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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點點頭:“唯有如此,才對我們最有利。李元昊既然沒打算立刻撕破臉,我們就靜觀其變。”
“總有一天會撕破臉的,展大哥。”
展昭苦笑:“我當然知道。真到那時再依你所說,跟他李元昊拼了!”?
☆、14.針鎖玄關
? 從前線戰場回來以後,李元昊的心情一直十分煩亂。軟禁了展昭卻沒心情再去處置,因為在李元昊外出征戰期間,一品堂的地牢裏逃走了一個對他來說比白玉堂更重要的人。此人名叫耶律楚,掌握着一個巨大的寶藏的秘密,這筆財富對于整個西夏的未來有很重要的意義,李元昊是志在必得的。
耶律楚,耶律楚......你便是逃到天邊朕也要找到你!手指漸漸收緊,突地用力一握,“啪”地一聲,琥珀酒盞碎成數瓣跌落地上,清冽酒香霎時彌漫空氣裏。李元昊嘴角勾起,陰陰冷笑在瞳仁裏擴散......
窗外,烏雲遮住月亮,四下裏漆黑一片。
與此同時,驸馬府的院子裏,一條人影如幽魂般飄蕩。這是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腳步明顯有些蹒跚,好像重傷未愈,可行動卻十分迅捷。他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黑沉沉的四周觀望片刻,确定無人之後,便飛快掠近漏出淡淡微光的書房,手一甩,将一物沿門隙抛入,随後迅速消失黑暗之中。
什麽東西?突然有個物什砸到案上,展昭一驚,猛地站起來。“啪嗒”,一物從案上掉落。 俯身拾起,入手竟是一塊玉牌。這絕不是普通玉石,通體幽黑且黑的通透。定睛細看,透過玉牌可以看清指腹上的淺淺紋路。更為奇特的是,這塊玉牌的形狀......展昭微微蹙眉......是狼頭!
幽黑通透,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像是要把人吸入似的。展昭拿在手中看了很久,直到書房外火把攢動,人聲漸漸嘈雜起來。随手将玉牌揣入衣囊,推開房門,須臾間人已立于院中。那些李元昊的親兵正如沒頭蒼蠅般四下亂找,亂哄哄鬧了好一陣卻全無結果,最後只得自行散去。院子裏一下又變得空空蕩蕩了,展昭站在這深沉的黑暗中,唇邊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将軍白發征夫淚。”
作這一首《漁家傲》詞的,乃是宋之當朝名臣範仲淹,此詞創作之時作者正于西北戍邊,任延州知州。宋夏兩國的戰争膠着對峙着,久戍邊塞的戰士思鄉情切。而暮霭沉沉,山銜落日,霜雪滿地,這詞中的意境竟與此情此景如此相似。展昭口中低低吟誦着這首詞,滿腔盡是愁緒。
冬未盡,料峭春風裏夾雜着冰淩雪屑。不能安于現狀的李元昊集結十萬大軍,又一次向宋軍發出猛然進攻,他就像一頭兇猛的野獸,瘋狂掠奪自己的食物。這一次李元昊是經過充分準備的,長期的駐守使得宋軍心理上産生了強烈的疲憊感和厭戰情緒,在夏軍鐵蹄之下幾乎潰不成軍。與此同時,夏軍方面也需要更多的兵力和後備補給,以繼續後面的戰鬥。
展昭慢慢地踱了幾步,腳步有些踉跄,霎時鑽心劇痛自體內各玄關處傳來,他面色平淡,似乎這樣的痛苦并非加諸于自己身上,可額上的涔涔冷汗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實感覺。此時他身處西北戰場夏軍一個不起眼的營帳之內。耳中聽着帳外寒風呼嘯之音,展昭嘆息一聲,思緒已飛回月餘前。
那是發兵前夕,自己與李元昊的一場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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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朕任命你為先鋒,跟随朕同去攻打渭州!”
“請恕展昭不能從命。”
“你想抗旨嗎?”
展昭淡淡道:“陛下此言差矣。展昭乃宋臣,陛下乃西夏之主,如今陛下欲領兵侵我疆土,擾我百姓,展昭身為臣子理應助韓琦大人、範大人等共禦胡虜,豈可助纣為虐,更何來抗旨之說。”
“展昭!”李元昊怒道,“你來西夏四年,朕自認為待你不薄,為何卻換不來你的忠心?”
“所謂忠臣不事二主,展昭的忠心早已給了大宋,此生都不會改變。”
“很好。”鷹目中寒光閃現,“既然如此忠心,不如前去見見你的故舊知交。到了渭州朕就對他們說你早已叛宋歸夏,看看還有沒有人相信你的忠心。”
“展昭此心,日月可鑒!”
李元昊冷笑:“日月雖可鑒,迂腐的宋人卻不一定相信你。”
展昭心一顫,雙眸直視李元昊:“若陛下心意已決,只有将展昭綁去渭州。”
“你!......哈哈哈!!”李元昊怒極反笑,“綁着去也太難看了!對待非常之人當用非常之手段,展大人乃非常之人,自然應該試試這非常之手段。再說,區區幾根繩索如何能綁得住南俠展昭。為了能讓朕放心,只好委屈展大人了。”他頓了一下,随即揚聲喝道:“來人!”
立刻有人走上前來,為首一人正是那一品堂之主野利延郗,他身後跟着幾名侍衛,看樣子他們早已準備周全。想必是李元昊料定自己絕不肯與宋為敵,連刑具都準備好了,展昭看着野利延郗手裏十數根閃着寒光的鋼針,面色異常平靜。
野利延郗命人把展昭雙臂反擰于背後,一名侍衛伸手解他腰帶,準備将外衫除去。
“慢着!”展昭手臂微掙,震退侍衛,黑眸冷冷盯着野利延郗。
野利延郗揮手叫侍衛退下道:“那便請展大人自己來。”
展昭神色仍是冷冷的,手卻緩緩移向腰帶處。褪下外衫,接着是純白中衣......很快,淺麥色肌膚暴露在空氣裏,上面縱橫交錯的盡是傷痕。新傷舊創,深淺不一,卻絲毫不顯醜陋,像是陽光下緩緩流動的水紋,波光粼粼,那麽耀眼。
野利延郗走過來,繞到展昭身後,之後拿出一根三寸來長的鋼針,對準展昭左肩井穴刺了下去。展昭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眉頭猛地一皺複又松開,他感覺到肩頭一陣尖銳的痛楚正在緩緩蔓延。野利延郗手下加力,直至鋼針完全沒進去。可別小看了這區區鋼針,要知針刺玄關乃是一門上乘針法,放眼江湖能施展此術的不超過五人。此法陰毒之極,專門用來對付那些武功高強之人。鋼針刺入玄關要穴,封住一身內力,無異于廢去絕頂武功。而野利延郗身為一品堂之主,他所掌握的這門針法又另有獨到之處,那便是被施以此針法之人,不僅內力全失,還要每隔五日經受一次逆經走穴之苦。發作時全身經脈逆行,痛苦不堪,長此下去必是元氣大傷,性命堪憂啊!
第二針是從右肩井穴刺入。這時痛感加劇,不過還可以勉強忍住。展昭屏住氣息,死死咬住牙關,這第二針總算捱了過去。第三針刺在大椎穴上。大椎穴位于脊椎骨附近,鋼針刺入時展昭的身體明顯的在發抖,加上前兩針在體內已經發揮效力,此時更是痛上加痛。展昭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額頭上沁出了涔涔冷汗,但他始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第四、五針分別刺在左右風門穴。到了此時,展昭似乎感覺不到太痛了,他有些恍惚的立在那裏,嘴唇已經咬破了,幾縷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緊貼在蒼白的面上,輕輕地吸了口氣,胸腹間似烈火灼燒,突然有股腥甜逆喉而出,展昭張口,鮮血噴在地上。
待到五針全部刺完,野利延郗才向李元昊恭聲道:“啓禀聖上,展昭玄關被制,內力全失,聖上可放心帶他同去渭州。”
整個施針過程李元昊都在冷冷看着,此時方滿意地點點頭,又別有深意地對展昭道:“你随朕同去邊關,銀冰公主和钰兒就留在家中,朕自會派人好生照料她們。”
展昭沒再說什麽,他披上衣衫,系好衣帶,緩緩舉袖拭幹了唇邊鮮紅。
(注:渭州,今甘肅平涼縣。三川口戰敗以後,仁宗撤掉了前知州範雍的職務,以戶部尚書夏竦【sǒng】為陝西都部署兼經略安撫使,韓琦、範仲淹為陝西經略安撫副使,共同職掌與西夏作戰的兵事。以後又以範仲淹兼任延州知州,加強延州一帶的防禦。李元昊見延州不可取,于夏天授禮法延祚四年【公元1041年】二月,又領兵攻渭州。)
入夜的風愈發冷寒,雪花随翻卷的簾幕飄進帳內。
“咳咳......”內息阻滞牽扯得胸口劇痛,展昭低低咳了幾聲。
痛,每日每夜無休無止的痛。痛中有辛酸,有苦悶,有縱馬江湖的快意,有家國天下的沉重,有愛亦有很,最終卻只剩下回憶。回憶如洶湧潮水,難以遏止的襲上心頭,似一把把鈍刀切割着他的心,一刀一刀切成碎片......
記憶裏,開封府上空的月亮總是特別圓。大人站在窗前,因思索案情徹夜難眠而緊鎖的眉頭在他腦海中深刻如烙印。
曾幾何時,白衣人禦風而來,手裏提着酒壇,斜倚在開封府的屋檐上笑着對他道:“貓兒上來,陪五爺喝一杯!”
還有那茉花村裏一直等他的女子。一別經年,關山相隔幾萬重,她是否望斷了天涯,望斷了雲和月......
想着想着,就只剩下了痛。
“咔咔咔”一陣輕微的響動突然從地下傳來。
“什麽人?”展昭瞬間收起回憶,警覺的聽着。
“我說二哥,你可千萬別搞錯了。”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展昭雖然內力盡失,耳力尚在,當下走到聲音來處慢慢蹲下身,繼續凝神細聽。
“不會錯。二哥的絕技你還信不過嗎?”
“信得過什麽呀,十次倒有八次壞事。”
“也沒那麽差吧,老五啊,你給我點面子好不好。”說話之人的語氣十分尴尬。
“二哥,我不是不給你面子,我只是擔心。咱兄弟此行責任重大,萬一你要是搞錯了方向,直接鑽到那李耗子的帳篷裏......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你這烏鴉嘴,就不能盼點好事嗎?再說一個西夏野人也配叫耗子,他是耗子,你又是什麽東西?”
“我,我乃玉樹臨風賽潘安,英俊潇灑冠絕江湖,人見人愛,神見神愛,風流天下我一人......”
“......”
“......”
展昭凝視着地面不由彎起了嘴角。用拳頭在地上敲了幾下,下面忽地沒了聲音,他又敲了幾下,幹裂的黃沙地突然一拱一拱的上下浮動起來。展昭撥開碎裂的沙土,一個頭便露了出來。
“太好了,沒走錯地方!”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在看到是展昭後興奮的咧嘴笑道。
“韓二哥!”展昭又是意外又是驚喜,想不到在這裏見到徹地鼠韓彰。
韓彰使勁甩了甩滿頭滿臉的土,而後一個很大的精鋼手套從土裏伸了出來,韓彰用它在四周迅速的扒了幾下,那個地洞立刻變大了很多。
韓彰當先爬出來,沖下面叫道:“這裏沒錯,老五,扶包大人上來!”
包大人!
展昭的心一瞬間漏跳了一拍。包大人,包大人也來了!!四年啊,春秋寒暑,雨雪風霜,多少個不眠之夜,那威嚴而慈祥的面龐萦繞于心頭。包大人于展昭像嚴師、像慈父,是他多年竭盡心力守護的青天。離開了包大人,展昭有時覺得自己就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對故土的依戀,對故知的思念,四年來竟已消磨得他鬓角微霜。
這一刻,恍如隔世。
白玉堂扶着包大人從地洞裏出來,展昭只覺得眼前人影模糊,什麽也看不清。他僵立在原地,胸口劇烈地起伏,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開胸膛翻湧而出,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貓兒!”
白玉堂只叫了一聲,擡頭一下看見展昭神色,與韓彰對視了一眼便不再出聲。
寂靜中,包拯慢慢走上前,一把握住展昭雙手,看着被自己視如子侄的下屬,一陣心酸湧上心頭。
“展護衛,你受苦了!”他沉聲說。
“......大人,是您嗎?......”展昭還是覺得自己什麽也看不清。
“唉!是本府。”包拯的聲音已經哽咽。
“......”
又是一片寂靜。
撲通一聲,挺拔的身形一下跪在包拯面前。肩膀微微顫抖着,展昭仰起頭來。
“大人!!”兩道清淚順着眼角滾落,他終于哭出了聲音。
看到這幕情景,白玉堂和韓彰的鼻子均有些發酸。韓彰歪着頭,用小指挖着耳孔,擠眉弄眼地道:“展小貓,你這是做什麽,二爺見不得這場面。”
白玉堂收起了一貫的玩笑之态,勸道:“貓兒,男兒有淚不輕彈!再說見了包大人你該高興才對。快別這樣!現在處境危險,若是被李元昊的人發現就遭了,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難得聽見這只白耗子說出這麽正經的話,展昭不由将目光轉向白玉堂,卻在看清說話之人的一瞬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你,你笑什麽!”白玉堂莫名其妙的瞪着展昭,顯然有點生氣了。
“你的臉......”展昭還在忍笑。
原來是因為穿衣打扮一直十分講究的白五爺,此刻簡直形象盡毀。那一身上等布料裁剪出來的白衣弄得污跡斑斑,頭上、臉上更是沾滿泥土,蓬頭垢面的,活像一只土耗子。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雖然看不到臉,白玉堂也明白展昭在笑什麽了。
意識到這一點,五爺的面子可挂不住了。臭貓,爛貓,禿尾巴貓!竟敢嘲笑白五爺!!氣死我了!!!心中腹诽着,礙于包大人在場,偏偏又不好發作,直把個錦毛鼠氣得杵在當地,郁悶不已。
傷感的氣氛卻因此緩解。包拯俯身扶起展昭,臂托千斤,看着他形銷骨立的模樣,目中滿是疼惜之色。?
☆、15.反間之計
? 四人分別落座。包拯又将展昭細細打量,不由連連嘆氣。瘦了,比起四年前,整個人瘦了一圈兒。臉色也不好,太蒼白了些。是不是他哪裏不舒服?還是又受傷了?......這孩子,總是自己默默地忍受,苦也不說苦,痛也不說痛。
“大人!”見包拯久久不語,展昭輕喚出聲,“大人一向可好?”
“好,好。”
“公孫先生可好?還有開封府的兄弟們,他們都好嗎?”
“他們都很好。......就是時常記挂你。”包拯眼眶發熱。——他還是一點沒變,心裏想着的都是別人,唯獨沒有他自己。
展昭正要說些什麽,忽然劍眉一蹙,立刻噤聲,神色間充滿戒備。同時白影一閃,白玉堂已站在帳門處,微轉頭,食指豎于口唇中間。
帳外,有人走動。
幾人屏氣凝息,不發出半點聲響。
聽腳步聲,應該有兩個人,正向營帳的方向走近。
白玉堂緩緩擡起手臂,立掌為刀,準備那兩人一旦進來就将其打暈。沒想到那兩人腳步不停,經過了帳門繼續前行。白玉堂将帳簾輕輕撩起一條縫隙,看到兩個普通士兵的背影,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等兩人走遠,白玉堂回轉身,沖帳內幾人挑眉一笑:“沒事,兩個西夏狗而已,已經走了。”
幾人神情瞬間松懈下來。
韓彰道:“包大人,這裏太危險,還是快點說正事吧。”
包拯點點頭,轉而向展昭道:“展護衛,聽說李元昊命你帶兵打仗?”
“大人放心,別說他李元昊封了我的內力,就是真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會答應他。”
“他封了你的內力?如何封的?”白玉堂一驚。同為習武之人,白玉堂心中騰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他仔細審視着展昭的臉,等着聽他回答。
展昭被他盯得怪不自在,低下頭,半晌終于還是吐出四個字:“針鎖玄關。”
“什麽!”白玉堂不由跳腳,“展昭,你腦子壞掉了是嗎?傻貓!笨貓!你還是南俠嗎?就任由他這樣欺負?”
展昭擡頭,凝向白玉堂,黑眸裏有一種決然的剛毅之色:“情勢使然,展昭唯有如此。”
“你,說你什麽好!針鎖玄關啊!你是想成為一個廢人,還是幹脆活活痛死?”白玉堂真想上去給他一拳,打醒這只不要命的傻貓,可是看看那蒼白的臉色,只得又收回手。忿忿地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老五,你就少說兩句,聽包大人怎麽說。”韓彰插口道。
半天沒說話,包大人的眼眶又有些紅:“展護衛,你要愛惜自己!”無限疼惜地看着他,想到自己即将要他去做的事,心已痛得縮成一團,“......依從李元昊的命令,領兵攻宋。”
“大人!”展昭不可置信地看向包拯,幾疑自己聽錯,“大人,展昭不怕折磨,更不怕死。”
“本府知道。”他輕輕拍了拍展昭的肩膀,“正因如此,這件事才要你去做,這也是本府來此的目的。”
聽包拯這樣說,展昭已有些明白了,便道:“大人有何差遣,展昭萬死不辭!”
包拯嘆了口氣,繼續道:“現在宋夏之戰已如箭在弦,随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偏生在這個節骨眼上,李元昊竟派人去向韓琦将軍請和。展護衛,這件事你怎麽看?”
“哦?有這等事?”展昭這些日子只待在這營帳內,既打定了主意絕不出戰,也就無心探詢李元昊都在做什麽,如今聽包拯一說,倒不由驚訝。“李元昊狡詐萬分,切不可相信。若請和是真,他這幾個月的工夫豈不白費。大人有所不知,三川口一戰退兵之後,這幾個月,李元昊一直未曾停止操練兵馬,囤積糧饷,他是做足了準備才來的渭州。依屬下之見,此乃誘敵之計。”
“嗯!”包拯激賞地點點頭,“韓琦将軍也道‘無故請和,必定有詐’,下令衆将加強戒備。眼下夏兵已逼近懷遠城,主将任福領兵前往,不日兩軍便可相遇。”
展昭靜靜聽着,神情一片肅然。心中幾番輾轉,琢磨着李元昊會用什麽計策。此人精通兵法,善用策略,絕非一般莽夫可比,因此輕敵之心不可有。
包拯繼續道:“韓琦将軍遣包拯前來與展護衛相見,便是請你假意投誠,若探得情報,我們可裏應外合。”沉吟了一下,終是又加了一句,“這,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回想臨行前趙祯眼神裏的暗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肯同意自己一介文官随韓琦來前線,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讓自己與視如子侄的屬下見上一面。
展昭一震,胸口急劇起伏,包拯這一句有如巨石在他心中激起驚濤駭浪。他一向忠君愛國,奈何耿耿忠心被一道聖旨全然颠覆,他又怎能不怨,怎能不傷懷!四年來每每思及便心如刀絞。他一直苦苦壓抑着,今日見到包大人,憶起往昔情景,鐵打的堅忍竟也不堪一擊。展昭雙唇輕輕顫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皇上,還肯相信我?”
包拯只覺心痛難忍,深深嘆了口氣:“皇上心裏其實一直都相信你,可惜君無戲言,聖旨一下再想收回已是不能。本府看得出來,事後皇上也很後悔。唉!在那個位置上呆久了,人就會變得多疑,懷疑所有的人,甚至懷疑自己的心。展護衛,你不要怪皇上啊!”
“展昭不敢!”挺拔身形撩衣曲膝,直直跪在包拯面前。
“展護衛,快起來!”包拯連忙伸手相扶,聲已哽咽。
當下幾人又詳細計劃一番,講好聯絡之法。此時夜幕降臨,營帳外炊煙漸起,包拯等三人實不宜久留,便欲告辭而去。
臨走時白玉堂囑咐道:“貓兒,皇命固然重要,你也別總是一根筋,該變通的時候就得變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了想猶自嘆氣,“唉,我知道說了也白說,你随便吧。還有你那玄關裏的鋼針,既然準備假意投降,還是盡快讓李家耗子給你解了。”
展昭抱拳,溫暖笑容自唇邊溢開:“多謝白兄關心,展某省得。”
聽聞此言,白玉堂稍稍放心,揚起一絲戲谑笑容:“嗯!這樣才對,真是一只聽話的貓!”
“白玉堂!”展昭不由眼睛瞪圓,剛要發火卻不覺失笑。
“別耽擱了,快走吧。”韓彰催促道,“展小貓,我們走後,你把這個洞口再堵死了,別堵得太深,下次我們來也方便。”
“韓二哥放心,此事交給展昭,請你和白兄保護大人。”
“好,我們走了。”韓彰當先躍下地洞。包拯沉聲說了句“展護衛,你多保重”,也随白玉堂匆匆離去。
展昭在他們走後迅速處理好那個地洞,沒多久送飯的人便來了。
……
“他肯吃飯了?”李元昊聽完侍衛的禀報很意外。要說這只來自開封府的貓還真不是一般的倔,自打來了渭州已多日不肯進食,往往送去的飯菜都是原封不動端回來。李元昊很是惱火,本想慢慢規勸他為自己效力,哪知那人不僅對針鎖玄關的劇痛絲毫不以為意,還用絕食這種無聲的言行對抗。
好樣的!李元昊恨恨地想,憤怒之餘倒也敬佩他。正琢磨着還有什麽方法可以讓那人真心歸順,他竟不再絕食,難道是想通了不成?
“皇上,展昭想見您,正在帳外等候。”侍衛如實禀道。
“是嗎?”李元昊冷笑,“朕忙得很,現在沒有時間。”
“可是他說,若皇上不予召見,将會失去一名征戰沙場的先鋒。”
鷹眸猛然鎖緊,幾分憤怒,又有幾分玩味之色。少頃,唇角微微一勾道:“讓他進來。”
“遵命。”侍衛領命退出營帳。
展昭的背脊總是挺得筆直,疼痛的折磨好像對他并無絲毫影響,蒼白的臉色,削瘦的身形,反而更加襯托出那一身铮铮傲骨。李元昊看着展昭慢慢的走進來,心裏無端湧起一陣挫敗感。他感覺自己無法讓展昭真正的屈服,順從只是表面現象,不能代表內心。展昭的心,永遠都不會在西夏這一邊,那麽又是什麽原因讓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是為了冰妹和钰兒嗎?不,不會,這不像展昭會做的事......
“為什麽改變主意?”李元昊開門見山說出心中疑問。
“因為不想死。”展昭的回答很幹脆。
“南俠展昭也是怕死之人嗎?”李元昊笑了,顯然不信。
“展昭不怕死,卻不想輕易死去。”
“不想輕易死去?你是說,還想留着性命回去向趙祯解釋,為自己申冤嗎?”
“是。”
“哈哈,展昭,是你真的太天真,還是把朕當傻子?”李元昊語氣間含着明顯的譏诮,“等你手上沾滿宋人鮮血的時候,看你還會不會這麽說。”
展昭抿了抿薄唇,冷冷道:“展昭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要陛下費心!”
“好!有擔當!不管你是否真心歸順,從現在起,你就是朕的先鋒!”李元昊提高了聲音,“展昭聽令!”
展昭猶豫了一瞬,雙膝一彎,跪了下去:“末将在。”
“朕命你明日一早帶五千精兵前往懷遠城與野利将軍會合,共抗宋軍。若能立下戰功,你身上的鋼針野利将軍自會為你除去,否則......一品堂主的手段你應該清楚。”
“末将遵命。”
李元昊審視着跪在自己腳下的人,滿意地點點頭,唇角勾起一絲陰險笑容。
次日,天未亮展昭便帶兵出發。想到韓彰千辛萬苦挖出來的那個地洞就此再也派不上用場,心中不由暗暗苦笑。
關山鴻雁,長風萬裏。邊關連綿的峰巒浸浴在冬末料峭的寒風裏,積雪尚未消融,和着風沙一起刮在臉上。展昭就在這漫卷的風沙中奔行了一整天,直到日頭落盡才趕到懷遠,與野利延郗會合。野利延郗對他的到來并不感到意外,因為今晨已收到李元昊飛鴿傳書的訊報。
腳下的草地上分布着深淺不一的血跡,泥土裏焦味尚存,向人宣告着這裏不久前剛經歷過激烈殺伐。展昭凝目望去,白色免戰旗幟随風飄揚,十幾名兵士手執長矛巡回放哨。距此處不到半裏,宋軍的軍帳一座緊挨一座,整齊排列着,肅穆寧靜,從氣勢上看明顯壓倒夏軍。
展昭盯着腳下血跡,少頃忽道:“聽聞陛下向宋請和,沒想到這麽快就打了起來。”
野利延郗冷笑兩聲道:“無故請和,韓琦那老狐貍當然不會輕易相信。他派任福接連兩次與我軍開戰,我便命部下故意示弱假裝不敵,後退二十裏高挂免戰牌。”
“此乃誘敵之計。”展昭淡淡地道。
野利延郗看了展昭一眼,說道:“你們中原有句話叫做‘當局者迷’,只要運用得法,再簡單的計策也會有人中計。韓琦雖精明,畢竟沒有親臨陣前,那任福莽夫一個不足為懼,他貪功冒進,遲早入了我的圈套!”
譏诮的語音在展昭聽來分外刺耳,故冷聲道:“展某奉勸将軍不可輕敵,任福也并非如将軍所言這般無用。”
野利延郗知道自己言語間對宋将諸多輕視令展昭不悅,不以為意地哈哈一笑:“展大人不必介懷,此戰究竟結果如何,不日便可見分曉,屆時聖上也會親臨戰場,與全軍将士共同進退。”
“李......陛下也會來?”
“就在這一兩日。”野利延郗道,“展大人既然決意為大夏效力,不如藉此機會多立幾個漂亮的戰功,以表忠心。”
“展昭只是個習武之人,不懂領兵打仗之法,只怕誤事。”
“誰也不是生來就會打仗。我野利延郗從前也只在江湖上混,後來一品堂歸順了朝廷,我為聖上鞍前馬後效力,大小數十仗下來,便成就了今日的野利将軍。”他拍拍展昭肩膀道,“我相信聖上的眼光,展大人天資聰穎,于領兵作戰上是塊上好璞玉,只要稍加歷練,定成大将之才!”
“将軍謬贊,展昭愧不敢當。”
野利延郗笑道:“你也不用謙虛。放眼天下,能讓我佩服的人有如鳳毛麟角,南俠展昭算一個!這樣吧,今日任福若再來叫陣,便由你出戰。”
“這......展昭......”
“不必推辭。”野利延郗擺擺手,“就這麽定了。”
“......末将遵命!”展昭曲膝颔首,抱拳行禮。
“好。先帶你到軍中熟悉一下,走吧。”說完轉身,當先向中軍大帳行去。
吃過晚飯,野利延郗準備親自巡視一番,便讓展昭跟在身旁。二人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談些軍中情況。這時迎面走來兩男一女,展昭一見不由皺眉,那名女子展昭認識,正是白苓的師姐沐凝雪。幾年不見,只覺此女妖魅之氣愈盛。蛇腰款擺,雪頰含春,再配上唇邊一抹勾魂笑容,令展昭心中厭惡之極。可沐凝雪似乎未覺有何不妥,一雙如絲媚眼竟粘在展昭身上,将他上下打量,忽地咯咯笑了起來。
“這不是展大人嗎!幾年不見,展大人怎麽憔悴成這般模樣,看這臉白的......小妹可一向想念得緊呢。”
展昭聽了眉頭皺得更深,礙于有人在側,不便發作,只冷着臉不作聲。沐凝雪碰了釘子非但一點不惱,目光在展昭臉上輕輕一飄,反而笑得更放肆了。
野利延郗知道沐凝雪與人講話一向如此,也不以為意,便對展昭道:“沐姑娘你認識,這兩位卻未曾見過,我來與你引薦。”說着手掌向前微伸指向沐凝雪旁邊一禿頭男子,“這是禿鷹,一品堂十大高手排位第六,一對鏈子錘橫掃漠北絕無敵手。”
展昭盯住禿鷹,緩緩說道:“‘漠北雙鷹’之名展某早已聽過,只是一直緣悭一面。”
“早沒什麽‘漠北雙鷹’了。自從我兄弟黑鷹死在白玉堂劍下之後,便只有禿鷹一人,讓南俠見笑了。”
“當年展某奉命緝捕黑鷹,白兄只是從旁相助,令弟犯了國法,自當嚴懲。”
“哼,江湖中人哪個手上沒幾條人命,展大人你敢說自己從未殺過人嗎?”禿鷹說話時滿臉橫肉一牽一牽的,狠毒的目光像要把展昭剜下塊兒肉來。
“令弟殺的全是不谙武功的普通百姓,就算按江湖規矩也是不能饒恕。”
“多說無益,黑鷹死在畫影劍下只怪他技不如人,我要報仇自會去找畫影的主人,不會與展大人為難。”
展昭微微一牽嘴角道:“第一,你未必是白玉堂對手,第二,白玉堂若有危難,展昭定不能袖手旁觀。”
“展昭!好,好,那咱們就走着瞧!”禿鷹咬牙切齒地道。
“哎呦,禿鷹哥,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家展大人不惜纡尊降貴與咱們一品堂混在一起,咱可不能欺負人家,傳到江湖上丢死人了!”
這聲音細聲細氣,尾音故意拉長,聽在耳中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展昭不禁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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