慕已久,請前往閑月閣敘話。’我聽了歡喜得快要瘋了,想着此事須得隐秘,便沒有帶随從,跟着那宮女只身去了閑月閣。”
“到了閑月閣,她正在撫琴,琴音飄飄渺渺的蕩人心神,我才知她不僅舞跳得好,琴也彈得這麽好聽。她面前擺着幾只琉璃角觞,殷紅酒液蕩漾其中,我心如擂鼓,未飲已然醉三分。”耶律楚臉上現出迷醉之色,“她見我進來便止住弦音,笑道:‘此乃我朝特産佳釀,其香酥骨,入口甘醇,還有延年益壽之功效,殿下不妨試飲。’”
“見她笑容,我已魂不守舍,想都未想便飲下一杯,可誰知道,誰知道......”他自嘲般冷笑數聲,“誰知道這不過是她與李元昊合謀的一個陷阱,一個溫柔的陷阱,那酒裏摻了化功散,我飲下沒多久便吐血不止。昏倒前,我記得她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我,然後李元昊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清醒後我就成了現在這付樣子,當時怎麽也不能接受,以為做了場噩夢。後來才知興平不肯說出寶藏秘匙的玄機已被李元昊禁足于冷宮之中,我暗悔自己迷戀美色竟對妹妹不聞不問,可惜已然太遲。李元昊逼問秘匙的事,我未曾吐露半個字,那狠毒的畜生薄情寡義,大遼的寶藏絕不能讓他得到手!我忽然覺得興平做得對,于是也暗下決心,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守住這個秘密!”
說完這番話,耶律楚長長嘆了口氣。長時間講話使得重傷的身體難以支撐,緩緩靠在了牆上,臉色愈發烏青晦暗,額頭上全是虛汗。不過心情倒是平靜了些,十餘年積壓的苦水得以傾訴,他嘴角牽起一絲解脫的弧度。?
☆、13.忍字如刀
? 展昭盯着眼前這個遍體傷殘的人,伸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人生匆匆數十載,能來這世上走一遭不容易,何苦尋死呢!”
“像我這樣,活着受罪,死了才是解脫。”
展昭薄唇抿成一線,沉默半晌才道:“就算再艱難也得活着。死,也要死得有價值。”清澈的黑眸充滿堅定,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耶律楚被他神情所懾竟自怔住,等回過神來卻不由苦笑:“呵呵,我這樣活着還能有什麽價值。”
展昭正色道:“你死在地牢裏又有什麽用!李元昊依然無所顧忌的四處燒殺掠奪,興平公主的死依然還是一個謎。你作為她的親哥哥,連她是怎麽死的都不去追究,更別說為她報仇了!”
“我知道她是怎麽死的,興平是被李元昊害死的!是被那個畜生害死的!!”耶律楚忽然又激動起來,一邊咆哮一邊瘋狂的扭動着身體,雙眼紅通通的見了淚光。
“既然這樣,你好好想清楚,就這麽死了值不值得。現在我幫你打開鎖鏈,要死要活全在你一念之間。”展昭說着揮劍斬斷了鎖住耶律楚的鐵鏈,接着伸出兩指于束腕鐵箍上一捏,“喀”的一下脆響,鐵箍應聲而斷。
這幾下動作只看得耶律楚目瞪口呆。要知地牢裏關押的都是身懷武藝的重犯,那捆住自己的并非一般鐵鏈,而是由海底千年寒鐵打造而成,烈火焚燒不斷,豈是眼前這人手裏那把普通長劍所能斬斷的。若非深厚內力支撐,決計無法辦到。耶律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他手指纖長細瘦,骨節分明,乃是習武之人少有的完美手形,而那雙指掐斷鐵箍的功夫,分明是武林中鮮有人懂的“金剛鐵指”神技!
至此,耶律楚不由細細打量起眼前之人。劍眉星目,挺直的鼻梁,唇如刀削,發如墨染,一身黑色緞袍配上純白雪狐皮裘,溫文儒雅中又添了幾分英挺陽剛之氣,想不到西北的戈壁黃沙竟能養育出如此俊秀的人物。看他年紀不過而立,行事言語卻沉靜穩重,自有一股威懾力,最特別的要屬他那雙眼睛,宛如幽深寧靜的潭水,叫人難以琢磨。此人是誰?耶律楚搜遍記憶深處,把西夏王室宗親想了個遍,也未有此號人物!
“閣下是誰?”耶律楚混濁雙目劃過一線清明,審視着面前之人。
“展昭。”
耶律楚一震:“你是展昭?!南俠展昭?!!”
“正是。”展昭微微點頭。
耶律楚更是驚詫。
南俠之名,威震江湖。十餘年前展昭便已是中原武林極負盛名的少年英俠,耶律楚身在遼邦亦有所耳聞。後來聽說他入了官府,在素有青天之名的包拯手下供職。當年有些江湖人對展昭這一做法頗多微詞,說什麽好好的鐵血男兒成了官府走狗,不過更多的人還是敬重他,皆道南俠身在官府心懷俠義,是真英雄好漢子。
遼人敬仰英雄,耶律楚也不例外。得知眼前之人竟是南俠,心中立刻充滿敬意,再回想方才自己一心求死時他對自己所說的話,不由羞愧難當。自己也是堂堂六尺男兒,遇到挫折便要尋死像什麽話!
這樣想着,言語間也帶上恭敬之意:“請恕耶律楚眼拙,不知南俠來此,方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展昭見他一改剛才癫狂絕望之态,不再提尋死之事,便笑道:“耶律兄不必客氣,既已想通,還是盡早離開此地。”
耶律楚慢慢站起來,低頭看看自己殘缺的右臂,一陣凄涼湧上心頭,少頃嘆道:“富貴繁華,過眼雲煙,恩怨情仇,南柯一夢。我此生再無他求,只願蒼山冰雪為伴,終老山林。”沉默了一下又道,“在此謝過展大人相救之恩,關于那個寶藏......”
“耶律兄!”展昭擡手止住他的話,“不管是否真有其事,那都與展昭無關。”
耶律楚沉吟片刻嘆道:“我知道南俠不是貪財之人,既如此,咱們就此別過。”
展昭抱拳一禮:“保重!”
“保重,後會無期。”耶律楚說罷轉身蹒跚行去,走出幾步忽然停住,“展大人可是為救人而來?前些天此處關進一人,就在隔壁。”眼望左側那面牆壁,有一塊區域比其他處白了許多,像是重新粉刷過的,耶律楚道:“大概為了更加隐秘,一品堂的人把門堵死了。”
展昭欣喜之極,這可比什麽大遼的寶藏對自己更有吸引力。道謝的話尚未說出口,耶律楚蹒跚的身影竟已不見了!黑眸閃過一道精光,展昭輕笑,殘廢了若還能跑這麽快,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就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時間緊迫,展昭無暇細想,眼下最要緊的是解救白玉堂。那耗子被關進了密閉的牢房,這都好些天了,可別成了死耗子。
展昭将內力凝于掌心,猛然揮出,“轟”的一聲巨響過後,牆上開出一個大洞來。展昭對白苓道:“走!”二人低頭鑽了進去。
又是一間囚室,和囚禁耶律楚那間牢房一模一樣的格局,只不過門被堵死。
門雖被堵,所幸屋頂開有氣孔。展昭暗松口氣,方才的擔心看來是多餘的,一品堂的高手們還算手下留情。有了氣孔,白耗子就不至于變成死耗子,不過那氣孔也太小了點兒,只有一線可憐的微光漏進這間囚室。
手中油燈火光跳躍,驅走大片黑暗,展昭皺着眉朝室中刑架上被緊緊吊捆的人走過去。
就算這人衣衫髒污,傷痕滿身,蓬頭亂發的看不清面貌,展昭也絕不會認錯。這樣子很慘的家夥,正是那位白衣翩翩的濁世佳公子,那位自稱“風流天下我一人”的錦毛鼠白玉堂。
有那麽一瞬間,展昭竟忍不住想笑。
白玉堂啊白玉堂,你也有今天!這付狼狽樣子若是傳到江湖上去,白五爺的臉可丢大了。
“展大哥!”白苓見他神色有些古怪,便出聲輕喚。
展昭回過神來,飛快解下被繩索捆縛的白玉堂。見他雙眸緊閉,臉色有些蒼白,連忙以掌貼住他背心,緩緩送入真氣。可是過了半晌,白玉堂絲毫沒有醒轉跡象,展昭不由焦急起來,加緊催動內力,額上漸漸沁出一層薄汗。
這時懷中的白玉堂突然動了一下,随即唇角彎起誇張的弧度,眼睛也睜開了。展昭一怔,他卻一臉促狹地看着展昭:“死不了。別看五爺只有一條命,可這一條命就能抵你那九條命。”咧嘴笑,露出滿口白牙,“五爺我的命硬!”
“白五爺在這樣的處境之下還能談笑自若,展某佩服之至。”展昭也笑了,調侃的笑容帶上些許無奈,心底終是因确定了好友的平安而欣慰。
“就知道你這貓肯定會來救五爺,沒想到這麽快。”白玉堂一邊活動筋骨一邊道。被捆綁了數日,全身都僵了。
展昭見他雖然有傷卻不礙行動,便正色道:“此地不宜久留!”
白玉堂也收起嬉笑之态:“快走!”
脈脈黃沙,蒼煙滾滾,晨曦裏天空有些黯沉。
并辔而立,兩人遙望巍峨的宮牆,一時間皆是沉默無語。
這裏離西夏皇宮已經很遠,展白二人馬不停蹄地徹夜急馳,此刻終于出了興慶府。曠野的寒風呼嘯掠過耳際,仿佛猶帶着昔日沙場上的喧嚣和煙塵。
半晌,白玉堂側過頭來,默默望向身旁的人。烈烈寒風中,他衣發翻飛,面色沉凝,眼神幽深,叫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麽。
白玉堂在心底忍不住嘆息,展昭變了,他已不是昔年江湖上那個有點青澀的少年俠客,那只時常被自己戲弄得瞪圓了眼的貓兒。他是展昭,是南俠,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一絲一毫痕跡,卻磨砺了他的心。眼前的展昭,是穩重的、深沉的、也是堅毅決然的,只偶爾在與自己說話時會流露些許當年神色。
展昭似有所覺,轉頭迎上白玉堂目光,深邃黑眸久久凝視,卻沒有說話。
“就這麽放了我,你回去怎麽像李元昊交代?”白玉堂忍不住開口。
“白兄不必擔心,展某自有辦法。”
“你能有什麽辦法,不如就此離開西夏。什麽西夏驸馬,大宋四品帶刀護衛,都滾一邊兒去!你做回南俠展昭,再不受那官府的窩囊氣。”
聞聽此言展昭搖頭說道:“我與你不同,不能就這麽走了。”
早知會是這個答案,白玉堂一笑:“大概是舍不得你的公主夫人吧。”
“我若走了,李元昊定會為難苓兒母子。”
白玉堂點點頭,頓了一下忽道:“你,真的喜歡她嗎?”
展昭薄唇抿成一線:“苓兒于我有救命之恩,展昭絕不做忘恩負義之人。”
“五爺明白了。”白玉堂顯得有些無奈,“他日見到月華姐,我該怎麽說?”
展昭沉默半晌,終是一嘆:“......叫她忘了展昭吧!”
白玉堂無言,擡頭望望晦暗的天空,滿目愁雲慘霧,心內也不禁一嘆。
......
“五爺走了,貓兒你自己保重!我先去向江湖朋友們報個平安,否則他們以為我被李元昊抓了,說不定哪天把西夏鬧個天翻地覆......”白玉堂揚起手中缰繩,片刻間縱馬如飛,聲音随寒風越飄越遠。
展昭雙手抱拳為禮,向那漸漸遠去的身影揚聲道:“白兄保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回來的路上,方才情景不住在腦中輾轉,展昭暗暗低嘆。論心處,他何嘗不想回到江湖上,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可展昭已非昔日之展昭,太多的事讓他無法放下,太多的責任沉積在心底。心不自在,身在江湖又如何!過往種種皆如雲煙消散,今後的路,就算再艱難也還是要走下去。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天氣有時如世事一般難測,寒風凜冽似刀鋒切割臉頰,天空又飄起了雪,紛紛揚揚的越來越密,展昭劍眉輕蹙,前方的路有些看不真切......
展昭策馬奔回驸馬府門口時,肩上發上已落滿雪花。眼見數隊衛兵執兵器守在門口,心中隐約知道有何事發生,遂冷冷一勾嘴角,邁步向府中走去。
進了府,尚未更卻衣衫,一眼看見站在廳中的野利延郗,身後端坐着剛從延州戰場回來的李元昊。
“陛下!”展昭神色和語氣都很恭敬,卻沒有下跪,腰背筆直,挺拔如松。
李元昊鷹隼般的眼眸微眯,注視着展昭的臉。
——展昭,你還是如此倔強。從不肯行跪拜之禮,不肯向朕稱臣,不肯上朝堂。四年了,你竟沒有一點改變!就好像現在,你的神情和語氣都很恭敬,可為什麽朕還是能感受到你骨子裏的傲氣?!那種氣勢甚至比朕這個九五之尊的帝王還要懾人!難道,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你真正的屈服嗎?......
強壓下心中愈來愈盛的怒火,李元昊冷冷道:“朕一回來就聽說你連夜出城去了,究竟有何要事?”
展昭淡淡道:“展某的一些私事,不勞陛下挂懷。”
“什麽私事?”李元昊一字一頓的問。
“既稱私事,便不可随意對外人提起,陛下一定要問也是無可奉告。”
“大膽展昭!”李元昊尚未說話,他身邊的野利延郗已忍不住道,“你太放肆了,竟敢這樣跟陛下講話!我來問你,昨夜有人闖入地牢,劫走了兩名要犯,這件事你敢說和你無關?”
展昭看了野利延郗一眼,又把目光轉開,不卑不亢地道:“展某若說無關,野利大人必不相信,那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好個展昭!你該知道,現在自己已是砧板上的肉,陛下随時可以取你性命。”
野利延郗碰了個釘子,心中不悅是一定的。不過,他身為西夏一品堂的主人,眼界胸襟與一般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語。野利延郗見過的武林高手不少,黑道的、白道的、在朝為官的、混跡江湖的,各色人物都見過不少,像展昭這樣的人卻是獨一無二的。雖然展昭剛剛出言不遜,雖然野利延郗與他立場不同,但野利延郗心底竟不由生出一種英雄相惜之意,尤其是展昭對宋的忠誠,不得不讓人敬佩。
聞聽野利延郗之言,展昭道:“在下當然清楚自己的處境。人立于世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展昭認為該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絕不會因為自己的處境而放棄。”
“好!不愧是展昭,夠英雄!有氣魄!”李元昊口中稱贊,心中卻愈發憤怒,将話鋒一轉冷冷道,“不過,英雄也不能為所欲為。展昭,你如今已非昔日之江湖草莽,一人一劍了無牽挂,就算不顧自己生死,冰兒母子的安危你也不顧嗎?”
展昭心中一震,面上卻仍保持着鎮定:“展昭以為,陛下當不至對女人和孩子下手。”
“哈哈!”李元昊冷笑兩聲,緩緩起身,随即向門口走去,邊走邊道,“你不用激朕,朕不下手,是因為現在還不想下手,私放重犯的事朕先記着。從今日起,驸馬府的大門朕會派親兵把守,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這幾句話說完,李元昊已走出門去,展昭盯着那漸漸走遠的偉岸身影狠狠握緊了拳。卸下僞裝的鎮定,心中有些混亂,展昭沒想到李元昊回來的這麽快,快到自己還來不及處理好一切。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件事李元昊并未深究,不管他是出于什麽目的都好。現在,自己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以後該怎麽辦,幸好還有時間......
“展大哥!”
展昭從沉思中回過神,見白苓推門而入,嘴角挂着血絲。她走得太快,以至進了門走到自己跟前,丫鬟小蝶才跌跌撞撞的跟上來。
“苓兒你怎麽了?!”
“公主剛剛跟一品堂的人動過手。”小蝶有些氣喘籲籲。
“傷勢如何?”展昭擔心地道。
“不要緊,只是小傷。”白苓并不在意自己的傷,她更擔心展昭,“展大哥,你設法離開這兒吧,李元昊他遲早會對付你的。”
展昭嘆道:“現在就算我願意離開,也來不及了。”
白苓嘴角忽然浮現出一絲冷笑:“門口那些親兵不見得就有多厲害,只不過仗了李元昊的勢,沒人敢公然反抗他們。依我看,用魅影殺手對付綽綽有餘。”
“萬萬不可!”展昭急忙止住她的話,“苓兒,你不能這樣做。為了展昭一人,如此公然與李元昊為敵實乃下策。”
“展大哥你放心,諒他李元昊也不敢殺我!”
展昭沉聲道:“我知你生死無懼,可钰兒怎麽辦,他還那麽小……”輕嘆了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按住白苓雙肩,“聽我的,沉住氣,不要輕舉妄動。”
他清澈的目光投射過來,讓白苓竟有一瞬間的失神,半晌才道:“依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深黑雙眸裏閃過一抹刀鋒般的亮色,薄唇緩緩吐出一個字來:“忍!”
忍?展大哥呀,狡詐如李元昊,豈會容你一直忍下去!白苓心中這樣想着卻沒有說出來,只問道:“那要忍到何時?”
“忍到不能再忍的時候。”
“真要如此嗎?”白苓的表情有些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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